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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司王朝(上)》 作者:黄光耀

第14章 行 署(2)

  其实,田甘霖的办事效率是非常之高的,第二天他就把李管家的罪状拟了出来,报请土司过目,当天下午就定夺三日后在紫草山下的河滩点灯示众。那天,日头朗朗地照在天空,河滩上围了许多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把道路围了个水泄不通。只是土民们有些遗憾,因为这几年要杀的人虽然不少,但都不是选在一个时候动手,所以囚犯们对歌的场面也就少了,热闹之中也就少了点味道。

  但是那天,人们还是大开了眼界,因为点的是天灯,这天灯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碰上的,也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被点的,不仅要讲究身份,还要讲究地位,因为,被点天灯的并非一般之人,也并非一般之罪,所以只有用这种残酷的刑法,才能解除统治者的后顾之忧和心头之恨!而李管家就是这样的人,因为他不是一般的人,他是土司家的大管家啊!综观历史,这样的位置又有几人能坐安稳呢?即便坐安稳的又有几人有他如此这般的能耐呢?里应外合,八面玲珑,伶牙俐齿,口若悬河,一个小小容美也只能挑出一两个的!可是,能谈得上忠诚的就更是凤毛麟角了。你想,这样一个一心二主、只会叛逆的小人又怎能胜任呢?当然是除之而后快了!田甘霖威严地站在行刑台上,面无表情。当他凛然地宣读了判词之后,他便扔下了判签,李管家就被推下去了。李管家跪在沙滩上,面朝紫草山,有一种心犹不甘、死不瞑目的神情,即便那神情是可怜的、可悲的,如今也没有几人来同情他了。

  事实上,李管家并不需要谁来同情他,他心痛的只是自己跟错了主子,因为在他看来,田甘霖是个只会明哲保身、落井下石的小人!这也正是他无法容忍和原谅自己的地方!他心想,即便自己做了鬼,到了阴间也不会放过他的!所以在临死之前,他也就不想放过这次报复的机会了。于是,他像一只被逼疯的狗,抬头便哈哈狂笑起来,那笑声仿佛一柄冷剑,直刺田甘霖的心窝,直指田甘霖的良心。可突然间,他又收敛了苍凉的笑声,冷冷地对田甘霖说道:“田甘霖,我为你家办事,不遗余力,从无二心!此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证,没想到今日反倒成了你的刀下之鬼!这苍天哪还有什么公理!呸,我今日就是做了饿死之鬼,也不会放过你个狗杂种的!”“疯狗!”田甘霖见被当众揭露,也气疯了,大叫,“疯狗,临死还在乱咬人!动刑!”田甘霖将手一挥,行刑手就走过去了,他将楠竹大的红蜡烛,一根插在李管家的后脑勺上,两根插在李管家的双肩窝里,然后牢牢地绑了起来。这时候,李管家赤裸着上身,伤痕累累地望着天空,日光就像芒刺一样扎进他的眼睛,使他感觉天地忽然暗淡了下来。

  于是,他的汗珠就像一颗颗珍珠开始光芒四射,但他依旧咬着牙关,鼓励自己不要叫喊一声,因为,他不想在临死之前还给容美落下一个笑柄,因为他想做人尤其是做男人,就要做一个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男人!哪怕是死,也要死出个英雄气概、死出个堂堂鬼雄来!这时候全场鸦雀无声,几乎没有一个人喧哗,都静静地望着这一切,似乎好戏还在后头呢。“点天灯!”田甘霖又一声令下。于是,行刑手走上前来,跪着接过土司手中的长竹烟杆,一脸木然地走到李管家面前。李管家又挣扎着抬起头,哈哈大笑起来:“田既霖,你听好!你现在是与豺狼为伍,狐妖同行,蛇蝎共窝……老子的今天,也就是你的明天!”“但愿如此!”土司冷冷地说道。

  “我儿会为老夫报仇的!”李管家又凛然不惧地说,“我儿也会把你们这群龟儿子王八蛋都点天灯的!”“大胆!放肆!”田既霖又怒喝了一声。但他的愤怒之情还是没法掩饰内心的虚弱与恐惧,他瑟缩了一下。因为他知道李大公子已经逃出了容美,并且参加了农民军,而农民军与容美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这个隐患对他来说,着实是一个颇伤脑筋的地方,但作为一个强大的土王,他又怎能被一个丧家之犬所慑服了呢?所以,他依旧哈哈大笑地说道,“本王点你天灯,还算抬举了你哩!”这时候,牛角号吹响了,人皮鼓敲响了,火铳三响,行刑手“噗”地一口,那火苗便“哧”的一声飞了过去,那三根红蜡烛便忽地点燃了。于是,那火苗在日光中慢慢升腾起来,在人们的眼前跳荡起来。

  而那红红的蜡烛,就像流泪一般,开始簌簌地流淌,流淌……渐渐地,渐渐地,那蜡汁就流到李管家的头发上了,随即“吱”的一声,他的头顶就“哧”地冒出了一阵青烟……于是那青烟接着又缭缭地萦绕开去,升腾开去……一会儿后,又“噗”的一声脆响,李管家的肉皮就炸开了;紧接着,就像爆开的灯花,噼噼啪啪地响彻起来。这时候,李管家才痛得大喊大叫起来,鬼哭狼嚎一般,凄厉之声顿时穿过人群,穿过云层,一同在天空中霹雳炸响……于是,一股焦糊味随着河风便四下里弥漫开了……远远地,人们望见李管家肥胖的身体,炸出的油水就像蜡烛汁一样,在开始慢慢地往下流淌,流淌……渐渐地,李管家就变成一根红红的烛台了。这时候,李管家还在狰狞地叫喊着,恐怖地叫喊着,就像炸油号子一样,源源不断地使油水从自己的身体里挤出。没有让看客们更快意的事了。这时候,李管家整个人就像一支红红的烛台,在天幕之下开始缓缓地、缓缓地燃烧起来……于是,那惨叫声一直延续到黄昏将尽的时候还没有熄灭。田甘霖便冷冷地对着众人说:“大家都看好了,这就是与土司作对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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