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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难求》 作者:维和粽子

第十八部分

 五二章

 
   自幼时见着隔壁尚书家嫁女儿的风光场景后,苏婉之便开始遐思自己成亲时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场面,会穿什么样的嫁衣,会坐什么样的轿子,会有多少宾客。
 
    苏夫人对这个话题也十分感兴趣,一边数落着苏大人当年娶她的排场不够大,一边帮着苏婉之构想。在这方面,苏夫人显然比苏婉之有经验的多,一番描述下来往往说得苏婉之两只大眼睛夜明珠似的亮。
 
    然而,苏婉之从未想过她的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婚礼,会是在这样仓促的情况下。
 
    更未预料到同她成亲的那个人并不是姬恪。
 
    这个决定她下得很快,但也谈不上后悔不后悔。
 
    一方面计蒙确实是个好人,反正她此生也不见得会认真再嫁给别人,嫁谁不是嫁,另一方面,苏婉之真的憋不住了,她想回明都,她想找到姬恪,她想质问姬恪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去扮演谢宇,是觉得玩弄她很有趣还是说……无论如何,再让她安安稳稳呆在祁山上,她做不到。
 
    此外还有一点,却是在当时没有细想到的……赌气也好,故意也好,一个孤身去找姬恪怎么都显得弱势了,凭什么只许姬恪娶妻,不许她嫁人?
 
    只是,终究还是在看见计蒙送来的喜服时,怅然了。
 
    如果,她嫁的人是姬恪……
 
    握紧喜服的一角,苏婉之无奈苦笑,她上辈子到底是欠了姬恪多少债,才会这么念念不忘。
 
    然而,姬恪终究是个混蛋,是个大混蛋。
 
    ******************************************************************************
 
    祁山很大,但是弟子也不少,大师兄要成亲这件事在第一时间便传遍了整个祁山。
 
    苏婉之很快见识到了计蒙在祁山的地位,往常苏婉之的院子里向来是门庭冷落,消息一出,各类男弟子女弟子纷纷跑来瞻仰苏婉之到底何许人也。
 
    如此一闹,苏婉之连试喜服的心情也没了,横竖也不过那么回事。
 
    隔壁床的邓玉瑶已经在大师傅的糖衣炮弹加美食中微有沦陷的迹象,至少大师傅已经不用拐弯给苏婉之送饭,而是直接给邓玉瑶奉上各种精心烹制的美食,过去邓玉瑶还偶尔控制自己的食欲,如今却是放开肚皮大吃起来,一日圆润过一日,时常来探望的大师傅眼中的爱慕却也是一日胜过一日。
 
    看得苏婉之都有些嫉妒了。
 
    为什么其他人喜欢一个人就可以这么简单,偏偏她喜欢上一个人就惹来了如许多的劫难?
 
    掌门的动作确实很快,不过几日,祁山上下已经尽皆张灯结彩起来,随处可见红色的绣球与绸带,帷幄连绵,如此大的阵势倒把苏婉之也吓了一跳,后来知道这一日成亲的不止计蒙,尚有另外两位师兄,那两位师兄同山上两位师姐郎情妾意已久,碍着大师兄计蒙尚未成亲也不敢向掌门提及,如今自然是一并成了,皆大欢喜。
 
    说起来,祁山上唯一不大欢喜的只怕就是容沂。
 
    小容沂对于苏婉之突然而然决定嫁给计蒙的事情十分不能理解,一脸关心加气愤的追问苏婉之是否是迫于计蒙淫威才被逼就范,苏婉之解释了许久,容沂才勉强打消了继续找计蒙决斗的念头。
 
    只剩两日便是婚期。
 
    苏婉之正在屋内看苏星一样样把东西摆弄放好,抱着盆出去收外头的晒着的衣服时,计蒙推门而入。
 
    答应后她倒也没再见过计蒙,只不过这次计蒙是真忙,而并非前几次刻意躲着她。
 
    在祁山并没有未婚夫妻婚前不得见面的习俗,计蒙来得很坦然,手里拎着一个檀木食盒,递给苏婉之,似乎有些别扭的慢声道:“这是骆南快马几日从明都带回来的小吃,苏夫人苏大人仍是被禁足,大概是没有机会来了,你就先吃点,当是……”
 
    打开食盒,各种精致小点都是熟悉的样子。
 
    大约是刚热过,甫一掀开还有热气扑面而来,直冲上苏婉之的面颊。
 
    在食物腾起的蒸气中,苏婉之不自觉地眼眶微微湿润,不同于悲伤不同于喜悦,滋味难言。
 
    计蒙抬手,帮苏婉之擦了擦眼睛,没有泪,只有一点点的湿迹,不知道是蒸出的还是眼中浸润的。
 
    “好了,苏婉之,你这样我会有种欺负你的感觉。”顿了顿,计蒙道,“我再最后问你一次,你是当真要嫁给我?”
 
    夹了一个芙蓉糕进口,甜而不腻的滋味入口即化,清香的糯米味。
 
    苏婉之一点点咽下,正要回答。
 
    忽然,外面传来了苏星一声极其短促的惊叫声。
 
    闻言,苏婉之来不及回答,登时转身出门。
 
    苏星跌坐在地上,木盆打翻,两件衣衫凌乱的掉在一旁。
 
    “怎么了?”
 
    狠狠喘了两口气,苏星才慢慢道:“没事,没事,就是刚才看见一只黑猫跑过去。”
 
    苏婉之摸了两下苏星的头以示安慰,又动手想去去扶打翻的盆,手却一下停住,木盆背后一只黑色的镖压着一张小字条深深锲了上去。
 
    计蒙此时也走了出来,只是注意都集中在了苏星身上。
 
    不知怎么,苏婉之鬼使神差的用衣袖一掩,悄无声息的将飞镖拔出,纸条塞进袖中。
 
    计蒙拉起苏星,苏星忙感激的笑笑。
 
    遥遥远远一声更鼓,代表着即将到了入夜的时候,计蒙作为大师兄是要巡夜的,只同苏婉之又交代了两句要小心变又走了,大约觉得还有机会,之前的话题也未曾继续。
 
    苏婉之假装净手,打开了那张字条,顿时脸色一变。
 
    内容很简单。
 
    今夜三更后山一叙,急,望务必到。
 
    当然,这不是让苏婉之脸色变了的主要原因,不大的字条上印了一个私章,那印章上刻着化成了灰苏婉之都认识的两个字——姬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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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天,苏婉之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成眠。
 
    手里紧紧握着那张字条,几乎沁出汗液,她怎么也没料到,姬恪此时竟然不在明都,而就在祁山附近。
 
    那么,去还是不去?
 
    她之前的确是迫切想见到姬恪,可是真要让她见了,又不免忐忑,她不知道控制不住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是干脆一剑劈死姬恪,还是痛心疾首的控诉他的欺骗。
 
    矛盾的情绪在脑中交织。
 
    最终,苏婉之拍案而起。
 
    我到底在纠结些什么,什么都不管了,先见了再说。
 
    轻手轻脚换好衣衫,苏婉之小心关门,便朝着后山而去。
 
    后山的空地上果然有一个男子的颀长身影,但……走近了,苏婉之惊讶的发现,那个身影,并不是姬恪,姬恪比他略高些,也略瘦些。
 
    顿时,苏婉之警惕起来。
 
    对方转头,苏婉之又是一惊,未料到对方竟然是姬恪的护卫,那个向来沉默寡言的其徐。
 
    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苏婉之又有点说不出的失望。
 
    何其矛盾。
 
    “你叫我出来有什么事情么?”
 
    其徐冷峻着脸,沉默了一下才道:“公子病了,很重。”
 
    苏婉之的心猛地缩了一下,随即轻笑:“那与我又何干?”
 
    “大夫说,公子可能命不久矣。”
 
    “那与我又何干?”苏婉之不耐烦的重复了一遍,别过头不再看其徐:“如果你是来告诉我这个的,那就不用了。你知道,他杀了我哥哥,骗了我两次,我恨他还来不及,你难道指望我担心他?还有,你最好看好你家公子,他呆在明都不是好好的,干嘛又回来,如果不小心被我找到了,说不定在他病死之前我就忍不住一刀结果了他。”
 
    其徐继续沉默。www/xiaoshuotxt/n e t
 
    沉默到苏婉之几乎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其徐终于又开口了:“苏小姐,如果你说的都是真心的,那么为什么你的手在抖?”
 
    闻言,苏婉之下意识的握紧拳。
 
    其徐继续道:“公子本来是没事的,可他执意要上黑风寨连日奔波才……”
 
    断然打断其徐,苏婉之的声音不觉拔高:“你不要告诉我,他上黑风寨是为了要救我?”
 
    其徐仍旧沉默,但神情却像是在默认。
 
    在得知姬恪竟然为了救她不远千里的窃喜涌上来之前,先一步到来的,是一种巨大的荒谬感。
 
    “你的意思是他要救我?那在明都外大声说着“放箭”的是谁?那把箭尖指向我射出的又是谁?如果当日不是苏慎言,那支箭只怕射进的就是我的身体里了吧?”
 
    “你凭什么说姬恪是要救我才奔波成疾的?而且黑风寨本来就距齐州不远,姬恪来剿匪难道不是因为卧榻之旁不容他人鼾睡,不是怕万一夺嫡失败退路上遇到阻碍?”
 
    已经顾不上掩饰,苏婉之的话直白到近乎无理。
 
    其徐一向不善言辞,他不知道怎么跟苏婉之解释说,姬恪想处理黑风寨随时可以,即便夺嫡失败退路当中依然可以轻而易举的处理掉黑风寨,而且完全不用自己亲自到场动手。
 
    他更不知道怎么去安抚苏婉之明显有些激动的情绪。
 
    只能继续沉默,等苏婉之的火气渐渐下去,才道:“公子喜欢苏小姐你。”
 
    此话一出,苏婉之几乎要气乐了。
 
    “其徐,我知道你是为你家公子卖命,我不想为难你,你到底要我做什么,直说吧,不用再骗我了。”
 
    姬恪喜欢她?
 
    她根本一个字都不信。
 
    其徐不明所以的看着苏婉之,为什么他明明说的都是实话,苏婉之就是不明白。
 
    又沉默了一会,他还是顺着苏婉之的话说了下去:“苏小姐,公子的病只有回春谷尚或许能有一救,这也是夫人的遗愿,你能带他去么?”
 
    起初谁也不知为何萧妃要让自己的儿子到齐州那个偏远的地方,说是为了健体的灵泉,但灵泉对姬恪的毒实际并无多大作用,如今想来十有**是希望姬恪能找到回春谷,彻底把身上的余毒清除。
 
    苏婉之实在忍不住冷笑:“原来你是为了回春谷的地图。我之前是想带他去,他做了什么,找了个替身,还害得替身为他自尽,视人命如草芥,我又何必为他的生死操心。这地图如今再想要,已是不可能。”
 
    说罢,转身便要走。
 
    “苏小姐!”
 
    苏婉之头也不回,“别叫了,没用。”
 
    “苏小姐,那你能不嫁给别人么?”
 
    “笑话。”苏婉之霍然回首,眼睛死死盯着其徐,“我想嫁给谁,与姬恪何干?反正他也不想娶我。”
 
    其徐忍不住辩驳:“公子虽未说,但其实是不愿小姐嫁给他人的。”
 
    那触目惊心的血迹还历历在目,把那则消息传给姬恪时,其徐也犹豫了许久,终是传了进去,未料当晚姬恪的病情恶化更重,几乎晕厥过去。
 
    他终于看不下去,于是来找了苏婉之,希望苏婉之能够带姬恪去求医,哪怕不行,至少有苏婉之陪在姬恪身边……姬恪的精神总会好些。
 
    可未想苏婉之竟是这番回应。
 
    明明苏婉之是喜欢公子的,而且应该是非常喜欢,而公子应该也是喜欢苏小姐的,可是为何会闹到这步田地……其徐想不明白。
 
    苏婉之听完其徐的话,咬了咬唇,挤出笑容:“够了。这话你不用再说了,要说便让他自己站到我面前说,并且实实在在诅咒发誓,不然他的话,我已经一点也不敢相信了。”
 
 
 
第五三章
 
    和其徐聊完,苏婉之孤身回往屋内,躺下后更加睡不着。
 
    姬恪不在明都,竟然就在据此不远的黑风寨,那她想去找姬恪,远不用跑到明都……在知道离得不远,甚至可以说近在咫尺的时候,苏婉之忽然有些茫然。
 
    天亮时才蒙蒙睡去,祁山上几乎一切都已经筹备妥当,嫁衣也被一点点展平摆在了苏婉之的屋子里。
 
    火红的衣裙有一瞬间的刺目,让苏婉之片刻恍惚。
 
    旋即一笑,在镜前换过嫁衣,只是民间置购,自比不得那日王萧月所穿华贵,但手工细致,倒也合身,红艳的裙裾把她也衬托的面色红润,宛如一个真的娇羞新嫁娘。
 
    她问苏星:“好看么?”
 
    苏星张口想说好看,可话到嘴边,又有些说不出口。
 
    倒是有人先一步接话:“很好看。”
 
    计蒙不知何时又来了,脸色略显得有些苍白,手臂上还缠了绷带。
 
    “你手臂上……受伤了?是谁?”苏婉之不由惊道。
 
    昨晚她见计蒙时还是好好的,怎么一夜的功夫就受伤了?
 
    “只是昨晚巡夜发现有人潜入祁山,捉人时不幸被伤而已,无妨大碍。”
 
    昨晚,潜入……
 
    苏婉之心中一顿,该不会这么巧吧……
 
    “人捉到了?”
 
    “嗯,就关在后山的石牢里。”
 
    “你的伤……明天……”
 
    计蒙摇摇头,挑眉笑:“这点小伤你当我会在乎?不会影响到明日的。”
 
    望着苏婉之若有所思的神情,计蒙压下心里的疑虑。
 
    待计蒙走后,苏婉之方换下嫁衣。
 
    心头却总有些不安,扫了后山这么久,后山的石牢她自然也认得,山上弟子犯错一向是送去惩戒室,只有外来人被捉才会送到石牢,故而石牢内常年是无人的,管束也少了很多。
 
    大约昨晚才关进人,苏婉之远远看见石牢原本无一人的门口此时站了两个弟子。
 
    不想被人发现,她深吸一口气,足下如风,身形飞快闪过,两名弟子只觉眼前一花,随即后颈被劈,再无神智。
 
    推开石牢的门,苏婉之摸出火折子点燃牢壁的油灯。
 
    一间间空牢看去,终于走到最末的位置,有人地垂头而坐,听见响声猛然抬头。
 
    居然还真的是其徐。
 
    他显然也受了不小的伤,灯光映下来,地上有暗红的血迹。
 
    苏婉之和其徐接触不多,只知道他是姬恪的护卫,武功不弱,对姬恪忠心不二。
 
    “苏小姐……”其徐身形晃了晃,竟然站起来了。
 
    苏婉之略退了退,心思在脑中飞快转动,半晌,她动唇:“我可以放你出去,带我去找姬恪。”
 
    其徐的眼睛蓦然一亮:“苏小姐,你答应了?”
 
    冷哼一声,苏婉之露出几分讥诮:“你想太多了,我昨晚说的话你还记得么?”
 
    沉默回思,其徐试探问:“是苏小姐想听公子亲口说?”
 
    用从看守弟子身上取下的钥匙打开石牢的门,苏婉之的神情更冷:“不是那句,是‘如果不小心被我找到了,说不定在他病死之前我就忍不住一刀结果了他’这句。”
 
    虽然听苏婉之这么说,但其徐显然并不相信。
 
    昨晚的确是他大意了,他孤身一人上山,被苏婉之拒绝了要求,心中又惦记姬恪的身体,难免露出些行迹,本想夜深不会有人注意,未料被苏婉之那个大师兄发现,单论武力对方不见得是其徐的对手,可是连日奔波操劳,又因对方人多势众,他还是受伤被擒,本想等身上的伤略好些便以武力破出去,没想苏婉之会来救他。
 
    苏婉之既然肯救他,那必不会看着公子去死,这么想,其徐心头压着的大石也轻了几分。
 
    跟在苏婉之身后,走得都是僻静小路,一路都未遇见祁山弟子。
 
    其徐彻底放下心,一边调息一边跟在苏婉之。
 
    突然,苏婉之顿住脚步。
 
    其徐也随之一顿,抬头正对上那位祁山大师兄计蒙的眼睛,几乎同时,他微微弓腰,神色戒备,目光锐利的死死盯着计蒙,蓄势待发。
 
    计蒙却只看着苏婉之,眼睛里流露出淡淡的失望。
 
    苏婉之不笨,一下子便明白,计蒙之前就对她有所怀疑,难怪那么简单的就告诉她关押的位置,此时她身后还跟着其徐,几乎是坐实了罪名。
 
    明日就是她和计蒙的婚期,被计蒙抓住这样的事情,实在……
 
    一时间,三人都不曾开口。
 
    寂静无声中,只能听见偶尔风过拂动枝叶的声响。
 
    苏婉之动了动唇,终道:“我……”
 
    没想,计蒙此时也开了口:“你……”
 
    见状,苏婉之索性道:“大师兄,你先说罢。”
 
    计蒙也不让,神色冷峻:“苏婉之,你其实想嫁的还是那个谢宇,而不是我罢。”声音也透出几分冷意,再不似之前的柔和关切,“看在师叔的面子上,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这人我可以放过,但你必须现在乖乖回去待婚,我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明日成亲照旧。如果你执意带此人下山,便做叛门,婚约作废,以后你也再不是祁山弟子,出了事,我也不会再若上次般去救你。”
 
    任谁看见自己的新婚妻子带着一个刚刚被捉住的陌生男子下山,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计蒙没有直接发火大打出手,已经很给面子了。
 
    闻言,其徐站不住了,忙开口:“苏小姐……”www。xiaoshuotxt.Net
 
    她垂眸,似乎在看着什么,又似乎在想什么,良久看向计蒙:“计蒙,现在让我下山,明日一早我一定赶在婚期前赶回来成亲,这样可以么?”
 
    计蒙笑:“我凭什么信你?现在取消婚约还来得及,若等到明日,你不回来话变成笑柄的可是我。”
 
    苏婉之上前一步,忽然握住计蒙的手。
 
    计蒙一惊,却甩脱不开苏婉之的手,苏婉之定定看着他,那双大大的眸子里竟然满满是诚恳,苏婉之的眸本就极亮,此时看在计蒙的眼中更有些刺眼。
 
    她说:“计蒙,我没有骗过你。”
 
    没有骗过,小事不论,但是大事从来没有骗过,甚至于当日要和谢宇离开,她说的也完全是实话。
 
    计蒙的心不自觉地软了软。
 
    再一次,计蒙为自己的心软而感到无奈,几乎是不甘心的道:“明日辰时,辰时之前,如果你没有赶回来,那我就当做你叛门。”
 
    “多谢!”苏婉之从方才就一直冷冰冰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了笑意,浅淡却让人如沐春风。
 
    计蒙都忍不住别过头不再看。
 
    松开计蒙的手,苏婉之正待继续走。
 
    被松开的手让计蒙有一瞬的失落,不过一闪即逝,他面无表情转身准备回去。
 
    忽然,苏婉之快步跑到计蒙面前,张开双臂,抱了一下计蒙,又说了一遍:“谢谢。”
 
    这一声很轻,却带了几分哽咽的味道。
 
    计蒙一怔,苏婉之已经又放开他,逐渐跑远。
 
    微侧身,看着苏婉之远去的背影,计蒙的眼睛里也像是蒙了一层夜雾。
 
    苏婉之走在前面,揉了揉眼睛。
 
    方才那一刻,计蒙无端让她想起了苏慎言,那个总是和她吵嘴却在危急关头,拼死护着她的哥哥。
 
    一瞬间,居然有想哭的冲动。
 
    眼看苏婉之还是带着他下山,其徐自然不会多言,只是斟酌想安慰两句:“苏小姐……”
 
    如果不是姬恪……连带着看其徐也不那么顺眼。
 
    用手臂狠狠抹了两下眼睛,苏婉之瞪了一眼其徐:“别说话,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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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山距离黑风寨实在不算远,苏婉之在山脚下驿站买了两匹马,丢给其徐一匹,又买了简单的绷带让其徐自行包扎,便让他带路。
 
    马蹄急踏,几声奔浪似的铁蹄声后,已奔出数里。
 
    其徐的骑术很好,自小路走亦十分平稳,苏婉之跟在他身后片刻不停。
 
    约莫几个时辰后,两人已经到了黑风寨下,黑风寨的猎猎黑旗尚挂在山上,远看去一片黑影十分骇人。
 
    联想起自己在黑风寨的遭遇以及那个总是沉默扫地的莫忘师兄,苏婉之不觉也沉默了下来。
 
    沿途都有把守的兵士,其徐从怀中取出腰牌,一路畅通直到寨内。
 
    指着正中的一间亮着灯的屋宇,其徐微弯腰退后:“公子在房间里,苏小姐可以进去了。”
 
    他并没有入内的意思。
 
    苏婉之有些想笑,他就真的一点不担心自己对他家公子下手么?
 
    手触上门板,轻颤了一刻,随即再不犹豫,用力推开门。
 
    还是第一眼就看见了姬恪。
 
    半卧在榻上,面如纸白,鬓发微有凌乱,掩住半边面容,唯独唇瓣上染了血色,格外显眼。
 
    姬恪也看见了她,微微转过视线,乌润发丝倾斜,流泻到纯白亵衣上,另半侧的脸随之露出,暗淡无光的眸子无悲无喜,却在看见她的一刻显出几分讶色。
 
    那副容颜依旧俊美到无可挑剔,如同初见。
 
    只一眼就已足够让周围的物事为之褪色,徒留下那张无论从何角度都叫人心折的面庞。
 
    苏婉之依然觉得他好看,只是,不会再因为那张脸而心跳加快、怦然心动。
 
    敛去讶色,姬恪抿了抿薄唇,眼神变得温柔。
 
    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羸弱和沙哑,似乎还带着些低颤:“你来了?”
 
    只听声音苏婉之就知道,其徐说姬恪病重,不是假话。
 
    也是此时,她才留意到房间里弥漫着的浓重的药味和淡淡的血腥味,若有似无。房间里所有门窗紧闭,一点寒风也不曾入内。
 
    从怀里掏出匕首在掌中把玩,苏婉之根本不答姬恪的话,冷冷淡淡问:“谢宇是你?”
 
    似乎意料到苏婉之会问,姬恪轻轻点头,未曾否认,只是静静看着苏婉之,音若叹息般道:“是我。”
 
    苏婉之沉默了一刻。
 
    握紧匕首,锋刃指向姬恪,寒芒一闪:“如果有人杀了你亲生哥哥,软禁了你父母,还把你当猴耍欺骗了你两次,你会怎么样?”
 
    “大概会……杀了她……”
 
    不等姬恪说完,苏婉之道:“很好。”
 
 
第五四章
 
    几乎是话音一落,苏婉之的匕首就直直向姬恪刺去。
 
    不长的距离,刹那匕首已经递到了姬恪身前,他却没有躲避,只是轻启薄唇道:“苏慎言没死。”
 
    苏婉之一惊,手不自觉微偏,匕首没有扎在要害,却也正中了姬恪的肩胛骨。
 
    刀锋入肉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同时顺着匕首血液喷涌而出,染红了姬恪的白衣,也染红了苏婉之的裙裾。
 
    姬恪一声闷哼,单手撑住肩胛。
 
    发丝垂下,掩盖住他一时痛极的表情。
 
    匕首上的血沾染到苏婉之的手心,温热的血液让她悚然一惊,翕合唇瓣,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你说什么?”
 
    好一会,姬恪似乎才缓过劲,咬牙道:“苏慎言被救活了。”
 
    苏婉之蹲□,手缓缓握住匕首,血液太滑,她的手掌上已经浸透了姬恪的血。
 
    看着姬恪的眼睛,她慢慢说:“姬恪,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姬恪迅速的闭了一下眼睛,甜腥的滋味在口中翻滚,艰难道:“书桌下第二个抽屉。”
 
    松开手,苏婉之起身找到姬恪说的抽屉,犹豫了一下,没有动手拿,而是找了一个钩子拉开。
 
    破坏姬恪婚事时,姬恪的偷袭她还记得。
 
    不知何时起,有了这些防备之心。
 
    拉开后,并没有机关和暗器,捞出里面的东西,是一封信。
 
    上书四字,之之亲启。
 
    拆开了,是苏婉之熟悉的苏慎言的字迹,没心没肺的一行字:安好,勿念。苏慎言
 
    末了是苏慎言的印章,那是苏慎言随身携带的,也是苏婉之亲手刻的,在右下角有一个很小的缺口。
 
    一瞬间的狂喜后,苏婉之慢慢冷静下来,这是苏慎言写的,可是……
 
    “为什么苏慎言对外说他死了?”她冷冷问姬恪。
 
    姬恪闭着眼喘息,听见苏婉之的声音,轻声回答:“说来话长,但确实事出有因。”
 
    握着信,手里的鲜血沾染上信纸,手指攥紧,信纸几乎被揉破。
 
    她抬头,看着姬恪,血已经整个染红了他的肩头,原本挺直的背脊也渐渐因为痛苦弯曲。
 
    哆嗦了两下唇,她强自镇静地问:“你告诉我这个,是不想让我杀了你?”
 
    姬恪想回答她,刚张口,忽然俯低身体,从床下抽出一个木盆,张口便吐出一口血,黏稠的血液鲜红欲滴,一时间苏婉之竟然不敢去看,猛然别过头。
 
    吐过后姬恪像是好了一些,将盆推进,用挂在床头的湿巾擦净唇角的血,对苏婉之虚弱笑笑:“吓到你了?”
 
    转回头,苏婉之看着姬恪,说不上的滋味。
 
    见到姬恪吐血的瞬间,她真的被震了一下。
 
    她知道姬恪这次只怕病的不轻,可是没想过居然已经这么严重了……
 
    那条挂在床头的湿巾一侧已经满是鲜血了,只是姬恪交叠在一起,她才没有注意到。
 
    此时姬恪的脸仿佛比刚才又白上了三分,明明刚才已经是纸白了……
 
    心口处忽然觉得疼。
 
    想想姬恪的婚礼,想想姬恪的绝情,想想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苏婉之强迫自己忽略掉那种心疼。
 
    “没有,没吓到。”
 
    姬恪仍是笑,风轻云淡又温和如水:“之前是碍于约定,才不能说,现在……我都快死了,约定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所以……如果你还想来杀,就杀了我罢。”ww w.xIaoshuotxT.。Net
    他笑得那般平静,几乎让苏婉之想起在明都相处时,那个总是温柔和善体贴入微的齐王殿下。
 
    但却瞬间让苏婉之觉得憎恶,是的,那都是谎言,都是假的,都是欺骗!
 
    苏婉之的手又一次摸上了染血的匕首。
 
    低低道:“如果我杀了你,你的皇位呢?你不想要皇位了么?你不是还为了那个位置娶了王萧月?怎么,这么轻易就放手了?”
 
    姬恪垂眸:“亲没有结成,以后也不会有机会。”
 
    “为什么?”
 
    姬恪低笑,大约是口腔中的血液润泽,他的声音不再那么沙哑,似呢喃也似自言自语:“已经如此了,我为什么还要强迫自己去娶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女人?”
 
    这几乎不像是姬恪说出的话。
 
    苏婉之又一次震了震,血液依然从姬恪的肩膀流淌而出,潺潺不绝,血河般流淌。
 
    至此,她才真的觉得,姬恪大约是真的不在乎生死了。
 
    这样苒弱的身体,就算他撑到了登基为帝,也做不了多少日子。
 
    可是……苏婉之用舌润了润唇:“姬恪,这和我都没有关系了,我只是想为自己讨份公平而已,杀与不杀你,以后我们都不会有交集了。”
 
    姬恪霍然抬头,苍白的面容衬得那双漆黑的眸子越发黑得深沉,如浓墨渲染的黑夜,深不见底。
 
    “苏婉之,你要嫁给计蒙?”
 
    毫不犹豫,苏婉之回答:“是的。”
 
    又低头咳了两声,姬恪轻声问:“你可不可以不嫁给他?”
 
    这其实不是姬恪第一次说这句话,苏婉之忆起谢宇似乎也曾经说过。
 
    那时她有惊讶,有淡淡的羞怯,也有些许的惊讶与惊喜,但现在带给她的感觉更多的是讽刺。
 
    风水轮流转,终于也轮到姬恪了么?
 
    苏婉之忽然问:“你婚礼那天我说的第一句话你还记得么?”
 
    姬恪一怔,略沉吟道:“我记得。”
 
    “我说了什么?”
 
    过了一会,姬恪才缓缓开口:“你说‘姬恪,你说过愿意娶我。’。”
 
    “你回了我什么?”
 
    这次开口的时间更长:“我说‘是,可是我并没有承诺要娶你。’”
 
    “是啊,你什么承诺都没给我,我嫁给谁,与你何干?”苏婉之说得理所应当。
 
    “可是,苏婉之……”
 
    姬恪坐直起身,总是含笑的黑眸中带着几分认真和迷惘:“……我好像喜欢上你了。若我现在肯娶你呢?”
 
    “已经迟了。”苏婉之毫不留情道,“你骗了我两次,你懂什么是肝肠寸断吗,你知道我是怎么从明都外赶到祁山的吗,你知道只要我一想起那件事就痛苦的几乎无法呼吸,难道说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嘭!”
 
    苏婉之被猛然一声血液飞溅的声音吓到,只见姬恪一手握着刚刚从自己肩膀中拔出的匕首,一手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似乎随时会倒下,唇瓣和脸颊上都沾上了些许血点,却为那张脸平添了几分凄艳的色泽,深深呼吸了两口,姬恪才微弱着声音道:“那你就把你受过的痛苦付诸在我身上,直到你觉得够了。”
 
    说完,他甚至还扯了扯唇角,竟然是在对苏婉之笑。
 
    苏婉之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姬恪,她想起了祁山上的谢宇,握着扫把固执的在烈日下帮她扫地,明明每次都像是要被灼烤得晕倒,却又每次都硬生生扛下来。
 
    目光渐渐转向平静,苏婉之接过姬恪手中的匕首。
 
    小小一把匕首已经被姬恪的鲜血染满,滑不可握,苏婉之静静的站着,片刻后道:“姬恪,这是你说的。”
 
    “既然你没有杀苏慎言,那么我不会杀你,只是你骗了我两次,我刺你两刀不算多吧,方才算是一刀……你还能再让我刺一刀么?”
 
    姬恪略向后靠了靠,张开双臂,空门大露,被血染得斑驳的亵衣已不复方才的纯白,肩头的匕首被强力拔出,血肉外翻,十分可怖。
 
    光看就让人觉得疼痛,他却只是拧眉笑看着苏婉之,微合了合眸:“你刺罢。”
 
    握着匕首,走近姬恪。
 
    锋利的刀尖寒光熠熠,让人胆寒,锋芒从姬恪的额头起滑下,姬恪闭着双眼,像是丝毫未觉。
 
    刀尖从额头滑到鼻梁,再到下颌,极缓慢磨人。
 
    每一处都像是要下刀,但最终又向着别处移去,然而在这个过程中,姬恪的身体连颤动也没有,似乎只是平静的等待着苏婉之给予的一刀,他甚至不在乎是什么位置,会伤害到他哪里。
 
    忽然觉得无从下手,苏婉之放下刀,丢到一旁:“够了,不用了,刺也只是让你身体疼罢了,你既然不怕,我再刺多少刀又有什么差别。”
 
    姬恪睁开眼,墨色的眸子里似有水意温流。
 
    “别这样看着我。”苏婉之冷冷道,“我不是下不了手,只是觉得下手也没有什么意义而已。”
 
    用姬恪床头摆放的温水洗净手指,苏婉之道:“你以后好自为之,不要再来招惹我了。我知道此时软禁我父母未尝不是好事,这点我不会怪你,既然你又没杀苏慎言,那么今日以后我们就当两清。”
 
    “姬恪,我走了。”
 
    放下擦干净手指的毛巾,苏婉之抬腿便要走。
 
    “等等……”
 
    姬恪出声叫住她。
 
    “还有什么事?”
 
    “你要去哪?”
 
    “自然是回祁山。”
 
    按住血液已经渐渐停止流淌的肩头,姬恪的身体略路前倾,只是这个动作,就让他的额上微微冒出冷汗:“……不要嫁给计蒙。”
 
    驻足,转头,苏婉之回道:“为什么不要?”
 
    “你刚才……”
 
    “我刚才可什么也没答应。”苏婉之亦站直身。
 
    站着的苏婉之比半躺着的姬恪要高上不少,她微低头,看向姬恪,竟有种俯视的错觉。
 
    她的声音平静,甚至有些残忍的冰冷:“是你说要把我受过的痛苦付诸在你身上,直到我觉得够了。但是,我并没有说付诸过了,我就不嫁给计蒙……”
 
    “姬恪,这是你教我的。”
 
    姬恪张了张嘴,终是哑口无言,他抬手,似乎想做阻拦,苏婉之却已经再次推开门走了出去,根本不等姬恪再说什么。
 
    屋外,夜色已沉。
 
    漫天的暮色倒映入苏婉之的眼中,无边天幕像一张沉甸甸的网,纠缠于心,沉闷难安。
 
    原本很有报复快意的事情,苏婉之却忽然不觉得开心。
 
    姬恪说喜欢她。
 
    他亲口说,她亲耳听,可是……为什么是在这个时候?
 
    曾几何时,苏婉之喜欢姬恪喜欢的可以连命都不要,他坠崖,她就跟着跳下去,毫不犹豫,甚至还是带着喜悦的,看见姬恪受一点伤,她就心如刀绞,恨不得同人拼命,可是到了此时,此时……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苏小姐,苏小姐……”
 
    其徐的声音唤醒了苏婉之的思绪,她定了定神道:“我走了,你回去好好看着你家公子吧,他应该……还没死。”
 
    苏婉之的话让其徐一惊,忙问:“怎么了?”
 
    眼眸恹恹垂下:“没什么,你进去了就知道了。”
 
    再不等苏婉之,其徐连忙推门进去。
 
    苏婉之快步出山寨,找到来时的马匹,翻身上马,朝着来路策马狂奔而去。
 
    星夜奔驰,马蹄飞快的踢动,耳边尽是呼啸风声。
 
    狂烈的风刮在脸上是生疼的滋味,也风干了眼角边或许的一点湿意,眼角干涩到疼痛,眼皮沉沉。
 
    为什么还是觉得难过?还是觉得不舒服。
 
    姬恪……真的要死了么?
 
    惨白的面色,暗淡的眼瞳,艳丽的鲜血,方才所见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看他的样子,恐怕真的活不久了……
 
    苏婉之,你到底还在纠结些什么?
 
    还是说,即便到了如斯地步,你还是放不下,那个混蛋……
 
    为什么,那个混蛋要在这时候说喜欢她,说会娶她?
 
    狠狠咬住下唇,唇瓣被咬得破裂,鲜血的味道蔓延进口腔。
 
    苏婉之告诉自己:忘掉吧。
 
    计蒙还在等着你,辰时之前,回去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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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无耻我们从此是路人公子倾城公子难求明明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