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终点又回到起点(2)

　　“你要我怎么撵他走？你知道刚才把他急成什么样子了吗？这样做，对他太残忍了。”静瑜长舒一口气，摇了摇头。

　　这时，静瑜接了一个电话，她只是说“嗯，好的”就挂断，接下来，静瑜说要出去上厕所，就关门走出去。

　　我看得出来，静瑜微微有些慌张。她向来不会撒谎，撒谎肯定能被我揭穿。她刚走出门去，我就好奇地想跟出去。

　　幸好，我没有打吊针，我试着下床。我很高兴，我除了头有些晕，身体其他地方并没有明显的不适症状。为了防止摔倒，我扶着床栏杆，小心地一步步走到门边。还没拉开门，我就听到静瑜和静涛在说话。我小心翼翼地把门拉开一个小缝，他们俩的谈话我听得一清二楚。我还可以伸出去半个头，看到他们说话的表情，我确定，他们说话的位置看不到我。

　　静涛说：“如果不太麻烦，今晚你照顾她吧。刚才你们的谈话我听到了，她死要面子，我留下来，她会觉得欠了我的。我也不想因为这些，让她觉得亏欠我的。我为她做的事，我希望她心甘情愿接受。”

　　“可是……”静瑜支吾了一句。

　　“怎么？你有事走不开？走不开的话，当我没说。”静涛礼貌地笑笑。

　　“不是，我有时间，孩子住宿，我没啥事。就是她这样对你，你还能坚持吗？我想知道，你还会等她吗？”

　　静涛没有正面回答静瑜，他说：“先不说这些，叫你出来，照顾她需要注意的地方，我说一下。滴喘定的时候尽量慢一点，会很刺激胃，如果受不了，就让护士加一支雷尼替丁。要不她会反胃很厉害的。喘定是最大瓶透明液体的那个。”静涛生怕自己表述不清，一边说一边比画着。

　　“嗯，知道了。”静瑜连忙点头。

　　“盐酸氨溴索滴的时候要更慢一些，药效才最好。医生要是给开雾化的单子，你就拒绝。她每次用雾化都干呕、恶心。这个治疗手段不适合她。氧气的流量也不能太大，她的鼻子受不了，或者，护士调好了你就别动了。”

　　静涛做沉思状，片刻后，他又接着说：“气雾剂那个肾上腺激素不能老用，你得提醒她，副作用太大了。那个辅舒酮的气雾剂要按时按量，不能忘记，喷完必须漱口才行。这几天用量大，明早查房让护士给开一瓶专业漱口的吧。吃饭她一般吃得少，要准备零食的，有时候刚吃完饭就要吃点零食，这是打点滴养成的坏习惯。”静涛边说边不好意思地挠头皮。

　　“嗯，还有吗？”静瑜很认真地听。

　　“还有，丹丹点滴的时候特别爱上厕所，她会不好意思主动说。你多问她几次，好吗？要不会很难受的。”静涛略显羞涩。

　　“好好好！你们这对冤家，何苦呢这是。静涛，也真难为你了。哎……”

　　“晚上是多有不便，明天白天我再来，辛苦你了。既然这样我也不进去了，我这就回去了。”

　　静瑜刚要转身，静涛又说：“等等，先别告诉浩雨的姥姥姥爷，他们帮不上什么忙的，省得担心，这大半夜的。明天我早早就会来的，辛苦你了。”

　　“好的，可是……”静瑜突然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说，“静涛，你说的这些太专业了，我没记住多少。你回去发到我的QQ邮箱，好吗？我的手机可以上网的。”

　　“也好，劳你费心了。”

　　我用尽量快的速度退回到床上，这样的静涛一下子又让我想起呼吸衰竭住院那次，为什么非要等到我生病，才肯对我好呢？如果他平时能稍加注意，给我哪怕是这时候三分之一的尊重，我也不会……我突然想起来一句话：这世界上总会有一个男人为了忍受一个女人的折磨来到这世界的，静涛显然没有逃过宿命。

　　静瑜走进屋，我故意岔开话题，我表现得很好奇，也很着急，我问静瑜：“我被卡车碰了一下，居然没缺胳膊少腿，我还真是大难不死。”

　　静瑜不给我好脸色，悻悻然说：“你就折腾吧！不过，你别想出院，医生说你的呼吸道积攒了大量痰液，气管也是堵塞的，至少要住一星期。好好反省吧你！”

　　“哦，是，是该好好消消炎，气管炎也蛮厉害的，我躺着很费劲。”静瑜刚扶我坐起来，就有护士给我来打吊瓶了。

　　第二天早上还不到六点钟，静涛就开始敲病房的门，我和静瑜都睡得正香。静瑜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开门，只见静涛手里提着保温桶和食品袋子。

　　“昨晚怎么样？还好吧？”紧接着，静涛把保温桶和手提袋放在桌子上，我还是感觉有点尴尬，很不自然地冲静涛微笑，点了点头。

　　“看上去，也不错，我来帮你洗漱。”说话间静涛已经走到洗手间端来半盆水，还有干净的毛巾。

　　“我自己能行，还是我下去吧。”话音未落的工夫，静涛已经把脸盆端到了跟前。

　　“哦。”我垂下眼帘，撩了几下水。我没有勇气抬头和静涛的目光相处，曾经多么熟悉他眼底的柔情蜜意，而现在那点点温存却如冬日里一缕阳光，悬于天际，叫人触摸不能。

　　“浩雨吃了没？上学去了没有？”我担心气氛片刻安静，当然，我更关心浩雨。

　　“嗯，上学去了。对了丹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浩雨要参加全市书画大赛了，现场作画的那种。我明天陪他去市里，顺利的话，直接就去省里参加决赛。”

　　“真的吗？太好了！”我真是太兴奋了，浩雨太争气了。这时，静瑜也从卫生间出来，听到这个消息，也格外高兴，她说：“你看看你们俩郎才女貌的，浩雨又这么优秀，多好的日子啊！”

　　我知道静瑜话里有话，我不禁黯然，更多的是愧疚。浩雨参加比赛，本来就是爸爸妈妈一起陪同才好，可是我能为浩雨做什么？

　　静瑜可能看出我眼里有泪花，她赶紧坐到我这边，对静涛说：“你快去回家准备吧，给孩子多买点好吃的，先犒劳一下。”

　　静涛不住地点头，他接着对我说：“住院费我刚交过了，静瑜照顾你我也放心，有啥事，及时给我打电话吧。那明天我就直接带浩雨去了，就不来医院了。”

　　接下来，我又嘱咐静涛给浩雨穿哪件衣服、戴哪顶帽子，嘱咐他别给孩子乱吃东西等等，唠叨了半天，静涛才从医院走出去。

　　我的心情因为浩雨这个喜讯变得格外好。冬日的暖阳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打在脸上，我感觉舒服多了。静涛刚走，我就听到信息提示音。静瑜先我一步拿过我的手机，然后站起身躲开我，她按了一下手机，然后叹叹气说：“该来的总是会来。”

　　我预感到些什么，但是我没说话，静瑜说：“从昨天开始，陆川就开始打电话。你在急诊室的时候，是静涛托我保管手机的。其实静涛心里比谁都清楚，你的心在谁身上，你说他上辈子欠了你什么啊？”说着，静瑜就把手机扔给我。

　　果然是陆川的信息，信息显示：“我到了，在医院门口。”

　　啊？！他真的来了吗？我不由地自言自语道。静瑜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她说：“从昨天到今天，他打了无数次电话。最后一次我接的，是我告诉他你住院了，请他死心。没想到他还真不嫌远，还真来了。”静瑜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在网上和我缠绵了近三年的男人就要出现在我面前。我居然那样兴奋，《墙外真爱》的事我暂时抛之脑后，他在经济十分落魄的情况下，从千里之外来看我，难道我还要计较已经过去时的阮薇雨吗？

　　“静瑜，我这个样子怎么见他？静瑜，我难看吗？”我居然慌了神，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见静瑜很快编辑了一条信息，回复给陆川：“302病房，20分钟后你再来，现在不方便。”

　　我已经有了小鹿乱撞的感觉了。我想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点，或者是掩饰自己的憔悴，可是，我摸了摸额头，我还缠着纱布，我有点沮丧。

　　尽管静瑜很不情愿，她还是替我擦了脸，在我仅露出的部分脸上涂上隔离液，还给我擦了点口红。在小镜子里一照，白里泛青的肤色还是掩饰不住病态，我平时很少用腮红、眼影之类的彩妆，所以我不随身带这些东西。可是，此刻我多么需要用一点腮红使自己的脸色看起来红润一些。

　　“行了，行了，已经很好看了。”静瑜有点不耐烦地说。

　　不过，她话锋一转，又说：“几千公里的路，既然来了，还是蛮有诚意的。不过丹丹，你想想我，想想菁菁，你还是三思吧。浩雨那么优秀的一个孩子，可别因为你影响他啊。”

　　当陆川拖着旅行箱来到病房的时候，已经是半小时以后。

　　我不敢想象我眼前的男人就是陆川，他个子不高，身材有些臃肿，戴一副黑边眼镜，但是皮肤很白，说实话，他真实的形象还是令我失望了。不过，当他开口和我说话，我就再一次确定了我还是爱他，一如既往地爱。

　　“丹丹——”他叫了我一声，这是多么熟悉的声音，无数次语音、电话，他都是这样深情地叫我。我无数次幻想他叫我时饱含深情的眼神，也恰恰是此刻他的眼神。

　　“是我。”仅此两个字，我的声音就已经颤抖到无以复加，眼泪这才喷涌而下，我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哭出声音。

　　陆川松开旅行箱，慢慢走过来，我听到静瑜走出病房的脚步声。

　　他在离我病床半米的距离呆住了。他没有立刻上前抱住我，嘴张了一下，仍是没有说出一句话。他的脚步挪动不了，他灼热、无奈的目光停滞在我的脸上，此刻我的点滴已经滴完，我双手抓住白色的棉被，牙齿轻咬着嘴唇，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陆川。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陆川本来清澈的眼里滴落下来，他穿着一件中长款深蓝羽绒服，衣领微开，可是能清晰地看出他吞咽口水或是轻微抽噎喉结的滑动。

　　“喂！怎么了？一个大男人。我不是还没死吗？这是干吗？”我嗔怪道。陆川还是雕像一样站在那里，还是一句话也不说。

　　“来嘛，坐这里！”我拍拍自己的床，还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腾出了一点空位置。陆川慢慢地走了过去，坐在床上，面对面看着我。

　　“喂！别这么情深深地看着我，鸡皮疙瘩掉一地了。我没事了，你看看你大惊小怪的。”我说话的语气轻松极了，但很是没有底气，声音发虚。

　　“丹丹，你瘦了。”陆川的语速慢，声音低沉。

　　“难得减肥，看，下巴还是尖点好看吧？嗯？我早就喜欢这样的感觉，比给你的任何一张照片都显瘦吧？”我一边说，一边伸出下巴，凑近陆川。

　　“你确定没事了？”陆川一双大手紧紧包住我柔软的双手。我顿感自己的心有了依靠，紧紧握着的双手，让我坚信，《墙外真爱》是个误会，他真的爱我，或者说，他最爱的人是我，我轻轻地靠在陆川怀里。

　　“你去洗手间吗？我带你去？”陆川问我。

　　我轻轻摇摇头，说：“我不去，我自己可以的，已经去过了。”

　　“那我帮你洗漱。”说着，他就去洗手间打洗脸水。

　　“我洗过了，脸也洗过了。你别忙了！”

　　“那我做什么？”

　　“你什么也不用做。陪我就好了。”

　　“静瑜告诉我他照顾得你无微不至，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让我做？丹丹，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到底需要我做什么？”

　　“让我好好看看你，这是你需要做的。”我离开他的怀抱看着他，冲陆川温柔地笑笑。

　　四目对视，陆川的眼睛透出无奈与焦急。我想我的眼一定是满眼温柔。我不记得有多久，我的内心不这么平静了，我的心像是漂泊了好久，终于找到归宿一样。我伸出手舒展陆川的眉梢。两个拇指划过陆川的眉头，双手抱住陆川的头。

　　“别这样愁眉苦脸的，真的，很快我就出院了。你来了，我好得会更快！你要是这样，那还不如不来呢。嗯？”

　　“好！”陆川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突然，陆川像是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样，他轻轻地拿开我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登录QQ邮箱。我同时看到了静瑜转发给陆川的邮件，那是静涛之前发给静瑜的。

　　“别搞得那么正式好不好，就是他们小题大做。他们搞得比特护还专业。”我试图拿过他的手机。

　　陆川阻拦我，然后说：“我要看！”

　　陆川打开邮件，把内容一条一条念出声音。

　　“辅舒酮喷了没？漱口了吗？”

　　“用过了。”

　　“你现在想吃点什么，我去买。”

　　“我什么也不想吃。”

　　“可分明这里写了点滴养成的习惯会想吃零食？”

　　我先是咧嘴笑笑，然后说：“这是法律条文吗？必须遵守？”我一把夺过手机，一边咯咯地笑起来。看着陆川傻傻的呆呆的认真样子，转眼间我眼前又是一层雾气。陆川不像静涛，天生是个细致入微的人，而他为了我，此刻真的像一个求知欲望强烈的孩子。陆川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挠了挠头皮。

　　“哥哥，抱抱我，好吗？丹丹想你了。”我低声温柔请求。陆川再次轻轻地把我揽入怀中。

　　“我想你，丹丹，我也想你。”他轻轻地吻了一下我的额头。

　　“丹丹，等出院后就跟我走。这次，我不会任着你的性子，反正，你们已经分居那么久，按法律也该离了。你老老实实地跟我走，等着做我的老婆！把你放在这里，一会儿大病，一会儿小病，我又见不到，你还不如先让我死了的干脆。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陆川的话语又恢复了霸道，他稍稍用力拧了我的脸一下。

　　“哎呦！疼死了，不带谋杀的，好不好！”

　　“呵呵，也难得你还笑得出来。丹丹，你受苦了，小说真的是为了提高点击才搞得那么煽情……”

　　“嘘……不许说话，累了吧。这一路上辛苦了，来，钻我的被窝。”

　　陆川又拽了拽我的头发，用手拨动了一下自己的脸，笑嘻嘻地说：“你羞不羞，这可是在医院。”

　　“医院怎么了？反正也没人来，睡在一起暖和些。”正在这个时候，护士推门进来，递给我一支体温表。过了一会儿，陆川把手伸到我的腋下取出体温表。

　　他看了看，说：“368℃，不发烧。来，奖励一下。”陆川轻吻了我的额头。

　　我听见女人轻声咳嗽的声音，接着小护士就进来取体温表了，她发出的声音显然是提示音，不过这次小护士脸上带着艳羡的微笑。

　　“我看过了，368℃，很正常。”这次陆川真的是脸红了。说这护士很八卦一点都不夸张，临走的时候还抛下一句：“今晚我不会再来了！”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这次，谁也没忍住，两人笑做一团。

　　“听话，乖乖的，自己睡，你太虚弱了，谁都别刺激谁，听话！”陆川轻轻地帮我掩好被子，又在我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等到我使劲地微笑着点了点头，才去躺在另一张床上。

　　说也真的奇怪，我一夜睡得都很安稳，没有像往日那样咳嗽。陆川可是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我发现垃圾桶里都是速溶咖啡的包装盒。原来，他怕自己睡不醒，怕我晚上需要帮助，一直在靠咖啡提神。

　　我是被轻轻地吻醒的，我轻轻地揉了揉眼睛，正看见陆川温柔的眼神。

　　“再不醒的话，医生该来查房了！”一边说，陆川一边从洗手间打来温水让我洗脸。

　　“不用这样，我自己到洗手间就好了。”我显然有点不适应，我淡淡地说。

　　“为什么他照顾你你就那样心安理得，轮到我，为什么你就拒绝呢？丹丹，你到底把我当做什么人？”陆川的情绪一落千丈，他拿着热呼呼的毛巾，停在半空中，很沮丧地质问正要下床的我。

　　“不是的，你看你，怎么像个小孩儿一样！早上我都是自己来，因为还要刷牙的，再说，也得上个厕所不是？来，扶我去。”我一边笑嘻嘻地对陆川说，一边伸出自己的手递给他。

　　“当真是这样？”陆川的眼神还是很焦虑。

　　“嗯，真的。我不会和你客气的，你是我最最需要的人，难道不是？”陆川顿时恢复了笑容，拉起我的手。

　　“这还差不多。”他憨憨地笑。

　　“傻笑，你怎么吃起醋来像个孩子呀，原来之前都是伪装的呀？”我的戏谑再一次引起了自己微微的愧疚感，静涛的温柔的脸庞瞬间划过记忆。

　　“人家在乎你嘛，原来的时候没有忧患意识，这会儿被某人刺激得很没有自信心嘛。”陆川像个学生交代着自己的想法。

　　“那啵一个！”我刚走到洗手间就亲了陆川的脸一下。

　　“那个，那个啥，你出去，我先上个厕所。”

　　“上你的厕所，我出去干吗？就不出去！”

　　“人家不好意思，再说，空气多不好呀，你在这干吗？”

　　“要是他也会让出去？”陆川就没思考，问题脱口而出。

　　“嗯，是。喂！你别老是这样敏感好不好？他现在只是我孩子的父亲而已。”

　　“那我呢，我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