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TXT小说天堂 收藏本站(或按Ctrl+D键)
手机看小说:m.xstt5.com
当前位置:首页 > 侦探悬疑小说 > 《酸》在线阅读 > 正文 第26章
背景:                     字号: 加大    默认

《酸》 作者:李西闽

第26章

  那是地下的一个密室。

  密室里摆设十分简单,一面墙上挂着一幅画像,画的是个雍荣华贵穿金戴银的盛装老女人。另外一面墙下放着木头神龛,神龛上放着个红布封口的陶罐,陶罐前有个小香炉,小香炉里焚着檀香。

  李公公穿着一身宫廷里的太监服,跪在画像下的蒲团上泣哭,哭声尖利而又伤悲,好像是死了亲人。

  李公公边哭边说:“老佛爷,奴才对不住您呀,奴才该死!不能伺候您了!”

  说完后,李公公沉默了,哭声也停住了。

  过了一会,李公公突然站起了身,眼睛里没有一滴泪水,哭了那么久,竟然没有流一滴泪水。

  他目光哀怨,翘起兰花指,指着画像中的盛装老女人,像个怨妇一样说:“你这个老妖婆,老夫一直伺候着你,你高兴了,给我一个甜枣吃;你不高兴了,就大发脾气,把我当一只狗!老妖婆,你给我睁大眼睛看看,老夫现在也是皇帝了,你奈我若何!”

  紧接着,李公公把身上的太监服脱下来,狠狠地扔在地上。然后,他从神龛的抽屉里取出一条黄色的长袍,“哗”地抖开,穿在了自己身上。黄袍的正反两面都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龙。穿上龙袍的李公公在密室里走来走去,神气活现的样子,嘴里不停地说:“老妖婆,老夫现在也是皇帝了,你奈我若何!老夫从此再不伺候你了,不伺候了!你一定会被我活活气死吧!老夫就是要气死你,气死你——”

  李公公边说边扯下了盛装老女人的画像,扔到地上,用脚踩着画像中老女人的脸。

  他喃喃地说:“我不是阉人,不是!我现在也是皇帝了!老妖婆,老夫再不会在你面前低三下四了!老妖婆,你求我呀,求我我就放了你,否则,老夫永远把你踩在脚下,让你永世不得翻身!老妖婆,你求我呀,求我呀——”

  突然,李公公浑身颤抖。

  他的眼神慌乱而又惊恐。

  好像是鬼魂附身。

  他跪倒在地,在画像中老女人的脚下,不停地磕头。

  他哭着说:“老佛爷,奴才该死!奴才不应该冒犯你老人家的,奴才该死,奴才愿意一辈子伺候你,奴才舔你的脚,奴才给你当马骑,奴才是你脚下的一条狗……”

  冬子看着李公公在密室里的表演,心中一阵阵的发冷。

  他不知道那画像中的盛装老女人是谁,只是觉得李公公特别的瘆人。

  冬子无法再看下去了,也害怕被李公公发现他在偷窥,那是李公公的秘密,一定不会想让任何人知道,冬子无法预料如果李公公发现了他,会对他怎么样,这样一个活人,比鬼还可怖。

  冬子赶紧退了回去。

  回到房间里,冬子躺在床上,心里还七上八下的。

  李公公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还有,另外一个地洞通向何方?

  年关将近,唐镇热闹起来。每天都有不少人从周围的乡村里进入唐镇,把一些土产拿到镇街上卖,然后换些自己需要的年货回去,准备过年。城门每天清晨打开,晚上关闭,这让一些人很不习惯。不过,唐镇人还是觉得这样十分安全,睡觉也比从前安稳了。从前这个时候,还是会有些外乡的土匪在黑夜里闯进来,抢东西回山寨里去过年,那些土匪大都是心狠手辣的人,弄不好,非但把东西抢了,还要人的命。唐镇邻近的那些乡村,都拥戴李公公当皇上,每个村都筑起了土围子,还成立了保安队,保安队都是李慈林的人,这样就形成了联防,土匪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个时候,还是有些外乡人进入唐镇收山货,准备把收来的山货倒腾到别的地方去卖,他们几乎都住在雨来客栈。奇怪的是,这些陆陆续续住进雨来客栈的异乡人都没有再从客栈里面走出来。

  胡喜来看得最真切,每当有异乡人住进雨来客栈之后,都会在他的小食店里用餐,酒饱饭足后,就回客栈的房间里睡觉。胡喜来异常的纳闷,就是没有见他们出来过,水雾般在太阳底下蒸发得干干净净。

  胡喜来会问余成:“那些住店的人怎么不见了?”

  余成说:“有人来住过店吗?”

  胡喜来认真地说:“有呀,他们昨天晚上还在我这里吃过夜饭的。”

  余成说:“那可能是鬼在你店里吃了饭吧!反正我的客栈没有人来住过。”

  余成的话把胡喜来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唐镇人都知道,新年的正月初一是个好日子,李公公要举行登基大典。又是过年,又是登基大典,一定会有遣不散的热闹。唐镇人期待着,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皇帝登基,就是他们的祖上,祖上的祖上也没有经历过如此重大的事件,还有许多人期待的是有大戏好看,这么重要的日子,李公公不可能不请大家看大戏,那个夜晚不应该寂寞,应该普天同庆。

  上官文庆对李公公的登基大典漠不关心。

  他心里牵挂的是李红棠。

  李红棠出去几天了,也没有回来。他本来想让那个叫约翰的传教士给自己洗礼,希望天主给自己以及李红棠带来好运,可在一夜之间就找不到那个自称是上帝派来救苦救难的外国人了。

  上官文庆想,他是不是上天去找上帝了。

  他还会想,上帝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上帝能够看到自己吗,能够知道自己内心的伤感和爱恋吗?

  上官文庆心里特别忧伤,脸上已经没有那标志性的微笑了,而且,身体在一天一天缩小,连同他的头颅。

  他的头颅和身体每缩小一点,就痛不欲生。疼痛得在地上翻滚,没有人能够拯救他,哪怕是他慈爱的母亲!恢复正常后,他坐在地上,汗如雨下,目光迷离,气喘如牛。

  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会缩小?

  本来他的身体就够小了的呀!

  在跟随李红棠之前,他仿佛从来没有生过病,也没有任何的痛苦。

  他十分明白自己是什么人,不可能有谁会爱他同情他,也不需要谁的怜悯,明白活着只能自己让自己快乐,所有的忧伤和痛苦都没有用,不可能让他变成一个正常的人。唐镇很多很多隐秘或者浮在水面的事情,他都知道,他总是用微笑看待发生在唐镇的任何事情,仿佛自己是一个超然的局外人,他的活着和唐镇无关,他只是大地的孩子。

  他想问问不可企及的上帝,是不是因为自己动情了,身体才有了变化,内心才会如此痛苦,像是在油锅里煎熬;是不是自己注定不该去爱,不该去接触美好的东西?

  找不到约翰,他只好到土地庙里去跪拜,祈祷李红棠平安回来,带着她的母亲平安回来。到了下午,他就会站在城门外,一直往东面的山路眺望,期待着李红棠窈窕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中。路过的人,有的根本就看不见他,仿佛他是个不存在的人;有的人只是向他投来冷漠的一瞥,觉得他是个多余的人,生下来就是一个多余的人。

  唐镇并不是上官文庆一个人忧伤,还有阿宝,他也十分忧伤,自从冬子进入李家大宅的那个晚上冻得半死后,他就郁郁寡欢,不太爱说话了。

  有时,他会站在冬子的家门口,呆呆地望着门上的那个铁锁,想像着冬子把门打开,笑容满面地把他迎进去。有时,他会孤独地走出西城门,踏着厚厚的积雪,来到唐溪边上,望着汩汩流淌的清冽的溪水,泪水迷蒙了他的眼眸,感觉冬子的声音穿过这个冬天雾霭,清晰地进入他的耳孔。有时,他会走向兴隆巷,站在李家大宅门口的那片空地上,耳畔传来婉转亮丽的唱戏声,少年的心沉浸在莫名的伤感中,无法自拔……

  没有人在意他的忧伤,没有人在乎他的孤独,连同他的父母亲。张发强还是在家里不停地做着木工活,为了让家人吃上一顿丰盛的年夜饭而辛苦劳动;母亲忙着把丈夫做好的东西拿到街上去卖,对于儿子的变化,漠然视之。

  王海花成天喜形于色,这个往昔极为平常的妇人,如今走在小街上也一摇三晃的了,人们见到她,也会笑着和她打个招呼。她还会时不时停下来,和别的女人聊上几句,动不动就说:“我家骚牯……”

  李骚牯给她做了一身新衣裳,没有等到过年那天,就穿出来显摆。人们都知道,她十分得瑟,是因为有个出人头地的丈夫,都会心照不宣地笑笑,夸上她几句。

  这天,王海花碰到了在街上卖菜的沈猪嫲。

  李骚牯一直没有找过她,沈猪嫲心里不免有些怨气。

  王海花招摇地走过来。

  沈猪嫲心里骂了一声:“什么东西,以为自己家鸡变凤凰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沈猪嫲没有给她笑脸。

  王海花注意到了她怨恨的眼神。

  她走到沈猪嫲的面前,装模作样地说:“哟,沈猪嫲呀,是不是余狗子昨天晚上赌输了呀,那么不高兴。”

  沈猪嫲冷笑道:“余狗子是赢是输,你管得着吗?老娘高兴不高兴,又关你甚么事?告诉你吧,就是李骚牯再神气,你也当不上皇后娘娘!大不了,李骚牯每个晚上多弄你两次,你就了不得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货色!还管老娘高兴不高兴。”

  旁人听了沈猪嫲的话,捂着嘴偷笑。

  王海花的面子扫了地,脸红耳赤,一时语塞。她本来就不是个能说会道的妇人,本来只是出来显摆一下,没想到碰到了沈猪嫲这样没脸没皮的女人,一顿抢白就切中了王海花的要害,王海花无地自容。王海花十分后悔惹了她,这都是自找的。王海花想想,如果在街上和她吵起来,占不到任何便宜,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尴尬的境地,只好悻悻而去。

  沈猪嫲出了一口恶气,对着王海花的背影大声说:“晚上让李骚牯再多弄你两回,明天再出来抖毛——”

  说着,她呵呵笑将起来。

  有人对沈猪嫲说:“你不要这样,小心有人抽你的嘴巴。”

  沈猪嫲说:“抽就抽嘛,又不是没有被抽过!”

  那人摇了摇头走了。

  深夜,李骚牯潜回了家。脚都没洗,他就摸上了床,迫不及待地脱王海花的内衣裤。王海花紧紧地拉住裤带,不让他脱。

  李骚牯欲火攻心,焦急地说:“老婆,你今晚怎么啦?”

  王海花抽泣道:“我今朝被人欺负了,没有兴趣做。”

  李骚牯说:“狗吊的!谁敢欺负你呀,他吃了豹子胆?”

  王海花边哭边说:“就是那个多嘴婆沈猪嫲,她骂我还不算,还说你——”

  李骚牯的手捏住了老婆松软的奶子:“她说我甚么?”

  王海花说:“他说你是个没用的东西!”

  李骚牯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她说我没用,我就没用啦?我有没有用,你最清楚了!”

  王海花娇嗔道:“亏你还笑得出来,你还是不是男人!”

  李骚牯伸手扯下了她的内裤,上了她的身,气喘兮兮地说:“好了,老婆,我到时候把这恶妇的舌头割掉,看她还胡说八道!”

  王海花破涕为笑,“这还差不多,不过,不要割她的舌头,把她的牙敲掉就行了。”

  李骚牯剧烈运动起来,王海花嘴巴里发出了快活的呻吟。

  李骚牯突然喊出了一个女人的名字,“红燕,红燕——”

  王海花停止了呻吟,不解地问道:“谁是红燕?”

  李骚牯意识到了错误,赶紧说:“你听错了吧,我喊的是你,海花,花——”

  王海花这才继续呻吟,不过,好像不那么快活了。这时,李骚牯听到窗外传来阴冷的叽叽的笑声。李骚牯浑身颤抖了一下,身下的那家伙马上就软了,心里悲鸣:“你怎么就不能饶了我呀!”

  李红棠回到唐镇的这个黄昏,夕阳把唐镇人家屋顶的积雪染得血红。

  她的身影远远地出现在山道上时,等候在那里的上官文庆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声:“多谢土地爷,多谢天主——”

  他想跑过去迎接她的,双腿灌了铅一般沉重,怎么也迈不动。

  他站在那里,突然觉得身体又要缩小了。

  他的头和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压榨着,浑身的骨头嘎嘎作响,肌肉紧绷绷的,仿佛要爆裂。

  疼痛,无法抑制的疼痛。

  他倒在地上,不停地翻滚,嗷嗷叫唤。

  他不希望自己这个样子被李红棠看到,也不晓得她看到这个情景,会怎么样?

  终于,疼痛消失了。

  他又矮了一截,身体又缩小了一圈。

  他可以感觉得到身体的变化,可怕的变化。

  上官文庆不敢面对李红棠,在她将要临近时,拖着沉重的步履进了城门,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他不想让李红棠见到自己日益缩小的身体,也不想让她难堪,如果被人看到他们在一起,李红棠会害羞的,她毕竟还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

  其实,李红棠早就看见了他。

  她可以感觉到上官文庆的焦虑和关爱。

  她试图去接收他的爱,可是——

  如果上官文庆不躲起来,她也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可怜的男人。他是个善解人意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在唐镇又有几个?

  李红棠觉得特别对不住他。

  她走进了城门。

  这时,夕阳沉落了西山,唐镇阴风四起。

  守城门的团练目不转睛地审视李红棠。

  面对团练芒刺般的目光,李红棠加快了脚步。

  上官文庆在一个角落里注视着她,心随着她的脚步而动。

  游四娣还是没有和李红棠一起回来,上官文庆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楚。

  一阵狂风刮过小街。

  李红棠头上和脸上的蓝花布被狂风吹落。

  她头上的白发和枯槁的容颜顿时暴露在黄昏的天光中,众目睽睽之下,李红棠无地自容,本能地用双手捂住脸,又慌乱地捂住头发,双眸闪烁着无助而又屈辱的泪光。街上的人也目瞪口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李红棠会变成这个样子,宛若一个老太婆,在很多唐镇人眼里,她根本就不是李红棠,而是一个陌生人!

  上官文庆心中哀叫了一声,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去追逐那被狂风刮跑的蓝花布,等他气喘兮兮地把那两块蓝花布捡在手上,准备还给李红棠时,她已经跑回家里去了。上官文庆决定把两块蓝花布给她送回去。他在走向李红棠家的过程中,听到许多人在街旁议论她。有的话还说得十分难听,说李红棠是狐仙附身了,说不定很快就会死掉。

  上官文庆心如刀割。

  他的身体每天都在缩小,李红棠的容颜每天在变老,他们都得了一种奇怪的病,无药可救的病,他们是唐镇最可怜的人。上官文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他想了很多,想不出个头绪,是不是和在黑森林的时候陷入腐臭的烂泥潭里有关?他无法确定。上官文庆宁愿把自己的病理解成因为思念所至,也许是心被李红棠带走了,他就一点点地缩小了。李红棠为什么会这样?上官文庆想,她的病是因为忧伤所致,自从她母亲失踪后,她就没有快乐过。忧伤是世间最残酷的毒药!

  上官文庆来到她的家门口,面对紧闭的门扉,颤声说:“红棠,开开门,我把蓝花布还给你。”

  路人都用怪异的目光瞟他,可没有人驻足观看,上官文庆和李红棠在这个年关里瘟疫般,让人躲避,谁也不想沾上什么邪气。只有阿宝站在上官文庆的身后,和他一起忧伤。

  上官文庆轻轻地敲了敲门:“红棠,我晓得你心里难过,你把门打开吧,我把蓝花布还给你,然后就走,我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的。”

  李红棠哀绵的声音传来:“文庆,你是个好心人,你走吧,蓝花布我用不着了,真的用不着了,你快走吧,天就要黑了,你要不归家,你妈姆会心焦的。快归家去吧,不要管我了,让我自己静静,我不想见到任何人。”

  上官文庆抹了抹眼泪,手里攥着蓝花布,悲凉地叹了一口气,他了解李红棠的脾气,她说不给他开门,就一定做得到的。他无奈地离去,边走边回头张望,希望李红棠会突然把门打开。

  上官文庆走后,阿宝朝门里说:“阿姐,阿姐——”

  李红棠来到门边,轻声说:“阿宝,你也归家去吧,阿姐没事的,你莫要担心。”

  阿宝伤感地说:“阿姐,我想告诉你冬子的事情。”

  李红棠的声音变了:“阿宝,你快说,冬子到哪里去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阿宝呜呜地哭了。

  李红棠把门打开了,把阿宝拉了进去,然后又关上了门。李红棠用手擦了擦阿宝脸上的泪水,焦虑地说:“阿宝,莫哭,莫哭,你快说,冬子到底怎么啦?”

wWw。xiaoshuo txt.NetT.xt.小.说.天.堂
上一章 下一章 (可以用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 加入收藏李西闽作品集
狗岁月死鸟拾灵者被恐怖笼罩的村庄血性致命伤疯癫幸存者救赎温暖的人皮血钞票尖叫黑灵之舞死亡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