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不该的背叛(4)

　　死一样寂静的空气里传来狰狞的笑声，我不得不捂上耳朵，紧闭双眼。他发狂的笑声回响在寂静的森林，我紧紧地蜷缩起来，男鬼开始说话了，声音掷地有声，音节清晰：“你怕了？”

　　“这……这是什么地方？”我还是不敢睁开眼睛，声音和身体一样不受支配，胡乱颤抖着。

　　“哈哈！你看见那边一团幽蓝的光了吗？那是地狱的穿梭门，拜你所赐，我要到那个冰冷的世界去！哈哈！”他的笑瞬间穿透山谷，在森林里迂回地慢慢回响，恐怖、惊悚……

　　“你……你是谁？”

　　“你看看，我是谁？”男鬼用带着镣铐的手，慢慢拨动自己的长发，男人露出了一副黑边眼镜。

　　“秦风！”我不由自主地呼喊出声音。

　　“这里好冷啊，你冷吗？”

　　“嗯。”我不住地点头。

　　“可是你知道吗？地狱里面要比这里冷上一百倍，你为什么把我逼到走投无路？”秦风的白色袍子在风中摇摆，凌乱的长发也随风而舞，像极了电视中勾人魂魄的白无常。

　　“不，不！不是我……”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腾的一下从沙发上弹坐起来。

　　我醒了。

　　静涛正站在茶几一边，用很奇怪的表情看着我。我躲闪过他的眼神，低头发现身上多了一条毯子。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了掩饰慌张，我抬头朝他笑了笑。

　　“有一会儿了，做噩梦了吧？”

　　“嗯。”我点点头。

　　静涛抬头看了看挂钟，他走到另一个沙发上坐下来，然后很严肃地对我说：“丹丹，待会儿我就去接浩雨，趁他不在，我们谈谈，好吗？”

　　“好。”我干脆地回答。

　　静涛欲言又止，沉默了一会儿，他说：“至于我们俩的关系，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的。但是，既然我们还是两口子，我不得不就一些事情说一下。”

　　“好，你说。”我很认真地表态。

　　“你没什么事，就别总是出去了，就在家看看电视、上上网、做做家务吧，天还很冷，你身体还很虚弱。”他的话听起来是为我考虑，可是，我却听不出来有一点关心的成分。

　　“我明天就去上班，今天是因为有事耽误，没去成。”我的语气也很生硬。

　　气氛一下子变得不自然，我像是系错纽扣被人指出来般尴尬。静涛干笑了两声，然后不急不恼地说：“上班你就别想了，你以为你出了这样的事，还能大摇大摆地去上班吗？”

　　“我出了什么样的事？”我承认，我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用如此不堪的语言冷嘲热讽我。

　　“你那么激动干吗？秦风的事你怎么解释？谁都知道人死之前，你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别以为我没听说？你也知道好事者的想象力很丰富吧？”

　　我站起身来，把身上的毛毯甩在一边，说：“是！我是见过他，可是谁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我管不了，我也不在乎！”

　　我承认，我不如静涛有涵养，即使我已经开始歇斯底里，他还是不急不恼。他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毛毯，慢悠悠地说：“你不和我解释一下，你去找秦风干什么吗？好歹我这会儿也是你老公吧？”

　　“你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我感觉自己好没风度，这样直戳戳地站着，泼妇一样，一边说话，还有用手比画的欲望。我慢慢回到沙发前坐下，静静地平息自己，我警告自己，要冷静。

　　“我真的不知道你认识秦风，也更不知道你去找他干吗。”

　　我犹豫了几秒，说：“你随便想吧。”

　　“那封匿名信是你写的，对吗？”

　　“是！”我大胆承认。因为信是子辰写的还是我写的没有差别。

　　“你去找秦风，是劝他自首？”

　　“算你还了解我。”我不自然地笑笑。

　　“你可真伟大！真高尚！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啊！”

　　我既然还是静涛的妻子，就不打算为了别人的事总和他吵架，我再次妥协，我说：“我是瞒着你干的这件事。静涛，我真的是想帮帮他，劝他自首，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我……”

　　想起刚才做噩梦梦见秦风的事，我一下子失态地哭起来。此刻的我，脆弱极了，真想像过去那样一头扎在静涛的怀里哭个痛快。可是，我知道，我和静涛之间已经改变太多，过去像呼吸一样自然的事情现在我也没有勇气做。我低下头，把头放在沙发上，呜呜地哭起来。我内心的自责还在折磨我，秦风的死，变成了一个魔咒，它不停地在我心里释放着巨大的能量，我被击垮了……

　　我没有思考的力气，没有说话的力气，像一只受伤的小猫一样，弱弱地抽噎着。

　　一双温暖的手把我的头扳起来，我被一个温暖的胸膛紧紧地包围着。静涛的气息还是那么熟悉，一种久违了的温暖在一瞬间就包围了我，我突然想起住院期间静涛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思及此，我感觉自己很过分。

　　泪水却再一次喷涌而下，因为我想起了陆川，想起了我做过的对不起静涛的事。我说：“静涛，我们不吵架了，好吗？我们好好过日子，行不？”我抬起下巴，期待着静涛眼里的丝丝温存。

　　我心里也暗暗下决心，两口子怄气，多长算是长呢？既然我不打算离婚，以后就抛却一切杂念和他好好过日子，至于陆川，他终究是别人的老公，况且只是个网友而已。

　　我的身体慢慢暖起来，正盘算该怎样把薇薇的事告诉他，包括中间是怎样扯上子辰的，都和盘托出。静涛抚摩着我的头发，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过了一会儿，他不知道哪里来的无名火，把我从他的怀里推出来，然后很快就从裤兜里拽出一张长长的纸条，质问我：“这是什么？”

　　“电话详单？静涛，你监视我电话？！”脸上的泪水凉凉的，可是，我的心此刻凉到了极点，我真没想到，静涛居然去打我的电话详单。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冷冷地说。我抓过电话详单，迅速扫了一下，密密麻麻的通话记录上赫然出现了很多条红色的横线，我用心看了一下，用横线勾画出来的都是同一个号码，号码很熟悉，是子辰的。

　　“这代表什么？”我放下电话详单，干笑了两声。

　　“你不打算解释一下？”静涛步步紧逼。

　　打算和盘托出的欲望一扫而光，看着静涛怒目而视的样子，我突然很开心、很释放。所以，我选择了沉默，不回答他任何问题。我想我和李静涛之间彻底完了，是的，是彻底。

　　洗了一把脸，我就去厨房做饭。为浩雨准备晚饭一向是我乐此不疲的事情，我担心浩雨在小饭桌吃不好，所以晚饭我都会细心做。

　　晚饭后，我打开电脑，双击了几次网络连接都没成功。我有些着急，陆川还在网上等着我，看了看表，已经九点多，我犹豫再三，终于走进卧室。静涛正背对着门口躺着，虽然他纹丝不动，可我知道他还没睡。

　　“静涛，你帮我看看电脑，好吗？上不去网了。”我硬着头皮问他。

　　“是我把电话线弄断了。”他还是一动不动，很快回答我。

　　“你什么意思？”我走到床的另一边，看着他的脸。他依然闭着眼不看我，唇角的气流很强，我知道，他生气了。

　　“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他阴阳怪气地说。我这下明白了，静涛误认为电话详单上的号码是我网友的。

　　“我不明白。”虽然他的问话我还在装糊涂，可是我的语气明显弱了下来，我理亏了。

　　“别的话我不想多说，把QQ程序删掉你就上网，否则，我现在就给浩雨的姥爷打电话。”静涛的话不温不火，可是对我来说，却是致命的牵制。他太了解我了，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牵制我，除了爸爸。

　　“好，卸载就卸载。”我无可奈何地答应他的条件，但是心里却暗自流泪，陆川找不到我，可怎么办啊？！他还不得急死吗？我既后悔没给他我的电话，又庆幸我没给。我知道，我的电话以后也要被静涛监控了。当时手机用户登记的时候，是静涛办的，身份证也是用的他的。这件事，我无可奈何。

　　静涛慢慢起身，跟随我到了书房，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盒子，然后在电话一旁鼓捣了一会儿，果然，我再点网络连接，很顺利。我像是一个囚犯一样坐在电脑桌前，一步步操作删除QQ程序。

　　当蓝色的滚动条滚动结束，系统提示卸载成功，静涛就把视线从电脑上挪开，看也没看我，就又回到卧室里去了。

　　我从静涛的脸上看不出斗争胜利的喜悦，他有什么可喜悦的？自己的老婆自己管不了，还要靠岳父大人才能压制，想想他，是多么可怜。这样想，果然我的心情好多了。

　　我还是心神不宁。随意打开了一篇网络小说，可是，我看不下去，我呆呆地看着屏幕，想不出可以联系陆川的办法。正在这时，屏幕右下角蹦出来一条系统提示：收到一封邮件。

　　我并没有在意，因为自动登录的这个邮箱是公开的，我的学生都知道。每逢假期，我给学生留作业，让他们到各个网站收集民歌、民谣以及器乐曲，然后把链接发到我的邮箱，用于学生交流欣赏。

　　反正也无聊，我就打开了邮件。这一打开不要紧，里面的内容令我惊呆了。这个邮件不是学生发给我的，而是秦风的！是的，我确定，是秦风！

　　人不是已经死了吗？难道这是来自地狱或者天堂的邮件？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开始阅读信件：

　　王丹老师：

　　你好，你别怕，这是我生前发出去的最后一封邮件，我设置的定时发送，当你看到邮件的时候，我已经死了。你或许因为我受到牵连，但我想你很快就会脱身。我为自己赌了一把，我赌，你没有把我的事情公布于众，不知道是不是我自作多情了，呵呵。

　　当我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当你把劝说我的话都说出来后，我更加坚信了这一点。你这么善良，即使对于禽兽不如的我，也不会落井下石。所以，这封信，在某种意义上是一封感谢信。感谢你提前告知我一切，让我为自己做打算。

　　你的话句句在理，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已经没了回头路。你不介意我多唠叨两句吧，应该不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没有恶意的。

　　我很小的时候，很多人就叫我强奸犯的狗崽子，没有小朋友和我玩儿，他们往我脸上吐吐沫，还用新抽的柳树条轮流抽打我，可是，我不还手，在我看来，强奸犯的儿子就应该遭到这样的待遇。这种思维模式已经在我骨子里根深蒂固。

　　渐渐地，我长大了。我已经养成了沉默寡言的习惯，同学们还是疏远我，更别提和我玩儿。所以，我只有发奋学习才能打发漫长的光阴，妈妈每次看到我孤单的样子，总是抱着我摇头痛哭。

　　我的成绩一直很优秀，毛笔字也写得好，可就这样，连老师也在背后议论我，说我光学习好有什么用，长大了不要做强奸犯才是硬道理。这就是我敬爱的老师说出来的话。所以，我从来没有觉得老师有书中写的那样伟大。

　　事实上是这样，我不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败类吗？

　　我的心理开始扭曲、变形。不光是别人，就连我自己也早就给自己烙上坏人的标志，有很多次，我想放弃学业，因为我实在忍受不了同学的排挤，要不是我母亲一次次跪下来求我，我小学都上不完。

　　我咬牙坚持，终于上了师大，青春韶华，多么灿烂的季节，人人都向往爱情，可是爱情于我是多么奢侈啊，它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闪耀，我知道，我永远触摸不到。当时，就连男同学都不愿意搭理我，更别提女生。人，就是这么现实。就好像男人沾了我就传染上强奸罪，女人见了我就立马变得成潘金莲似的，我的名字比瘟疫的名字还令人色变。

　　一种破罐破摔的心理占据我的大脑，在这里，我要说，我这一生中最最对不起的人是我老婆。她是我罪恶的魔爪伸向的第一位妙龄少女。

　　我和我老婆是同学，她很漂亮，也很温柔，她像其他女生一样也不理我，可是，她经常朝着我笑，她的笑，很灿烂，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美的笑容。

　　我发誓，要娶她做新娘。

　　她虽然对我很友好，可是她拒绝做我的女朋友。有一天我独自喝闷酒，酒醉后，就把她骗到恋人们经常去的那片小树林，我对她做了那件事。我威胁她不要叫……叫的话，我会把这件事宣传出去，反正我也是破罐破摔。

　　女人最怕这种事暴露，她也不例外。后来，她竟然同意跟我结婚，这是我意想不到的。她骨子里有传统观念，认为自己的身体被人玷污了，已经没法嫁给别人。

　　后来，她逐渐了解我，她了解我的成长经历后，很同情我，逐渐地她发现我有严重的抑郁症。从结婚到现在，她一直都在苦苦哀求我，让我去医院治疗。可是，一个堂堂的高中老师，怎么可以在精神病院住院呢？

　　我的病越来越严重，我老婆也无可奈何，日子久了，她也麻木了，她开始不再顾忌我的感受，她诅咒我，谩骂我，侮辱我……我也开始虐待她，想尽各种办法虐待。尤其是性虐……性虐是一种快感，当然，只有我们这种变态的人才会想出各种办法性虐女人。

　　王丹老师，我向你保证，我此刻，脑子是清醒的，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我精神失控的时候，我就想做那件事，我老婆的千依百顺根本满足不了我变态的心理。后来，我把我罪恶的魔爪开始伸向学生，是的，很多很多学生。我该死，我不该死，谁该死呢？

　　我承认，我的病时好时坏，比如说我肮脏的欲望得到满足的那几天，我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可是，我的贪欲、兽欲越来越猖狂，后来即使在我精神正常的情况下，我也做那件见不得人的事。先先后后被我糟蹋的学生足足有几十人，你说，我不死，谁死？

　　我不害怕死，因为活着本身就是折磨，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在想，死的感觉一定是美轮美奂、悲壮神奇，而且飘飘欲仙。所以，我选择各种方式的自杀……当然只有这一次是成功的，因为，这次自杀的时候，我的脑子无比清醒。我预感到，我的死期真的到了。

　　并不是我不能面对自己犯下的滔天大罪，而是，我害怕啊，我害怕我四岁的儿子和我当年一样，从小就背负强奸犯儿子的骂名。那样的话，就会重新复制一个我，重新制造一个悲剧，甚至更惨的悲剧。

　　虽然我的行为在同行中被传得风言风语，但是毕竟是捕风捉影，可是，一旦我去自首或者被公安局抓，那……我就真完了。我真的没脸向我的儿子交代。是，我自私，我现在唯一考虑的是我的儿子。

　　我选择赌，我选择用命来赌我儿子的命运，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

　　那天，我们短短一小时的交谈，我感觉自己无比信任你，真的。我想告诉你一个我内心的小秘密，王丹老师，你的气场很有正义感，我看女人，除了我妈之外，都是带着三分淫邪，而对你，我从来都没有不敬过，真的，你的气场早就把我猥亵的想法扼杀在灵魂的深处。你也算是我除了我妈之外唯一尊敬的女性了。我在九泉之下祝你好运。

　　唠唠叨叨说这么多，你该烦了吧，再见！不！永别！

　　最后再说一句，咱们教育局出了我这么个败类实属不幸，教育局出了你这么有正义感的人，实属万幸！

　　尊敬你的人，秦风绝笔！

　　读完这封信，我脸上的泪水早已阡陌纵横。想不到秦风还有如此鲜为人知的一面，若如他叙述的这样，死对他来说，或许是真正的解脱。我心里的愧疚慢慢地减少。我想，我做的噩梦只是我心理活动的一种写照，是我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我不知道秦风是如何查到我邮箱地址的，总之，这封邮件是不用回复的，即使回复，我也不知道是该寄往天堂还是地狱。

　　和秦风谈话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如今，早已是阴阳两隔。一个生命的消失，真的只需要一小会儿，甚至，一瞬间。

　　关闭邮件，我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对！我可以给陆川发邮件。QQ邮箱是能单独登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