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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卿颜》 作者:凌千曳

第85章 娇娥不肯让须眉(1)

  眼下因有着灵犀的引导,奕槿尚道之心日益蓬盛。朝政之余,近乎每时每刻都与灵犀一起钻研道法,时而效法丰熙帝与薛贵妃当年的做法,同往龙御、华涵、普庆、九虚四座皇家道观中修习数日,此外,在道观中借天地灵气盈聚之地炼丹的事,也在布置实行,因灵犀精通此道,故由她全权把持着。

  我有时根本见不到奕槿,就算见到了我也劝不动他,可是紫嫣那里的情势却是一日日地危急起来,真是要到火烧眉毛的时候。

  万不得已之下,我终于落定决心,筹谋着出宫去求太后。眼下若太后能亲自出面,用让紫嫣到阴山行宫中服侍太后的名义,只有这样,紫嫣才有可能逃出生天。

  但是,端雩失踪数月未归,太后已是对我不满,后来加上韶王因我而遭到重罪,眼下韶王境遇凄然,而我却在这时当上皇后,太后对我应更是憎恨至极。她与我的母亲先时就有一段旧怨,现在新仇旧恨夹逼之下,我能说动太后的机会可谓小之又小。还有紫嫣,或许现在,就连紫嫣在太后眼中也不见得是无辜的,端雩当年遭到蒙蔽,感情用事而嫁进林家,紫嫣毕竟是林家的女儿,林桁止的胞妹,端雩的小姑,对于此事,她也难能撇清干系。

  尽管困难重重,我还是要一试,或许这是我唯一能解救紫嫣的机会。

  在暮光渐收之际,我抵达太后平常静养所在的阴山行宫。行宫建于山顶,初冬之际,若在平地上唯觉薄薄的凉意,可在山间高峻挺拔的林木丛生,湿幽阴冷的寒气也要浓重些,远远地看到突兀地扬起急促笔直如剑尖的树梢,幽幽地衔着一抹血红色的霞光,霞光的红色极浓极深,却没有一点暖意,照不亮那些林立的树梢分毫。

  裹挟着苍幽湿气的山峰拂动我的衣袂,行宫中明烛高烧,漾漾的光芒仿佛要从窗格中满满地溢出来,看样子这时候太后应该还没有歇下。

  太后正在同一人说话,不是高嬷嬷,而是对着另一个人,看来夜访太后的人不只是我。

  我未走得太近,就听见太后沉痛的声音中略带着一丝急促,道:“婉辞,你十三岁的时候就来到哀家身边,你凭着良心说,姨母这些年来是怎样对你的,可有过一丝一毫亏待过你?”跪在太后跟前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就是灵犀,她在那里一动不动,良久,缓缓地道:“姨母不曾亏待过婉辞。”她的声音毫无任何波澜,也不带任何感情。

  我撞见眼前这一幕,犹豫着是该接着进去,还是该退出去,忽然有个手掌在侧身轻拍我的肩膀,我唬了一跳,转首看正是高嬷嬷,她示意我缄口,站在原地莫要出声。

  太后无奈苦笑,原先的声色却分毫不减,“婉辞,你的母亲在上官家受了很多苦,而你自襁褓中就被寄养在道观,也受了很多苦,哀家知道你心中有怨,对王家有怨。可王家早就遭到报应了,想当年这般繁盛广袤的大家族,竟是连一个嫡系后人都没有。况且时隔多年,你何必非要耿耿于怀,闹得王家的后人统统都不安宁吗?”灵犀抬起头,她一张纤小细致若芙蓉花瓣的脸,在暖黄色的烛光中透出白璧般淡淡的融光,右眼角的一颗黑色的堕泪痣清晰如新,仿佛墨迹初点,她声音清冽地道:“这些年来,姨母对婉辞真的很好,是否觉察出了婉辞心中藏着一股戾气?而姨母对婉辞的好,是否想要为婉辞消除戾气?”太后重重地叹了口气,颓萎的面容一下子苍老落寞许多,“你母亲的事,哀家也只能说是可惜了。但是婉辞你纵然心有怨恨,但现在耍脾气也耍够了,就不要再闹下去了。”灵犀睁大眼睛看着太后,温婉柔静的面目中带着一点天真蕴然的神色,这样单纯而无辜的表情,如同未沾染世尘的深闺少女,最能打动人心,惹人怜惜。她莞尔笑着,举起一只手比画了下,悠悠说道:“当年婉辞最初到姨母身边时,婉辞正好十三岁,人大概才这么点高,可是那么多年过去了,姨母还当婉辞是只有十三岁的孩子吗?而且,婉辞所做的一切也不是在耍脾气。姨母是长久在富贵中的人,哪里真的受过什么苦楚。婉辞如此冥顽不灵,辜负了姨母,还请姨母饶恕。”太后指着她,长长叹道:“婉辞你……”灵犀轻轻敛衣,面朝太后一跪到底,前额触到光洁的地砖,道:“夜深了,请姨母安歇吧,婉辞就不再叨扰姨母了。”她将话说完,也不等太后表态,就自行从地上站起,头也不回地朝殿外走去。

  当灵犀与我擦肩而过时,我稍稍一避,灵犀似乎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倒是不大留意到我。

  高嬷嬷走在前面,我默然跟在她后面。此时,太后正坐在凤穿牡丹的檀木椅上,一手支着额角,双眸微暝,看神色极是怅恼。

  高嬷嬷轻缓地走到太后身侧,在她耳边徐徐地说了句话,太后嗯一声,睁眼看到我,抛出一句短短的话道:“你怎么来了?”听得出太后对我说话的口气中带着三分疏离和淡漠,已无了往日的慈和,我敛息凝神,铺展裙裾朝太后跪下去,言辞恳切道:“臣妾求太后救紫嫣一命。”“慧妃吗?”太后闻言问道,高嬷嬷正为她揉着两侧的太阳穴,而她不疾不徐道:“皇上不是免了她死罪,仅是剥除妃嫔服制,在永巷中静思己过罢了,她的命哪里需要哀家去救?”在来阴山行宫之前,我就早已考虑到,太后不会轻易地答应我,现在她冷淡地将我回绝,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我俯首再拜,愈加恭谨道:“太后明察,紫嫣已不是慧妃,若让她再留在宫中,与赐死无异。”太后依然不为所动,慢悠悠地吐出话道:“自作孽不可活。”这话太后说得平和,但在我听来却是一阵心惊,像是被一把钝重的锯子割过。

  “她当年巧施手段,蒙骗阿九下嫁林家的时候,是否想过会有报应?”太后忽然声音一沉,说道:“可惜了哀家的阿九,生来拥有公主之尊,让先帝捧在掌心里千宠万爱地长大,到头来却被人当成一颗常保门庭荣盛的棋子。”“太后……”我正要辩解,却被太后不耐烦地挥手打断。

  “阿九这孩子自小性子直率,心无城府,这原是一件极好的事,女子心思过重,反倒受其连累,但想不到她的漫无心机,却是被他人利用。”太后骤然发冷的声色间隐着一丝悲矜,朝着我道:“你们这些人争来夺去,哀家统统都不想管,可是你们为什么非要牵扯上阿九?”面对太后的质问,我说不出一个字来。当年我与紫嫣曾利用端雩的少不更事,设计让她嫁给桁止,最初是紫嫣提出的主张,但我助她一臂之力,亦是难辞其责。我虽无十成的把握,可也猜想到了六七分,大概就是灵犀在暗中操作,令端雩得知当年的真相,所以导致端雩在愤恨攻心之下,做出种种有失理智的事来,若这些猜测是真的,那么灵犀同样是在利用端雩。

  太后的话一点都不曾冤枉了我,想端雩是身份尊崇的帝女,却因为没有心机,让人反复地利用,当年与林氏的婚姻是被利用,结束婚姻亦是被利用,而她自己,蒙在鼓里十数年来一无所知,不得不说是可悲。我深深地吸口气,低声道:“对于九公主一事,臣妾委实无话可说。”太后似是疲倦,偏过头不再看我,“哀家累了,你回宫去吧,好好去做你的皇后。以后没什么事,也不必再到哀家跟前来。”“太后,求您救救紫嫣。”我神色忧急,跪在原地不肯挪动。太后痛心道:“哀家能救慧妃,那谁来帮哀家救救阿九!”“太后……”我不住地磕头。“冤孽啊,真是冤孽啊。”太后眼角和唇角的位置爬满褶皱,如迂回的沟壑般印入肌肤纹理,殿中的烛光一照,有些光线被沟壑吸收,映得脸上一道深一道浅,一双凹陷的眼眸却愈加精亮寒澈,遽然冒出一句话:“冤孽,真是高家欠着你们慕容家的!”我闻言陡然一惊,不甚明白太后话中所指,而在太后身边服侍的高嬷嬷也是一脸迷雾。

  太后从檀椅上直起身,朝我的方向走来,身上湖蓝色团蝠织锦缂花锦衣摩挲得窸窣地响,她的视线盯在我的脸上,那样纤毫不漏的目光,像是要将我每一处五官细微的轮廓都印在眼中。

  “当年,是浣昭横在先帝与晋王之间,致使二人兄弟离隙,最终酿成一场同室操戈的惨剧。现在,是你横在皇上与韶王之间。哀家也不想因上代人的恩怨而迁怒到你,可是为什么你要跟你的母亲一样!”太后霍然冷声问道,眼角的皱纹间衔着肃穆的神色。

  “太后……”高嬷嬷正想要劝,却被太后一个眼神给挡了回去。

  承运帝末年的政变起因为何,我们彼此间心知肚明,却想不到太后会直截了当地将其挑破。太后站在离我一尺的地方,她的背略略有些驼,愈加显得身材佝偻瘦小,让人不由想到丰盈充沛的血肉经历岁月的侵蚀,而逐渐干枯萎缩,然而,过往全部沉淀在一双眼睛中,黢黑的眸子,正中一星晶精剔透的亮光,直可以将人条分缕析地看透。

  太后俯身,居高临下地看我,她的目光竟有些出神,又好像并不是在看我,而是看着一张相似到无与伦比的面皮,落落地朝着虚空在对另一个人说话,“你当年横在先帝和晋王之间,逼得他们为你反目;而如今,你又横在皇上和韶王之间……”太后神色一凛,越发严厉地叱问道:“你谋划了一个二十年,又一个二十年,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这是要毁了皇室两代人!”我听得心神都颤颤地震悚起来,眼前太后的这副样子,往日的雍容温雅已荡然无存,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语无伦次,着实有几分痴狂与疯癫,她一会朝着浣昭说话,一会朝着我,一会又好像分不清我们两人,将我们含糊地混为一谈。

  我从未见过太后如此失态,想是积郁在心底三十多年的痛和恨,那些苦苦压抑着隐秘的情绪,在一瞬间如同冲破铁笼的困兽,猛烈而可怖地爆发出来。

  “浣昭,你说!你这究竟是为什么!”太后的脚步朝我一步步迫近,此时的她已不是平日里那个和蔼温柔的长辈,而是被心魔控制着神智的脆弱女子。她看我的眼神哪里还有半分的慈爱,分明就透出一股将我视为仇雠的凌厉的气息。

  我不敢回避,依旧是跪着,一颗揪紧的心却在突突跳动。

  “旖尘她应该很后悔,后悔当年是她将你领进宫门,也是她将你引荐给皇族子弟。”太后忽然仰首凄恻而笑,倏然逼视我,冲我大声呵斥道:“浣昭,你到底是何人?这般的好心机,好城府。你处心积虑多年,真正的目的难道是想要颠覆高家的江山!”太后满脸的痛心疾首,她应该又将我当成了浣昭。我遽然一惊,跪着的身子朝后跌坐在地上。

  高嬷嬷在旁侧眼睁睁地看着,却无奈只能唯唯诺诺着。

  “母后,那是浣昭夫人,并不是她。”一个清朗温润的声音从内室传来,飘飘悠悠,带着一些不真实,听得轻微的木轮碾压声,奕析神色端然地坐在轮椅上,由一名侍女小心地推出。

  我看到是他,喉咙霎时一紧,整个人仿佛都被下了咒般地怔住。当初他被宣进宫中对质,我在太极宫匆匆见过后,就再也没能见到他一面,封后典礼上他亦是缺席不至。今日蓦地看见,他的相貌并无多大变化,面容却是消瘦苍白不少,衬得两丸清光泠泠眸色愈加明晰幽黑,身上随意地穿着质地轻绵的珠灰江绸衫子,未梳发冠,将如墨头发在脑后松松地捆住一束,他轻袍缓带地坐在轮椅上,掩在宽松的衣袖下,隐约可见右腕上缠着白色绷带,当初的割伤还未完全愈合,尽管身受重伤,坐在轮椅之上,却丝毫无损他往日俊秀超逸的风仪,唇角衔着淡然浅笑,恍若一茏琼苞玉树,周身散发出清慵宁远的气息。

  “哎哟,七殿下您怎么出来了?”高嬷嬷见状不由低呼一声,她赶紧冲上前,主动扶住轮椅,挥手让那名小侍女下去。

  “嬷嬷住手。”奕析忽然按住高嬷嬷搭在椅背上的手,不肯让高嬷嬷将他推进去。他看了一眼我,又将视线转向太后。沉寂片刻,他开口时声音清润中带着一点喑哑,说道:“母后答应她吧,就救慧妃这一次。”

  奕析亲自开口请求太后,她却是漠然一笑,默默转过身去,仅留给我们大半个孤绝冷峭的背影,他坐在轮椅上微微弯身,缓缓地朝我伸出一手,将跌倒的我从地上扶起。我情知这样不可以,却无论如何都狠不下心拒绝,最终还是握住他伸出的手。他的指尖修削而冰凉,熟悉到极致的触觉,甚至能清楚地感知他掌心每一处蜿蜒的纹理,令人心神一错,满满的贪恋之意涌上心间,竟然舍不得放开。

  奕析松开我的手,朝着太后的背影,声息缓缓地说道:“母后,若是因为浣昭夫人,上一辈的事情大可不必迁怒到她;若是为了儿臣,儿臣想说,无论落到怎样的境地,儿臣都是心甘情愿,也请母后不要怨恨她。”高嬷嬷一脸忧心惴惴,想劝却又插不进一句话,太后眼下的情绪敏感又极不稳定,唯恐奕析的话会忽然激怒太后。太后如石柱般杵在那里,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刚开始双肩是轻微地抖着,到后来竟是抑制不住地剧烈颤动起来,我和奕析相觑一眼,俱是心神紧绷地看着太后。此时,太后霍然转过身,那咄咄的话语挟着凛冽的气势迎面扑来,太后不住地唏嘘道:“好个心甘情愿!好个心甘情愿!”太后眼中霎时厉芒迸出,她用手指着我,又忽然指向奕析,疾言厉色道:“你!

  你怎么还能为她求情!要知道若不是她,嘉瑞也不会枉死在北奴,你……”原本紧张的情势,此时因太后心绪激荡之下失声喊出的一句话,越发显得混乱。“太后……”高嬷嬷惊惧地大喊一声,一头跪倒死死地拽住太后衣裳的下摆,连声道:“太后您怎么糊涂了?”“母后……您到底在说什么?”奕析眼神不可思议地看着太后,错愕之余,出言有些断断续续。被高嬷嬷尖声喊醒,太后的情绪似乎略略平复了些,她颓然跌坐在椅子上,用手紧紧地压住起伏不定的心口,像是心绞痛的旧症要发作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母后你刚刚……”奕析唤道,高嬷嬷忙不迭出声挡住了他后面的话,眼眶中滚动着两颗老泪,几乎是在哀求道:“七殿下,老奴我求您,您不要再问了。”奕析依言,高嬷嬷神色忧虑,朝我眼神示意,说道:“皇后娘娘,眼下这样的事态,您还是暂且离开行宫吧。”我根本没能说动太后解救紫嫣,但心知就算再留在行宫,除了生出许多事端,最终还是无功而返,索性硬了硬心,不再回头看,朝着殿外走去。似乎听见身后木轮轻微的一转,但立刻戛然而止,像是被按住了,随即传来太后的声音,“让她走,不准去追!”“母后……”奕析唤道。

  太后的声音愈加严厉,“你若是还要叫哀家一声母后,就听哀家的话,不要去追!”我从行宫中出来,看到天上的一钩新月已升到中空,暗青深紫的云团缠绕着,将清亮皎洁如一匹丝绸的月光,洒落一把毛毛糙糙的碎芒,群峦攒聚,松林如海。夜已深,粗粗地掐算时辰,大概已是巳时。我今日来阴山行宫,未曾向奕槿言明,只凭着皇后凤谕出了皇宫,并将寥寥随行的几人全部撇在山麓。

  奕槿现在多数已知道我擅自离宫的事了,但是我无所谓会有什么后果,唯一遗憾的是,我未能劝动太后解救紫嫣。眼看着又是一日过去,紫嫣留在宫中多一日,她就多一分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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