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点绛唇：新月娟娟

　　“但凡是你的事，便跟我有关，”烛光摇曳，檀九重静静地望着秉娴，声音极轻：“尤其是现在，我不许你去见他们。”

　　秉娴一惊，目光扫过檀九重攥着自己的手，复又抬眸对上檀九重的目光，咬牙道：“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凭什么管我！你以为如今你将是这南楚之主，便能任意摆布我？”

　　“我从来不稀罕当什么南楚之主，”檀九重盯着她，道：“你以为，我喜欢站在这里？听那人自以为是地说那些废话？”他的眸中，闪过憎恨之光。

　　秉娴道：“你胡说什么！”

　　檀九重略镇静片刻，才清晰道：“我在说，你是我的，谁敢跟我抢，谁就得死。”

　　秉娴想也不想，一挥手便甩向檀九重面上。

　　檀九重探手将她手腕擒下：“君雅风快要死了，如果你要去见他，他就必死，至于公子离也是同样，我若想杀他，更不必借助这皇家的一兵一卒。——你信么？”

　　秉娴浑身发抖，生生压下心头怒意：“你到底……想做什么？”

　　檀九重毫不犹豫，缓慢说道：“我要你。”他缓缓欺身上来，秉娴欲后退，却半步动不得，檀九重将秉娴抱住，冰凉的身子贴在她的身上。

　　那双蓝色的眸子，近在咫尺。

　　“放开！”秉娴双手被擒，挣不动分毫，心里又惊又骇，又带着怒跟莫名的哀。

　　檀九重哪里肯放，略一低头，双唇轻柔贴在她的脸颊上，嗅着她身上冷冷地香，一时之间双眸微合。

　　秉娴将头转开，抑着浑身的抖，眼中一时却水汽氤氲，低低咬牙道：“别再、让我更憎恶你！”

　　檀九重挑眉，重睁开双眸看着秉娴的脸，她的眸子里有水光，却燃着愤怒的火光，长长地睫毛细微抖动。

　　不知何故，他的心中一阵柔软，停了动作，只静静地望着她，说道：“别怕……我不会再那么对你了。”

　　“那就放开。”秉娴深吸一口气，“让我走。——我说过，这样对你我都好。”

　　“不，只有这个我不能答应你，”他轻轻地说，“总算将你握在掌心，……我怎么舍得？”

　　秉娴猛地抬头：“你还嫌折辱的我不够？”

　　檀九重道：“以后我会好好待你，用一辈子。”冷静地说着这句，原本如玉石般清冷的脸色，隐隐地竟有些泛红，浅蓝色的眸子渐渐地做浓烈色。

　　秉娴却未曾察觉，恨怒交加道：“呸！你不如杀了我干净。”

　　檀九重叹了口气：“我不会杀你，但对别人，可就不一定了。”

　　怒火烧灼之下，秉娴略微一怔：“你说什么？”

　　檀九重将她的腕子攥着，人往怀中一带，垂眸低声道：“出来罢。”

　　淡淡地一声方罢，清冷的烛光影子里，显出一道熟悉人影，幽幽地站在彼端。

　　秉娴惊地瞪大双眸，又惊又喜又是担忧：“阿离！”想挣脱檀九重手掌，却不能够。

　　耳畔低低地一声冷哼，檀九重复将她抱得更紧：“别在我跟前叫别的男人，还叫的这么亲热。”暗暗地妒火烧灼。

　　秉娴转头怒视他，檀九重却冲她微微一笑，又轻描淡写地抬眸看着面前的公子离：“进来一趟，不容易罢。”

　　公子离默然，缓步上前，秉娴也看得分明，他着一袭淡青色的长袍，身上诸处血迹斑斑，可见曾经历过凶险一战。

　　“恭喜檀将军了，”公子离略微行礼，神态却仍从容，“从今日起，将军便是南楚之主。”

　　檀九重却仍不动：“你冒死进宫来，是因为太喜欢她了……致以忘乎所以、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么？”

　　公子离看了秉娴一眼，垂眸道：“她已经不再是你的敌人，请将军得饶人处且饶人。”

　　檀九重冷笑：“凭你也敢到我面前说教？——上回给你的教训，好像是太轻了些。”

　　秉娴身子微抖，檀九重低头看她，笑道：“小娴儿你大概是不知道的，对么？”

　　公子离脸色煞白，却仍旧一动不动：“只要，你愿意放了她，叫我做什么都行。”

　　檀九重又笑一声：“呸，你算什么东西？”他一手拥着秉娴，一抬手，掌心的气劲无声无息冲着公子离而去。

　　他愠怒之下猝然出手，公子离却也早有防备，顿时双手出招，对上檀九重那轻描淡写地一掌，掌风相接，却陡然觉得对方的掌气凌厉之极，铺天盖地压身而来，几乎将人连退也退不出去，公子离一咬牙，双足踏地，那样结实的理石地面竟被生生踩地裂开！

　　公子离接了檀九重一掌，挺身硬上，檀九重“噫”了一声，却道：“长进了，再来。”

　　秉娴见情势危急，檀九重的手臂又抱紧她的身子，她便左右转头打量是否有机可乘，却不料檀九重一手对敌，一边儿转头看她道：“小娴儿，担心他了么？”嘴上说着，竟又探过来，只听得“啵”地一声，竟在秉娴面上亲了一口！

　　秉娴咬牙道：“贱人！你只管恶心死我罢了！”

　　这电光火石之间，檀九重另一掌已经挥了过去，公子离身形一闪，堪堪地闪过，百忙中袖口银光一动，暗器袭去。

　　檀九重低低一笑，拥着秉娴脚下一转，将她压在旁边的柱子上，理也不理公子离，低头望着秉娴涨红的脸，道：“不知何故，我现在很想……”眼中光芒闪烁，嘴角笑意加深，肆无忌惮地打量秉娴，从双眸，一丝一寸往下，道：“以后可别做男装打扮了，暴殄天物。”

　　公子离喝道：“放开娴娴！”

　　“娴娴？是我的，”檀九重抱定秉娴，哼了声后淡淡道，“只是我的！”脚下一顿，手掌当空轻轻一旋，极其诡异的掌风如长龙跃空，将纵身跃过来的公子离击了个正着。

　　公子离人在空中，只觉得胸口如被万钧大石击中，陡然一口血喷了出来，身子晃动，跌落地上，一腿屈倒，跪在地上，摇摇欲坠。

　　“你居然……这是什么招数！”公子离面色大变，骇然说道。

　　“你自然不认得。”檀九重笑，看着自己的修长指，“现在这天下少有人能同我匹敌了。”声音里竟带明显的寂寞之感。

　　公子离神色变化，迟疑道：“前些日子红叶夫人败在你手，她曾说过你练了奇异的武功，……难道……你真的得到了玉……”

　　“是啊，”檀九重微笑道，“玉匣书里的武功跟起死回生的灵丹，都在我手中。”

　　他的眉眼轻瞟看向公子离：“你们想跟我斗，跟我争？做梦罢了。”

　　秉娴微微发怔，她从不曾听说过什么玉匣书，但三言两语里，也隐约知道，那必定是极厉害的东西，只是听到“起死回生的灵丹”之时，忍不住心头一动。

　　“虽然……如此……”单掌捂在胸口，脸色灰败，公子离兀自硬撑，想站起身来，做最后一搏。

　　檀九重望着他的神情，道：“看样子要给你一个极大的教训，你才知道什么叫做不可忤逆。”眼中狠辣之色一闪而过。

　　“成王败寇，你怎么待我都无所谓，”公子离惨然一笑，“只别为难娴娴。”

　　檀九重道：“你这是找死……”

　　“哥舒九！”秉娴忽然叫道。

　　檀九重转头看她，秉娴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公子离，道：“你想我留下来是不是？既然如此，那我便留下，跟别人再无干系，成么？”她抬眸看向檀九重，双眉微扬，那样英气不屈的长眉，斜飞入鬓。

　　檀九重望着她的星眸，道：“你想让我……放过他？”

　　秉娴道：“是。不过在你眼中，我又算什么东西？”

　　檀九重竟笑了笑，笑意里头没了先前那种冷意，反带着一丝温柔：“我会让你知道的。”

　　他低头，似想亲一亲秉娴，却又停住，反而说道：“那你先亲我一个。”

　　秉娴站定了不动，整个人似僵硬了，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檀九重手指轻轻摸过她的脸：“怎么，不愿意么？”

　　秉娴呆呆看了他一会儿，终于靠过来，她虽然身量比之一般女子要高，但比檀九重却仍是差了许多，靠过来，只能到他的颈间靠上，目光所及，是他的唇，薄薄的唇，抿着一丝无情。

　　秉娴微抖，旁边的公子离道：“娴娴！你不要……”一口血涌上来，急忙用手掩住，血便从指缝间渗出。

　　秉娴双眸一闭，柔软地唇贴过去，却只吻在了檀九重的脸颊边儿上。

　　檀九重却骤然而笑，道：“这才乖呢。”竟似极为得意，口吻甚是亲昵。

　　令众人意外的是，楚帝遗诏之中指定的皇位继承人，那位原本姓檀的异族将军，竟拒绝了百官朝拜，——不肯继承皇位。

　　此消息传出，朝野哗然，且不说是百官之中，就算是市井巷陌中也得到消息，一时之间不知流传出多少离奇传说。

　　——有人说这位深藏不露的檀将军，是楚帝当年年少风流，同神秘的异族女子所生之子，楚帝历经辛苦才将他召回玉都。

　　——有人说檀将军来历不明，且嗜杀成性，当初带兵攻打东明，差点将东明倾覆，后又带人攻下西罗磬城，若真的为南楚之主，将来这天下怕要大乱。

　　——却又有人说，这位檀将军是真正的皇族血脉，战神在世，若有他登基称帝，南楚必定将凌驾于三国之上。

　　……

　　众说纷纭，人心浮动。

　　但相对于民间的趣闻传说叠出，群臣却更如热锅上的蚂蚁，躁动不安。

　　国不可一日无君，倘若没有圣上遗诏，以目前朝中势力划分，少王雅风可谓是当一不二的太子之选。

　　但如今，皇后自缢于深宫，皇后一族死的死逃的逃，爱芝公主身亡，驸马一族被累，而少王生死未卜，承俊王忧心如焚亦病，御皇子更是传出不好的消息……幸好上天留一线生机，送楚帝的“沧海遗珠”到众人面前，又有先帝遗诏，于是大家蒙面一家亲，只欢喜地送人上皇位便是了。

　　但不管是谁都想不到，这位异族的皇子，竟当着百官的面说道：“我从来也不稀罕这个皇位，谁喜欢让谁去坐罢了。”

　　在群臣们正在震惊无措之时，此人拂袖，施施然离去，等群臣反应过来之后，纷纷围住楚帝的近侍，却又被无奈告知，这位异族皇子，早就出宫去了，——楚帝虽驾崩，但皇子一夜也未曾在皇宫中停留。

　　原本炙手可热的皇位，如今竟成了烫手山芋，无人接管。

　　昔日的将军府，房门紧闭，门口上车水马龙，朝臣均都是整齐的朝服，苦苦等候在外，有家丁出来道：“列为大人请回罢，将军不在府内。”众人只是不信，仍旧苦等不散，有人便高声叫道：“我们要见皇子殿下！”有人忧心忡忡，道：“西罗女君已经在调兵，恐怕不日就要犯我南楚，还要请皇子殿下尽快登基，安抚人心！”

　　将军府中，兰容嫣听得外面鼓噪，便问道：“到底是发生什么事？”

　　与此同时，在檀九重收养小天真的别院之中，“主公，”离火躬身，低声道，“那些人已经在将军府外等了两个时辰……”

　　檀九重淡淡道：“关我何事，他们爱等便让他们等去。”

　　离火道：“主公，听说西罗女君有意起兵，不及早防范的话，怕要生灵涂炭……”

　　檀九重丝毫不惊，冷冷一笑，道：“生灵涂炭跟我有何干系？哼，那老东西以为把南楚扔给我就行了？他打得好如意算盘，我却要让他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起身往外径直而去，离火无奈目送檀九重离开，想了想，便往前院。

　　檀九重转到后面院落，却见秉娴坐在屋檐下，旁边小天真趴在脚边儿上，好一副安稳宁静场景。

　　雨过天晴的日头色射落过来，小天真黄色的毛变得亮闪闪地，懒洋洋地闭着眼，一动不动，秉娴的手搭在他的颈间，时而无意识地抚摸一下，微风缓缓过，院落中的树叶簌簌抖动，流淌着无限安宁和暖。

　　檀九重站在门边上，看得呆了，一直到小天真懒懒地转过头来，低低呜了一声，秉娴才发现他竟也在，一时之间，先前面上那副惘然之色一闪而过，取而代之地是无限憎厌表情。

　　檀九重只觉得心好像被什么轻轻蛰了一下，有一丝痛缓缓荡开。

　　他迈步走过来，道：“小娴儿，在看什么？”躬身下来，脸靠得秉娴的脸极近。

　　秉娴猝不及防，呆了一呆后身子往后仰去，檀九重却偏一笑，复逼近过来。

　　秉娴将要倒在地上，迫不得已伸手向后撑去，檀九重却一脚踏上台阶，再度俯身，秉娴不愿碰到他的身子，心头一晃，便真个向后倒下，檀九重才一笑，不紧不慢地贴身上来，手抄在秉娴腰间，笑道：“这么……怕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