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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劫》 作者:花半里

第60章 :你死我亡

  她将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闭上眼靠在墙上。当年选择入宫,仅仅是为了她与妹妹能有口饱饭吃罢了。可这些年里,她却时时刻刻生活于惶恐之中,日日提心吊胆,总是害怕会随时丢掉性命。

  她自认从无害人之心,但不知为何,总有人不肯放过她,想要使她陷入深渊,无法自保。为此她每日生活于恐惧之中,或许只有她就此丧命,他们才肯罢休。她心里十分清楚,此番她若死了便罢,若是活着出去了,只怕日后自己与林安澜二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林安澜既已出手,又岂能容她活下去?

  而她,既能进这暴室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却不可能每一次都化险为夷,总有一日,她会死得很惨。若不想死,势必要反击,可是如今无依无靠、无权无势的她,又该如何反击?

  就在锦段苦思筹谋之时,暴室外却突然传来消息:太子良媛郑氏之死,经查实为承徽贾氏所为。东宫大宫女锦段无罪释放。

  这个消息,既在她的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这些日子她一没被审,二没被用刑,便已然猜到,也许宫里的人并不想她就这样死了。只是若说是贾承徽害她,她却是怎么也不相信的。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承徽,纵是给她天大的胆子,她也不敢做出如此狠毒的祸事。更何况,郑良媛死了,于她一个不得宠的承徽来说,半点利益也无。她又不傻,何必涉此风险?

  锦段带着满心疑惑离开暴室,一步一步迈上石阶,走出暴室的大门时,温暖的阳光照到身上,驱走了自狱中带来的满身阴寒。

  原来天竟已回暖。

  李夜茗飞奔着扑到她怀里,放声大哭。

  她轻抚着妹妹的背,低眉笑道:“没有事了。夜茗,不怕,我还活着。”

  李夜茗哭道:“姐姐呀,你不在,我一个人真的怕。”

  她们两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锦段因心中有事,只蹭了蹭妹妹的脸颊,轻声安抚了她几句,便开口问道:“夜茗,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凶手怎么会是贾承徽?”

  李夜茗理所当然地道:“太子已经查出来了,杀害郑良媛的人其实是贾承徽,是她买通了初雪,嫁祸给姐姐的。”

  锦段皱眉,“怎么可能。”

  “可是……此事千真万确呀,他们从阮玉阁里搜出了半截尚未丢掉的剪木,证据确凿,贾承徽见赖不掉,便悬梁自尽了。”

  锦段猛然一惊,不禁失声:“自尽了?”

  李夜茗点头,“已经死了。”她看锦段面有异色,迟疑了一下,忍不住问:“姐姐,你怎么了?不高兴吗?太子已经查明了,你是清白的,是贾氏在陷害你,她想要害死你。亏得太子已然查明,否则姐姐岂非平白要被冤死了?”她的语气里带了愤愤之意,“平日里见她喜爱谄媚于太子妃,与我们虽不说亲近,却也没有什么大仇,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狠毒的一个人,要置姐姐于死地!当真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锦段茫然地点头,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她虽从未想过查出真相来扳倒林安澜,但却也绝没有想到,此事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尾。

  原来,所谓证据,所谓真相,竟是可以这样查证的。

  ——贾承徽畏罪自尽。

  郑良媛之死,在前朝、后宫闹出了这样大的一场风波,谁都没有想到,最后竟是以贾承徽畏罪自尽,贾氏母族一门斩杀殆尽而草草收场。

  而前朝的郑、锦二族之争,也因贾氏一门迅速败落而消停了下来,所谓杀鸡儆猴,总也是有几分震慑效果的。之后,皇帝于神明殿大肆封赏郑氏一族,郑光年仅十三岁的幼子郑骁被封为羽林军都尉,并再选郑氏之女入宫,推以太子良娣位。一时间,皇恩浩荡,无出其右。

  而对于与郑氏几乎翻脸成仇的锦氏,皇帝同样赐封锦础元长子锦维为卫尉寺少丞,以示恩典。

  总之,该补偿的都补偿了,独独落了锦段这个无辜受屈的大宫女。

  锦段回到孤树堂时,成郢正伏案疾书,看到她进来,抬头微微笑了笑,笑容温柔和缓,“你回来了。”

  锦段看见他温柔的笑容,不知为何,自己这一次却不似以往一般心生涟漪,反而从心底生出一股微微的寒意。她敛下眉目,平静地低眉行礼,道:“是,奴婢回来了。”

  成郢细长的手指执着青玉石胎毫笔,在砚端缓缓抿去多余的墨汁,“来帮我磨墨吧。”他边说,边枕腕运指,下笔不停。

  锦段低眉称是,轻轻走过去,立在他身旁,往案上的砚池里放了些水,小心地避开衣袖,悬臂压腕,细白的纤指捏着墨锭重按慢磨,不疾不徐地研磨着。

  “可是觉得委屈了?”

  成郢问得突然,锦段怔了一下,才抿了抿嘴角,轻声道:“皇上与太子明察秋毫,不使人间有人含冤,已然还了奴婢清白,奴婢感激涕零,又怎敢言屈。”

  “你既这样说,到底还是觉得委屈了。”成郢手下不停,边写边安慰道,“放心吧,我会给你补偿的。”

  锦段低眉,眼睛里闪过一抹嘲讽的笑,轻声问:“此事……便这样了结了吗?”

  成郢微挑眉梢,侧头反问:“不然呢?”

  许是因为她站在纱窗下,透过日光看着他的瞳仁,只觉得晶莹剔透,但他嘴角漾开的温和笑意,却带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味道。

  不然呢?

  锦段抿唇笑了笑,“奴婢明白了。”

  “锦段。”成郢放下手中的笔,拿起案上的帕子擦了擦手,又指了指她手里正在磨着的浓墨,轻声道:“我向来喜欢你磨的墨,比你妹妹磨的好。她耐性不足,磨出来的墨汁总是不够浓,每每写字时,墨迹总会渗透过快,在纸上洇出一大圈的水渍,不甚如意。你就不同,”他看向端砚,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你看,你用墨锭磨过的地方总是会清楚地露出研磨的痕迹,规规矩矩,放下磨锭后,墨汁才慢慢地将磨痕淹没……这样磨出来的墨,最适合写字。”

  他再执笔,用笔尖蘸了蘸墨汁,笔尖连动,在宣纸上写了一个端端正正的“锦”字。

  “你看,你磨出来的墨浓如漆,墨点略渗,墨香清幽,可见是磨得极好的。”他不紧不慢地饮了口茶,接着道,“其实,就磨墨而言,说是人磨墨,实是墨磨人,若无那十足的忍耐力,是磨不好墨的。这一点,你比你妹妹强多了。”

  锦段沉默不语,所谓人磨墨,墨磨人,磨的自然是耐心,说到底无非一个“忍”字。可是她又何尝没有忍过?生生地忍了这些年,却还是险些丧命,她何曾做过什么天理难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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