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凌江都在思考一个问题，就是：在这个肮脏的社会，男人的自信究竟来自于哪里？是优越的家世？卓越的能力？高尚的品德？还是平和的心态？即便是追求到了谢雨菲，凌江也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十分有自信的人，而当五百万随之叠加过来的时候，他的心里突然迸发出无法比拟的自信，如排山倒海般的气势，让周边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这让凌江觉得自己骨子里就是一个爱钱的人。可又有谁不是呢？说白了，大家都是俗人，而俗人都是需要钱的。所以凌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答案。
接下来的日子，这股自信在凌江的刻意强化下，爆发出巨大的能量，使他以更高昂的斗志和更卓绝的努力去工作和生活，冲刷掉进前路上所有的困难和问题。于是，工作更有成绩，投资更有成效，生活更有滋味。自然，对于那五百万的投资，他已有了详尽的规划和执行措施。
北京今年的秋天来的比往年晚了些。北京的秋天本就短，堪堪一个月的样子，是一年中最凉爽舒适的日子。今年的夏天很长，九月底还是酷热难当，沉沉的热气仍毫无对手地控制着整个城市，不给凉意一丝渗透的机会。树叶还是青绿青绿的，没有丝毫感受到秋天的样子，偶尔的几只知了还在奋力地叫嚣着，似乎为生命的延长而唱着赞歌。城里的知了本就是很少的。
傍晚，H西家属区旁的一个小胡同里，仍一如往昔地繁华着，或者说是烦躁着。狭长的胡同两侧摆满了低矮的凳子，坐满了围着同样低矮的桌子吃饭喝酒的人，下班的，下课的，在仅剩一人宽的路中慢慢地探寻着道路，越发地让胡同拥挤不堪，偶尔因为谁撞了谁或者谁踩了谁的脚而引发的口角给炎热的天气又增加了一份烦躁和不安。
胡同尽头是一家简单的小菜馆，门前也摆满了桌子，给吃饭的客人提供扎啤和烤串。因为这家的烤串比较地道，所以凌江他们经常来这里光顾一下，享受一下作为一个底层人的简单乐趣。
凌江这一阵子觉得春风得意。闲来没事，便约了萧洋还有单田去喝点小酒。单田是萧洋的同班同学，大学毕业后在附近工作，一时又不舍得离开校园，于是就在学校的一个小区里租了房子。这倒为三个大男人提供了打发无聊时光的便利，比起其他同学来，这仨人算是聚会较多的了。
单田是个很搞笑的人。上学的时候，同学歪曲他的姓氏，给了起了个外号“丹田＂，后来他又号称自己是一夜四次郎，于是＂丹田四次郎”就成了他的新外号。从每次单田听到这个外号的表现来看，他并不反感这种称呼，反而有种甘之如饴的神态，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有雄厚的本钱滴。
“张雯结婚你随多少钱的份子？”萧洋大着舌头问，他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啥？她结婚还早着呢！”
萧洋立刻闭了嘴，心里那个恨哪，灌了点马尿舌头就长了，可凌江是自己的兄弟不是，张雯结婚他早晚都会知道，早死早了早知道早结束吧。说起来，这个兄弟也够可怜的。看着凌江什么都不知的样子，萧洋的眼里便流露出一丝同情。
“兄弟，我跟你说了你可别急啊。你得保证！好，好……我说还不行吗？听说张雯这两天就结婚了，要回老家办婚礼，我也是听我们院一个老师说的，说不准她也听错了……”
凌江只听得“张雯这两天就结婚了＂＂张雯这两天就结婚了”……这话在他耳边轰轰地响着，彷佛夏夜里的一声惊雷，其他的什么都听不到了。
张雯真的要结婚了？为什么？什么意思？她结婚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难道以前的情意……就算是同事一场，不能告诉一声吗？呵呵，难道还怕我破坏不成？真是这样的话，雯雯，那你也太看轻我凌江了！
凌江傻傻地坐在那里，心里闪过无数的心思，在萧洋和单田看来，凌江脸上的茫然，失落，痛苦，是在酝酿一场风暴。
果然，凌江脸上一红，一股酒哇地一声喷在了地上！萧洋忙过去扶住了他，凌江摆摆手，顺了口气，端起一杯扎啤，也不管是谁的，咕咚咚地就灌了下去。惊得他们俩忙上前去夺，却已经晚了。
凌江说：“我没事，我这是高兴呢，哈哈。＂单田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但看凌江的样子也知道是感情方面的事，便不再多言，只是劝起莫要醉酒伤身。萧洋很是惆怅，不知道自己今天说了这事是对是错，略劝了几句，凌江摇头说：＂没事，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今天不好意思就不陪你们了。”
萧洋便要坚持把他送回家，凌江说：“兄弟我真的没事，只是需要一个人静一下，你回去吧，再跟着我跟你急！”萧洋只好软语劝了劝，让他一个人走了。
凌江满腔怒愤，给张雯打了个电话，半天张雯才接了起来。凌江直冲冲地问：“张雯你在哪里呢？”
张雯沉默了会儿，说道：“你都知道了？”
凌江忍不住讽刺道：“难道你还想瞒着我？他不知道自己愤怒之下，说的话已经失去理智了。”张雯继续沉默。
凌江骂骂咧咧地质问了一阵，见张雯没了声响，顿时觉得失去了靶子，便缓声道：“雯雯你在哪里，咱们见面聊聊吧。”
张雯这才说道：“我刚回老家，不太方便，过几天回京后我们请你去婚宴，完了后再谈吧。”
凌江怒道：“不行，现在搞不清楚我就郁闷死了！我现在就去你家找你！说完挂了电话，出门打了个车直奔飞机场。张雯又发短信说真的不方便，你不要那么冲动好不好？”
凌江没有管她，直接上了飞机。到了座位上坐好，凌江才发现自己还穿着双破拖鞋！
飞机轰轰然升空。想起以前跟张雯的快乐日子，凌江才意识到，原来张雯在自己心中的地位竟然一重若斯！而今确确实实要失去她了才明白过来！只是斯人已有良配，自己也有了谢雨菲，再也不能给她希望和承诺，又有什么资格去埋怨她呢？而她不通知我，是因为怕我伤心，还是觉得大家已是陌路人？至少，雯雯是了解我的，她绝对不会认为我会破坏她的婚姻的！
即便如此，凌江的心里也很不舒服，他越想越觉得自己需要搞清楚张雯的想法。
可是，自己这么重视张雯结婚的事，是不是自己潜意识里把她当做的自己的禁脔或者私有财产？这个想法登时让凌江遽然而惊！
不是的！一定不是的！自己是爱张雯的，只是，只是她要的我没法给她而已！凌江不断地在心里重复着这个理由，妄图消除这个可笑的想法，可心却没有静下来。难道自己真的是这么想的？有的是对她的独占欲？难道自己只是看不惯她投入别人的怀抱所以才有这么大的反应？
飞机上大部分人都迷瞪着睡了，凌江这才发现，折腾了半天，已经是午夜时分。唉，他叹了口气，强行不让自己去想这些事，也眯着眼养神。
飞机降落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望着忙忙碌碌的人群，凌江一阵茫然，这么晚了，本是庄周梦蝶的美好时刻，大家却都熙熙攘攘地忙什么呢？难道像自己一样吗？还是天下熙熙，皆为利往？想到自己的行为似乎也是一种“自利”，凌江不禁苦笑。
打车到了洪湖区，凌江在印象中张雯家的附近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天已经朦朦亮，路边还有几个小吃点仍在营业，稀稀落落地坐个几个仍奋战在一线的酒中战士，兴致勃勃地乱侃。凌江当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对于北方人来说，听武汉人说话简直就是一种折磨，听不懂不说，最要命的是他们说起话来像吵架一样，尤其是在大街上，你来我往，一片金戈铁马之声，凌江第一次到武汉时，发现满大街的人竟然都在吵架！那种场景气势恢宏，让人不寒而栗！
凌江要了杯酒，点了些小吃，呆坐着。约莫着张雯该起床了，就给她发了个短信。
不大一会儿，张雯打来了电话。
“这么早什么事？”
“我在洪湖，你家附近。”
“你不会是真的吧？你疯了？！”
“是疯了。约个地方见个面。”
到了咖啡店门口，凌江就看到了坐在窗子旁的张雯。走到近前，她还是一如往昔地美丽动人，风情甚至优胜往昔，脸色虽有些疲惫，却难掩从心底发出的喜悦。
看着眼前的凌江，一身短衣短裤，拖着双破拖鞋，邋里邋遢地，一脸的憔悴和落寞，张雯感到心中一阵疼痛。她强迫自己驱走这种感觉，把凌江摆到昔日恋人的位置，此情已逝，来者可追，原本没有必要混淆这样的情感。
凌江像以前一样，自然地坐到她的身边。张雯犹豫了一下，便顺从地往里挪了挪。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相互看着对方。
沉默，长长地沉默。
“你看起来不错……＂＂你看起来瘦了……”
良久，两人几乎同时说道。长久以来形成的默契把两人又带到了从前，张雯的眼里顿时雾蒙蒙地一片，眼角闪烁着一滴水晶般地泪珠。
凌江深深地叹了口气，轻轻地把她搂在怀里。张雯扑到他的怀里，哭出声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抚摸着她长长的秀发，凌江轻柔地问。
“……我也不知道……一开始，我对你很失望，你从来没有认真地挽留过我……知道你又谈了女朋友，我还恨过你，可是我一直都舍不得你……所以我就想胡乱找个人嫁了，反正你们都不在乎我……呜呜……那我结婚干吗要告诉你？后来我遇到了他，他人很好，对我也很好，我对他也慢慢有了感觉，我本来已经没什么信心了，可他给了我重新幸福的信心和勇气……他向我求婚，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就答应了……本来我想一切都准备好了再跟你和大家说，不是想瞒你的……到时候，你一定会为我感到高兴的……可是，今天见了你，我才知道，原来我心里……还是怕你伤心……”
“唉……傻丫头，我知道，我完全明白……可我的伤心跟我想你幸福比起来，又有什么呢？是我没有勇气，或者是我要求的太多，却给不了你想要的……”阴差阳错，事已至此，还能说些什么呢？凌江说着，眼泪也流了下来，世事或许皆如此，当局者迷，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轻轻地逝去凌江眼睛的泪水，张雯温柔地吻着他的眼睛，像是亲吻一颗稀世的珍珠。
“他对你好吗？你现在幸福吗？”凌江问了一句很俗地话，纵是不甘心，却也比不过她的幸福更重要。
“嗯。很好，我很幸福。”张雯重重地说。
世事多舛，无数的巧合构成了必然，该说的都已经说完，该做的也已经做完，她既已得到幸福，自己也就是时候离开了。
“已经来了，多待会儿吧。我陪你在武汉逛逛。”
凌江摇头。
“没事，你不用担心……他知道你……”
凌江摇摇头。
“不了。我已经很满足了。以前的事，就不要跟他说了，永远都不要。就像这风，＂凌江望着张雯，＂来过，曾经抚摸过这么美丽的一头秀发，就够了，然后，悄无声息地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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