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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曾亏欠爱情》 作者:目非

第29章 无非男女(3)

  “你的事,我本来不该管,但是,许姨又忍不住。我知道你在跟钟羽交往,我不是说钟羽不好,但是许姨确实更倾向于岁安。”

  “为什么?”静好诧异,“对了,那天你跟钟羽谈什么了?”

  “静静啊,岁安是真心待你。许姨活了一把年纪,别的本事没有,看人的本事倒是练出来了。评判一个人好不好,不是看他待你怎么样,要看他待别人,尤其是不相干的人,怎么样。你看他待邻居,待楼下门卫、保安、清洁工,都是顶和善的。”

  “难道许姨你看出钟羽不好?”

  许姨苦笑道:“也不是,只是,你家和他家纠葛太多,纠葛一多心思就杂,相爱容易相处难。好吧,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认识他,那是你高中毕业那一年,六月份吧,我家阿元叫我去医院帮忙,说是朋友的姐姐被烫伤了。那女孩身上的伤真是惨不忍睹,据医生说,原本并没那么严重,但是她拒绝救治,而且只要手边有热水就往自己身上倒,像是得了强迫症。我本来不知道那女孩是谁,后来知道了,是你爸爸那个女学生……”

  “爸爸告诉你的?”

  许姨有点黯然,“我在医院看到的。你爸爸那时候真可怜啊!学校、医院两头奔忙,学校那边请求保留任教资格,这边还要防着女孩子犯病,还要料理你妈妈的后事。你爸爸那阵子,心力交瘁,一下子像老了十几岁。有一天,他出了医院,腿一软,就在马路边倒下去了,正好被我看到。我赶过去扶他,他抱住我的腿,说,给我找个地方,我想歇一歇。我把他带到我家。他那天喝了点酒,醉了,就拿着脑袋哐哐往地上砸,额上都是血,跟个可怜虫没有什么区别……真是惨不忍睹。”

  “你是可怜我爸才来我家?”

  “有这个因素。你爸不是被解聘了吗?你又在外地,他一个人在家,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敢出去见人,成天郁郁寡欢。我就过来帮他料理生活,别的做不了,一日三餐洗洗刷刷还是可以的,顺便鼓励他去找工作,还是很顺当的。他工作很好找,这逐渐给了他信心。”

  “那个女孩呢,他就再没提过她?”静好忍不住问。

  “起先是没跟我提,总会无端出神,后来跟我说了,说对不起她。然而自己这样子,还能怎么样?”

  “就再没找?”

  “大概是你找工作那一年,你爸去那儿了。那女孩原先被送进精神病院去了,你爸是去把她接出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他回家后就非常难过,后来就中风了。静静,你也别怨你爸,这几年,他过得太辛苦。人最大的辛苦,就是良心难安。”

  静好何尝不知道呢?

  “钟羽的姐姐跟你爸有这层关系,你们的事想起来都不单纯。以后,你爸爸跟他姐见面了,怎么办好?”

  静好说:“这是两码事。许姨,你跟钟羽到底谈了什么?你难道是劝他离开我?”

  “那我怎么敢?”许姨有点坐立不安,最后憋了一口气,豁出去,“有件事窝在我心里很多年,我一直不敢说,怕揪起你的痛处。但是,既然阿元过世了这么多年,你跟钟羽又在交往,我觉得还是说出来好。”

  看着许姨蓦然凝重下来的面孔,静好感觉有大事要发生了。这件事,必然关乎她十八岁时的那个秘密,而真正的答案似乎只有钟羽、许姨,还有她的养子阿元知道。她的心有点沉,但无法逃避。

  许姨出去了一下,不久拿回一张照片,“你有个大哥哥对不对?是你娘娘的大儿子,在煤矿工作的,十七岁那年死于矿难。”

  “你怎么知道?”静好悚然。

  “世界就这么小。”许姨苦笑着把照片塞到静好手里,“静静,看看你大哥哥。”

  静好接过照片,刚扫一眼,立即惶然地将目光投向许姨,这哪里是大哥哥,分明是一个被逼仄的生活压榨到没肉没骨头的中年人啊。她想象中的大哥哥应该是十七岁的风华。

  “没错,他是我的养子阿元,也是你的大哥哥。”

  静好如见鬼一样,“怎么可能?”

  “我也是在他临终前知道的。静静,他以前给你家运过米,换过煤气,可是你大约从没注意过他……”

  静好呆住了。

  静好仔细搜索记忆,灰蒙蒙的脑神经上爬过一道闪电,迅即震得她全身惊悸起来。

  突然就有了这么一个影子。模糊的,扁平的,就像皮影戏上的人物。在彼时只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她的眼前飘过,她一直以为他就是一个无关紧要、没血没肉的人,她连他是谁都懒得关切。

  上大学那几年的假期似乎见过他几次。一般是上午她睡够懒觉从卧室出来,偶尔会听到厨房有动静,她一眼扫过去,会看到一个男人佝偻着腰蹲在地上杀鱼或干别的粗笨的活。听到她的脚步声掠过,男人会颤一颤,而后侧过身,想是要同她打个招呼,可是她已经轻飘飘走过了。当然她知道此人的身份——许姨收养的哑巴,他们家有什么体力活,比如说买米买油买任何笨重的东西,都由他骑三轮车送来。

  有一次,她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有人开锁进来了,是那个哑巴,双手拎着一大袋米。

  那个时候,因为没防备有人来,她的躺姿颇不雅观,翘起的腿肯定将裙底风光露了个一塌糊涂。她便有点恼怒,责怪他,“你以后进屋前,能不能先敲门?”

  他很窘,连连点着头,原就佝偻的身子差点要弯到地下了。

  他从厨房出来,要走,至大厅与玄关的交界处却踌躇了一下。这一踌躇,迫使她看向他。他怯怯地立着,一张汗津津的脸上有一双出奇温柔的眼睛,正无声地扫向她。冷不丁与她相撞,他又窘了,忙别过头,脸涨得通红。天气很热,他身上都是汗,白色的广告衫已经全部湿透,浸出一块一块的肉。

  静好看人家那么辛苦,突然为自己刚生的脾气赧颜,便说:“你喝口水再走吧。”

  他把头摇成拨浪鼓。

  静好迅即跳起来,拿了纸杯去饮水机上接,“别客气。”她递给他,与他的手略微碰触时,注意到他的手触电一样颤抖起来。

  她便微微地笑了笑。想这个人真有意思,怕羞到这个地步。

  他见她笑,一怔,不明所以,却也笑。那时候,她还觉得他笑起来蛮好看的,难以想象皮肤那么黑的人牙齿居然很白,白得耀眼。

  “你的牙齿很好看。”静好对他说。

  他愣一愣,抿住嘴,又张开,不知所措。

  “喝水吧。”

  他得了命令,就站在那里喝,因为拘束一动不敢动。

  “坐一会儿?”她邀请。

  他摇头。

  她闲话:“外边热吧。”

  他又摇头。

  她说:“你的脑子是不是专用来摇头的?”

  他本想摇头,明白过来,又笑了。

  水喝光了。他将纸杯扔到垃圾箱里,眼角余光瞥到电视画面。静好捕捉住了,“看过没?最近热播,张纪中新拍的《水浒》。”

  他目光中有了点热切。静好当时自然不明白他的热切是什么,现在明白过来,已经一点用都没有了。

  那是他们唯一一次有过言语的交流。

  工作后,似乎还见过一次的。不晓得为什么他老相得厉害,又瘦又憔悴,像一棵被雷击过的树,只剩了主干,里边还是黑炭。但是他的眼睛却奇特地明亮,衬在那副枝干上有点吓人。

  那时候,她好像正站在冰箱前找吃的。她拿了酸奶,回过身,突然看到门边的他,吓了一大跳。

  他手里拎了一个黑色的大袋,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大闸蟹,许姨说这日要请周岁安吃大闸蟹的。

  她朝他尴尬地笑笑,经过他身边走了。

  那个晚上,她家很热闹,四个人围桌吃蟹,笑语喧哗。那个买蟹的人却不知在哪里。

  静好吃着吃着,似乎问了许姨一句:“你那个哑巴亲戚呢?怎么不叫来一起吃?”

  许姨说:“他上不了台面,拘束得难受。”又说,“这蟹是正宗阳澄湖的,知道你爱吃,他叫政府的朋友专门弄的。”

  静好好像笑了,“他哪来政府的朋友?”

  许姨也笑,“他在那边看车,时间久了,总会识得几个的。不是什么大人物。”

  蟹。是的,她记得童年去娘娘家时,他曾给她煮过海蟹。记得当时,她边吃边挑剔,海蟹不如河蟹。他曾许诺,下次给她买河蟹吃。

  这些琐细,现在回味起来,幡然有了新的味道,让她觉得苦涩。

  “许姨,你怎么不告诉我?”

  许姨说:“我那时哪里知道他是你娘娘的儿子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在许姨的叙说中,静好才一点点还原了大哥哥“起死回生”的真相。

  那次事故,本来大哥哥也是没法幸免的。但命不该绝,下井后,他突然腹泻,就地拉过一泡后,还是不行,身上都是虚汗。班长体恤他,说:“你就上去吧。”

  他爬上矿,走了一程,蹲在隐蔽处,继续处理肚子里的秽物。反复几次后,他身体虚到极处,走都走不动,他就就地躺着。

  突然,一记震天的爆炸声从地底传来,瞬间地动山摇。他暗叫不好,抓起裤子要跑,但是来不及了,脚下的土地一软,塌方,他跟着陷进去。

  也不知道昏迷多久,他醒来了,除了腰部被石头砸伤,没有遭遇太严重的险情。左右扒拉了好几个小时,他最后顶着一头煤屑钻出了地面。其时已到了夜里,工地上救援的器械与人声鼎沸。

  家属们一个个都赶来了,哭着闹着。矿厂的安全组长拿了喇叭在安抚群众,“别着急,别着急……”虽然说不着急,但是,嗓子嘶哑,一定是着急透了。

  挖了这么久,一个活人也没见着,大家知道生还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有那性急的已经在打探行情,死一个赔多少钱。

  人死不能复生,赔偿金的数额于是就决定着命的价值。其他悲伤哭号的家属也被钱的数目吸引过去了,轮番附和着问。

  安全组长推搪着,发不了话。大家气极眼红,有人已经冲上去打人,嚷嚷着要找能说话的。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有人来了,软绵绵地发话,“八万。不会亏待的。”

  “我X你娘,八万,顶个球。”有人咕哝着骂粗话。有家属立即讨价还价,“二十万。没有二十万,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大哥哥本是要过去的,听到“二十万”,脑子就有点眩晕了。这数目太巨大了,巨大到让他产生一波波的幸福感。

  二十万,他两个弟弟都可以上学,如果有本事读到大学也没问题。二十万,他家的破房子可以翻修成楼房,他父母再也不用吃苦。二十万,可以保证他们全家过完无虞的一生。

  那么,就当自己死去了吧,这买卖值。他脚虚了一下,缩回前伸的腿,静静地掩回到附近障碍物后,歇了一阵,顶着受伤的腰部,出了矿场,朝相反方向逃去。

  后来看报纸,他知道那是一次特大的矿难,下井工人无一生还,并且死得很惨,面目扭曲,有的甚至粉碎,根本分不清谁是谁,所有人都葬到了一起。在死者名单中,他赫然看到自己的名字:林建东。

  抚恤金并没有赔到大家想要的二十万那么多,每人八万。

  为这八万,他丧失了在人世的身份。

  那之后,他只知道离开矿场,越远越好,一路乞讨,走到A城,伤痛和疲劳一起袭来,他累了,倒了下去。

  有人救了他,就是许姨。生活中的巧合有时比小说还要戏剧,但或许是佛家所说的前缘未尽。

  “可他怎么哑了呢?”静好不解。

  许姨凄惨道:“他其实不哑,但他跟我把哑装到了底。若非临终我偷听到他说话,我也不会相信他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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