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跳蛙(2)

　　矮子一听呵呵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副偌大的钢牙，真的可怕及了。国王倒是个道地小丑，人家也都大笑，他可不反对。矮子还一口答应，要他喝多少酒，就能喝多少。皇上马上便息怒了。跳蛙又干了一杯酒，倒看不出醉态毕露的样子，他立马抖擞了精神，说出化装舞会的具体计划。

　　“奴才不知怎怎么联想到这念头的。”他启奏道，口气从容不迫，好似生平从没喝过一口酒一般。“刚才陛下打了那个奴婢，将酒泼在了她脸上——陛下这么干了以后，鹦鹉在窗外发出了那种奇怪的声音，奴才突然心血来潮，想出了一个绝妙主意。奴才老家有一种新奇的玩艺——奴婢乡亲常在化装舞会上闹着玩的。但是不过，在这儿倒是个非常崭新玩艺。可惜非要八个人才可以，并且——”

　　“这不是明摆着的八个人吗！”国王眼见自己一下就看出这么巧的事，不由笑着说道，“朕和七位大臣，不多不少刚刚是八个。说吧！什么新奇的玩艺？”

　　“奴辈管这叫做‘八个带铁链的大猩猩’，”瘸子回禀说道，“扮得好，倒确是个绝妙玩艺。”

　　“好，一定要扮，”国王挺直腰板，垂下眼帘，说道。

　　“妙就妙在可以吓死女的，”跳蛙接着说道。

　　“妙呵！”君臣八人一齐说道。

　　“奴才来给陛下和大人扮成猩猩好吧，”矮子往下继续说道，“一切都交给奴才来办吧。外表模样得扮得像一些，这样参加舞会的才会把陛下和大人当作真野兽的——说真的，他们一看不但会感到惊奇，也管保会害怕。”“这太好啦！”国王喊道。“跳蛙！我要好好提拔你。”

　　“戴上铁链，为的是让大家听到铁链咣啷啷响，就会更乱了。陛下和大人算是一齐从看守手里逃了出来。陛下可想不出比这效果更好的了，化装舞会上来了八个带铁链的大猩猩。在场的多半还以为是真大猩猩呢。粗声野气的叫喊着，冲了过去，插在一群穿绸缎、锦衣绣服的男女当中。天下没比这更妙的了。”

　　“好啊，”国王道。天色渐渐暗了。内阁大臣急忙起立，准备去按照跳蛙的计划做了。

　　跳蛙将君臣八人扮成大猩猩的法子虽然很简单，但很机灵，原来的目的不愁达不到了。在这段故事发生的年月当中，文明世界的人难得看到大猩猩。矮子装扮出来的假猩猩简直是可以假乱真了，会把人吓死的，管保会被当做真的大猩猩。

　　国王和七位大臣先被裹上窄小的弹力布衬衣衬裤，再浸透柏油。这时，君臣八人中有人出了主意，不如插上翎毛。谁知矮子顿时就驳回，马上振振有词地说得令他们相信了，类似大猩猩这种畜生的兽毛拿麻来代替，不能再像了。于是乎柏油上面就粘了厚厚的一层麻。接着又取来长长的一条铁链。先绕在国王的腰际间，绑好后再绕在一位大臣的腰际间，绑好。以此类推，在其他大臣的腰际一一绕过、绑好。这样戴上了铁链，各人尽量都离得远远地站好，围成一圈。为了逼真，跳蛙按照今日婆罗洲人捕捉黑猩猩或大猩猩的办法，将剩下的铁链垂直交叉，绕过圆圈固定住。

　　举行化装舞会的宫殿，是一座圆形大厅，巍峨雄伟，只有殿顶一扇窗子能透进阳光。营造出专为夜间设宴作乐用的，到了晚上，主要靠一盏巨型吊灯照得明亮，天窗当中垂下几条铁链，吊着这盏大灯，但为了看着美观起见，滑轮通出了穹窿，装在了屋顶上。

　　殿内一切布置本来是交给崔丽贝塔来监督照料，但有些细节看来是按着伙伴矮子的卓见来办理了。这回，是照他意思，烛灯都被撤掉了。天依然很热，难免会有烛泪掉下，大殿已经内挤得水泄不通了，来宾中势必会有人挤在大殿得当中。换句话来说，就是烛灯的底下，烛泪免不了会弄脏华丽的衣服。殿内所有的角落，凡是不碍手脚的地方，都另外摆上了烛台。靠墙有排女像石柱，总共五六十个，右手都各执一支火把，散发出馥郁的香味。

　　八只大猩猩听从了跳蛙的话，耐性的守到了半夜，殿内挤满了大量的来宾，方始露脸。钟声刚刚停止，他们便一齐冲了过去，其实还不如说是滚了进去才对，因为铁链碍手碍脚的，害得多半大臣都栽倒了，个个都是磕磕绊绊的跌进了大殿的里面。

　　来宾这分乱，不用提多提了。看得国王暗暗高兴。果不出意料，多半人要不把这些青面涂牙的畜生当作真的大猩猩了，至少会当作什么真的大型野兽。好多女宾吓得当场晕死了过去。要不是国王早加提防，拿掉殿内一切刀枪兵器，他这一伙恐怕早用鲜血来偿付这番胡闹了。其实，大家已经一齐向门口涌去了。不过国王一进大殿，就下旨将四门都锁上了。而且按着矮子的意思，门上钥匙全藏在国王的身边。

　　大殿里大乱，来宾全只顾逃命，因为这群受惊人的推搡的，才真叫悬呢。当初撤去烛灯的时，灯链也给拉了上去，现在又见缓缓的放下，链钩离地不到三尺。

　　铁链一放下，国王和七个伙伴在殿内四面八方踉踉跄跄走着，终于闯到大厅的当中。不用说，刚好挨着灯链。矮子原来悄悄跟在他们背后，撺掇他们吵个不休，等他们那样一站，他就按住绑在他们身上的铁链那贯穿圆周的交叉部分。灵机一动，瞬间将灯链钩子钩住铁链。说时迟那时快，没见有谁在拉，灯链竟径自升上去，高得伸手已经够不着钩子了。八只猩猩就不免紧紧地被拉在一起，面对面。

　　这个结局，来宾才多少安下不少心。偷偷把这事看作巧妙编排的滑稽戏，眼见八只大猩猩不上不下，就放声大笑了起来。

　　“把他们交给小人吧！”这时跳蛙大声叫道。在一片喧哗声之中，倒不难听到他那尖利的嗓子。“把他们交给小的。小的大概认识他们。只消好好看一下，就能马上说出是什么人来。”

　　说着他推开人堆，好不容易才挤到墙角跟前。在一个女像石柱上取了一支火把，重新回到了大殿当当中。纵身一跳，到了国王的头上，手脚麻利，活像猴子一般。再顺着灯链爬上了几尺高。拿着火把往下打量那伙大猩猩，嘴里还在叫嚷：“小人马上就看出他们是什么人了。”

　　事到如今，全殿的人，连大猩猩也在内，个个都笑破肚子，冷的不防，小丑嘘的打了个口哨。灯链猛的升高三十来英尺——八只猩猩狼狈不堪，死命挣扎着，被一起拖了上去，吊在了半空，上不接天，下不着地。跳蛙抱住了灯链。随着也升了上去，跟那八个套假面具的照旧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依然若无其事似的拿火把冲下照在他们脸上，好像拼命想看出他们是什么人。

　　人们眼看灯链上升，不由的大惊失色，顿时都一片死寂。过了很长的时间，才响起低低一阵刺耳的嘎嘎的笑声。当初国王将酒泼在崔丽贝塔脸上，跟七位枢密大臣一起听到的就是这一声。但是，目前这一声是从哪里发出的呢？倒是不得而知了。原来是矮子那犬牙般的牙缝间发出来的，他的唾沫四溅，咬牙切齿的，满脸的怒火，气疯了，狠狠看着君臣八人仰起的脸庞。

　　“啊，哈！”小丑门都火冒三丈，终于喊道。“啊，哈！臣现在可看出是什么人了！”说着装作更仔细的来打量国王，火把凑近国王身上裹着的那层麻，转眼就起了蛇舌般的—片火海。不消片刻，四下里响起人群一片片尖叫。八只猩猩全都烧着了，这群人在下面看着直发愣，一个个都吓得战战兢兢，可就是都无能为力。

　　火势越来越旺，一下子到了不可收场的地步。小丑只得顺着灯链往上爬。下面一伙人瞬时又都不做声。矮子就又趁机说话了；

　　“这几个套假面具的到底似乎什么人，臣现在可看清了，”他说道。“其中一位是国王陛下，其余七位是枢密顾问近臣，——国王毫不容情的打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七位枢密大臣竟然为虎作伥。在下嘛，在下就是小丑跳蛙——这也是在下演的最后的一出滑稽戏啦。”

　　粘着的亚麻和柏油都很容易着火，因此矮子还没说完短短一番话，仇就已经报了。那八个死尸烧成模模糊糊一团焦炭，恶臭熏天，狰狞而可怕，吊在灯链上摇来摇去。瘸子将火把扔到死尸上面，不慌不忙爬到达殿的顶部，穿过天窗，从此不见人影。

　　听说当时崔丽贝塔正守在大殿的顶上，她就是跳蛙报仇雪耻的同谋，而且听说两人终于一起逃回故乡。从此以后再也没人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