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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 作者:李西闽

第9章

  那个男子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胡天生像只折断翅膀的大鸟从高高的古樟树下坠落下来。男子听到胡天生肉体撞击地面发出的沉闷的声响后,呆了。过了好大一会,他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扑过去。胡天生面向大地趴在那里,男子把他单薄的身子翻了过来,看到他七窍流血的脸。男子心里哀嚎了一声:“孩子,你怎么能爬到这棵树上玩呀!这不是找死吗,谁敢对这棵树不敬哪!”

  男子马上抱起胡天生瘫软的身体,朝唐镇小街狂奔而去。

  胡天生死了,他单薄的身体在郑老郎中中药铺子里的病榻上渐渐冰冷和坚硬,他的口袋里还装着那半块蛇糖。胡天生母亲扑在他的尸体上,失声痛哭,边哭边嚎:“细崽哇,你好狠心哇,你狠心地扔下我不管了哇——”他哥哥站在那里,泪水横流,浑身颤抖。胡喜来眼中积满了泪水,可怎么也落不下来,他面色铁青,突然冲到郑老先生的面前,双手抓住他的衣襟,吼叫道:“你不是神医吗,你怎么不把我儿子救活呀,这是为甚么,为甚么——”郑老郎中脸红耳赤,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你,你放开我,放开我,你儿子的死不干我事,我,我,我已经尽力了——”

  冬子在阁楼上,看到胡喜来抱着胡天生的尸体回到家中。很多人跟在他的身后,有人说,孩子的尸体不能放在家里,也不能放在镇上,赶快送到山上埋了吧!胡喜来根本就不理会这些,固执地把儿子的尸体抱回了家。唐镇有个传统,没有上寿,也就是说没有到六十岁死的人,都是短命鬼,这样的人死后会变成厉鬼,特别是孩子,所以,唐镇人是不会把这样的死人放在家里停放的,如果是在家里死的,应该马上就抬到镇子外面的山上埋葬,如果是在镇子外头死的,连镇子都不能抬进来。

  冬子的头皮一阵阵发麻,他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心里异常清楚,在铁匠铺纵火的人就是胡天生。他没有死于唐镇人之手,却莫名其妙地从土地庙门口的古樟树上掉下来摔死了。

  冬子的内心极度寒冷。

  冬子甚至想,是不是自己害死了胡天生,这个想法十分奇怪。

  冬子更奇怪的是,就在胡天生死后,铁匠铺子的打铁声停止了。听不到那打铁的声音,冬子心里有种失落感。打铁声消失后,唐镇小街上充满了胡天生母亲的哀嚎声。

  冬子坐在阁楼上苦思冥想,可什么问题也想不明白。

  这时,阿宝踩着嘎吱嘎吱乱响的楼梯走了上来。

  阿宝坐在冬子的旁边,侧着脸看了看沉默无言的冬子,他也没有说话。阿宝总是受冬子的情绪影响,冬子高兴,他也会高兴,冬子忧伤,他也会忧伤,冬子沉默,他也沉默。

  冬子先打破了沉默:“阿宝,你说人死了还会想吃蛇糖吗?”

  阿宝摇了摇头:“不晓得,我没有死过。”

  冬子说:“是不是也应该给天生送一匹纸马。”

  阿宝不解:“为什么?他又不是你舅舅。”

  冬子说:“还是应该给他送一匹纸马,可是我没钱,驼子大伯不一定会赊给我了。”

  阿宝叹了口气:“可惜我也没钱,不然我借给你的。”

  冬子说:“妈姆在就好了,我和她要钱,她一定会给我的。”

  阿宝说:“阿姐又去找你妈姆了?”

  冬子点了点头:“不晓得甚么时候才能找到。”

  阿宝安慰他:“会找到了,冬子,你妈姆一定会回来的。我昨天晚上做梦也梦见你妈姆归家了,还带了很多山上的野果回来,你还叫我过来一起吃,那野果水灵灵的,很甜!”

  冬子说:“真的?”

  阿宝点了点头:“真的,好甜!”

  冬子吞咽了一口口水:“我怎么就梦不到妈姆呢?”

  阿宝无法回答冬子这个问题,就像他不知道胡天生为什么会死一样。他话锋一转:“冬子,刚才胡喜来到我家来了。他求我爹给天生做一口棺材,我爹说他从来没有打过棺材,让他去羊牯村找专门打造棺材的洪师傅,他说太远了,来不及了。我爹很为难,不知怎么办。想不到,胡喜来给我爹跪下了,他哭着说,花多少钱都行,那怕倾家荡产,他也要给天生做一副棺材,把他好好地安葬了。你晓得我爹是个实在人,他也很伤感,答应给天生打一副小棺材。”

  冬子说:“胡喜来是个小气得出屎的人呀!”

  阿宝说:“是呀,我也想不通。”

  冬子又沉默了,自从母亲失踪,他没有像今天一样和阿宝说这么多话。不一会,他站起来,下楼,朝门外走去,阿宝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面。冬子来到李驼子的寿店门口,停住了脚步。

  李驼子正在店里用竹片扎着什么,背对着店们,他们看不清李驼子的后脑勺,看到的是他背上那个巨大的肉瘤。冬子觉得奇怪,一直摆满纸人纸马纸房子的寿店里空空荡荡的,那些东西都跑哪里去了呢?

  李驼子好像背上那个沉重的头瘤上长了眼睛,他说话的声音从店里传出来:“是冬子吧,你是不是想要个纸马送给天生呀?”

  冬子奇怪李驼子怎么知道自己的心思。

  “你们回去吧,店里的纸人纸马都被胡喜来买走了。胡喜来还是真舍得花钱!我在唐镇开店这么多年,没见过谁给短命死的人买那么多寿品的,胡喜来是第一人。他是真的心疼天生的哇!可怜的天生,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对了,你们莫要到胡家看热闹,你们还小,离死人远点。”

  冬子听到胡天生母亲的哭嚎,他想,自己死了,父亲李慈林会这样对待他吗?

  这是个古怪的问题。

  胡天生在家里停了两天,才入土安葬。安葬他的那天,是个阴天,风刮得猛烈,除了他家里人,没有其他人去送葬,唐镇人怕染上凶煞之气。胡喜来一家把胡天生安葬后,唐镇人并没有因此而平静,他们胆怯的心被胡天生的死搅得忐忑不安。那天早上,在臭气熏天的尿屎巷里传出了这样一个说法:胡天生和游秤砣一样,是冒犯了神灵而死的,土地爷和土地娘娘已经震怒了,不会放过一个对他们不敬的唐镇人。本来是庇护当地百姓的土地神,现在却一次次惩罚当地子民,这无疑让唐镇人极度恐慌。

  上官清秋的铁匠铺在胡天生安葬的这天上午重新开了门。不见他的两个徒弟,他独自一人坐在店里的竹靠椅上抽水烟。他手中端着的是个崭新的黄铜水烟壶,脸上呈现漠然的神色。两个徒弟都是他的女婿,他很放心把自己的手艺传给他们,本来他要把手艺传给儿子上官文庆的,没想到儿子是个侏儒,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打铁。他死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弄出上官文庆这样一个怪东西,难道是上辈子造了孽。想起上官文庆,他心里就特别不舒服,所以他干脆就不想了,甚至连见也不想见儿子,上官文庆似乎也有自知之明,总是躲着满脸漆黑的父亲。上官清秋把两个女婿当成了自己的儿子,继承他的衣钵,这两个女婿也让他满意,活干得漂亮,做人也忠厚老实。

  铁匠铺重新开门,在唐镇也算一件大事,不亚于胡天生死的大事。消息很快地在唐镇风传,不一会就传遍了唐镇的每个角落。铁匠铺在唐镇人的生活中有着重要的位置,全镇人使用的铁器都来自上官清秋的铁匠铺,他一下子关门那么久,唐镇人怎么能够习惯得了。听说铁匠铺又开张了,许多人都来看,有人是来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是想买点需要的东西。

  上官清秋一锅烟还没有吸完,就被纷纷赶来的人们吵闹得不得安宁。

  有人说:“上官铁匠,有人说你死了呢,那么长时间也不开店门。”

  上官清秋呵呵笑了:“我要死了还能在这里和你说话?是谁吃得太饱了,瞎嚼舌头?”

  那人说:“好像是沈猪嫲讲的。”

  上官清秋说:“沈猪嫲的话你也信?她让你去吃屎你也去吃?”

  那人说:“这倒是,她的话还真是不能信。上官铁匠,你手上的水烟壶不错呀,花了不少钱买的吧?”

  上官清秋又呵呵地笑了:“哦,这个水烟壶呀,是李公公送的,听说是从京城里带回来的,你看看,上好的黄铜打造的,不错吧!”

  那人说:“唧唧,还真是好东西!李公公能送你这么好的货色,李公公真看得起你哟!”

  上官清秋得意地说:“那当然,那当然,你不要瞧不起我这个黑乌乌的打铁匠,在李公公眼里,我也是块宝咧!”

  又有人说:“上官铁匠,这段时间,你关着店面,没日没夜的打铁,到底在干甚么呀?”

  上官清秋很吃惊的样子:“你说什么?”

  “你难道没有听清楚?我说这些日子你关起店门来,没日没夜打铁呀,到底在做什么?”

  “有这事吗?这段时间我不在唐镇呀,我带着两个徒弟到外地去了,外地的一个朋友有一批活要赶,人手不够,让我们去帮忙,我们怎么可能在店里打铁呢?”

  “那出鬼了,全镇人都可以作证的,大家都听到了从你店里传出的打铁的声音,白天还好,到了晚上,打铁的声音很响的,吵死人了,特别是胡喜来,都快被你打铁的声音逼疯了!”

  “没有的事情,没有的事情,那真的可能出鬼了。”

  上官清秋死活不承认他们这些日子闭门打铁的事情,唐镇人觉得十分蹊跷。

  如果真的不是出鬼了,那么,上官清秋一定是在说谎,他在欲盖弥彰。他为什么要说谎?这是一个谜,这里面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埋葬完儿子的胡喜来回到了镇街上,他看到了铁匠铺店门大开,还围了不少人。他面容悲戚地经过铁匠铺门口时,停了下来。有人发现了这个可怜的人,轻轻地说了一声:“胡喜来来了!”

  大家的目光转向了他。

  上官清秋的目光和胡喜来的目光相碰,铁匠的目光慌乱地避开,显得有些尴尬。胡喜来却瞪着他,眼睛里喷出悲伤和愤怒交织的火焰。此时的上官清秋在他眼里,是个十恶不赦的怪物。胡喜来已经在心里杀死了他上千次上万次,这些日子,他不止一次想过,如果见到上官清秋,他要给他一点教训!现在他面对着上官清秋,许久以来的折磨和丧子之痛令他血脉贲张,他朝上官清秋缓缓地走过去,每走出一步,他的身体就颤抖一下。人们纷纷闪开,心惊肉跳地等待着什么,没有人上前劝阻胡喜来。

  上官清秋的眼皮跳了跳,他心里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把手上锃亮的黄铜水烟壶放在了一边,朝胡喜来迎过去,站在了铁匠铺门口:“喜来老弟,看上去,你的火气很大呀!”

  上官清秋个子很高,虽说没有李慈林那样粗壮,却也是唐镇数一数二的大力之人,如果光比力气,李慈林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就是他现在五十多岁的人了,很多年轻人也没有他这样的气力,就是他的两个徒弟,和他也没法比。胡喜来没有说话,一步一步朝上官清秋逼过来,离他只有一步之遥时,上官清秋伸出长长的双手,挡在了胡喜来的面前:“喜来老弟,你给我站住!你说说看,我那里做过对不住你的地方?”

  胡喜来停住了上前的脚步,他的脸涨得通红,浑身颤抖,牙咬得嘎嘎作响,一声不吭,只是用仇恨的目光瞪着上官清秋,他在用目光杀死上官清秋。

  有人说:“铁匠,你没日没夜闭门打铁,吵着胡喜来了!胡喜来的儿子也死了,他不找你找谁呀!”

  上官清秋双眼炯炯有神地注视着胡喜来,只要胡喜来敢轻举妄动,自己就会出手,但是在胡喜来没有动手之前,他是绝对不会先出手的,这也是他一生做人的原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上官清秋接上那人的话茬:“我说过,这些日子我带着两个徒弟出远门去了,根本就不在唐镇,如果在唐镇,我们是不会在晚上打铁的,我们也是人,难道不要困觉?况且,我们在唐镇也没有那么多活要干,照你们说的那样,我早发大财了。喜来老弟,你也是个明白人,你说说,我讲的在不在理?我现在才知道天生殁了,我心里也很难过,天生是个好孩子呀!”

  说完,上官清秋用粗糙的手背抹了抹眼睛。

  人越围越多。

  这时,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呀——”

  大家知道,是李公公来了。果然,李公公拄着龙头拐杖走了过来。人们给李公公让开了一条道,都用崇敬的目光和献媚的表情迎接李公公。上官清秋见李公公来到他和胡喜来的面前,便朝李公公微微弯了弯腰说:“李公公,你老人家也来了!”

  李公公笑笑:“没事出来走走,见此处喧哗,就过来瞧瞧。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上官清秋说:“没甚么大事,只是喜来老弟弟太悲伤了,有点想不开。”

  李公公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换上了一副悲天悯人的面孔:“喜来哪,天生走了,的确让人心疼哪!可这不能怪清秋,不是他害死天生的,你说,对不对?如果是清秋害死天生,我也会为你作主的!问题是,天生的死和清秋没有一点关系,你找清秋,是不是没有道理?我作为一个长者,比你们多吃几年的米谷,也比你们多些见识,我想说说公道话,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和为贵哪!你们说,对不对?”

  胡喜来无语。

  上官清秋连声说:“公公说得在理,在理!”

  很多人私下里说:“李公公真是见过世面的人,说的话句句都有道理。”

  人越围越多,里三层外三层的,李公公成了中心,上官清秋和胡喜来的中心位置很快就被转换了。李公公自从回到唐镇,第一次面对如此之多的唐镇人说话,也就是说,他第一次在唐镇的非正式集会场合面对唐镇百姓发表自己的观点。看到越来越多的人,李公公难掩内心的激动,他内心的激动只能从他的眼神中表现出来,他脸上还是一副悲天悯人的神色,大声地说:“今天,老夫借着这个机会,和大家说一件事,也就是关于土地庙的事情。大家想想,在短短的时间里,土地庙那边就出了许多事情,游武师死和土地庙有关,天生也是从老樟树上摔下来的,这给我们全镇人敲响了警钟哪!为什么会这样呢?大家心里和老夫一样明白,土地爷和土地娘娘怪罪我们了,这样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大事情呢!老夫有个提议,不知当不当说?”

  有人大声说:“李公公,你说吧,我们听着呢!”

  李公公清了清嗓子,环顾了一下四周,继续说:“天生走后,老夫茶不饮饭不思,夜不能寐,老夫为唐镇担心哪!我想了良久,决定重新修建土地庙,也给土地爷和土地娘娘重塑金身,以求土地爷和土地娘娘的原谅,庇护我们唐镇人平安!”

  大家交头接耳,小轻地议论纷纷。

  主要议论的话题就是,修土地庙要花很大的一笔钱,这笔钱由谁出?

  李公公看出了大家的心思,他说:“大家静静,听老夫把话说完。”

  大家安静下来。

  李公公清了清嗓子说:“大家不要担心钱的问题,重建土地庙的全部费用有老夫来承担,造福桑梓的事情,老夫责无旁贷!希望得到大家支持,老夫出钱,大家出力!”

  围观者中有人大喊:“李公公万岁!”

  大家发现,喊话的人是李骚牯。李骚牯用手捅了捅旁边的两个男子,那两个男子也呼喊道:“李公公万岁”

  有些人也跟着喊:“李公公万岁!”

  也有人喊:“李公公好人哪,是我们唐镇的活菩萨哇!李公公回到家乡来就是为了我们过上好日子的,难得呀!”

  李公公眼睛里流露出兴奋的光芒,他挥了挥手,示意大家静下来,他还有话要说。场面又平静了,李公公向大家作了个揖,大声说:“谢谢父老乡亲的抬爱,万岁不敢乱说的,传出去,要杀头的!老夫只是尽一份绵薄之力,无足挂齿!另外,老夫有个不情之请,请求大家以后不要叫我李公公了,现在不是在京城,也不是在宫里,这样叫着不合适,老夫心里也不舒服,大家还是叫我顺德吧,顺德这个名字是老夫的爷爷给我起的,叫起来也算顺口,大家以后就叫我顺德吧!老夫在此感谢乡亲们了!”

  李骚牯又带头喊道:“顺德公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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