第166章 华生医生日记摘要(3)

　　我看到一座接着一座的山，上面都有着古代人生活的遗迹。巴里莫尔只说那个人住在许许多多废弃不用的小屋之中的一幢里，这种小房子成百上千地分布在整个沼泽荒原里。想到我曾经见到过那人站在黑岩冈的顶端，那倒不如就先将此作为线索，将他出现的那个地方作为搜寻的中心。我应该从那儿开始检查沼泽荒原的每一幢小屋，一直到我找到他的栖身之地为止。那人如果待在屋内，我要让他解释清楚他到底是谁，为何要长期地跟踪我们，必要时我考虑用我的手枪逼着他说出来。在摄政街的人群里或许他能从我们的手中逃脱，但是在这荒芜的沼泽地里，他恐怕就会不知所措了。但是如果我找到了那间小屋，那人却不在里面，不管需要等待多久，我都要在那儿等着他，一直等到他回来为止。在伦敦，福尔摩斯让他逃跑了，在我师傅失手的情况下，我如果能把他查出，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个胜利。

　　在调查这个案件的过程中，我们的运气一直不佳，但现在我竟迎来了好运气，而将好运送到的使者不是别人，而是弗兰克兰先生。他面色红润，胡须花白，站在他花园的大门口，而那门正好开向我要经过的大道。

　　“华生医生，您好，”他带着平时少有的和蔼喊道。“您应该让您的马好好休息一下，进来喝杯酒为我庆贺吧。”

　　我知道了他对待女儿的态度后，对他并在没有什么好感。然而由于我着急将珀金斯和马车打发回家，这倒是个好机会。我下了马车，让珀金斯给亨利爵士带个口信，告诉他我徒步回去吃晚饭，随后就跟着弗兰克兰来到了他的餐厅。

　　“对我来说，今天是大好的一天。可以说，这是我一生之中的一个大喜的日子，”他咯咯地笑着喊道，“有两件案子已经得到了圆满的了结。我的目的就是告诫这里的人们，法律就是法律，这里还有一个不惧怕打官司的人存在。我已经开辟了一条路，正好从老米尔德顿的花园中间横穿了过去，那儿离他家房子正门还不到一百码距离。您是怎样看待这件事的呢？这些达官贵人需要被好好教训教训，我们要让他们清楚老百姓的权利是不能肆意践踏的，这些浑蛋。我还将弗恩沃西家常去野餐的那片树林关闭起来了。这些可耻的人好像认为产权这个概念根本是不存在的。他们蜂拥而至，在那儿聚会，将废纸和空瓶子等垃圾随处乱扔。

　　现在，这两件案子都了结了，而且我都赢了。自上次约翰·莫兰爵士在他家的小动物养殖场里开枪，被我以非法侵害罪起诉，并以我获得胜诉而告终后，我还没有一天过得像今天这么开心过呢。”

　　“您是如何做到的？”

　　“先生，你可以去查阅一下记录，很值得一看的。‘弗兰克兰’对‘莫兰’，女王滩法院。虽然这场官司花了我两百英镑，但最后我胜诉了。”

　　“从这案子中您得到什么好处了吗？”

　　“没有，先生，我可以很自豪地说，在做这些事情之时，我并没考虑到个人利益，我这样做纯粹是公共责任感的驱使。我敢肯定，比如，弗恩沃西那儿的人今晚会恨我恨得想要以我的名义扎个草人烧掉。上次我就报告了警察，让他们制止这些令人鄙视的行为，但那些郡区警察太差劲了，先生，他们根本没有给予我应有的保护。不过，‘弗兰克兰’对‘女王政府’的案子肯定会引起公众的关注。我对他们讲过，他们那样对待我一定会后悔的，我的话看来已经应验了。”

　　“为何这么说呢？”

　　这老人摆出一副无所不知的精明架势：“因为我了解了一些他们非常想了解的事情，但无论如何我都绝不会去帮助这些混蛋的。”

　　为了避免受他那些闲言碎语的折磨，我原本一直考虑找个借口脱身，但是现在我却开始希望他多讲一些了。这个老家伙喜欢与人作对的本性已经被我摸透了，越是表现出太感兴趣的样子，他反而不再愿意继续说了。

　　“仅仅是桩偷猎案吧？”我装出了漠不关心的态度说道。

　　“哈哈，老兄，这事还要严重得多！沼泽地里的那个犯人情况如何？”

　　我听了后大吃一惊，问道：“这么说，你知道他的具体位置？”

　　“我虽然说不出他的具体位置，但是我肯定，我可以帮助警察抓到他。难道你从没考虑过？想抓住这个人，就要先搞明白，他从哪搞来的食物，然后再顺藤摸瓜。”

　　他说的话确实与事实的真相非常的接近，这使人感到了不安。“这是毫无疑问的，”我说道，“可你怎么知道他隐藏在沼泽地呢？”

　　“因为我曾经亲眼看见过那个给他送饭的人，所以我很清楚。”

　　我心里开始担心巴里莫尔。被这个爱管闲事的麻烦老头抓住了小辫子，真的是件很严重的事。但是他接的那句话，这才让我有如释重负之感。

　　“如果你得知，为他送食物的是一个小孩，你一定会感到惊讶吧。每天我都会用屋顶上的那架望远镜观察他，每天他都会在同一时间走过同一条道路。你说，这个孩子除了去找那个逃脱的罪犯，还会去找其他人吗？”

　　这可真是运气！我努力地控制自己，避免将对这件事情的惊讶流露出来。一个小孩！巴里莫尔曾经说过，有个小孩给那个神秘人物送东西。弗兰克兰发现的不是那逃犯，而是另外一个人。如果我能从这儿了解到他所知道的事情，就可以节省我追踪的时间，也可以将劳顿之苦免去不少。但是，我手头的王牌显然是依然对这事表示冷淡和怀疑。

　　“依我看，这孩子很可能是沼泽地上一个给父亲送饭的牧羊人的儿子。”

　　稍微的一点不同意见，就能把这老权威刺激的火冒三丈。他露出了恶意，两眼瞪着我，灰白色的胡子也竖了起来，好像一只发了怒的猫。

　　“是吗！先生，”他指着广袤的沼泽荒原说道，“那边的黑岩你看到了吗？再过去的那块长满荆棘的低地你看到了吗？那是沼泽荒原上岩块最多的不毛地带。你认为一个牧羊人会选择那边作为他的牧羊区吗？先生，你的想法真是荒谬至极！”

　　我抱歉地回答，刚才的那番话是没经思索脱口而出的。我的谦卑让他很高兴，他因此又继续主动地讲下去。

　　“先生，请你放心，我表达的意见绝对有可靠的依据。我一次次地看见那个孩子拿着一包东西过去，每天都这样，有时一天两次，我都能。等一下，华生医生，我的眼睛花了，还是山坡那儿有东西在移动呢？”

　　虽然有几英里远的距离，但我仍然可以分辨出有个小黑点在灰绿的背景中移动。

　　“来呀！先生，快来！”弗兰克兰叫着冲到楼上，“你可以自己亲眼看看再做判断。”

　　在屋顶的铅板上，放置了一架构造复杂的立在三角架上的望远镜。弗兰克兰将眼睛凑上前去，发出一声满意的呼喊声。

　　“华生医生，快点看，不然他就要翻到山丘那边了！”

　　是的，那里真有一个肩上扛着小包裹的孩子，他正在费力地慢慢向山丘上爬。

　　当他走到了最高点，在暗蓝色的天空的映衬下，刹那间我看到了那神秘的陌生人。

　　他鬼鬼祟祟地望向四周，好像是怕被人跟踪似的。后来就消失在山的那一边了。

　　“哈，看，我说得对不对？”

　　“当然了，那个孩子好像肩负着什么秘密使命一般。”

　　“究竟是怎样的使命，就连一个县里的警察都能将其猜出，但我却一个字也不会透露给他们，我也希望您能保守秘密，华生医生。一个字也不能泄露，您明白吗？”

　　“我遵命。”

　　“他们对待我太不像话。真的太不像话了。等‘弗兰克兰’对‘女王政府’

　　的讼案的内情公布后，我敢肯定，这会激起全国的愤怒。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帮警察的忙。他们要照料的也许的确是我本人，而不是象征我的、被这群流氓捆在柱子上烧掉的草人。您别走哇！您得帮助我喝干这瓶酒，庆祝我获得这个伟大的胜利！”

　　我谢绝了他的恳求，他接着又说陪我散步回家，随后我经过多番努力才成功地打消了他的这个念头。在他的目送下，我一直顺着大路往前走。等到他看不见的时候，我就离开了大路，穿过了沼泽地，走向男孩消失的那座山丘。一切都很顺利，我发誓，我绝不会因为我的能力欠佳和毅力不够，而将命运之神送到眼前来的机会白白错过。

　　当我到达山顶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我脚下那长长的山坡的一侧已经变成了金绿色，而另一侧则是一片灰灰暗的阴影。在遥远的地平线上一抹阴霾的暮色低悬着，暮色中凸现出了奇形怪状的贝利弗和威克森岩岗。在广阔的大地上，没有任何动静和声音。在高高的蓝天中一只可能是海鸥或麻鹬的大灰鸟正在展翅翱翔。我与它似乎就是广阔无边的苍穹和下面的荒山野岭之间的唯一生物了。荒地的景象，孤独的感觉，以及我肩负的迫切而神秘的任务，这一切不禁让我打了个寒战。那个男孩的踪影早已消失不见了。但是在我脚下的一个山谷里，有一些围成圈的古老的小石屋，其中的一间还保留着完整的屋顶，这足以为人提供遮风挡雨的场所。当我看到它时，心跳猛然加速了。我预感这儿就是那个陌生人隐藏的地方了。我的脚终于迈进了他藏身之地的门槛，现在我手里已经掌握了他的秘密。

　　我小心谨慎地靠近了那座小石屋，这就像斯台普吞拿着捕蝶网去接近停住的蝴蝶一般，对自己的发现我感到非常的满意，因为这里的确被人用来当做栖身之处了。乱石中间有一条隐约可见的小路，一直通到了勉强可以称作门的开口处，里面非常安静。那个神秘的家伙或许正躲在里面，他也可能正在沼泽荒原上游荡。这种冒险的感觉让我浑身的神经都紧张和兴奋起来了。我将香烟丢掉，将左轮手枪的枪托握紧，迅速走到了门口，往里面一看，屋里竟空无一人。

　　虽然没有遇到那个神秘人，但是屋内的迹象充分表明我没有找错地方，这里的确就是那个人的藏身之所。在新石器时代的人睡过的石板上，有几条用防水布包着卷起来放的毯子，一个简陋的炉灶里还有烧过火的灰烬，一些做饭的器皿和半桶水在旁边放着。一堆空罐头盒表明这儿已经有人住了一些日子了。当我的眼睛适应了屋里的黑暗和透过树叶照射下来的纷乱光线后，我看到角落里有半瓶酒和一只金属酒杯。在小屋的中心，有一块被当做了桌子的平石头，上面还放着一个小布包，不用说，这就是我从望远镜里看见的小男孩肩膀上背的那个，里面有一块面包、一听牛舌和两听桃罐头。当我将这些东西检查完，正要将它们重新放下之时，发现下面还有一张写了字的纸条，我当时心里一惊。我将它拿起来，看到上面用铅笔潦潦草草地写着：“华生医生曾去过翠西山谷。”

　　我手里拿着纸，站着仔细想了一下这简短字条的含义。那么，是我，而不是亨利爵士被这神秘人跟了踪，但他并不是亲自来跟踪，而派了别人，或许就是那小男孩来尾随我，这张纸条就是跟踪者的报告。或许自从我来到沼泽荒原之后，每一刻都在别人的跟踪报告之中。这也让我始终感觉，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某一张小心布置的网在我们周围，一直要到某个紧要关头，我们才会发现我们的确是被网缠住了。

　　既然有一张字条报告，就可能还有其他更多报告，我因此继续在小屋中寻找，但却一无所获。我也始终找不出这个住在这怪地方的人的特点或企图，唯一能发现的只是他生活很简单，并不在意艰苦的生活条件。当我联想到了那场可怕的暴风雨，并抬起头来观察这残缺不全的屋顶时，才意识到这人一定有着非常强烈的理由驱使他住在这种地方。他就是我们可怕的敌人吗？他或许是我们的守护者？我发誓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绝对不会离开这儿。

　　外面，太阳已经快下山了，西面的天际放射出了红色和金色交映的余晖，晚霞投射在了远处格林本泥潭地的众多水洼上，反射出了一片一片的红光。在那个方向巴斯克维尔庄园的两座塔楼可以被清楚地观察到，格林本村则隐藏在了远处朦胧的烟雾下面，在这两处的中间，那座小山的后面就是斯台普吞家的住宅。傍晚金黄色的余晖让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和美好。但是，我此时看到这样的景色，心里不仅没有感受到大自然的美好，反而因恐惧而不禁浑身发抖，我马上就要和这个奇怪的人短兵相接了。我的神经在跳动，但我希望得到真相的信念依然坚定，我坐在小屋里的黑暗处，耐心地静静等待着屋主人的回归。

　　后来，我终于听远处传来了皮靴踏在石头上的声音，一步一步，越来越近了。我缩进了屋子里最昏暗的一角，将左轮枪的枪机扳开了，我拿定了主意，不将此人看清绝不露面。脚步声停了很久，他一定是停住了。后来脚步声又继续走来，一个黑影从石屋的开口处投了进来。

　　“多美好的黄昏啊，亲爱的华生，”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来，“我觉得，你到外边来比待在那儿要舒服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