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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卿颜》 作者:凌千曳

第112章 怅望千秋一洒泪(4)

  “良妃,你那日当着众人的面冲撞昭慧太后,她怕是留不得你了。”我漫目看着园中萧肃荒芜的景致,漠然道,“你今日来求我,不过可惜得很,我救不了你们。”江青衿见我回绝,神情一愕,如五雷轰顶,仍是不肯放弃最后的希望,大声号啕着扑在我脚下,苦苦哀求道:“昭宸太后留步,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吧……贱妾敢发毒誓,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逾越之心,此生能庸碌到老足矣……放眼整个宫中,也只有您能说动昭慧太后,若是您再袖手旁观,贱妾母子就必死无疑了……”我轻轻地叹了口气,神色淡然地从她身侧绕道而过。

  江青衿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她如是绝望,但还是不肯放弃地扑上来求我,她被侍卫轻轻松松地架了回去,撕心裂肺地大哭:“昭宸太后救命!救命!”我想起多少年前在东宫,江青衿也是这样跪倒在我面前,哭着求我救救她母子两人,当年的颜卿年轻气盛,任何事都想要搏一搏,只是眼下的情势,我是真的帮不了她。

  我的神色平静无澜,听得那哭号的声音渐渐远了,又渐渐地听不见了,在这时,我的唇际溢出一丝无奈。

  到了漪澜宫,我见到紫嫣时,她果然是为陈公一事恼恨至极,说道:“原本都是顺理成章的事了,不想半途杀出一个程咬金。陈公算什么,明明一个指头就能捏死的人,现在却偏偏动不了他!”因还是在守孝,衣饰皆是清素,我身上简单地披着件狐毛白裘,指尖随意拨弄着一盆文竹的翠叶,说道:“话虽这样说,但若要除了他也不是什么难事。但要紧的是,这人如果不明不白地死在帝都,怕是不好给天下人交代。大业未成而授人以柄,终究是不明智的。”紫嫣哼了一声,“这个道理我自然晓得。”我清浅一笑,朝身后的宫人道:“传昭宸太后的懿旨,命宫中的太医前往驿站为陈公诊治。”那名宫人一时未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紫嫣亦是愕然,问道:“姐姐此举何意?”我抛了个眼色给紫嫣,示意她莫要出声,我接着说道:“陈公前些天撞在棺木上的伤,应该还未复原。而且陈公七旬高龄日夜兼程地赶到帝都,一路车马劳顿,年轻人也吃不消,还真是难为了老人家,帝都中的皇亲和官员几乎挨个探望过了,这宫中也要有所表示。他对外宣称不是病了吗?我就派太医去给他好好看看。否则外头无风起浪,说两宫太后对丧仪上的事耿耿于怀,在刻意挤对陈公。”紫嫣眸心遽然有光,她今日簪着一双纯银掐丝转珠凤凰步摇,凤凰口中衔着拇指大的明珠,润泽的珠光盈盈而动,她略一沉吟,似是默许了我的做法。

  传旨的宫人应声下去后,我屏退左右,问道:“还是没有云嬗的消息?”当初云嬗与我同来帝都,但是后来我和紫嫣会合,她却不知所踪。我心里甚是担心云嬗,她如今功夫尽失,与寻常弱质女流无异,孤身在外,我自是担忧。

  紫嫣摇摇头,“想来她一个人能到哪去,总会找到的吧。”我仅是颔首,这段日子来变故不断,紫嫣的性情是越发刚烈冷厉,但是不知为何,她对云嬗确是有几分看重,特意派人去寻找她的下落,一连数日却都是杳无音讯。

  翌日,商议由谁嗣承大统的会议定在朝阳殿举行,等到确定皇位的继承人后,就即刻前往太庙,祷告上苍,禀明高氏历代先祖。此次会议重大,陈公没有不来的道理,我与紫嫣早早地就到了,因是接见外臣,服饰严格按照品级。我们皆佩戴紫金翟凤珠冠,身着绛红色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端然坐于朝阳殿正首的紫檀椅上,双手交叠地置于膝上,指端套着数根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护甲,仪态威严,高贵雍容。

  陈公是由两名侍童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进来,他一露面,紫嫣就觉出有些不对劲,轻轻地说道:“姐姐,我觉得这陈公像是哪里不对。”我依然以原来的姿势坐着,纹丝不动,“你只消看着就行了,管他哪里不对。”陈公的头是用白布包着,银发从颤得松垮垮的布条缝隙间漏出来,看来那日撞在棺上的伤还不轻,他双目无神,眼皮沉重地耷拉着,愈加显得里面的眼珠子黯淡如死鱼,与那日在驿站中,他目光犀利透亮地跟紫嫣争执时的样子截然不同,而且脸色焦黄,灰暗的嘴唇好像合不拢,就一直哆哆嗦嗦地张着,两只鼻孔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一副奄奄一息、大限将至的样子,要不是两名侍童紧紧地搀着他,怕是连这大殿都上不来。在场的官员见了均是惊诧无比。

  “怎么回事?臣上回去看陈公还是精神极好,想不到才短短几日,竟病成了这等模样。”有人在底下窃窃道。“陈公原本就年迈多病,前些日又碰伤了头,到底是伤了根本了。”我对底下的议论声一概置若罔闻,微微抬起一只手,语调平稳地道:“赐坐。”陈公眼光迷茫而迟滞,如是不曾听到我说话,仍是像根木头般直挺挺地杵着,倒是他身边的两个侍童机灵,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下。陈公本是沉默着,任由侍童服侍,当他刚要挨到椅子的时候,整个人却忽地跳了起来,他动作敏捷得不像是迟暮之人,将两位侍童都唬了一大跳。

  刹那间,这殿上群臣的目光都朝他聚拢而去,他全然不顾三朝元老的风仪,神色惊恐,嘴里哇哇怪叫着跑出去,仿佛那把椅子上生满了刺一般,让他碰都不敢碰一下。

  群臣见状惊愕,一个个皆是睁大眼睛,面面相觑,一贯处事冷静的陈公怎会突然失态至此?有一名官员走上前扶住陈公,说道:“陈公大人,咱们今日要商议皇位继承之事……”“皇位继承?”陈公垂首念着这四个字,混沌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脸上的表情霎时又恢复到往日那个睿智的老者。众人看着都松了口气,以为陈公刚刚失常之举,仅是跟百官开了一个玩笑,只见陈公从容地捋着胡子,不住地点头道:“是的,是的,咱们今天是来说该由谁来继承皇位的,该由谁呢?”那名官员见陈公清醒过来,一时大喜,连声说道:“陈公所言正是,该由皇长子还是四殿下?”陈公皱着两道花白蓬松的眉毛,正在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他一人孤独立在大殿正中,身子笨拙地转着圈儿,视线在殿中诸人的脸上逐一扫过,如是在寻找着什么。当看到我时,遽然严厉起来,恶狠狠地盯了我一下。

  众人狐疑不解,他们都看得出,那两道毫不忌讳地射向我的目光,似乎并不友善。“你!”陈公大喝一声,他的双眼圆瞪如铜铃,霍然挥起衣袖,手指的方向正是我,群臣登时变色,但他后面的话更是令人震骇不已。

  陈公的神色愈厉,指着我质问道,言辞激烈,“你是慕容浣昭,先帝曾允诺过绝不会令慕容氏女进宫,你又如何能进宫来,媚惑圣上,一举成为皇后,现在又妄想着让你儿子当皇帝,自己好做太后!”陈公这番话说得语无伦次,话中字字句句虽不针对我,但他这样跟我说话已然是冒犯了。对此,我依然合宜微笑,保持着一名后宫女子应有的优雅得体,但旁侧的那些官员都吓得冷汗直冒,双眼呆直。

  这时,在人群中走出一名胆大的官员,他急忙一把扯住陈公的袖子,忙不迭劝道:“陈公大人您认错了,这位不是浣昭夫人……”“老夫没有认错!”陈公粗暴地将那人推开,吼道:“她就是慕容浣昭,老夫怎么可能认错?”去拉住陈公的那人,想不到这老人的力气那么大,冷不防就摔了个跟头。

  陈公那干瘦的身躯挺得笔直,在殿中如同一棵桦树般屹立着,说道:“当年嘉瑞大长公主远嫁北奴之时,曾让先帝许诺,此生绝不纳慕容氏女进宫。公主唯恐先帝弃约,临行前又让先帝将此写成手谕,以示警醒,不可忘却当日之约。此谕一式三份,其中一份正好由老臣保存。”唏嘘之际,陈公泪眼汪汪,仰首长啸道:“先帝啊先帝,慕容氏女实乃祸水,您为何就不肯听公主的劝告,执意要纳此女,给以皇妃、皇后之尊位?现在可好了,您撒手一去,此女包藏祸心,欲意挟持幼主,把持朝政,毁坏纲纪。先帝啊,您在天上睁眼看看啊,难道我大胤真的躲不过这场祸事吗?”陈公顾自捶胸问天,声声凄厉。

  我冷眼看着,仅是淡淡而笑,此时有三四名官员冲出来,神色惶恐拉住陈公,七嘴八舌地说道:“陈公大人,您糊涂了,现在殿上坐着的那位真的不是浣昭夫人。而且丰熙先帝早已仙游多年,这刚刚故去的是轩彰先帝啊。”“你们才是糊涂了!老夫清醒得很!”陈公对那些拦住他的人瞠目而视,气鼓鼓地吹着一把白胡子地大骂道,随即又深深感慨,“嘉瑞大长公主真是深谋远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在离开胤朝前,请求先帝留下这份手谕,以便日后约束之用。”陈公一时暴怒,发起狂来甩开身边那些苦苦解释的众人,他伸手掏向衣襟深处,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发黄的纸,哗地在半空画出一个半弧,气势赫赫地朝我指来。

  他双眸凸起,目光如电,隐约有雷霆之势,挟着一股肃清天地的煞气,厉声呵斥道:“先帝的手谕中所言,若是慕容氏女有异心,企图窃国大胤,我等即可将此女诛杀,捍卫皇室,以绝后患!”

  此言一出,殿中之人个个骇得瞠目结舌,如是一阵狂风暴雪刮过之后,每个人心中都木讷地剩下一个念头:陈公疯了,他一定是疯了,他居然对昭宸太后说出这样的话,没有其他原因,他只能是疯了。

  “公主啊,承蒙您当年这般看重,老臣终究未辜负了您的厚望!”陈公激动得满脸通红,尽管到了此时,他还是浑然不知自己认错了对象。如醉汉般跌跌撞撞地朝我的方向扑来,脸上满是凛然无惧的神色,仿佛我就是祸国妖孽,而他是斩妖卫道的大义之人,他手中拿着的那道手谕,就是能令我灰飞烟灭的强大符咒。

  我身边的侍卫见有人靠近凤座,他们都是机警之人,须臾工夫,已是站成半圈将我密不透风地护在中间。

  “陈公疯了。”我落落然站起身,在大殿之上说了这样一句话,声音如风卷流云清,水拂烟波淡,清淡得无一丝旁杂的感情,只是在陈述着一个有目共睹的事实,仅此而已。没有一个人能反驳,也没有一个人敢反驳,只因为他们都眼睁睁地看到了,陈公疯了,彻头彻尾地疯了。

  我眼神略略示意,旁侧就有侍卫冲上去,将狂病发作的陈公一把制住,并且夺下了他手中所谓的手谕。

  “放手!你这妖后,休想染指我大胤江山!老夫要奉先帝之名将你就地正法!”陈公双眼血红,恨恨地盯着我,但他很快就被侍卫架着押了下去,他拼命地喊着先帝跟公主,拼命地反抗,但在身强体健的侍卫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前后不过须臾工夫。

  我眼神清冷地瞥过殿中的人,经历刚刚的一幕,他们俱是噤若寒蝉,我站在高处,俯视着底下的一切,语意亦是如浸霜淬雪的冷,“现在,你们对由四殿下继位一事,还有何异议吗?”这场关于帝位定夺的会议在预期中结束,等到所有人都退下后,我仍旧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陪着我的还有紫嫣,我们彼此沉默着。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西边的天空映出一抹胭红,侧首看去,紫嫣白皙细腻的脖颈与脸颊亦是镀上一层迷离的暖色,紫嫣慵慵地靠在搭着金钱蟒绣的椅背上,两点星眸光定如静水,“姐姐,陈公这场突如其来的疯病,倒是好得很。”我极浅地一笑,就如一掬迷蒙虚无的月光,顺着她的话道:“自然是好得很。”我眼神澄澈而深邃,坦然地回视她,她洁白的耳垂上两颗质地透明的猫眼珠子簌簌地跳动,一点微光摇曳上我的眉心。

  有些话,我们心照不宣,自然不必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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