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恐怖山谷(1)

　　第二天早晨，麦克默多一觉醒来，昨晚入会的情形历历在目。他酒喝多了，头有些胀痛，胳膊烙伤处肿胀起来，火烧火燎的痛。他既有奇特的收入来源，上班就不准时了，所以早餐吃得很晚，上午待在家里给朋友写了封长信。后来，他又翻阅了一下《先驱报》，只见专栏中刊载着一段报道：

　　先驱报社的暴行——编辑身受重伤。

　　这是一篇简要报道，他对这些事实比作者更熟悉。报道最后写道：

　　这件事现在交由警方处理，但绝不可能指望他们参与处理会得到比过去更好的结果。其中有些人，大家都知道，可能有希望加以定罪。毋庸讳言，施暴者是那个声名狼藉的社团，该社团已经横行这个地区很长时期。对此，《先驱报》采取了毫不妥协的斗争。斯坦格先生的许多朋友将会欣喜地听到，尽管他惨遭毒打，头部严重受伤，但没有直接生命危险。下面的报道说，报社已由装备着温切斯特步枪的警察守卫。

　　麦克默多放下报纸，点起烟斗，但手臂由于昨晚的灼伤，不觉有些颤动。这时外面有人敲门，房东太太给他送来一封便笺，说是一个小孩刚刚送来的。信上没有署名，上面写着：

　　我希望与你面谈，但不能到你住处来。你可以在米勒山上旗杆旁找到我。请你现在就来，我有要事相告。

　　麦克默多非常吃惊地把这张便条连看了两遍，因为他想不出这是什么意思，也想不出写这张便条的人是谁。如果这是一个女人写的，他可以想象，这是一种奇遇的开端，因为这种事他在过去的生活中是再熟悉不过了。但是，这是一个男人的笔迹，而且这个人还受过良好教育。麦克默多迟疑了一会儿，最后决定去看个究竟。米勒山是镇中心一座管理不善的公园。夏天这里是人们最喜欢去的地方，但冬天这里很荒凉。从山顶往下看，不仅可以纵览全镇脏乱的情景，还可以看到下面蜿蜒的山谷，山谷两边是疏疏落落的、满是污染积雪的矿山和工厂，以及位于侧面林木茂密、白雪覆盖的山脉。

　　麦克默多漫步走上常青树围着的蜿蜒小道，一直走到那家冷冷清清的饭店前，这里是夏天娱乐的中心。饭店旁边只有一个旗杆，旗杆下面有一个人，他的帽子拉得很低，大衣领竖了起来。当他转过脸时，麦克默多认出那是莫里斯兄弟，就是前一天晚上那个让帮主生气的人。

　　他们会面时，相互交换了分会暗号。“我想和你谈一下，麦克默多先生。”这位老人犹豫地说，这说明他处在微妙的境地。

　　“你来真是太好了。”

　　“你为什么不在便条上署名？”

　　“必须得小心谨慎，先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祸从天降。谁也不知道谁可以信任，谁不可以信任。”

　　“当然，谁都可以信任分会的弟兄。”

　　“不，不，不一定，”莫里斯口气激烈地大声说，“无论我们说什么，甚至想什么，似乎都会传回麦金蒂那个人耳边。”

　　“听我说！”麦克默多厉声说，“你完全明白，我昨晚刚刚对我们的帮主真诚宣誓，你是要让我背叛自己的誓言吗？”

　　“如果你是这么看，”莫瑞斯黯然地说，“那我只能说我很抱歉麻烦你跑这趟，如果两个自由的人不能谈谈他们彼此的想法，那事情就糟糕了。”麦克默多一直仔细打量着他的同伴，态度稍微缓和下来。他说：“当然，我只是自己这么说。你也知道，我初来此地，对一切都还不熟悉，我没资格说什么。莫瑞斯先生，如果你想好要对我说什么事情，我在这里洗耳恭听。”“然后回去报告老板麦金蒂！”莫瑞斯悲痛地说。

　　“你这么说对我就不公平了，”麦克默多大声说，“我可以很直接地告诉你，我自己是忠于分会的，不过，如果你有什么话要私下告诉我，而我去传给别人，那就太没有人格了。你的话仅及于我耳，但我也要先警告你，你从我这里可能得不到帮助或同情。”

　　“我对这两点早已放弃了。”莫瑞斯说，“我对你说这些话就已经使我把自己的生命交到你的手中，但是，虽然你并不是什么好人——尤其是昨天晚上，在我看来，你也越变越坏。不过，你还是个新人，你的心肠还不至于像那些人那么冷酷。这也就是我要和你谈话的原因。”

　　“好了，你想说什么？”

　　“如果你出卖我，你就会遭受报应！”

　　“当然，我说了我不会。”

　　“那我问你，当你在芝加哥加入自由人会，宣誓要博爱忠诚时，你心里想过它可能引导你走向罪恶吗？”

　　“如果你把它叫做罪恶的话。”麦克默多回答。

　　“叫做罪恶！”莫瑞斯大声叫道，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如果那还不叫罪恶，你没看见昨天晚上一个可以作你父亲的人，被打得头破血流，这不算是罪恶吗？还是称它为别的？”

　　“有人认为那是斗争，”麦克默多说，“两个阶级你死我活的斗争，因此双方都全力出击。”

　　“好吧，那你在芝加哥加入自由人会时，想到过这种事情吗？”

　　“没有，我不得不承认没有过。”

　　“我在费城加入时也没有想到，那只是一个慈善俱乐部，是给会员一个聚会的地方。然后我听说了这个地方——我诅咒这个鬼名字第一次进入我耳朵的那一刹那——我想来追求更好的生活！我的妻子和三个小孩都随我一起来了。我先在市场广场开了一家纺织品店，生意很不错。后来，我是自由人会员的事被人知道了，就像你昨晚那样，被强迫加入了本地分会。我前臂被烙上了羞耻的印记，心中更烙下了更糟的伤痕，我发现自己被一个黑道流氓组织控制，落入罪恶之网。

　　我该怎么办？任何我说的有利组织的话，被认为是背叛，就像昨晚一样。我不能走，因为这家店是我仅有的财产。如果我退出组织，就是死亡，天知道我的妻子跟孩子还会遭到什么？噢，上帝，真可怕——真是太可怕了！”他双手掩面，整个身体因哭泣而颤动。麦克默多耸了耸肩，“你太软弱，不适合这类事。”他说，“你根本不是做这种事的人。”

　　“我有良心，有宗教信仰，可是他们逼我变成像他们一样的罪犯。

　　我被指派了去做一件事，如果不去，我很清楚他们会怎么对我。也许我是个懦夫，也许是因为可怜的妻子和孩子使我退缩，但是，不管怎样，我去了。这使我的心灵一辈子得不到安宁。

　　“就是在山那边一所孤零零的房子里，离这里有二十英里。就像你昨天那样，他们让我守住门口。做这种事，他们不相信我。其他人都进去了。他们出来时，双手都沾满了鲜血。我们正要离开，一个小孩从房内跑出来，跟在我们后面哭叫。那是个五岁的孩子，亲眼看到他父亲被害。我吓得几乎昏过去，可我不得不假装出勇敢的样子，摆出一副笑脸。因为我很明白，要是我不这样，同样的事就要发生在我家里，他们下次就会双手沾满鲜血从我家里出来，我的小弗雷德就要哭叫他的父亲了。“可我已经是犯过罪的人了，是一桩谋杀案的胁从犯，在这个世界上永远受人唾弃，下辈子也难得超生。我是一个善良的天主教徒。可是只要神父听说我是一个死酷党人，就不会为我祈祷了，我已经背弃了宗教信仰。这就是我所经受的。我看你也正在走这条路，我问你，将来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呢？你是准备做一个嗜血杀人犯呢，还是我们去设法阻止它呢？”

　　“你会怎样做呢？”麦克默多突然问，“你不会去告密吧？”

　　“苍天不容！”莫里斯大声说，“当然，就是这样一想，我的性命也难保了。”“那好，我看你是个没胆量的人，所以把这事看得太严重了。”

　　麦克默多说。“太严重！等你在这里住得时间长一些再说吧。看看这片山谷，这片山谷让上百个烟囱冒出的浓烟笼罩住了！我告诉你，这杀人行凶的阴云比笼罩在人们头上的烟云还要低沉浓密。这是一个恐怖山谷，死亡山谷。从早到晚，人们心里都惊惶不安。等着瞧吧，年轻人，你自己会弄清楚的。”

　　“好，等我了解得多了，我会把想法告诉你的。”麦克默多漫不经心地说，“很清楚，你不适合住在这里，你最好早些转售你的产业，这对你会有好处的。你对我所说的话，我不会说出去。可是，如果我发现你是一个告密的人，那可就……”“不，不！”莫里斯可怜巴巴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