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只是晚一点爱你(1)

　　西安。

　　还是郑子衿家的老房子，楼下的老树长出了新枝桠，前后三个月，这里的故事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春节前在这里狼狈相遇，这次却是两人双双回来，此情此景，恍如一梦。

　　十年，是抓不住的昨天。我们在各自的人生轨迹里走了很长的路。年轻时错过的，真的还能追回吗？早知道就在可以挥霍青春的岁月里大步向前，不空留一丝遗憾了。

　　在楼下习惯性地朝二楼的窗口望去，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这种熟悉感瞬间把时光拉短，仿佛一切如昨。

　　郑子衿说：“你上次来这里，我在你背后站了好久，你都没发现。”

　　方小初说：“嗯，我当时是在想，这房子拆了会给多少钱。”

　　郑子衿止不住笑了：“我也想知道呢。其实那天我说不出的高兴。”

　　“没看出来。”方小初若有所失的表情。

　　郑子衿牵起她的手说：“走，上楼。”

　　屋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和方小初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方小初把包放在沙发上，走到那排书柜前。

　　郑子衿说：“上大二时我家就搬走了，没让爸妈卖这个老房子，我自己有空就会过来住，不过，我也住不久了。”

　　方小初问：“怎么了？”

　　“要拆迁，这附近的老房子都要拆掉。”郑子衿挺惋惜。

　　“你还挺怀旧。”方小初说。

　　“这里的书都没有变，新买的都放在新家了，对了，你还记得那台厚得像砖头一样的笔记本电脑么？”

　　“当然记得哈哈哈，当时可是神器呢。”方小初笑着说，“那时候班里的同学为你能拥有一台本本而羡慕忌妒恨，大家都说你怎么那么有钱呢？”

　　“你看，还留着。”说完郑子衿把方小初带到那个电脑前。

　　“还能开机？”方小初不相信这古董还能用。

　　“能是能，不过开机的时间……够我们喝杯咖啡的了。”郑子衿点了开机键，然后去给方小初倒咖啡。

　　“你这里还有咖啡？真是全乎啊。”方小初很惊奇。

　　“当然。我只要一在西安就在这里住呢。”

　　电脑总算打开了，桌面上除了“我的电脑”等基本图标外，就只有一个连连看，是最老版本的那种。方小初打开它，结果发现卡得厉害，还是当年的用户名：小初。

　　方小初可不想过早伤感，装作没看见，连忙关电脑，结果也用了很长很长时间。

　　这时候郑子衿端了两杯咖啡过来，放在那张已经掉漆的木茶几上，问：“怎么样，古董吧？”

　　方小初点点头，说：“你还真是像一个老人家，尽喜欢收藏古董，像你这么爱怀旧的，得买个仓库来存放记忆呢。”然后又很好奇地问，“你家里人都不来这个房子吗？”

　　郑子衿说：“这个小区，现在是阳气不旺阴气旺，爸妈从来不来的。”

　　一时又无话，两人相对无语。四目交接时，又都不好意思地大笑。方小初弯腰去拿桌子上的咖啡，这时看到郑子衿两只脚的袜子颜色好像不一样，又抬头看了看他，示意他看下面。

　　郑子衿看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他忍不住地问：“怎么啦？我的裤子拉链拉好了啊。”

　　方小初翻个白眼，告诉他，袜子穿错了，然后偷偷地笑着，心想：郑子衿啊郑子衿，你也有邋遢的时候。

　　郑子衿很不好意思，跑到卧室去换袜子，换好后出来，对着方小初说：“你的眼睛可真尖，只是内外穿反了都能看出来。你没事盯我的脚干吗？”

　　方小初说：“难道要看你的脸吗？”说完后觉得这是一句打情骂俏的话，有点不好意思。

　　郑子衿说：“哎呀，怎么办？我天天和花草树木打交道，不会缓场，我现在好想和你热聊一番，可惜却没这个能力。”

　　方小初说：“要不还像上一次一样，真心话大冒险，还是我问你答。”

　　郑子衿说：“放开了问吧，我肯定不撒谎。”

　　方小初郑重其事地问：“接着上次的话题：你有没有交过女朋友？”

　　郑子衿摇摇头。

　　方小初不信，说：“必须老实作答。”

　　郑子衿说：“真的没有。我全家人都可以做证。”

　　方小初不屑地说道：“郑子衿，你真的很怂哎。你怎么说也是五官端正气质良好的，怎么连女朋友都没有呢？”

　　郑子衿嬉皮笑脸地说：“倒是有暗恋我的。”

　　方小初表示可惜：“可惜了大好年华！那你就没有生理需要么？”

　　郑子衿一口老血差点喷到茶几上，他抗议道：“我让你放开了问，你还真不客气啊？这种问题，很难以启齿的嘛。”

　　方小初此时已经收不住了，好不容易两个人不再相对无言了，这气氛可不能再冷回去！她继续问：“必须回答，否则我怀疑你的性取向问题。”

　　郑子衿红着脸承认说：“生理需要当然有了，只不过……小初我求你跳过这一题，我只向你保证，我喜欢女人，OK？”

　　方小初放过他，然后问道：“说，做过最龌龊的事是什么？”

　　郑子衿想了半天没有头绪，说：“小初，你的问题都好难回答。”

　　方小初说：“我也是想活跃活跃气氛，你看我俩严肃得像是在开会。那最后一题：我很想知道，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你是不是也会偶尔地想起我？想起我的时候，都想些什么？是我的歇斯底里，还是我的任性霸道？”

　　听到方小初终于打开心扉，问他这样的问题，郑子衿很动容。他看着方小初说：“都不是。我们那时候都还是学生，什么都不懂，承受不起彼此的未来。我以前很不合群，在班里你是我唯一的朋友。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比以前开朗些，也有了几个经常联系的朋友，只是谈恋爱的经历，就一次。不只你不相信，连我的家人和朋友都觉得我很不正常。”

　　方小初说：“这么说来，我的生活比你丰富多了，起码我还相过亲，还谈过一次恋爱，尽管那男人很烂呵呵。我像个听话的小孩一样，做着一份比较稳定的工作，父母放心，朋友也不少。除了是个剩女之外，其他一切都好。”

　　郑子衿说：“你知道吗？我有个最大的遗憾，就是去了那么多的地方，上山下海的，身边却没有你。我快要不做风光摄影了，多想带你出去走走，你愿意去吗？”

　　方小初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刷刷落下来，她走到窗口，看着窗外颓垣废土中新开的花。

　　等待了多年的话语，今天听到了，心里却像打翻了调味品一样五味杂陈，说不出的难受。方小初想大概是自己压抑情感太久，一时不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美好。

　　当爱情再次来临时，你还信不信？成年人的世界好纠结。

　　郑子衿也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极力地想控制，又控制不住。他看着方小初在窗前一动不动，阳光剪出了她最漂亮的背影，头发上绒绒的表层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不知道该不该打破沉默，紧张地等待着她的反应。

　　过了一会儿，方小初扭过头来，眼睛红红地看着郑子衿，问道：“早说嘛，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啊？”

　　郑子衿跑过去一把抱住方小初，再也不想控制泪水，哭得不成样。这个拥抱像是等待了一个世纪，这些年所有的疑问、想念、纠结与爱都在此刻变得无言，谁都明白彼此对此情此景的感受。

　　方小初一边哭一边说：“郑子衿，幸亏你现在出现了，要不然我就嫁给相亲的那个大叔了，呜呜呜。”

　　郑子衿用吻来回报她，是中国式的湿吻，鼻涕眼泪一把抓。

　　下午两人一起去高中母校。

　　郑子衿和方小初站在高中校园的大铁门外向里面观望着。因为是节假日，只有一个保安值班，不放闲杂人等进入。两人只能远远地看着里面一草一木的岁月变幻。

　　“那新盖的楼是什么？”方小初问。

　　“新的体育馆。”郑子衿回答道。

　　“那几排中国槐都那么粗壮了。”方小初想已经十年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