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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你如此不同》 作者:谢楼南

第四部分

   ☆、第19章 【】

 
肃修然还是先回了房间,林眉埋头又铲了一阵雪,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很轻的关门声,回过头看时,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肃修然生气了吗?林眉不是很确定。
    刚才他们之间那种无法描述出来的暧昧,还有她骤然退避的姿态,会不会已经惹怒了他?
    毕竟他的脸色以可以观察到的程度冷了下来,很迅速,也很明显。
    林眉心里有些忐忑,她又在外面愣了一阵子,直到惊觉双脚被冻得有些麻木,手指头也好像失去了知觉,才明白她是在寒冷中暴露太久了。
    回到屋里,她又去工具室把铁锨放下来,才磨蹭着去了客厅。
    肃修然已经又把电暖炉打开了,看她走过来,就抬头说了句:“烤一烤,免得留下冻伤。”
    他的语气还是很淡然,却并没有不搭理她,而是说着关心的话……那大概就是他不那么生气?
    林眉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把有些僵硬地脚放在电暖炉前,暖洋洋的温度从冷僵的脚底升腾起来,确实很舒服。
    她偷偷看了看肃修然的脸色,发现他除了神情淡漠一些外,并没有其他表情,就开口说些玩笑话想打破这种微妙的尴尬:“大神,你的腰挺细哦,抱起来还挺有手感的。”
    肃修然侧头看了看她,语气淡淡的,不无讽刺:“怎么,你还抱上瘾了?”
    他平时说话的语气一直都很淡,不过这次林眉确信自己从中听到了他的不屑和冷傲。
    他的情绪表现得这么明显,即使抱着安抚示好之心的林眉,也没办法忽略,她顿时也觉得有些被刺伤了自尊的伤感,兼之还有一些委屈:她不过是不小心抱了他的腰,他明明有时候也会和她有一些肢体接触,她身为一个洁身自好的女性,都没有表现出抗拒,怎么她碰了他,他就这么鄙夷地对待她?
    但即使如此,林眉还是善解人意的,微垂下头掩盖住自己有些受伤的眼神,隔了一阵才又开口:“马上要吃晚饭了,今天轮到我了,我去做饭……还有给你煎药。”
    说完她就站起身,活动一下还没完全恢复的手脚,走去了厨房。
    其实肃修然的药完全可以交给中药房熬制好了压制成一袋袋的液体成品,毕竟方便许多,现在好多人喝中药也都用这种方式,但林眉却坚持每天两次亲自给他熬制,理由是这样药效应该会更好,最重要的是心意更足。
    她离开后并没有看到肃修然默默地抬起头注视着她的身影,目光中有被深深压制着的懊悔,还有一抹焦急。
    说出让她会感到难堪和委屈的话,并不是他的本意,只是他无法不介怀她刚才的动作和神情——只是一个拥抱,她却那么匆忙地从他身边退开,好像他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什么存在,什么肮脏或者棘手的东西。
    她一定没想到,假如不是她仓促又僵硬地退避,他的下一个动作,会是同样地环抱住她的腰。
    那一刻他满心期待地坦露胸怀,却猝不及防地灌进了漫天彻地的寒冷。
    他知道自己也许是反应过激,为了不招至林眉的反感,他应该假装无事,甚至配合她说几句玩笑话,证明自己并不在意。
    可他却没有控制住自己,心急如焚又刻薄尖锐,如此毛糙,如此失态……
    他最终还是没能做出其他弥补的举动,只是徒劳地令沉闷的气氛蔓延。
    林眉一边在厨房忙碌,一边想了很多,她漫无边际地想了自己和肃修然近来相处的细节,又想了自己的态度是否有什么不妥。
    等吃晚饭的时候,她的心情已经平静了很多,并且自以为找到了症结所在:这些日子来她接触最多的男性就是肃修然,不可否认他是个很有吸引力的男人。而肃修然接触最多的女性也是他,从他封闭的生活状态看,很有可能还是他这些年来唯一亲密接触过的女性。
    有了这些条件,大家又是青年男女,未免会有些疑似的暧昧和尴尬,就像刚才在房子外面时,是她没把握好异性相处的尺度。
    所以大概一切都是寂寞和习惯在作祟,以后注意下就好。
    在思考的过程中,有个细节被她忽略了,那就是……肃修然是在他松开手的时候冷下脸的,并不是在她抱住他的时候,那就表示他喜欢被她抱着?
    自认为调整好了心态,林眉对待肃修然的态度就恢复了以往的言笑不忌,看他忍耐着喝药的时候,那兴致勃勃的态度也一如既往。
    肃修然也像是回到了正常的状态,笑容浅淡却温和柔软,言谈举止也礼貌优雅。
    他们吃完了饭,坐在沙发上时,林眉就摆出了一副“大家谈一谈把不开心的事情忘掉”的姿态,清了清嗓子说:“大神,对不起我最近对你的态度可能有些随便了,我会注意调整的。”
    肃修然抬头看着她,她看他的目光还算柔和平静,就继续说:“可能是我这个人太随意了,所以有些地方不小心冒犯到了你,希望你能原谅。我以后会尽量注意界限的,你如果发现我有做的不妥的地方,希望你坦诚地告诉我,毕竟我们要进行的是长期的亲密合作,需要保持良好的沟通和信任。”
    出乎她的意料,肃修然久久都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林眉几乎以为他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随即很快就被她否认了——开什么玩笑,肃修然这种智商恐怕连精灵语都能无师自通吧,还有他听不懂汉语?
    隔了很久,林眉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肃修然才对她微勾唇角笑了笑:“我会的。”
    林眉松了口气之余,又有些不可置信的失落,她说了这么多,态度这么诚恳,他就只有这三个字?
    可是天生自带高冷属性的肃修然早已经又转过眼睛,将目光投向了自己手中的书,林眉纵然再想说点什么,也都全部憋了回去。
    窝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拿着平板电脑刷了一阵,她最终有点受不了地跑到落地窗前,对着窗外的茫茫原野大声唱:“啊……牡丹!百花丛中最鲜艳!啊……牡丹,众香国里最壮观!”
    林眉唱歌还是挺好听的,声线饱满,感情到位,低音拉得下来,高音飚得上去,美声民族通俗,连rap都能来,编辑部第一麦霸,公司年会压轴驻唱,实力不是吹出来的。
    只是夜里的原野,在四周一片寂静的小屋中突然吼出这么两嗓子,穿透力还极强,也是挺吓人的。
    幸好此刻跟她同处一室的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肃修然,她唱完后,他只是头也不抬地翻了一下书页,略微调整了一下姿势,继续看。
    林眉还对着窗外的雪原喃喃自语:“不行这个歌不应景,还是换一首。”
    她特地清了清嗓子,还特地用平板电脑打开了伴奏……开始唱《letitgo》,不得不说这首真的挺应景。
    然后她竟然还录了音,唱完后又用平板放了一遍,欣赏下效果。
    等她折腾完了,肃修然可能是怕她继续唱下去,淡淡开口说:“你想吓人的话,音量还是小了点,而且我的玻璃隔音效果不错。”
    林眉被他戳破了小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头笑笑:“我觉得长夜漫漫,也挺无聊的,既然外面有人处心积虑地吓我们,不如回敬一下,算是礼尚往来。”
    肃修然又翻了一页书,还是淡淡地说:“你今天下午发现什么没有?”
    从下午开始光顾着跟他闹别扭,林眉倒还真没来得及给他汇报进展,忙说:“我觉得还是有些收获的,比如我们屋子周围包括很远的地方都没有看到有足迹。”
    肃修然抬起头冲她微微点头,等她的看法。
    她想了下又说:“我回忆了昨晚的哭声,觉得它很均匀,而且有一定的规律,很有可能是录音,并不是有人现场发出的。而一般的录音和功放设备,都很难太低的低温中工作,所以设备不能长期留置在雪地中,会有人拿在手里。
    “这也就表示,在我们听到哭声的时间里,原野上应该都是有人在的,而且距离我们很近……所以我猜测,他们为了避免在雪地中留下脚印,在雪停之前就走了。”
    肃修然听到这里,淡淡地插了一句话:“哭声是在凌晨四点钟左右停止的,雪在六点钟才停下。”
    林眉听到这里,先是眼睛一亮,然后先想到的却是:“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你昨夜一直醒着?是胃疼还是被吵得?”
    肃修然避而不答,反而替她说了下去:“会因为畏惧在地面上留下脚印而趁着大雪提前离开,可以证明他们绝非超自然的灵异,而是小心隐藏行迹的怯懦人类。”
    林眉连连点头,开心地说:“是啊。”
    肃修然笑着摇头:“证实这一点有什么值得开心的,明明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而已。”
    林眉晃了晃手指,表示自己想得更加深远:“今天雪地里可是还有积雪的哦,我猜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我们,还是会继续装神弄鬼,不过会在远远的地方……运气好的话我们明天能找到他们留下的痕迹哦。”
    说着她跑回沙发边,拿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指了指屏幕上方的内置摄像头,笑得有些贼:“你说我晚上把摄像头打开,放在厨房对着森林的那个窗子边,会不会拍到点什么好玩的东西?”
    肃修然侧头看了看她的电脑:“找个黑胶带把指示灯贴上。”
    林眉连忙“哦”了声,习惯性拍马屁:“还是大神细心,夜里这个红指示灯还是挺醒目的万一被发现了呢!”
    对于她这种无节操的吹捧,肃修然自然是微笑着摇了摇头,他合上书本放下,单手撑着沙发想起身,却在刚起来时突然踉跄了一步。
    林眉吓了一跳,在心里有反应之前,身体先动了起来,脱手把平板电脑扔在一旁,几步跑过去撑住他不稳的身体。
    下午才因为抱过他的腰闹了不愉快,这时她却完全想不到顾及,慌着抬头去看他:“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一手蹭着沙发的椅背,还不能完全站好,苍白的侧脸上挂着细密的汗珠,可他却用空出的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带着冰凉的温度,可他却握得那么紧,仿佛像是在漫天的冰雪中,握住了唯一的温暖。
 
  ☆、第20章 【】
 
林眉看着他,她能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异乎寻常的力度,这一刻注定要发生点什么,而这一次,她无法再逃开。
    肃修然微微勾起唇角笑了,他的目光中如同蒙着一层雾,水汽氤氲,更加温柔地令人心惊,他低低地开口,说出的话语,冰凉又柔软,仿佛一朵飘洒的雪花:“林眉,是你说的,我们要彼此坦诚。”
    他们靠得太近,连呼吸都要胶着在一起,林眉屏住了呼吸,看到他的脸在靠近,近到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的下颌,接着是近乎无色的薄唇,和挺直的鼻梁。
    极端的紧张中,她猛然闭上了双眼,片刻后,她感到唇边触到了什么柔软又冰凉的东西。
    她没有回应,也没有后退,只是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僵硬地站着,大脑中是一片喧嚣的空茫。
    他的声音在这时传来,听不出情绪,仅仅只是淡漠的叙述:“你的身体僵了。”
    林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身体并没有本能地抗拒他,可她心中却也没有传说中的喜悦或者感动。
    一切来得太突然、激进,在前一刻,他对她来说,还是一个不可能的异性,哪怕有些微心动,也被扼杀在萌芽状态。
    而下一秒,他却吻了自己,并非是霸道充满占有欲和掠夺感的吻,而是那么轻又那么凉的吻……如同带着某种悲凉和绝望。
    拒绝吗?如何忍心。满心欢喜地接受?却又无从谈起。
    她闭着眼睛沉默了很久,直到她能感觉到肃修然的身体离开,他退开了一步,让两个人重新有了安全的距离。
    林眉小心地睁开眼睛,发现他虽然脸色还是苍白,却已经自己站好,双手插在口袋里安静地看过来。
    不知为何有些心虚,林眉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大神,你是开玩笑吧?”
    她专注地顶着他的脚尖,在快要盯出个洞的时候,他才轻声咳嗽了一下。
    林眉比任何时候都痛恨自己的老妈子本性,他不过咳了声,她慌着就抬起头,去看他的脸:“大神你到底怎么了?是感冒了吗?感冒了要吃药。”
    他还是平静地看着她,脸上并没有笑意:“叫我修然。”
    林眉悄悄吸了口气:“大神你别闹了,你那体质又不是开玩笑的,感冒了得赶紧吃药。”
    肃修然仍是淡然地开口:“叫我修然。”
    固执起来的肃修然不但棘手,还有点小孩子的难缠,林眉想了想当初那一批要下场又被追回来的书稿,顿时决定放弃:“修然……你哪里不舒服?”
    肃修然微微笑了下,薄唇还是发白,吐出的话语却足够气人了:“没哪里不舒服,就是气着了。”
    林眉觉得自己才是被气着了好吗?她有做过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吗?她这么善解人意,体贴温柔!
    也许是看到了她的神色,肃修然才终于露出了一个舒展的微笑,他侧头又咳了几声,却像是心情大好了一样,抬步向卧室走去。
    林眉却怕他又站不稳甩着,不争气地跟在他身后嘘寒问暖:“大……修然,你真的没问题吗?你别吓我啊,这里荒郊野外的,有点突发状况都找不到医院。”
    肃修然“嗯”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放心,我才是在这里住过一年的人。”
    她悬着的心放下来一些,就又想起来肃修然刚刚那个让她纠结万分的轻吻,决定旁敲侧击:“大……修然,你是不是有时候情绪特别敏感?”
    肃修然站住了脚步转身,林眉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来不及急刹车,差点用脸撞到他胸口……身高差距太大也不是好事儿。
    他低头看着她,目光幽深:“你以为我是太寂寞或者生病脆弱,才会对你做出这样的举动?”
    在他这种水准的洞察力之前,林眉没有隐瞒的打算,清了清嗓子说:“我会这么想也正常吧,毕竟我们认识才不过两三个月,你这样的男人没道理会这么快陷入爱情。”
    肃修然对她笑了笑,他没打算解释,神色却有一刹那的恍惚:“我原本也认为,不可能会这么迅速……直到方才,我感受到了那种痛苦。”
    林眉的呼吸迅速滞住了,肃修然这样的人,讲起情话来的杀伤力果然是飓风级别——她只差一点,就被刮走了所有的神智。
    肃修然只是又向她微笑了一下,就转身回房间。
    林眉偷偷转过一口气,听到他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今晚不用找借口睡沙发,我不会怎么样你。”
    林眉这才明白过来,昨晚他们已经同床共枕过了,而且今天还将继续同床共枕……她突然想向老天祈祷,带她离开这个地方。
    她不怕肃修然夜袭,他那种几乎骄傲到极致,又绅士到骨子里的人怎么可能做出夜袭这么没品的事情,她是怕自己夜袭他啊,上天作证!
    林眉当然还是睡在了卧室里,一来沙发确实不舒服,二来她也没胆子再忤逆肃修然——看他那脸色苍白的样子,一不小心真把他气出什么毛病来,她赔不起。
    原本以为这一夜注定不平静,但林眉可能是头一晚没睡好,再加上白天铲雪耗费了不少体力,躺下后就觉得全身绵软,裹了被子没压力地一觉黑甜睡到天亮。
    她是被半开的卧室门外飘来的咖啡香味引诱醒的,肃修然不喝咖啡,会一大早起床煮咖啡,一定是给她煮的。
    林眉初醒后还有些迷糊的大脑中很快泛上这种判断,跟着就冒出了一个词:爱心早餐。
    就是这个词彻底把她吓醒了,她翻身坐起来,第一件事情是去看大床中间横着的那个毯子做成的小墙。
    很好,还是站得好好的,如同长城一般巍然屹立,没有受过丝毫侵犯。
    她呼出口气,庆幸自己昨晚睡得够死,没有半夜借梦撒泼,爬过去非礼肃修然。
    大美男就在眼前,还主动投怀送抱,能忍住不扑上去啊呜一口吃掉,林眉觉得自己已经耗尽下半生的人品了。
    她都不敢猜一猜一旦身体失去了意志力的控制,会做出怎样掉节操的举动。
    一大早就心惊胆战地后怕着起床,洗漱过后林眉去厨房,就看到围着纯色麻布围裙在煎蛋的肃修然。
    他将时间卡得很精准,她在餐桌前坐下后,烤好的面包片恰巧弹出,那一杯咖啡也正好被送到她脸前。
    林眉双手合掌道了声谢,有些诚惶诚恐:“谢谢大神。”
    肃修然微侧了头一笑:“每人一天,轮换下厨……不是惯例吗?”他说着又微顿了一下,“叫我修然。”
    大神你不要在清晨的阳光中这么温软地笑着,还要求别人称呼你的名字!这太犯规了!
    林眉一面在心中无声地呐喊,一面强装着淡定:“那也要感谢……修然。”
    肃修然温和地一笑,接着却侧过头去捂住嘴又咳了几声。
    林眉看他脸色真的苍白了点,吓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我的心脏给你锻炼得现在外面来一头狼我都能给活撕了,就求你别强行拗造型,不舒服就好好休息求你了!”
    她这句话说得太逗,肃修然又忍不住笑了,他还是掩着唇,笑着咳了几声,这才放下手,对她勾起了唇角:“没事,我有吃感冒药。”
    他接着走过来,将早被他移到餐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打开,给她看定格在上面的视频画面。
    那是昨晚她的笔记本电脑拍下来的画面,一般这种内置的笔记本摄像装置像素本来就不高,夜间拍摄更是效果极差。
    但好在昨晚天气晴朗,月色不错,再加上雪地反光,还真的能拍出可以分辨的图画。
    在她起床之前,肃修然已经检查过一遍拍摄下来画面的内容了,定格的地方,正是最重要的地方,可以看到森林边缘有一些发光物的模糊影子。
    肃修然敲击了下键盘,视频开始动起来,那些亮点也慢慢移动,细心观察,可以看出移动的速度,应该是人类的步速。
    林眉捧起杯子,轻啜正对自己口味的香醇咖啡,吹了下口哨:“哎呀,狐大仙的皮袄掉喽。”
    肃修然微笑地看着她:“于是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林眉奇怪地看他:“咦,怎么你不参与吗?”
    肃修然要笑不笑地,唇边的弧度优雅迷人:“我为什么要参与?我只是来度假的,我也没有过度好奇。”
    他这么一问,还真把林眉问住了:就算她确定了旷野中的哭声是人为的又如何呢?她没有任何对方在进行不法活动的证据,万一别人说这只是个恶作剧呢?也许民族风情村的人,也早有人确定了这是有人在捣鬼,但大家却都出奇一致地保持了沉默。是怕惹祸上身,更多的也是无可奈何。
    她认真想了下,决定还是把这个问题暂且放下:“也许你应该告知你家人,毕竟民族风情村是你们家族投资建设的产业,万一有人在这里搞些什么,也会对你们家族造成一定程度的麻烦。”
    她提到“家人”,肃修然却并没有露出有异于平日的神情,只是勾了下唇角:“这个不用你提醒,我会让乌恩替我转告的。”
    话题到此为止,林眉想不出其他需要补充的了,就低头专心地吃早餐。
    肃修然已经吃过,将围裙解下来放好后,就先去了客厅。
    他的手机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当他走近坐下时,屏幕无声地亮了,伴随着来电提醒的震动。
    他的号码非常私密,知道的人寥寥无几,肃修然扫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提示,上面显示着三个字“肃修言”。
    他拿着手机,避开林眉,去了房子另一边的书房,随手掩上房门。电话接通,传来的是肃修言那和他有些相似,却又沉冷许多的嗓音。
    话筒那端的肃修言未曾遮掩自己语气中的恶意,十足嘲讽地笑了声:“亲爱的哥哥,据说你最近多了一个新宠物,还挺漂亮可爱对吗?”
    肃修然没有理会他,只是淡漠地开口:“最近妈妈还好吗?”
    肃修言“哈哈”笑了,他也没有回答肃修然的问题,而是又轻飘飘的抛出了一句话:“不知道那个漂亮的小宠物看没看出你的本性……你特地买了她租住的房子把她赶出来,好让她住在你的房子里,这件事她知道吗?”
 
  ☆、第21章 【】
 
林眉没注意到肃修然去接了个电话,等他从书房出来后,就对他招了招手:“修然……你不是说了要教我骑马?今天外面的雪开始化了啊。”
    原本现在就是春季,即使下雪也会很快消融,不会像严冬那样留存很久,昨天出了太阳,今天温度又回升了,雪自然就开始融化了。
    肃修然走过去站在窗边看了看,笑笑说:“看来我们也需要快点行动了
    林眉还是有些顾虑:“你感冒好点没有?吃了药会不会头晕?”
    肃修然既然吃了感冒药,为了防止药效冲突连中药也停了,他摇摇头,似笑非笑地:“还好,不会从马上摔下来……只要你不继续气我。”
    林眉简直要被他这种随时随地的精神攻击打垮了,叹了口气说:“我不是要故意怎么样你的……太突然了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我答应你一定认真考虑,考虑后我会给你答复。”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郑重其事,显得确实实在认真对待这件事。
    肃修然勾唇微微笑了下:“林眉,你在顾虑什么?”
    林眉老实回答:“我还是怕我们在一起后,又发现不合适不得不分开。你让我到哪里再去找一个比你还帅的男人?更何况你还是苏修……我这辈子都毁了。”
    肃修然听着倒是真的笑了:“你真的认为我是那种对待感情肤浅轻慢的人?”
    林眉当然不敢说“是”,更何况她也不认为肃修然真的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花花公子,他都美成这样了,前半生如果不禁欲恐怕连个足球队都能生出来了吧。
    她思考了一下,有点纠结地说:“更何况我如果真的跟你恋爱,岂不是好像跟上司恋爱一样?办公室恋情会影响工作的,我们还能不能合作了?我连你一本书都没做出来呢,就要终止合作?我会吐血的。”
    肃修然淡然地听着,终于说了一句:“所以到现在为止,你还是爱我的书多过我。”
    林眉转着眼珠子想了下,尽量自然地把目光移开去看附近的天花板,考虑一个比较不伤他自尊心的答复:“我做你的书粉六年了,认识你才六十多天,你看……”
    肃修然倒宽宏大量了,笑笑说:“没关系,我理解。”他接着说,“我去打电话给乌恩,让他帮我们准备一匹马。”
    林眉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忍不住说:“修然……”她还是不习惯直呼他的名字,每次叫总要别扭一下,“谢谢你对我的感情,还有谢谢你肯等我考虑。”
    肃修然转过身微笑点头:“没什么,这是我应给你的尊重。”
    他说着,忽然又走近,唇边带笑:“而且你可以提前试用……”
    林眉还没想明白这个试用是什么意思,身体一轻,自己已经被他的手臂带入怀中,接着他的吻第二次落在她的唇上。
    这一次不再是轻轻拂过的轻吻,他将唇齿间的味道传递给她,如同青草森林一般清新的芳香,让林眉迷失其中。
    过了许久,他才放开她,林眉身体还是有些发软,忙退开扶着墙,喘了口气说:“这是我的初吻……如果昨晚那个碰了一下的不算的话。”
    他低低笑了,轻声说:“也是我的。”w w w. xiao shuotxt. n et
    在林眉有所回应之前,他已经又笑了笑,转身去了书房。
    等乌恩把他们要求的马送到,林眉才反应过来,肃修然要的是“一匹马”……也就说,他们两个人一匹马。
    送走了乌恩,站在屋前抬手抚摸着那匹骏马的脖子和鬣毛,又查看了鞍具的情况,肃修然低头含笑地看了她一眼:“你是初学者,地面又有积雪,让你单独骑乘是很危险的行为。”
    林眉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事实,不过她想要跟肃修然学马术的时候,还跟他没有这一层暧昧关系,那时候她也不会这么在意跟他有些身体接触的好吧?
    肃修然已经换上了骑装和马靴,这时候利落地翻身上马,含笑对她伸出一只手:“那么请上来吧,我的女士,我们时间紧迫。”
    他身形过于高挑,原本不是适合做骑师,但他穿着硬朗的骑装脊背挺直地端坐在马背上时,真的是随时可以拍几张草原风格的大片。
    就算林眉刻意想忽略他的魅力,也忍不住想他这样的人,如果有机会站在镁光灯下,不知道会引起多少女人疯狂的尖叫……好吧也许还有男人。
    难道正是因为他需要隐姓埋名隐藏行迹,所以才会被她撞狗屎运发现?
    这么想着,林眉觉得自己对于和肃修然恋爱的忐忑和隐忧,都不是没有道理的——任谁突然中了五百万的大奖,首先的反应也不是接受,而是怀疑这么罕见的好运它真的是我的吗?
    因为是来草原度假,林眉虽然并不会骑术,也准备了适合骑马的靴子和衣服,为的就是有机会尝试一下。
    这时她看着肃修然的手臂,却有些犹豫:“我怎么上去?不会踢到你吗?”
    肃修然微微一笑,俯身过来抱住她的身体,林眉猛然被举起来,惊叫了一声,发现自己已经稳稳落在他身前,还是有些后怕:“你不教我怎么上马吗?”
    肃修然的笑声从她耳旁传来:“分开双腿,侧身在马背上对骑术的要求更高。”
    乌恩送来的马很高大,坐在上面还真有些吓人,林眉不敢乱动,依照他的指使乖乖地分开腿。
    他在她身后搂住她的腰,低声解释说:“雪融化得很快,我们需要尽快到昨晚发现亮光的地方查看一下,回来后我再慢慢教你。”
    说完他驱马前行,并未让骏马进入奔驰中的状态,而是像所有照顾初学者的骑师一样,让马仅是小步地奔跑。
    森林距离他们的小屋并不远,即使这样溜溜达达一样的状态,他们在绕了一圈后,还是假装无意地绕到了森林边缘。
    即使知道肃修然很可能看出比她更多的细节,林眉也还是自己悄悄观察了一下:那一片的新雪和其他地方平整光滑的积雪不同,明显地留着几个人为的脚印。她在积雪中甚至还看到了几个烟头。
    他们只在附近停留了片刻,就又溜达去远处,跑了两圈后,再回到小屋前。
    肃修然先是翻身下马,而后扶她下来,他倒真信守承诺,回来后就教了她上马的基本要领,然后牵着缰绳让她自己上下。
    林眉还算运动能力比较强的,很快就能像模像样地翻上去,而不是笨拙地爬上去了。
    她一边练习,一边还不忘问肃修然:“你有什么结论吗?”
    肃修然对她笑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林眉顿时想到……现在的肃修然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温文尔雅的肃修然了,他变恶劣了好多有没有!
    肃修然没有对她说,等中午他们休息的时候,却又去书房,打了一通电话出去,电话接通后,听着对面传来的那一声沉稳的问好,他轻声开口说:“张衍,我这里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第22章 【】
 
新的一天很快就又过去了,晚上照例是肃修然看书,林眉百无聊赖地趴在吧台上用笔记本电脑刷网页。
    肃修然虽说在这里住了一年多,但从来没想要放个电视机什么的,好歹还有网络连接,能上网,不至于太无聊。
    原本林眉也不会觉得无所事事,因为跟肃修然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漫无边际的聊天,也是件很舒服的事情。
    他原本就是学识渊博的人,文学造诣又深,即使口头表达也给人舒适又典雅的感觉,再加上声音低沉磁性,跟他聊天绝对是一种享受。
    可惜经过前两天的暧昧纠缠,林眉不是特别敢去招惹他讲话了,她开始有点后悔答应他设置什么见鬼的试用期了。
    对着那双眼睛,对着他的笑容,她还能勉强维持清醒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有意志力去考虑?
    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她特地调出存在电脑中的肃修然的书的电子版,反复看,反复告诫自己:我只是爱他的书,千万不要爱上他的人,书跟人是不一样的,你要分清楚现实!
    不知道有用没用,反正晚上睡觉前肃修然刚洗过澡,头发和身上还带着点水汽朦胧地对她笑了笑,她就又一脑袋浆糊了。
    睡觉前,她躺在床上,感受到大床另一侧传来的呼吸声,还有空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薄荷清香……那来自于肃修然管用的沐浴液,顿时觉得脸颊都像要烧起来了浑身燥热。
    欲哭无泪的时候,她想到自己当初到底是为什么搬进肃修然的家,还答应肃修然跟他出来玩的?
    难道说大神早就对她有意思了?可是他这种人勾勾小指头就大把人跪舔啊,何苦对她如此煞费苦心。
    因为想这些想得太专注,再加上白天已经确定了窗外的哭声是人为的,所以迷迷糊糊快睡着时,她听到窗外传来的哭声,觉得今天听起来好像没有那么瘆人了。
    而且不知为何——她觉得那些声音不但听起来比前两天更加遥远了些,还带着点忧伤的期盼,如同是有人在空无一人的原野中徘徊呐喊,渴望着救赎。
    一定是挺习惯了的错觉吧,快进入梦乡的时候,她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第二天清晨,林眉是在警笛声中醒来的,在城市中住久了,对警笛火警以及救护车的声音都已经熟悉了。
    听到窗外远远传来的警笛,她还模模糊糊地觉得又回到了b市自己的公寓里,过了几秒钟才彻底清醒。
    翻身坐起来后,她还带着惊讶地侧耳听了一阵,确定没有听错,才连忙穿好衣服到客厅里。
    肃修然显然早就起床了,不仅煮好了咖啡,泡好了自己喝的茶,还站在落地的玻璃前接电话。
    话筒那边的人说了什么林眉没听到,她只听到肃修然低声说:“好的,祝你们办案顺利。”
    看到林眉走近,他挂了电话,转头看到林眉笑了笑:“怎么,被吵醒了?”
    林眉还有些迷糊,但也听得出来他应该是在和警方的人通话,就惊讶地问:“外面是怎么了?你认识的警方的人?”
    这并不是一定要回答的问题,而且假设肃修然和警方有联系,也可以完全用保密的理由拒绝回答,结果他却笑了笑,没什么保留的意思:“是我合作过的警探,名叫张衍。”
    他说着,又加了一句:“其实你已经见过他了,上次张黎黎的事情,第二次去你们编辑部取证的人,就是他。”
    林眉回忆了下,上次和她谈过的两个警察,那个不怎么说话的男警似乎就是姓张,脸庞周正、气质沉稳,谈不上帅,却透着正气凛然,给了她挺深刻的印象。
    但最让她吃惊的不是这个,而是肃修然轻描淡写的那句话里,赫然有一个词“合作”。
    她做肃修然的责编已经两个月了,甚至和他“同居”也有几周,还从来没发现他和警方有什么“合作”,而且编辑部包括杜宇文和刘涵,都从来没告诉过她。
    看到了她的惊讶,肃修然又微微一笑:“没什么,除了张衍和警局之外,你应该是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
    这句“唯一”让林眉有了些微妙的殊荣感,同时又恍然大悟:“所以张衍警官到编辑部之后,才会让我第一个进去问话,你跟他交待过了对吧?”
    肃修然笑笑:“是的,从几年前开始,我有时会参与警局的一些侦破活动,算作是编外的顾问吧。警方的工作需要保密,说出来有诸多麻烦,我至今还没有告诉任何不需要知晓的人。
    “上次的失窃和失踪案虽然里有些蹊跷,但还不足以令张衍向我求助,不过既然我去了现场,所以回来后我打了个电话给他,告诉他这次可以省些力气,我需要转告他的讯息已经都告知你了。”
    怪不得那次案件侦破工作那么高速有效,林眉还在消化肃修然竟然真的是警方“顾问”带来的冲击,思维终于能绕回眼下的状况:“你把这件事告诉我,不怕泄露警方机密?”
    肃修然淡淡一笑:“我已经告诉张衍,我新招了一个助手。”他说着,话锋一转,“况且你不是签了保密协议吗?”
    林眉回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就是那个助手?”
    肃修然带笑颔首:“恭喜你,从今天开始可以多获得一份工资……由我支付。”
    瞬间升级成“警方顾问助手”的林眉,还是很有责任心地凑到落地的玻璃窗前,看着窗外远处的情况。
    昨晚的雪化了不少,地面上已经露出了枯黄的干草,出乎林眉的意料,警车并没有停在森林边缘或者任何她目力所及的范围内。
    而警笛还在持续响着,传来的方向,竟然是山那一侧。
    如果林眉没记错的话,那就是民族风情村的位置,昨天和肃修然骑马的时候,跑到山那一侧时,她还遥遥看到过那片建筑,有白色的房屋,也有蒙古特色的蒙古包,还有零散的人群。
    肃修然在这时给她倒了一杯咖啡,放好了奶,递到她手上,他唇边带着些微笑,眼眸中却多了一丝和上一次一样的,淡淡的忧伤和悲悯:“需要坐下来聊一聊吗?”
    林眉接过了咖啡杯,沉默片刻后说:“好。”
    草原上清晨的太阳才刚刚升起,远处有雪融化后的雾气蒸腾,给灿烂的阳光中染上了一点凉薄的光晕。
    和肃修然一起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林眉看着他冲自己笑了笑,然后轻声开口:“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没有,窗外的哭声……一直在重复着一个相同的频率。”
    林眉愣了愣,随即想到自己也就是因此判断出那些哭声是录音的,因为每次都是一个循环固定的模式,她略微回忆了下:“难道是摩斯电码?”
    肃修然笑了:“没有那么复杂……可能是制作这个哭声的人没有那么高深的专业知识吧,那些哭声不多不少,是九段,九段哭声,然后有一个几分钟的间隔,如是往复。”
    九段……林眉只思考了片刻,就讶异地:“九……难道是救?”
    肃修然微垂下眼眸点头:“是的,那些哭声,一直在努力地向外传递着一个并不难猜的讯息,就是求救。”
    难怪在驱除了恐惧感和新鲜感之后,林眉会觉得那些哭声听起来很悲伤……或许是那些哀求终于透过表象被她感知,也或许是求救的人那种悲哀的心情,真的可以通过那样单调的录音来传递。
    林眉侧头认真地思考:“可是如果这样的话,那些录音是对谁求救呢?既然那个人或者那些人能够出入森林到我们房子附近,肯定也能去民族风情村啊,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呢?更何况乌恩说哭声已经持续了一整个冬天了。”
    肃修然一笑,他笑得仍是惯常的温和,并没有丝毫其他的情绪混杂:“是啊,在既不能去民族风情村求救,又没有人响应的情况下,哭声仍旧锲而不舍地响彻了一整个冬天,这就是一个悖论了……所以真相只有,乌恩对我们说了谎。”
    林眉这才彻底愣住,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怀疑过那个憨厚朴实的蒙古族汉子,更何况他是肃修然的朋友,看过肃修然对他的态度,她早就把乌恩当做“自己人”了,更别提假设他说的话是假话。
    肃修然还是对她微微笑着:“这世界上,并不是诚恳的好人就不会说谎,也并不是每一个人说谎,都带着恶毒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相信乌恩对我们没有恶意,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不会对我们说谎。”
    他停顿了片刻,才又看着她,语气温和,像是特地解释给她听:“所以身为一个‘侦探’,至关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学会相信自己的推断,在任何时候都不要被别人的话语左右。”
 
  ☆、第23章 【】
 
警车其实没过多久就离开了,窗外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只是不知道是否是心理原因,林眉再看向那些天高云淡的辽阔草原,心中已经有了些异样的感受。
    仿佛碧草连天,也并不是那么恬静平和,令人向往。
    肃修然看出了她这种变化,只是低头喝了茶,并没有说话。
    没过多久,乌恩就骑着马来了,他答应了肃修然要送马过来给他们骑,就算今天风情村出了点事,他来的晚了些,但还是赶了过来。
    肃修然照例在门外等他,对他露出的笑容也还是分外温和,林眉虽然也控制着自己,尽量不让自己的态度显得突兀,但心里还多少是有些不舒服。
    乌恩的神色多少还是有些不自然的,他并没有被警方带走,还能出现在这里,证明他和风情村可能有的违法活动和龌龊没有关系。
    即使如此,他还是对肃修然和林眉撒谎了,是为了维护同村的亲友,还是受人所托,被交情所累,所以选择了非正义的一方?
    林眉不知道,但她也知道,对于乌恩这种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蒙古部落的人来说,眼界和对故土亲眷近乎盲目的维护,让他有时会违背自己的良心。
    肃修然注意到了有些尴尬的气氛,他上前一步,对乌恩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今天还是谢谢你了,晚上我们自己去归还就可以。”
    不得不说肃修然有种天生的魅力,不管气氛如何,当他微笑时,也可以消弭所有的不快,只剩下犹如春暖快开般的轻松和愉悦。
    乌恩的神色瞬间就放松了,将缰绳递到他手里,他露出雪白的牙齿憨厚地笑了笑:“那好吧,我让莎琳娜煮好奶茶等你们。”
    肃修然微微笑了:“是啊,我也许久没有喝到她亲手制作的奶茶了,正好趁今晚过去。”
    乌恩还想说什么,但他终究是口齿笨拙,没怎么说话就走了。
    林眉看着他上马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等他的身影不见了,才开口说:“说起来……乌恩并不是健谈的人,那天却特地因为那个哭声跟我们说了很多,而且说出的话很丰富流畅,还有些绘声绘色的意思。”
    肃修然笑笑,转头看了看她:“是啊,那是他反常的表现之一。”
    也许对肃修然来说,他根本就没有相信过乌恩的说法吧,即使和他兄弟相称,即使对待他比绝大多数人都温和亲切,他也没有受到感情因素的干扰,仍然保持了绝对冷静的判断。
    林眉不知道是应该敬佩他这种能力,还是惊讶于他这种超乎常人的心理素质。
    也许假如她不是苏修的粉丝,假如她没有向往成为一名合格的侦探,也许她就会像很多人一样,不可避免地认为肃修然城府深重,并且有些冷酷无情。
    想到这里林眉心里有些莫名的轻松……她突然发现自己也许比自己以为的还要了解肃修然,这是属于偶像跟粉丝之间特殊的感情寄托吧。
    这么想着她就忍不住看了肃修然一眼,他目光还是望向远方,却已经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并未回过头来看他,他就保持着这种姿势微微笑了笑,轮廓完美的侧脸上有不着痕迹的温柔:“怎么?是不是觉得当此良辰美景,眼前的人格外秀色可餐?”
    此话一出,林眉吓得吞了一大口口水,咳嗽连连,险些没把自己呛死:“大神,你能不能不要语不惊人死不休了,我知道你笔锋通神,求放过!”
    肃修然这才转眼看她,目光中满是笑意:“将自己代入别人的视角,说出完全符合角色心理和性格的台词,也是身为一个作者的基本功,我刚才只是把我自己代入了你而已……”末尾他突然停顿了下,继续挑高唇角,“叫我修然。”
    林眉觉得牙疼,这世界上能够比被一个心细如发、冷静超然的推理专家看上更悲催的事,一定是被一个心细如发、冷静超然的推理专家加造诣高超、功力深厚的作家看上……无论比武还是比文,怎么看,都没什么活路。
    经过了昨天的熟悉,今天林眉已经可以自己上马了,但肃修然还是不放心,马跑速慢的时候他会牵着缰绳,跑速快了他也不会离开太远。
    她骑了两圈,看着一直左右不离跟在附近的肃修然——他好像不能做剧烈运动,所以并没有跑步跟上,但却尽量快步走在新雪初融的草地上。
    没过多久,他脚上黑色的骑靴就沾染上了不少泥水,呼吸也有些不均匀,不时停下来低声咳嗽。
    林眉看着他,不知为何就有些揪心,终于在又走了小半圈后,按照肃修然教的,拉着缰绳让马停下来说:“我们还是一起骑吧,我自己一个人还是害怕。”
    肃修然从后面追上来,走得快了他唇色有些发白,但精神显然还不错,洞察如他,当然看出来林眉并不是害怕。
    微抬头对她笑了笑,他目光中的柔和更甚:“是吗?”
    林眉见不得他这么含笑的样子,心跳顿时又快了些,末了颇有些自暴自弃地对他伸出一只手:“是啊,还是和你一起骑更好……修然。”
    她放轻了尾音,所以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这一声“修然”里,夹杂着多少无法掩饰的感情。
    肃修然微愣了片刻,但也只是稍纵即逝,他就抬起手臂,握住了她的手。
    身在户外,他的手比林眉的还要更冷一些,却要更加有力地多,他就握着林眉的手,然后利落地翻身上马。
    林眉能感觉到他在自己身后的温度和气息,他俯在她耳边,轻声开口:“我们今天可以尝试走马。”
    他握住缰绳,指挥着骏马逐渐加速,然而即使速度加快到能感觉到风从耳旁划过,马匹也没有做出颠簸的动作,他们如同滑行在苍茫的草原上。
    流转在四野的风寒冷却寂静,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他们彼此的气息。
    今天的天气并不像昨天那么晴好,下午没有多久就没了阳光,因此他们选择了在房间里休息。
    天色开始发暗时,肃修然让林眉开车,自己则骑着马,去乌恩的家里归还马匹。
    经过改建后,这里的村民都不住在蒙古包里了,民族风情村中星罗棋布的白色蒙古包,反而是为了体验草原生活的游客准备。
    来到一排排的白色建筑前,肃修然示意林眉停车,然后自己也下马,将缰绳交给早就听到动静在门口迎接的乌恩。
    他在村子里并没有带墨镜或者口罩,但这时候正是太阳落山后,天色转暗的时间,不走得相当近,就没什么人能看清他的脸。
    和乌恩握手问好,又自然地拥抱了一下,他们一起走进乌恩的家,早就等在里面的一个身穿蒙古族传统服饰的女子,双手送上斟满了奶茶的铝制杯子。
    她穿了一件宝蓝色的缎袍,因为是在自己家中,来客也是足够亲密的人,她就没有带隆重的头饰,一头乌发梳成辫子放在身后,她容貌并不算特别出色,却双颊饱满,自有一种纯然的美感。
    这当然就是乌恩的妻子,这一家的女主人了,林眉学着肃修然,双手接过道谢。
    见过面后,屋子里这才猛地冒出来一个脸蛋红扑扑的小家伙,她似乎特别喜欢肃修然,冲上来抱住他的大腿,并把他的腿当大树一样努力攀爬,嘴里口齿不清地叫着:“阿巴嘎……阿巴嘎(蒙古语:叔叔)!”
    肃修然手里的奶茶都快要给她撞翻了,忙放下弯腰抱起她,这个小胖墩显然重量不轻,肃修然把她放在自己的手臂上,勾了唇对她微笑:“小托娅,你今天是不是又吃多了?”
    小孩子显然还不懂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仍旧沉浸在见到他的兴奋和喜悦中,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下:“阿巴嘎,漂酿的阿巴嘎!”
    果然对于所有女性来说,美色才是最伟大的动力,连才三岁多的小孩子都不能例外。
    肃修然当然不会跟一个三岁的孩子计较形容词的用法,艰难地腾出一只手来擦了擦她糊在自己脸上的口水,继续笑得温柔:“你这次倒是学会了新词……”
    小托娅抱着他满足地咯咯笑,回头又在他脸上猛亲了两口,糊上了更多口水。
    林眉在旁边看着竟然有些眼红,如果不是体内仅剩的矜持在作祟,她都想冲上去把这个变本加厉的小家伙拉开……虽然你很可爱,可这是我的男人啊,我的!
    为了掩饰这种见不得人的嫉妒,她低头喝了好多奶茶。
    在乌恩家的拜访,一如预料般愉快,他们都绝口不再提白天发生的事,仅是喝着奶茶叙旧。
    肃修然由于身体的原因不能喝酒,林眉倒是喝了几杯马奶酒,喝得脸上红扑扑的,眼神也越发没有遮掩地去看身旁坐着的肃修然。
    林眉喝了酒,他们回去的路上当然就由肃修然开车了,蒙古村落的夜静悄悄的,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任何人,乌恩全家把他们送出来后,乌恩突然撇下门口的妻女,跑过来压低了声音:“兄弟,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
    说完了这句话,他就匆匆后退,憨实的脸上有一闪即逝的复杂神情,尴尬、愧疚,更多的却是下定了决心的刚毅。
    暗夜中,肃修然似乎是笑了下,他回答的声音依旧是温和的,带着某种笃定:“谢谢你,我知道。”
 
  ☆、第24章 【】
 
开车趁着夜色回到他们的小屋,路途并不远,林眉却觉得好像漫长地看不到尽头。
    她转过头去看肃修然,他的侧脸在车内的微光下,犹如沉在黑暗中的一个剪影,她想了一下,觉得就这么一直看着他也挺不错。
    她原本就是一个普通的读者,喜欢着他从书中透出的睿智和正义,通过努力终于梦想成真,可以近距离接触他,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可以成为被他喜欢的人,乃至成为他的恋人,是她在极度自恋的情况下,也从来不曾想象过的事情。
    诚然,她会被肃修然的外表吸引,可如果肃修然不是苏修,也许她就不会这么纠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跟一个外表如此出色的帅哥谈恋爱,哪怕最后没有结果,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吧?
    但他偏偏是苏修,粉丝对于自己的偶像,多少都会有点近乡情怯和叶公好龙……似乎远远围观才是最合适的距离,一旦真的过于接近,反而开始患得患失。
    只是……林眉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两个月的朝夕相处,她已经没办法把他仅仅看作是几本书的作者了。
    肃修然远远比几本书来得更加丰富,他骄傲时口是心非的样子,他温柔时无处不在的体贴关怀,他那种不轻易流露,却又悲天悯人的情怀……所谓活色生香,不过如是。
    林眉就这么一直看着他,目光中有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困惑和留恋。
    就在她恍然的时候,车已经停了下来,肃修然勾起了唇角,他显然已经注意到她的目光不理片刻地盯着自己。
    转过头微微对她笑了笑,他才开口说:“这次你的目光太吊诡,我猜不出你要说什么台词了……”
    他话音刚落,林眉就用行动直接回答了她,她俯身过去,吻住了他的薄唇。
    她唇齿间还残留着美酒的味道,和他口中清冽的气息混在了一起,仿佛是什么勾魂摄魄的秘药,几乎要逼得人发狂。
    然而在他们双唇纠缠得最激励的时刻,林眉突然停下来推开了他,她看着他的眼睛,那像夜空一样璀璨瑰丽的黑瞳中,除了几乎要满溢而出的温柔外,还有些说不出的忧伤。
    她只看一眼,就完全懂了——
    爱是一件多么玄妙的事情,当你憧憬它时,怀着无限地向往与期待,而当你真的快要拥有它时,却又克制不住心头涌上的淡淡忧伤。
    因为它是如此瑰丽迷人,美到极致,本就是心碎。
    最终林眉还是落荒而逃了,她打开车门,有点慌张地快步跑回了屋子。
    隔了一阵后,肃修然才在她身后进去,他重新走进去时,脸上已经不见了刚才激情的任何残余,只剩下那种温文尔雅的微笑。
    林眉躲在沙发上,多少有点不自在,看到他的目光也闪烁了一下,才开口:“今天你先洗澡吧,我上会儿网。”
    虽然浴缸是肃修然的,他之前也强调过要他用过后林眉才可以使用,但自从林眉搬进了他的别墅,每天首先使用浴缸的反倒是林眉。
    对此肃修然也没说过什么,久而久之,已经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习惯。
    微微笑了笑,肃修然点头说:“好。”
    这一晚直到睡觉,他们都没再说什么话,他们之间的气氛好像突然多了一层薄薄的冰凌。
    谁都知道它的存在,谁都可以抬起指头让它瞬间消融,却谁都没有去做,如履薄冰地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按照原定的行程,再过两天他们就要返程了,最后一天留在这里的时间,林眉没有提出什么外出的计划,所以他们就在屋子里休息。
    阳光又回到了这片草原,将剩余的春雪也都全部消亡,进入这个季节,已经能明显感觉到气温的回升。
    因为多了雨水的滋润,枯黄的草地和萧条的林木间,也在酝酿着新生的嫩芽。
    自从警车来了之后,那些哭声就再也没有响起来过,只是当天晚上林眉似乎听到了从相当远的地方,传来的琴声。
    不是蒙古传统的马头琴声,而是类似于小提琴一样的音色,悠扬哀伤地响了一阵,就又归于了沉默。
    为了尽快回到b市,返程那天一大早,他们就准备出发。
    头一天晚上,林眉已经打包了大部分行李,第二天出门时,肃修然却环顾了一下四周,从书房中拿出了几本书,又递给林眉:“放在车后座上就好。”
    林眉以为这是他想要带走看的书,就拿过来在车上放好。
    知道他们要走,乌恩一家特地来送行,本来就胖乎乎的,又被裹在棉衣里像个球一样的托娅对着肃修然使劲儿挥手:“漂酿的阿巴嘎,再见,还要奶玩哦!”
    肃修然对她温和地笑笑:“好,只要你乖乖的。”
    托娅拼命点头,看起来还是十分期待与他的再次相会。
    乌恩嘱咐着他们路上要小心,等他们上车时,又搓着手加了一句:“下次你们来,一定要提前打电话啊。”
    肃修然笑着答应下来:“一定。”
    等他们上车开出很久了,还能看到他们站在小屋前的身影,凝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久久不曾离开。
    这次还是肃修然开着车,直到他们彻底离开了那颠簸的土路,回到了高速公路上,在车流中快速又平稳的前进着,肃修然才开口说:“对于这次的事件,你一定有很多疑惑未解,身为我的助手,你可以问我一些办案的情况。”
    林眉早等了很久了,她虽然很好奇,但肃修然一直不提,他们最近两天的关系又有点尴尬,所以她就没敢问。
    现在他既然说了,她就像找到了泄洪口,一口气问出来:“警方到底查到了什么?那些哭声是谁在替谁求救?最后抓到主犯了吗?那些人都救出来了?有没有因此丧生?”
    听着她连珠炮一样不停的提问,肃修然忍不住笑了,他还盯着眼前的路况,随口回答她,却没有按照她提问的顺序:“警方还在进一步调查取证中,具体情况我不会再跟进,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主犯有四人,已经全部抓获了,受害人有六名,也都全部获救,没有人因此丧生。”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事件的开始,应该是在去年秋季,民族风情村的季节性太强,漫长的冬季让牧民无所事事,也有许多建筑闲置。原本牧民们会用传统的生活方式来度过严冬,也就是照顾牲畜。
    “但去年深秋,有两个外出务工的牧民,带了两个声称是他们朋友的外乡人回来,那两个外乡人表示想要趁着冬季空余的时间,租用他们闲置的房屋作为厂房生产电子产品。有不菲的租金可以赚取,又有熟悉的同胞担保,牧民们当然欢迎,于是那两个外乡人就在这里租下了房屋,并且没过多久,就用货车送来了设备和‘工人’。
    “牧民们发现他们所谓的设备只是一些桌椅和简陋的工具,还有工人也只有六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青年男女,并且全都只是在来的第一天露了下面,就躲进屋子里再也不出来。虽然如此,牧民们也都不约而同对此表示了沉默,没有人出来发出疑问,也没有人试图接触那些工人。
    “毕竟和这些并不熟悉的外乡人比起来,还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同胞更加重要,更何况谁也没有发现明显的虐待和强迫,也许只是那些工人太害羞了呢?”
    林眉听到这里,忍不住说:“哪怕是看起来很简单的电子产品,流水线也很复杂,依靠这种手工作坊不可能制作出来,这是一个买卖改造假货或者赃物的窝点吧?”
    肃修然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没错,警方在他们的‘厂房’中搜查出来的,都是一些改装翻新电脑手机等等的设备,他们‘制作’的原材料,大部分都是失窃或者报废的电子产品。”
    林眉关心的,还是那些受害人,她问:“所以那些工人也都不是自愿前来的,而是被强迫的?”
    肃修然沉默了片刻,才回答说:“他们都是被各种优惠的招工条件骗来,又限制了人身自由的青少年,最大的一个才十七岁,最小的十三岁。”
    这就超出很多人的容忍范围了,林眉忍不住说:“这是残害未成年人!整整几个月,竟然没有人帮助他们?”
    肃修然点头:“被解救后,那几个孩子对警察说,他们曾经试图向外面递纸条,描述他们的遭遇,希望有人替他们报警,结果却没有人响应。”
    林眉仍是对这件事有些不解,皱着眉问:“那试图用哭声向我们求救的人是谁?”
    肃修然回答:“就是住在森林里那座护林小站里的护林员,他是一个退伍的老兵,当年参与过这里的植树造林防沙,后来就留下来做了护林员。他曾经报警过,当地警方却因为他描述的证据不足,年纪又大了口齿不清,只是派人过来查看了一下,没找到线索就离开了……毕竟在民族风情村中,就常年驻扎着一位民警,而那位民警也表示并无其事。”
    这简直是集体的帮凶……连乌恩这样显然淳朴又善良的村民,也不可避免地卷入了其中。
    林眉过后想一想,却有点后怕,是肃修然调来警力抓住了这伙犯罪分子,他们显然还有亲友仍旧生活在村落中。
    假如那些人责怪肃修然多管闲事,害得他们的亲人被抓获,想要伤害肃修然和她,简直简单得很,旷野中空无一人,夜晚又黢黑一片,恐怕他们连来人是谁都看不清。
    怪不得乌恩会对肃修然说,绝不会让人伤他……最后关头这个蒙古汉子还是选择了维护肃修然而不是村落里的族人。
    应该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肃修然还是目视前方,淡淡说了句:“果然世外桃源只是个幻想。”
    沉默了许久,林眉问他:“那你还会再来吗?”
    肃修然干脆利索地变道超过了又一辆车,侧着的下颌微微绷紧又放松,他轻笑了笑:“不会了。”
    怪不得临走之前,他会额外带走几本书……也就是说除了这几本书之外,那栋安静又温馨的小屋中,那个陪伴了度过最孤寂的岁月,对他来说一定有着特殊意义的地方,他全都舍弃了。
    林眉恍惚了一下,忍不住问:“为什么?”
    肃修然又笑了,他的笑容总是温暖无比,语气也总是轻柔和缓,现在也不例外:“纵然太阳之下也并没有完全干净的处所……但人生也总是需要不断的舍弃,才可以前行。”
    还陷在对这件事的思考中,林眉久久没有回答他,又过了很久,林眉才听到他又轻声说了句:“幸好在最后告别之前,我带你来过了。”
    这句话他说的很轻,也显然没有指望她会回答,好像轻烟一般的话语就此消散在空中,而他们前方的归途中,是一片明媚的阳光。
 
  ☆、第25章 【】
 
从草原回来后不到一周,肃修然就交了新书的稿子。他这本书继承了他开始出第二本书之后简洁书名的特色,就叫《夕色》。
    好吧林眉已经知道他就是懒得取名字了,剧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法形容。
    即使早就已经看过了详细大纲,林眉拿到全稿后还是废寝忘食地一口气读完了,然后她吃了作者本人亲手做好的晚饭,又看了第二遍。
    这也是肃修然写作的特色了,他喜欢埋下大量起眼或者不起眼的线索和细节,等谜底被解开,一切真相大白,读者往往会再从头看一遍,补漏那些细节。
    而这么多年下来,苏修的读者也早就养成了一本书看两遍三遍,乃至很多遍的习惯,比如现在的林眉。
    《夕色》像它的名字一样,是一个发生在封闭又传统的村寨中的故事。
    寨子四周茂密的林木,清澈见底的河水,以及连绵紧密的青砖青瓦,都给这个故事增添上了一抹古典风情和特殊魅力。
    这次的主角是一个终身未嫁的手工艺老妇人,她的过往早就湮灭在了滚滚的时间洪流中,没人注意到这个相貌普通,走路总是低着头的老妇人,所以也就没人想要探究她的故事。
    在这个渐渐发展起了旅游业的村寨里,她常年依靠贩卖手编的工艺品给过往的游客过活,她每天早出晚归,沉默得就像一棵树或者一颗顽石。
    她会在游人稀少下来的黄昏,静悄悄地,在村寨口自己的脚下,放上一盏煤油灯。
    昏黄如豆的灯光在路灯的光亮下显得那样微弱,来来回回的游人,甚至村寨上的人,都认为这只是孤老太婆的一个怪癖,没人关心,没人询问。
    直到有一天,有个来到村寨取材的青年摄影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也许只是无聊,也许是起了一些好奇心,摄影家就开口询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什么寓意?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听一个迷信的旧风俗,或者一个简单却枯燥的理由。结果老妇人看了看他,却说假如他肯连续十天来这里,每天买走一个她的货物,她就会告诉他一个完整的故事。
    摄影师被激起了好奇心,他买了第一个商品,然后听着老妇人一天天地,讲出了一个远远超乎他想象的故事。
    那已经是四十年前了,那时候老妇人还是一个水乡少女,她清纯又善良,有着水一般细腻的胸怀和柔情。
    她和命中注定的那个人的相逢,是在一天傍晚,忙完了农活,她在村口点了一盏煤油灯,向路过的旅客贩卖手工缝制的东西补贴家用。
    在那个落后的年代,来来去去的大都是漂泊的客商,那一天却有带着微笑,说着一口温软好听的异乡话的青年光顾了她的摊位。
    他买走了一个她亲手缝出的布制钱包,又轻柔礼貌地问她,能否给他提供热水和馒头,他会照价付款。
    少女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她只是一个单纯的怀春少女,清俊儒雅的青年让她心中泛起了不可控制的涟漪。她当然答应了这个请求,回到家中取来了他需要的东西。
    青年拿走了水和食物,笑着同她道别,然后走入了村寨外的黑暗中。
    少女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他了,结果接下来的许多天……大概有几天,或者几十天,总是很多天的时间里,他都出现了,每次都要买走一个少女的货物,带走他需要的水和食物。
    他每一次都不知从何而来,又消失在村寨外的林荫小路上,每一次都衣着干净整洁,笑容温暖。
    少女甚至怀疑过他根本不是人类,或许是什么山精鬼怪,或者神灵。
    有时候他甚至会稍作停留,给她讲一个笑话,或者说几句话,青年谈吐不俗,每次听他说些什么,少女都忍不住心驰神往。
    她知道,她大概是陷入一场恋爱了,一个不需要过去,也需要未来的恋爱,那么含蓄,却又充满诱惑。
    她还能从青年的眼眸中看到,他或许也爱上了她。在一次告别时,青年开玩笑说,希望她永远为自己点一盏灯,这样他在黑暗中就不会迷路。
    少女没有回答他,只是低下头抿着着唇,露出了温柔又羞涩的笑容。
    这本该是柔美的爱情故事,却出人意表,又在情理之中的,在一个清晨结束。
    那是少女刚刚起床,就听到村口外一阵异样的喧哗,这在平静的村寨中并不寻常,她就随着人群走了过去。
    在村民的议论中,她得知警察刚刚在村寨的森林中,逮捕了一个被通缉已久的杀人犯。
    少女预感到了什么,她急切地跑到村口,终于赶上了在那个通缉犯被押送上警车时看到了他。
    她看到的是那个青年,永远只在夜色中匆忙出没的青年,在被警察送入囚车前,隔着人群最后遥远地看了她一眼,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究竟是穷凶极恶的罪犯,将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温柔都倾注在了她身上。还是他原本就是个温柔的人,凶残的行径只是意外或者一时冲动?
    她没有机会得知,关于青年的消息,只是偶然传到她的耳中——在那个量刑严苛的年代,没有意外的是死刑。
    她默然孤独地一个人熬过了长长的岁月,直到村寨里的人早就遗忘了那个轰动了一时的杀人犯,直到她变成了一个终身不嫁、脾气古怪的老妇人。
    连续十天光顾了这个小摊子,摄影师终于听完了故事,他久久都没有出声。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故事,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故事中的人。
    在他拿走了最后一天的手工制品,留下了远超出商品价值的钱,即将离开时,老妇人叫住了,她早已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了丝毫年少时清秀美丽的影子,她的笑容却依稀还带着青涩的柔情,她说:这一盏灯,还为你留着。WwW/xiaoshuotxt.N et
    林眉看第一遍的时候,注意力都在陌生青年的身份和他身上的谜团,等看到第二遍,才默默哭红了眼睛。
    都看完了,她丢下电脑去楼上找肃修然,他正拿了本书斜靠在书房的软椅上休息,听到她推门进来的响动也没起身,仅仅是看着她的泪眼微微笑了下:“这是怎么了?”
    林眉声音还哽咽着,抹了抹眼泪说:“你为什么总要写这种无望残忍的悲剧?”
    现在肃修然不再用“读者喜欢”这种理由来搪塞她了,他抬头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才说:“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并不能尽如人意。”
    林眉不肯承认她在读这本稿子的时候,无意间把那个温柔神秘的异乡青年想象成了肃修然的样子,她只是觉得分外心痛:好像只为了一场邂逅,就经历了四十年漫长等待的少女就是她自己。
    她知道自己是代入了,优秀的文学作品本来就有这种功能,只不过这次悲剧的故事让她的悲伤来得太猛烈。
    自从在草原上的暧昧结束后,她和肃修然本来已经又回到了去之前那种心照不宣的距离,彼此熟稔又礼貌。
    今天她却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着坐在他身边指责他:“你就是喜欢虐读者!”
    肃修然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是代入太深,他轻叹着放下手中的书,对她笑了笑说:“这只是一本小说而已,别太投入。”
    林眉又擦了擦泪,扯了一张放在一旁的纸巾擦鼻涕,她还不能平复自己的情绪,开口说:“我要明天才能开始校对稿子……今天晚上加不了班了。”
    肃修然温柔地微笑:“好,随你。”
    林眉在泪光中转头看着他浅淡的柔和笑容,这不看也就罢了,一看他半埋在昏黄台灯下的侧脸,顿时又想到了小说里的青年,忍不住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肃修然为她神色愣了一愣,随即就了然了,他忍不住勾了唇:“你是把男主角代入我了,所以才这么伤心?”
    林眉实在不想承认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哭得这么没出息,抬手捂住了眼睛:“我也不是故意的,谁让你一直让男主角温柔地笑!”
    肃修然有些忍俊不禁,但还是压抑住了,声音温柔地哄她:“别怕……我没有做过违法的事,不会被警察抓捕,也不会突然消失。“
    他一直靠在软椅上,旁边又开着黄色的落地灯,林眉就没注意到他脸色比平时苍白许多,额上也有些细密的汗珠。
    她偷偷拿掉挡在脸上的手,一边看他,一边继续嗔怪:“你简直就是大后爹……一本书不虐死人都不开心,我怎么会粉上你这种偶像!”
    肃修然笑了笑,他还想说些什么,却先控制不住地咳了几声,他飞快地侧过头去掩住了叩,却还是没有遮住从指缝中露出的那一抹嫣红。
 
  ☆、第26章 【】
 
林眉的身体瞬间僵硬了,她一时没有意识到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当她开始明白,就像有一道寒气从脚底升腾到了头顶,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目光却仍旧死死盯在他的脸上。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林眉觉得自己只是晃了下神,但却好像已经过去了一两分钟。
    因为当她恍然醒悟,肃修然已经悄悄握起了手掌,他还是低咳着,却已经将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她脸上移开。
    他们身旁的矮桌上放着一盒抽纸,肃修然用另一只手抽了几张,他将纸巾塞入沾血的掌心,却没了下一步的动作。
    又沉默了片刻,林眉才看到他微微勾起发白的薄唇,低声说:“抱歉。”
    他的声音仍旧是平静柔和,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些喑哑,林眉仍是没有回应,他就又勾了勾唇。
    他始终没有再抬起头去看她,唇边的笑容却又深了些,看上去竟有些讽刺的意味。
    用手撑着椅背站起来,他起身离开,也许是站起来的太急,又也许是根本不想再顾忌其他,他先前看的那本书从他膝盖上滑落到木质的地板上,书页凌乱地向下翻到,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连看也不去看一眼,大步从林眉的身旁经过。
    林眉觉得自己身体突然又都能动了,她匆忙起身,在他离开前,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
    隔着薄薄的布料,他的肌肤微凉,林眉又愣了一下,才连忙过去抱住他的腰,她像是怕他突然会昏倒,将他抱得很紧,慌张地抬头看他的脸:“你哪里不舒服?需要我做什么?要打电话叫救护车吗?还是带你去医院?”
    刚才的震惊太过,她竟然到现在才觉得害怕,每对他说一句话,心底的恐惧就要深上一层,大脑中却还是一片空白:她也许会失去他?或者说从来没有得到,又谈何失去?
    抱着他的手臂不由自主地用力,她想要靠在他的肩上,却唯恐这一丁点儿的力量就会让他倒下,再不醒来。
    是的,她能够用自己的全力去抱住他,却不敢再触碰他一下。
    肃修然却只是微微皱了眉头,他忍耐了片刻,才再次轻声开口:“我没事……你抱得太紧了。”
    林眉忙松开一点,她却不敢完全放开他,还是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仿佛是怕一松手他就会不见。
    肃修然抬手拉住她的胳膊,一点点将她拉离自己的怀抱,他虽然脸色苍白,却并不是随时会晕倒的那种病态。
    对她微微挑唇笑了笑,他轻声说:“不用去医院,让我自己处理。”
    虽然语气还是温柔,但林眉却听出来他话中并没有安慰的意思,仅仅只是冰冷的疏离和抗拒。
    她站在那里看着他,嘴唇几次张合,却说不出什么话语。
    而肃修然显然也没有耐心再等她,只是错开了眼睛,就抬步走出了书房。
    又手足无措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林眉听到他上楼的脚步声,又听到楼上传来洗手间冲水的响动。
    因为看不到他的人,林眉不免就开始胡思乱想,想到他推开自己或许是自尊心作祟,想到他或许还在咳血,说不定已经连走路都没了力气。
    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惧,一旦展开了想想,就再也停不下来,心中的恐惧也越来越大。
    连肃修然临走前那满含拒绝和冷漠的眼神,也再也无法阻止她行动起来,林眉在楼下转了几圈,最终还是快步跑上了楼。
    走廊旁边就是肃修然的房间,门并没有关紧,里面亮着昏黄的灯光,林眉没半分犹豫,就推开门冲了进去。
    和她想象的不同,肃修然既没有把自己关在浴室里,也没有倒在地上虚弱无助。
    事实上他已经又在窗边的沙发上坐下了,身旁的矮桌上放着一杯他倒给自己的温水,正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微微低头有些出神地想着什么。
    听到林眉急切的脚步,他才抬起头,等看到她满脸焦急地冲过来站在自己面前,他就露出了一个略显无奈的笑容:“我真的没事。”
    林眉已经急得说话没头没尾了,平时的伶牙俐齿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可是……可是……”
    肃修然看着她又叹了口气,指指自己身旁的沙发另一侧:“坐下?”
    林眉却摇摇头,又怕他抬头跟自己说话不方便,忙在他床前的地毯上盘膝坐下来,再抬起头看着他。
    似乎也被她这种举动弄得有些无奈,肃修然眉心动了动,侧头轻咳了几声。
    林眉本来神经就绷得紧,听到他咳嗽更是瞬间就挺直了脊背,看那样子随时准备着冲上去扶他。
    肃修然看着她的小动作,不再浪费时间,很快开口解释:“干性支气管扩张——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只是有时候会出血,尤其春秋气候变化干燥。”
    看林眉还是睁大了双目,他就又无奈地说:“你可以去咨询医生,也可以上网查一下。”
    知道他不会因为这种事骗自己,林眉的精神总算松懈了一点,可还是有所担忧:“那你……会经常吗?还是就这一次?”
    肃修然唇边的笑意淡了点,眉间有些倦怠,但他还是耐心地说:“你是不是小说或者电视剧看多了……不少会导致咳血的疾病都不是绝症,也不会致命。”
    不知道是不是林眉的错觉,她总觉得他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变化了,变得更加冷淡,还有了隐隐的距离感。
    自从刚才在书房里,自己被他吓到后,他对她的态度就有了微妙的变化——如果说之前是充满耐心又温柔,那么现在就是疲于应付。
    林眉当然不会认为肃修然这样的人,会因为自己生病就迁怒他人,她没照镜子,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是什么样一副表情,可她也知道一定不会好看。
    或许她露出来最多的表情,是震惊和害怕吧……电石火光的瞬间,她想到了他会不会死去,想到也许她将要直面一场自己无法控制的病发现场。
    人在生死之间的反应本来就无法估量,那一刻她想了很多,以至于身体僵硬,满心恐惧,什么都不能做。
    这在肃修然看来,会不会是某种意义上的冷漠和抛弃?
    她知道自己没办法在肃修然面前掩饰内心真实的想法,可也还是想要尽量解释,她破天荒地主动拉住肃修然的手,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对不起,是我太大惊小怪了,我才刚看过你的稿子,没能从里面的氛围里拔出来,所以才会在你咳血的时候失态被吓到,如果我让你感到不舒服,你一定别往心里去。”
    她说了一大串,还是一直盯着他的眼睛,希望他可以对自己笑一笑,消弭这场尴尬。
    出乎她的意料,肃修然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低头看着她,目光中的温和未消,却再也没有其他的涟漪:“没事,我只是有点累,跟你没有关系。”
    他可能还是不想看她紧张内疚,说完后还是温柔地对她笑了笑,翻过手掌,轻握了握她的手:“不要往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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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你如此不同我的爱你若不来我怎敢老去我从不曾说爱你你若不来,我怎敢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