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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我亲爱的人》 作者:午歌

第11章 恬淡与虚无(1)

  题记:“恬淡”是个好词。恬不知耻的恬,跟扯淡的淡混搭在一起,愣是能整出这样一个有“禅学”意味的词汇,跟“恬不知耻的扯淡”风马牛不相及,隔着八千里路云和月。这也许就是所谓的“负负得正”效应。“虚无”这个词运气就不好,空虚加上无聊,还是空虚无聊的意思,为什么有的词能负负得正,屌丝逆袭?有的词就苍蝇臭虫,一辈子翻不了身。可是,造词跟做人究竟是一回事吗?想起我丈母娘的那句名言:“扯这些蛋逼犊子干嘛?”

  1

  “我觉得能吃臭豆腐的人,咬咬牙就能去吃屎!”三炮嚼着一嘴牛蹄筋,苦口婆心地对我说,“苏秦,再说人家曹芳菲也不是臭豆腐,你听我的话没错,我安排你跟她见面,并不是让你去色诱她,谁色诱谁还不一定呢!到时候你拿到的不只是卖身钱,说不定你俩真能火花一把!”

  三炮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和他坐在一家全牛馆悠闲地吃着牛蹄筋。已经是十一月了,宁波进入了雨季。

  我轻声答道:“行吧,我听你的,见见就见见!”

  三炮笑笑说:“对嘛!苏秦,你多久没碰女人了?”

  我说:“一年多了吧!”

  三炮说:“你小子还真能挨,离婚有两年了吧?”

  我说:“嗯!两年零一个月!”

  “哈哈!”三炮大笑起来,仿佛忽然揭发了别人被捉奸在床的糗事。他的牙齿又大又白,咬在牛蹄筋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瞬间有汁液痛快地飞溅出来。

  “见一见,咱不就为了把你这剧本拍成部好戏嘛!”三炮说着,把见面的事情,记在他随身的小本子上,我忽然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2

  我前妻吴茵茵上次回家过夜还是在十三个月以前。

  那回是吴茵茵现在的老公到阿姆斯特丹出差,她说要回家找她的大学毕业证,准备办技术移民的手续。她来的时候都快十一点了,一边陪女儿玩,一边翻箱倒柜地折腾了半个多小时,还是没有找到毕业证。

  我的前妻说:“苏秦,你是不是故意把它藏起来了?”

  我说:“谁稀罕藏,我早把它烧了!”

  她说:“你说你是不是特别不希望我走?”

  我说:“是!不能亲眼看着你越活越抽抽,真是我生平一大憾事!”

  我的前妻故意扬起她的LV包,从里面抽出一条Hermes丝巾,拭去额上的汗水,说:“我怎么越活越抽抽了?苏秦,你倒是说说你现在活得咋样?”

  哄睡了女儿已经十一点半,我前妻说:“苏秦,你这儿没中央空调太热了,我得在这儿洗个澡再回去!”

  然后她不由分说地开始脱衣服,甚至比以前在家的时候还要大胆,还要随意。

  当晚我们好了,吴茵茵叫得特别夸张。我起初想戴上套子,可是吴茵茵坚决不让。

  我说:“你老公经常出差挺危险的。”

  吴茵茵说:“怎么危险了?”

  我说:“外国艾滋病泛滥啊!尤其是荷兰,同性恋的天堂。你也得小心点!”

  吴茵茵怒嗔道:“怕死你现在就他妈的给我滚下来!”

  可惜那晚我们的性生活无比和谐,当然我们两个从开始在一起时,性生活就无比和谐,甚至在离婚之前,乃至是在离婚一年之后。

  完事后我点燃一支烟,吴茵茵抢过来插在自己嘴里。我本来想问她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她的手机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电话是她老公从大洋彼岸打来的,他说他刚刚跟朋友吃完晚饭,问她过得怎样,想他了没有?一个人寂寞吗?

  我前妻一边抽烟,一边气定神闲地对着手机话筒讲了半天熟女相思的“春怨”,最后她弓着背“格格格”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很有弹性,仿佛有人在空旷的房间里撒落了一筐乒乓球。

  本来我很想问她,她老公到了快六十岁这个年纪,那方面是不是已经不行了,可是我忍住了,我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很贱。

  那天晚上,月光从窗帘的缝隙滑进卧室,倾倒在她冰凉玉白的背上,我忽然觉得吴茵茵,我的前妻,性感得流油。

  3

  安排我去见曹芳菲的事情,三炮已经是第三次跟我讲起。这里面的故事比较乱,让我先来交代一下谁是三炮,谁是曹芳菲。

  三炮是我在陪女儿去幼教中心时认识的朋友。我女儿两岁的时候,我的前妻给她在市中心的幼教馆报了。所谓的幼教其实就是带着女儿瞎玩,撕纸片、打水仗、吹泡泡、摔泥巴等等,总之从前老套得掉渣的游戏,现在得花大价钱才能“返璞归真”。

  那时候吴茵茵的工作很忙,大多时候都是我陪女儿去“瞎玩”。送女儿进教室前,我先给她把好尿;上课后我在教室门口守上一阵,确定女儿进入状态后,就去早教中心楼下的星巴克喝一杯拿铁。

  有一次在星巴克,我遇到了一个山羊胡子的“矬胖子”,矬胖子手里拿着和他“艺术气质”极为不符的一本安德烈?巴赞的书。我没忍住好奇,跟他攀谈起来。

  矬胖子告诉我他是一个影视圈的皮条客:帮编剧遴选剧本,帮制片人筹资,帮导演潜规则女演员,只要有好处,有利润,他都不遗余力地放手一搏,用他的话说,他是圈里的一件皮条客套装。矬胖子就是三炮。名字的来路不明,大约和他“三得利”的职业信条有关。

  接触了一段时间后,我把我业余时间写的剧本拿给他看。他看完后,大为震惊,说我是他见过的为数不多的有着敏锐“情感神经”的业余编剧。他把我的剧本卖给了一个制片人,我获利十七万,当然出于对“三炮”的感恩,我给了他四万块的酬金,这个酬金数远远高于圈里的皮条价。

  从此我们成了朋友,矬胖子三炮几乎是我在剧本和小说创作方面无话不谈的朋友。

  曹芳菲是一个宁波本地富婆,老公创业发达之后开始专注于出轨游戏,和她了断婚姻之前,送了她一个工厂和四套房子。曹芳菲不懂经营,每天忙着SPA、Shopping,忙着光子嫩肤和水晶美甲,把自己捯饬得像刚从笼屉端出来的蟹粉蒸包一样光鲜照人,搞得工厂的领导们见她这个CEO跟见UFO一样难。当然此时我还没有见过她,对她百闻不如一见的美貌的想象,全仰仗三炮三寸不烂的口舌。

  三炮介绍,曹芳菲是一枚文艺女青年,特别喜欢读外国小说,看外国电影。她总琢摩着自己出资拍一部好莱坞式的爱情文艺片。于是有人介绍皮条客三炮同志跟她认识,帮她甄选剧本,运作电影的拍摄。

  三炮把我最近的本子拿给了几个导演,可惜没一个让导演们上眼的。于是三炮想到了曹芳菲,如果她肯出资定制剧本,那我的剧本就不愁没销路、拍不成好片子了。

  所以三炮说:“介绍你俩认识,方便各取所需,精诚协作。不过你们孤男寡女,要是能对上眼,擦枪走火那是最好!”

  4

  我的前妻吴茵茵是我谈过的第三任女朋友。我的初恋在大学毕业后跟我分手,当时大家天各一方,牵肠挂肚的相思抵不过岁月与距离的无情消磨。我和初恋和平分手,半年后有人介绍我认识了一个本地的小护士。

  小护士哪里都挺好,就是洁癖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比如说,不刷牙就别想睡觉,不泡脚就别想上床,不洗澡就别想跟她好。

  每次我们好之前她都不厌其烦地检查,这里洗过吗?那里干净吗?全部OK之后,才启用亲热程序。偶尔她还会忽然神经质地疑心大起,对我说:“苏秦,你确定下面洗干净了吗?”

  我说:“洗了,确实洗过了!”

  她职业病爆发,把我推倒在床,退下短裤,像做包皮环切手术前确认刀口位置一样,开始做精准的审查工作。

  “不对,这个清洗液的茉莉花味儿我很熟悉,你肯定没洗过!”

  “洗过!”

  “没有!”

  “会不会厂商忽然换了新香型?”

  “胡扯!我肯定你没洗过!”

  我顿时兴致全无,觉得眼下的性事索然寡味。器质性不举从那个时候埋下了种子,此后迅速生根发芽,不管我如何集中精力,不管小护士如何努力,我们都无法实现对既定欢愉的期许。

  我和小护士的爱情像一台手术,手术前的准备无比精细,我洗干净,爬上手术台,平躺下来,千万盏无影灯照耀着我,医生操着手术刀向我微笑,然后我深度昏迷,然后我人事不省,然后我和小护士的爱情无疾而终地死在了手术台上。

  我和吴茵茵是在野营俱乐部正式认识的,这说明我和吴茵茵在结婚之前还算得上志趣相投。当然正式认识之前,我们曾经有过一次短暂的偶遇,这为我俩后来关系的突飞猛进埋下了伏笔。

  吴茵茵第一次遇到我时,我正提着十个派克水笔礼盒大步流星地走在天一广场的水街上。她穿着一条花花碎碎的长裙迎面走来,面容姣好。

  “不好意思,先生,能用一下你的笔吗?”

  大凡男女之间的那点“意思”,常常是从“不好意思”开始,从“真没意思”结束。我当时显然没有这个觉悟,何况眼前这个女孩还蛮漂亮,尤其阳光下,她脸颊两侧的细密绒毛发出让人无法拒绝的熠熠金光。

  我拆开一个礼盒,她抽出一支派克水笔,一边接听着电话,一边迅速在手掌上记录着什么。她侧过身子,歪着脑袋夹住手机,嘴里不时发出好听的“啊、啊、嗯、嗯”的附和声,像在拉着一曲令人魂牵梦萦的梵婀玲,总之,我是完全陶醉在她的曲调中了。

  直到她还了派克笔,道了谢,远远地消失在人群中,我仍旧原地不动地陶醉在她的曲调中。

  5

  “那天真是要谢谢你!单位通知我面试时间和地址,我脑子一片空白,完全记不住,就看见你拎着几大盒子的派克笔走了过来,我一下子就觉得有救了!”

  “是不是就像紫霞仙子看见至尊宝身披五彩圣衣,脚踏七色祥云那样式儿的有救了?”

  “哈哈哈!”吴茵茵爽快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对小酒窝。这是一个女孩好酒量的标志,我一下警惕起来,问她:“我这么说,是不是有一点臭屁?”

  “臭屁算不上,我觉得你拎着十盒派克笔大步走在街上特别的有文化,真的,特别有文化!”

  来参加这种野营聚会的多是宁波本地的大龄青年,大家交友招亲的目的性很强,因此野营俱乐部大半也变成了野合俱乐部。

  当时吴茵茵从扎堆的屌丝男中一眼就认出了我,我说:“那天我正好帮单位去买退休支部活动的纪念品,算你运气好,也是咱俩真有缘!”

  同学总告诫我,我讲话的臭屁味道太重,说白了就是自我感觉超级良好。其实我知道这是没有自信的表现,总之因为这个,我得罪了不少姑娘。可是那一天,我和吴茵茵坐在山坡上的夜色里喝完了二十四听哈啤之后,她忽然亲了一下我的脸颊。

  七月四明山的南坡,月亮很大,夏虫很杂。两个酒气熏天的男女,开始在草垫子上肆无忌惮地碾压。酒精燃烧了我的双手,我大胆地解开了她衣襟上的纽扣,接着伸手进去??在我的另一只手朝她的底裤进攻时,吴茵茵抬起柔软的膝盖,猛然一顶,迅疾用一记飞脚将我踹出两米开外!

  “这里还不行,我得问过我妈!”

  后来,我才知道,我媳妇吴茵茵,大学时是练跳高的,丫竟然是国家二级运动员!

  6

  “有人赢了全世界,有人赢了一个从良的妓女和亚利桑那之旅??”

  “是啊,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你也喜欢1997年的《洛城机密》?”

  曹芳菲惊讶地看了我一眼,她显然对我的好莱坞电影知识储备倍感意外。当然,三炮之前给我说过,不打无准备之仗,舍不了孩子,套不来狼,下不了苦功夫,哄不到花姑娘。

  不过曹芳菲说到“一个从良的妓女”时,我还是感觉到了一种热辣的讽刺,虽然我这种为了艺术出卖色相的行为实质上是一种“从良”,可就行为的“本体”而言,我还是顶着“妓女”的帽子。

  曹芳菲确实也称得上漂亮,这多少让我这场“慷慨就义”显得不那么悲壮。我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三炮说,第一次见面,绝对不能说剧本的事情,先要赢得人家的好感和信任,就像小姐上床之前通常只展露风情而不出卖色相一样。

  曹芳菲说到了她喜欢的几个外国作家,拿捏着一口文艺腔:“我真的很喜欢毛姆和耶茨哟。”

  我揣着一脑袋疑惑问:“是吗?”然后用得意的眼神打量着曹芳菲纤细的腰身说道,“我也挺喜欢这俩的!”

  这口气极为淡定平常,淡定得好似让曹芳菲坚信,昨天我刚邀请了二老喝了下午茶并且打了八圈麻将。

  我继续开始臭屁:“不过,耶茨的文笔太过细腻了,着眼处都是精微毛刺,故事平淡稀松,没悬念也不刺激。你知道吗?耶茨的父亲曾怀有成为一名男高音的抱负,最终却只成为一名推销员;他酗酒的母亲梦想成为一名雕塑家,为了追求‘艺术的自由’,在他幼年就跟他老爸离了婚。耶茨自己也嗜酒成瘾,尽管以前得过肺炎,一天还要抽四包烟。他还有躁狂与抑郁交替的精神症状。”

  这种议论名人八卦的大妈闲扯方式显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曹芳菲眼里开始泛出钦佩的精光。

  我继续慢悠悠地唠叨:“相比之下,毛姆显得更加文艺范,不过他确实有一点儿娘炮,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四分之一的同性恋,四分之三的正常。他是个清醒的人,这种事情都能精准地用比例来划分。每次他泡妞的时候,恐怕都会说,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你是我生命的四分之三。每次娘炮的时候,他只要说,你是我生命的唯一就行啦!都是掏心掏肺的大实话,多么的真性情啊!”

  曹芳菲被我的话吓了一跳,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呵呵,苏秦老师的阅读量真是广啊!”

  “不敢当啊!我觉得咱们是爱好相投的人啊!”说这话时,我真替自己害臊。我特意用手捂住了自己发烫的脸颊,望向曹芳菲,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摊开双手,像一朵盛放的奇葩。

  “听罗大国说,苏秦老师自己也创作剧本和小说,什么时候能借我拜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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