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姚家庄庆寿唱大戏；二金娥灵山观异景

　　当日观音老母打坐莲台，忽然心血来潮。她老人家掐指一算，便知上界降珠仙子有难，她便差遣座前侍女玉女星下山，迎接降珠（黛玉）巧之又巧。玉女降珠便在此大荒山顶相遇的。二人互通了姓名，黛玉对玉女诉说了自己的身世与遭遇。玉女对黛玉表明了这次下山乃是奉了菩萨旨意及目的，并劝慰了黛玉几句，二人便一齐朝南海方向飞奔。

　　途经姚家庄上空，正值姚家庄内上演八仙庆寿，鼓乐喧天，热闹非凡。玉女到底年轻，好凑热闹，在获得黛玉的首肯后，二人一齐下得地来，混在看戏人群当中，认真看起戏来。只见扮演八大神仙的演员们，一个个边唱边向端坐台正中上方的男女寿星行大礼拜寿。各仙在拜寿之时，寿星公公每人赏赐一个红包。接着是五个儿子五个媳妇，一对对地带着孙子给爹娘、公、婆拜寿。拜寿毕，寿星亦各自赏赐一个红包。再后由两个丫环簇拥着，一位花枝招展、美若天仙的少女从台后款款步入戏台，对着上面端坐的父母双膝跪地，两个丫环同时分左右跪倒，四揖四拜。拜完寿后，同样得了赏赐。只见得三人欲往台后走去，只听得台下一片喝彩之声，有如雷鸣，其鼓乐亦是助兴得紧，敲得震天响，鞭炮放的响个不停。遇此架势，其小姐姚赛男，很是激动。她停下向后走去之脚步，回转身来，朝台前迈进三步，躬身向台下俯了一俯，以谢众位宾客。只这一俯，更引得台下再次一片掌声、欢呼声经久不息。只这一俯，惊得在场黛玉冷丁打了个寒颤，晕厥于地。虽然众人只顾欢呼台上出现之仙女，未曾注意台下之仙姬，只玉女一人见黛玉如此情景，赶忙将她扶住，心道：“好妹妹，你这是怎么啦！”但转念一想，对黛玉乃新亡之人，虽有老母施法将她变成人形，一则可能她今日奔波千里劳累过度，二则在此站的久了，经受不了如此喧嚣吵闹，一时晕厥。（其中原委别人不知，在后再作交待）玉女心念及此，背着黛玉走出人群，在庄门外，背人处，纵身一跳，驾起祥云，往蓬莱岛疾奔。

　　越山谷，跨大川，过南海，到得蓬莱岛伽洛山观音峰下。将黛玉轻轻放下，见黛玉仍昏迷不省人事，玉女也有些心慌起来，用长袖擦了擦额头香汗，自己埋怨起自己来。她埋怨自己不该带黛玉去姚家庄看戏。若一旦出了问题，菩萨责怪起来，那又怎么得了啊？她正在想用什么办法把黛玉弄醒时，只听得黛玉哎哟一声，醒转过来。玉女紧忙将她扶起坐于当地，开口问黛玉道：“好妹妹，你这是怎么啦？刚才还挺好的，只不过半个时辰，便晕厥于地，吓的姐姐要命，你现在好受些了吧！”黛玉张开一双迷惑不解的妙目，问玉女道：“什么，我刚才不是和你一同在看戏吗，怎说我晕过去了，那现在散戏了是不是，怎么只一时便这样冷冷清清的了？”

　　玉女道：“我的个好妹妹，你别装糊涂好不好？这哪里还是在戏场里啦！只怕这里离戏场不下三千里哩！”

　　黛玉道：“那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你怎地越说越玄啦？我听不懂！”

　　玉女便将她晕死过去的始末说了一遍。最后，她告诉黛玉，我见你晕厥于地，生怕引起他人注意，识破你我身份。故此悄然背着你离了戏场，现在我们已到蓬莱岛伽洛山，观音老母居处山下也。

　　黛玉听得自己是玉女背着赶了这么远的路程，很是过意不去。便激动得鼻子一酸，含着泪对玉女道：“真是多亏了姐姐。若妹妹有出头之日，定设长生之牌位，供奉姐姐，以答谢姐姐之大德。”

　　玉女道：“傻妹子，快别这样说。当初也是我一时莽撞，带着妹妹去看什么戏，致使妹妹受此劳累。你不怪我，便是妹妹的好心了，说什么今后给我设长生牌位供奉我啦。若那样的话，可就折煞姐姐了！”黛玉本来还想说些感激的话，见玉女性情耿直，不愿听那些恭维的话，也就缄口不言了。

　　只听玉女又道：“妹妹亦别悲伤，今既已到灵山，菩萨既算准妹妹身遭不幸，她老人家法力无边，定有解救之法，望妹妹放宽心。再者，一般人难登此宝岛，既妹妹有缘到此，也是妹妹的造化，来日方长，毋须急在一时半刻，待姐姐陪你到各处走走，观赏此处胜景，籍以减轻妹妹之伤痛。不知妹妹意下如何？若妹妹无此意，我们便此上山如何？”黛玉本系名门一千金，平时足不出户，别说远游，即使近郊野外，亦未曾走动过。今日乍登蓬莱，初进仙山，见此风景如画，环境幽美，早已心情较好，心旷神怡。以前只听说蓬莱岛乃神仙居住的地方，环境如何优美，风景如何秀丽，奇珍异宝如何之多，神往已久，只惟路遥山远，无缘涉足于此，今既临其境，不观赏一下岂不惜哉。目下玉女姐姐既提出愿陪自己观赏仙山奇景，岂不快哉。她心念及此，便对玉女道：“既姐姐有美意，愿陪小妹，遍观仙山美景，愚妹岂有不愿之理，只是又要劳神姐姐，小妹实是过意不去。”

　　玉女道：“你看你看，又来了，既妹妹能放开心事，振奋精神，有此雅兴，姐姐心里高兴还来不及，还说什么劳神姐姐啦，又是小妹实是过意不去的话啦！”

　　于是，玉女陪同黛玉，好似一对花蝴蝶，至各处景点观赏，怎见得，有诗为证：

　　苦命降珠赴蓬莱，菩萨遗女下尘埃；

　　香魂一缕迅疾奔，祥云五色紧忙催；

　　宝岛千奇忘忧虑，仙山万异解悲愁；

　　观罢满野遍地景，再朝圣母至莲台。

　　话说玉女陪黛玉至各处风景胜地游览观赏之提议取得黛玉高兴。二人便好似一对花蝴蝶穿行于参天古树之中，花团锦簇之间，时抬足拾级而上，时拐弯抹角而行，避开大道，专走小径，见景观景，逢奇赏奇。时在青龙背上骑一骑，时在灵龟头上摸一摸，麒麟口中吐玉书，页页显字，凤凰展翅闪霞光，羽羽生辉。时在虎歇坪上躺躺身子，时在磨镜台前照照玉容，时在白鹤井中尝得一口玉露，时在梳妆台旁整理一下云丝；时摘一只鲜果充饥，时掬一捧溪水止渴；时在猴子石前瞧瞧，时在虎跳涧旁瞅瞅，越过鹰愁涧，绕道麻拐石，看了美女梳妆，又观麻姑献寿，在麻姑浴池洗脸，听铁槛寺里诵经，飞来钟挂香樟树，落叶一碰声不住，千斤石鼓枫树尖，两点敲得响连连，天池飞鱼人眼花，地河水往山上游。一只玉箫嘴朝上，轻轻一吹十里闻，崖边巨石逾百吨，微风轻吹自摆动。时与虎豹亲个嘴，时与熊罴接个吻，时与孔雀跳个舞，时与鹦鹉唱支歌。两头蛇树南北向，无枝无叶活千年；金鸡石朝东方立，每日黎明便打鸣；母鸡石下一窝崽，午时便闻咯咯声。南天门好宏伟，摩天岭九重天，八大神仙八洞府，洞洞进香，九子娘娘九个样，个个叩头，轻盈踏过独木桥，巧妙穿行八阵图；玉石狮子口朝天，无人烧火吐浓烟；殿前一对白水牛，虽是石质长毛衣；阶下童子逾万斤，双膝跪倒拜观音；宝岛仙山多奇异，观他十日观不完；谁若能登此仙境，不枉来世变一人。

　　二只花蝴蝶同飞同落，满山遍野跑了一圈，把仙山宝岛之千姿百态的动物静物观赏了个够。跨上南天门，擦身摩天岭，到得灵山顶峰，一座金碧辉煌的宝殿巍巍屹立于灵山峰顶。亲眼目睹了玉狮子口中吐出浓烟，把宝殿锁在烟雾缭绕之中，把观音宝殿四个金字亦封得时隐时现。黛玉心道：“此境此景，若非身临其境，世人怎会相信世间有如此区处。”她正沉浸于美好的记忆之中，只见一位慈眉善目的华贵中年美妇一手持杨柳，一手托个玉瓶立于宝殿阶前，她心里明白，此妇定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之观世音菩萨。她紧忙趋前一步，正欲倒身拜谒，不觉身子一虚，便无知觉。慌的玉女紧忙用双手去扶，可扶了个空，真是匪夷所思，哪里还有黛玉的踪影。玉女左右前后顾盼一周，四周空空如也。即使她天生聪颖，也不知所以然。她心中正自迷惘不解之际，忽听得背后观音老母一声：“傻丫头，你在寻什么？”

　　玉女道：“黛玉妹妹呢，刚才还立在这儿，怎地一瞬间便不见了呢？”

　　菩萨含笑道：“哟，你是在寻你刚才接回之人吗！她早就进了大殿了！难道你没有看见吗？可能是你眼发花了吧！”

　　玉女见说，便疾步奔入佛殿，见佛殿正中铺着一领草席。草席之上躺着一个人，这不是黛玉又是谁呢。只见她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玉女紧忙用双手想去扶她起来。可她双手仅仅只接触到黛玉双肩，便感觉黛玉一身僵硬，一点气息也无，是具死尸，惊吓得她跌坐在地。只听得她口中喃喃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呀。刚才还是好好的，怎地进了宝殿反而没气了呢，这是为什么？”

　　只见观音菩萨宣了一声佛号，用柳枝在净瓶里浸了浸，醮得一滴玉露洒在黛玉苍白的脸上，用袍袖在黛玉周身拂了拂，再蹲下金身，对着黛玉的口鼻吹了一口仙气，道声：“还不还阳，更待何时。”

　　说来神乎其神，听得菩萨金口一开，菩萨尚未站直身子，只见黛玉苍白的双颊渐转红润，冰凉的四肢变温。俄顷，眼睑亦张开了一条缝，身子动了动，张口哎哟一声，便用双手撑地坐了起来，喜的玉女往前一扑，把黛玉紧紧抱住，口中连声唤道：“我的好妹妹，你终于活转过来了，你终于活转过来了，你终于活转过来了啊！”

　　此际黛玉完全复活了，睁开一双妙目，一眼望见观音菩萨含笑立在身前。她便一骨碌翻身跪地，朝着观音菩萨叩拜起来，口中连声说道：“菩萨在上，苦命女子林黛玉叩见老母，谢老母起死回生之术，救得我回阳。这救命之恩，没齿不忘。愿老母万寿无疆，长生不老。”老母连忙将她扶起，口中连说：“好闺女，别这样，你活过来了就好。你这次身遭不幸，今日回了阳，一则是天意，二则亦是你的造化。你几天未吃东西了，肚子一定饿坏了，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会。你有什么话，有什么苦衷等会你慢慢再对我说好吗？”黛玉点了点头，未曾说话，菩萨便吩咐玉女，要她扶黛玉进后房休息，并要玉女准备饭食给黛玉吃，玉女答应了声“谨遵法旨”，便扶着黛玉进内去不提。

　　书写到这里，看官一定会要发问：写书的，你乱七八糟讲了些什么呀！你一时说玉女奉观音菩萨法旨，于大荒山顶拦下黛玉香魂，将菩萨给她的一方手绢往黛玉香魂头上一罩，黛玉香魂便复了人形。你又说什么玉女带着黛玉法身姚庄看戏啦，灵山观景啦。说什么二人观罢宝岛、灵山景致到得观音宝殿前黛玉见了菩萨欲行大礼，叩拜菩萨时，便不见了黛玉踪影啦，又说什么玉女听菩萨说黛玉早已进内而玉女慌忙进殿，又发现黛玉躺在佛殿草席之上而又是一具死尸，惊吓得跌坐于地，经菩萨施法黛玉复活了还了阳啦等——

　　列位问的好，大家不问，在下尚要作一番交待哩。

　　原来观音菩萨早天打坐莲台，心血来潮，掐指一算，知上界降珠仙子有难，便遣玉女下山迎接。但菩萨心想，光把黛玉香魂接引上山，又有什么用？俗话说：“打蛇则打死，救人则救活”，她老人家一不做，二不休，便带着黄巾力士驾祥云到了京城荣国府大观园。正值贾府将黛玉尸体装殓入棺，安放于贾氏宗祠一间偏僻的黑屋子里。菩萨法力无边自不必说，不费吹灰之力，随便拿样东西，变作黛玉尸首，将真正的黛玉遗体调换出来，着黄巾力士驼了回来。

　　看官又不禁要问，菩萨把尸体调了包，假设贾府今后发现了的话不是会出问题吗？

　　这个方面请你不必担心，菩萨做事素来万无一失。她老人家知道，一则贾府对黛玉之死（除宝玉外）并不伤心，任何人不会打开棺材去看。二则即使开棺，亦不会有人怀疑黛玉之尸首会是假的，这你可放心了吧。

　　当然有一事值得说明，那又是何事呢？即玉女下山在先，菩萨下山在后，怎地黛玉三魂七魄尚未到殿，而黛玉之尸首又为何先一步到殿呢？这不难说明，这事还多亏了玉女，她一则在尚未遇上黛玉魂魄时，单独去姚庄接了黛玉后，又带黛玉法身去了姚庄，黛玉晕倒后，由玉女背着返回灵山，又观赏了宝岛灵山胜景，耽误了一些时间。待得玉女、黛玉观罢景致，返回观音宝殿时，恰好黄巾力士将黛玉遗体驼回不足半个时辰。至于黛玉如何复活，其过程前面已讲清楚，在此就毋须赘述了。看官所提问题，在下解答清楚了，下面接着讲故事。

　　且说玉女安排黛玉生活后，休息了一段时间，观音菩萨也就进后房来了，她老人家见黛玉神情气色已正常，满心欢喜。她正欲坐下问黛玉，只见黛玉翻身从床上爬起来，连鞋都未穿，双膝跪地，抱着菩萨嚎啕痛苦起来，慌的菩萨亦觉凄惨，紧忙将她扶起，口中道：“好闺女，别太悲伤，你有什么苦衷，有什么话可慢慢对我道来，切莫哭坏了身子。”

　　黛玉便把她的身世及遭遇，如何从小父母双亡，其外祖母如何见她可怜将她接至京城荣国府大观园，如何与表兄贾宝玉从小到大一起长大成人，二人如何生死相恋，最后宝玉如何背信弃义与表姐薛宝钗成了亲，致使自己如何忧愤成疾，吐血身亡等情由对菩萨哭诉了一通。其中把在姚庄看戏发现她一同胞妹妹如何从小便得了先天性心脏病，母亲贾氏身子素来虚弱，又听信算命先生所言，说要将妹妹送人等情亦对菩萨哭诉了。又说她今日随同玉女姐姐姚庄看戏，见妹妹也像是风烛残年之态，心道两姊妹均乃一母所生之双胞胎，如何命苦如斯。她说到伤心处，不觉珠泪长流，抽抽答答就说不下去了。

　　菩萨本是慈悲心肠，见黛玉说的凄惨可怜，亦是嗟叹不已。更见黛玉骨瘦如柴之身子，更是担心再出意外，便安慰黛玉道：

　　“你今日所说，我已听清楚了，你之遭遇老身甚感同情。但我有句话，要对你说清楚，你本乃瑶池王母娘娘万花园中灵河岸上三生石畔一株仙草，名曰降珠。釆天地之灵气，已成人形，为感青霞宫神瑛侍者浇灌之恩，在神瑛侍者被贬下凡后，你们姊妹亦偷偷下凡欲以身相许，以报神瑛。怎奈好事多磨，自玉儿领你进后房进食休息时，我打坐莲台，掐指算来，你与宝玉确有夫妻之情。你知不知道，宝玉即神瑛侍者转胎。他如何遭贬下凡，我以后慢慢告诉你。他这次虽与宝钗成亲，并非他本意。他内心深处实只有你黛玉一人。只要你能耐心等待，老身会从中撮合你们的。但你妹妹即姚庄千金乃与你系同一株草。但她其心甚小，虽与你同时投胎，同时落地，她不久便会返本归元，离开人世，重返瑶池。这也是天意，你也不必为她担心。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可能会为你和宝玉结合创造有利条件。好了，今天就谈到这里为止，你要放宽心，好好休养，等身体复元了，再听好消息吧！”

　　黛玉听得菩萨一番教诲，心微宽，再次拜谢菩萨。

　　观音老母自与黛玉谈心后，既宽慰了黛玉，又掌握了黛玉的内心世界，知她想念着宝玉。老母为了实现她对黛玉的承诺，也就是说使他们能结合到一起。老人家便不时下山探听宝玉消息。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