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狮鬃毛(3)

　　“那么，是贝拉米和他儿子？他们对麦克弗森可没什么好感，会不会是他们？”“不，不，我没有证据，我不想说，你也别猜了。”我笑着说，“现在，警官先生，我们各自都有自己的事要办。也许你可以中午到这里来——”刚说到这儿，一桩意外的事情打断了我们的谈话，这也是本案终结的开始。外面的房门突然被人撞开了。接着从走廊上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然后是默多克踉踉跄跄地进了屋，他衣衫不整，脸色铁青，头发蓬松，瘦削的手抓住桌子，勉强站稳后，“白兰地！白兰地！”他喘着气，就呻吟一声倒在沙发上。他不是独自一人。身后还跟着斯坦克赫斯特，他帽子也没戴，跟默多克一样衣衫不整，“对，快给他喝点白兰地！”他也喊道，“这个人几乎快要死了。

　　我尽了最大力气才把他弄到这儿来，在路上，他昏过去两次。”

　　喝下半杯烈酒后，他的身体发生了奇妙的变化。他用一条胳膊支撑着，身子离开沙发，把上衣甩掉。“看在上帝份儿上，给我拿点油来，鸦片，吗啡！”他喊道，“什么都行，只要能让我摆脱这无法忍受的疼痛就行，哇！”一看见他的背，警官和我见状不由异口同声喊起来，纵横交错全是红肿的网状伤痕，跟麦克弗森死前的情形完全一样。

　　显然他承受着极大的痛苦，而且不是局部症状。他时不时地停止呼吸，脸色变得铁青，接着长喘一口气，两手抓挠胸口，额上冒出大滴大滴的汗珠。他可能随时死去，我们不断地给他灌白兰地，靠酒让他重新苏醒。我们用棉花蘸食用油涂敷他的伤口，似乎能减轻疼痛。最后他脑袋倒在靠垫上，昏沉沉睡着了。他筋疲力尽，躲进最后一个生命的库房中避难。他处在半睡眠半昏迷状态中，但至少缓解了疼痛。他是不可能回答问题的，但我们确定他的健康状态后，斯坦克赫斯特就转向了我，“天啊！”他叫道。“这是怎么回事？福尔摩斯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啊？”“你在哪里发现他的？”

　　“在下面的海滩上，就是在可怜的麦克弗森死去的地方。如果不是他的心脏比麦克弗森的强，他现在就会死在那里。我带他来时，我想他不止一次晕过去。那里距离学校太远，所以我就上你这里来了。”

　　“你看到他在海滩上吗？”

　　“当时我正走在悬崖上，突然听到了他的惨叫。他站在水边，像喝醉酒的人一样摇晃着。我跑下去，给他披上衣服，就把他带到这来了。福尔摩斯，看在上帝的份儿上，用你所有的智慧全力以赴给这个地方除去祸根吧，因为再也无法忍受了。你是享誉世界的侦探，难道就不能帮我们吗？”

　　“斯坦克赫斯特，我想办法我还是有的，跟我来！还有你，警官，都来！我倒要看看能不能替你们捉住这个凶手。”

　　我们把这个昏迷的病人交给管家去照顾，三个人来到这个夺命咸水湖边。在那块石头上有伤者留下的一小堆毛巾和衣服。我们慢慢绕着水边走，他们两个跟在我后面。湖的大部分地方很浅，但峭壁下面的位置有四五英尺深。游泳的人自然要来这个地方，这里碧波透明，清澈见底。在峭壁底部处有一排石头，我沿着石头向前走，细看下面的深水处。就在水的最深最静的地方，我突然看到了要搜寻的东西，我非常兴奋，不由大叫起来。

　　“霞水母！”我喊道，“是发状霞水母？快来看，这就是‘狮鬃毛’！”

　　我指着那奇怪的东西，它确实像雄狮的一团鬃毛。只见它匍匐在水下三英尺的一座礁石上，身体颤动着，黄色团状物下有许多银色的触丝，正缓慢沉稳地舒张运动着，“这东西太造孽了。它的末日到了！”我喊道，“斯坦克赫斯特，帮我一把，让我们把这个凶手干掉了吧。”

　　那块礁石上方正好有一块大石头，我们使尽力气去推，大石头哗的一声落入水中，溅起了阵阵水花。等水波平静之后，我们看见大石头正好压在下面的礁石上，一片片黄色黏膜从礁石边露出来，说明这害人的东西已被压在下面了。石头底下一股浓浓的油质黏液被挤压出来，慢慢升到水面，把周围的水染了一片。“嗨，这东西可真难倒了我！”警官大叫道，“先生，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玩意儿，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呢，它不是苏塞克斯本地的物种。”“但愿不是，”我说，“也许是西南飓风把它带来的。两位一起跟我回我的屋子去吧，我给你们介绍一个人的可怕经历，他永远也忘不了自己在海中遇到的危险。”回到我的书房时，默多克已经苏醒，已经可以坐起来了。他的神志还有一些迷糊，痛楚仍在间歇地袭击他。他断断续续地说，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突然一阵剧痛袭向他，他坚持着总算把自己弄到了岸边。“这有一本书，”我拿起一本小册子说，“这本书最先为我在完全的黑暗中带来一丝曙光，是着名的观察家J·G·伍德所写的《户外》。伍德曾经有一次接触到这种毒物，几乎差点送命，因此后来就他所知仔细地记下来。这种害人的生物叫做发状霞水母，它的毒性不亚于眼镜蛇，而且非常痛楚。我读一点描述的摘要给你们听：游泳者如果看到一团圆形蓬松的黄棕色软膜或纤维状的东西，像一大团狮子的鬃毛渗透着银色的光芒，应该十分小心，因为这就是令人望而生畏的螫刺动物，发状霞水母。

　　“你瞧，他描述得多清楚。

　　“他接着讲了他在肯特海滨游泳时碰上了这种动物。他发现这种动物伸出几乎看不见的细丝，距离可达五十英尺，任何人，只要接触到丝状就都有危险。即使在远处，对伍德的影响也几乎会致命：无数的丝状体会使皮肤产生浅红色条纹，细看会变成细斑或小脓疱，每个斑点就像烧红的细针刺伤神经所致。

　　“他解释说，这种局部疼痛只是难以忍受的整个疼痛中最轻的部分：剧痛穿透胸部，我仆倒在地上，像中了枪弹一样倒下。心跳突然停止跳动，随后心脏狂跳六七次，就像它要冲出胸腔一样。

　　“它差点儿使他丧命，尽管他只是在大海里远处接触到，而不是在狭窄平静的游泳湖里，后来他说简直认不出来自己了，他的脸色是苍白得很、皱纹斑斑。他大口喝白兰地，喝下了整整一瓶，这似乎救了他一命。警官先生，我把这本书留给你，你可以相信它完全能解释可怜的麦克弗森惨案。”

　　“同时还能洗刷我的罪名。”默多克虚弱地，带着讽刺微笑说道，“我不怪你，探长！也不怪你，福尔摩斯先生，因为你们怀疑我是很自然的事情。我觉得在我被逮捕的前夕，如果我也遭到与我那可怜的朋友同样的厄运，那样就能洗清我的嫌疑。”“你说得并不对，默多克先生，我已经找到线索了。如果按我计划的时间早去了海滩，也许就可以使你免除这场灾难。”

　　“福尔摩斯先生，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一个什么书都读的人，而且对杂七杂八的事总保留着记忆。

　　麦克弗森临死前说的‘狮鬃毛’这三个字一直萦绕在我心中，挥之不去。

　　我知道我曾在某本书中见过，那种描述你们都看到了，作者也是这么形容那怪物。显然当它浮上水面时，麦克弗森看到了，这是他唯一能转述给我们的警告——这种生物导致他的死亡。”“那么至少证明我是清白的。”默多克说，慢慢地站起身来，“不过我还有两句话要解释，因为我知道你们调查过我。我确实爱过那个姑娘，可是自从她选择了我的朋友麦克弗森的那天起，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帮助她找到幸福。我心甘情愿地退出，充当他们的联系人月老。我通常为他们传递纸条，因为我是他们的知心朋友，而且他们非常信赖我，而她也是我最亲近的人，所以我才匆匆过去告诉她有关我朋友的暴死，唯恐有人在我之前用突然和冷酷的方式通知她。先生们，她不愿意告诉你们我和她的关系，免得你们责备我，而使我难受。好吧，请原谅，我该回学校去了，因为我需要卧床休息几天了。”

　　斯坦克赫斯特向他伸出了手，“我们的神经过度紧张了，”他说，“默多克，过去的事情请你原谅。将来我们会更好地了解彼此的。”然后他们俩像朋友似的拉着手走出去了。警官没有马上走开，圆睁着一双大眼睛，默默地盯着我。“哎呀！你可真行！”最后他嚷道，“我读过你的事迹，可我从来不相信。你干得太妙了！”

　　我不得不摇了摇头，接受这种赞扬就等于降低了自己的标准。

　　“侦查开始时我很迟钝——这种迟钝实在是一种罪过。如果是在水里发现的尸体，我可能立刻就能破案。是那条毛巾把我导入歧途，可怜的家伙没用毛巾擦身上的水，所以我就以为他没下过水。说实在的，这正是我犯错误的根源。哎呀呀，警官先生，过去我时常捉弄你们警察，这回发状霞水母几乎替你们警察厅报了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