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书 院（3）

　　书馆在停了三天之后照常开学。这天，碧筠带着桂芸上学来了。邓维昌如今对土司已是忠心耿耿，他让碧筠上学读书自然有他自己的用意，当然，碧筠也想学点知书识礼的道理，所以经他父亲一提起，她便慷慨应承了。虽然，她在家也识字念书做女红的，但终究没有先生教导，很多东西还一时半会不能理解。这天，碧筠一进来，田家的少爷们就起哄了，不是因为碧筠来读书，只是个女流之辈，而是因为她带着桂芸一同进了书馆。这件事邓维昌没有跟土司和宋先生说及，所以学馆里就起哄了。是啊，一个下人的女儿怎么能跟他们一起上学呢？于是一个说：“你又不是她娘，你带她上什么学呀？”另一个说：“我们的书馆可不是对下人敞开的！”碧筠一气，就带着桂芸跑回家了。宋先生走进学馆见碧筠没来上课，就问田家的少爷小姐们可否看见邓碧筠了，他们都异口同声回答：“我们不要她上学堂！”宋先生一愣，忙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不让她上学堂？”他们说：“因为她带着个下人的女儿上学堂！我们就是不让！”宋先生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于是急忙赶往行署，将书馆发生的事告诉了土司。

　　这时候，正好邓维昌带着碧筠也气鼓鼓地走来了。田甘霖不待邓旗鼓发话，就先说道：“邓旗鼓是为碧筠的事来的吧？小孩子的事，你别去管它，就让碧筠带着桂芸上学去！桂芸也怪可怜的，她娘好歹也算我们家的用人，你就让碧筠带她去，不碍什么事！”邓旗鼓的脸立马转阴为晴：“小孩子们也真是，说要是不准她带桂芸去，她就不去上学了。现在可好了，有了主爷这句话，下官也就一百个放心了。”于是就叫碧筠进来磕头。田甘霖笑笑：“免了免了！”便亲自带着碧筠到了书馆，把田家的少爷和小姐们全都训斥了一顿。宋先生觉得土司心胸宽广，便会意地笑了，于是开始上课。桂芸却躲在书桌下不敢抬头，田甘霖就走过去，对桂芸说：“桂芸啊，你也跟着学呀？”“我、我怕！”桂芸瑟瑟地说。田甘霖见童言无忌，便笑道：“不怕不怕！有我替你做主哩！”“就是嘛！”碧筠就把桂芸拉起来，端端正正地坐着，开始听课了。可令宋生最头疼的，不是这群小把戏，而是田京儿。因为田京儿上学简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毕竟他已是十几岁的人了，这时候哪还有心思读书呢？为李大公子的事他病了好几天，之后一进书馆就喊头疼，索性就不来上学了。宋先生在他家里找了几次也没找到，一次倒是在八峰街碰上了他，他正与王三麻子喝闷酒呢。宋先生见这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喝得酩酊大醉的，就摇着头走开了，也不再指望田京儿能读什么书，上什么进了。一天，宋生正在讲《烈女传》的时候，天赐也来到了书院。一进书馆，他就悄悄地跟碧筠打招呼：“碧筠你出来，我告诉你个事儿。”宋先生见了，招了招手，示意碧筠出去。碧筠出来了，她红着脸问：“你怎么跑到这来了？多不好意思啊，让别人看了咋说？”天赐笑笑：“我要出远门，可能好几天才能回来，桂芸你要帮我照看好！”“我会的！你就放心去吧！”“还得告诉你一件事，桂芸怕见李大公子，一见这个癞皮狗她就会哭。这几天你最好不要去九龙桥，桂芸爹和田京儿已经把李赖皮吊在桂花树上了。”这时候刚好下馆，少爷和小姐们都听见了，于是大呼小叫地朝九龙桥跑去了。只见李赖皮李大公子被吊在桂花树上，随风转来转去的，一身都是大粪疙瘩，小孩子们便拿着石子朝他掷。

　　田甘霖就把负责看守的胡亲将叫来了，本来他是想叫胡亲将放他下来的，见这样招展可以杀一儆百，就说：“再给他点天灯，让他跟他老子一样不得好死！”亲将们这才松了一口大气，于是立即去找行刑手。哑巴行刑手到来的时候，眼睛冷漠而无情。他抱着三根红蜡烛，指指李大公子，又指指自己的胸口，却不肯爬上树去。田甘霖便吩咐道：“你上去，给他点天灯！”行刑手却没有动，依旧指指画画的，几个亲将就搬来了楼梯，要他上去。行刑手却吓得哆嗦起来，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肯动。

　　田甘霖就喝道：“去，去给他点天灯！”可哑巴行刑手还在迟疑着，因为他眼前再次浮现出覃氏那两只干干瘪瘪的乳房，因为那两只干瘪的乳房就像两个苦胆一样悬挂在他眼前，一时间又变成了两个金光闪闪的太阳，那光芒就像无数芒刺扎进他眼中，他便哇哇地大叫起来了，手中的红蜡烛随即也掉在了地上，便像陀螺一样地滚到了土司脚边。李大公子这就冷笑起来：“你看到了吧，他再不敢点老子的天灯了！这就是点老子天灯的下场！老子就是死了，就是去阴间做鬼了，也要哑巴行刑手给你们这群龟儿子王八蛋个个来点天灯！哈哈……”听见这凄厉恐怖的笑声，哑巴行刑手忽然惊叫着朝八峰跑去了，几个亲将都说：“行刑手他疯了！他一定是疯了！”田甘霖也纳闷了，心想行刑手怎么会疯的呢？可他一时间想不明白，就说：“把行刑手的儿子给我找来！让他替他老子来点！”一会儿，胡亲将便将行刑手的儿子叫来了。

　　小行刑手开始也犹豫了一下，但见土司铁青的脸和冷漠的目光，他只好拾起一根红蜡烛朝着楼梯爬去。于是，小行刑手哆嗦着将李大公子的头拉了过来，又将他的头发几绾几绾就绾成了个死结，然后紧紧地绑在树杈上，然后将蜡烛朝李大公子的头猛地插去。只听“啊”的一声惨叫，李大公子的头就偏过去了。于是，那另两根红蜡烛又插在了李大公子的肩上。这时的小行刑手已是满头大汗，他松了一口气，接过一瓢冷水，“啪”的一声，又朝李大公子的头上淋去。田甘霖笑了，他说：“好个小行刑手，你比你老子强！今后，你就是行刑手了！”李大公子这时抬起头来，阴阴地说：“你不要太得意了，到时候，他也会像他老子一样发疯的！”“发疯，发你娘的鬼疯！”小行刑手就朝李大公子的脸上“呸”了一口，那浓浓的痰就醒目地挂在了李大公子的脸上。小行刑手于是接过烟袋，又“噗”地一口吹去，那三团火苗就像火球飞了过去，红红的蜡烛就被“噗”的一声点燃了。惨叫声于是再次嘹亮地响起……一会儿，树上就吊着一团红红的蜡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