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前去厕所的时候碰到她，说是突然胃疼，所以我就出去帮她买胃药。”
戚月的眼睛在很短的瞬间里眨了眨，身边一道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射下来的光线中堆满了数不清的尘埃，让人一下子感觉难以呼吸。
“都去了大半节课啊。”戚月用异常冰冷的语调说着，像是一种嘲笑和讽刺。
回答的人似乎没有发现语调中的异常，说着：“是啊，我不知道这里哪里有药房，绕了好大一个圈子。”
“呵呵。”戚月冷笑一声，“她知道的话应该会很感动吧。”
“是吗？”安夕抓了抓后脑勺，“这种小事也能感动啊？”
“会啊，女孩子的心思又缜密又神秘，总之这是一种你把她的事放在心上的表现。”
“我只是看到她那拧着眉头的样子心里不好受而已，也没多想就跑出去买药了。”
“唉，羡慕羡慕。”戚月在第二个羡慕上加重了口气，“到底是有男朋友疼爱的人，我们这等凡人肚子痛只能永远喝热水。”
“干吗？身体好不是很好么？不过我发现你到现在倒是没怎么生过病，身体跟牛一样。”
“你才身体和牛一样呢。”戚月又忍不住狠狠捏了他一下，“我也有过不舒服的时候，只是没表现出来而已。”
“看似你也不会生病。”安夕大笑了几声，“母老虎生病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
戚月有些郁结，转过头不想理他，“对，人家是林妹妹，我是包租婆。”
“差不多，差不多。”安夕一如既往地只理解了戚月话中的表面意思。
戚月刚想开打，下课铃声突然响起，老师说完“下课”两个字后安夕飞奔出教室后门，这个动作让戚月看了莫名其妙觉得心堵。
为什么发生了这样的事后自己变得这么惨兮兮，而事件的始作俑者叶舞凉却毫发无伤？
这不公平！
戚月越想越来气，她吐出的呼吸简直可以喷出火来。
心里想要惩罚叶舞凉，要挑拨她和安夕的关系，但说到底自己并不是那种背后捅别人一刀的人，更何况即使安夕最后弃暗投明，自己就真的赢了吗？自己和韩轩分手已经是不可逆转的事实了。
正想着什么，安夕回来了，看他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就不难看出刚刚被叶舞凉表扬了。
“得瑟什么呢？”戚月拍了拍他的胳膊。
“被你说中了，她倒真是很感动的样子啊。”
戚月努了努嘴，“以前不是说嫌人家烦，不喜欢人家么？”
他撇了撇嘴，“感情这东西是可以培养的，接触久了觉得她真的很不错，本就该对人家好一点，何况……”
何况后面的话安夕突然刹住了车没有说下去，或许是本就没想听下去，戚月也没有问他后面原本想说什么。
其实安夕决定对叶舞凉好还是今天早上的事情，在昨天看到叶舞凉被自己质疑时受伤的表情后安夕才发现自己这个男朋友多不称职，暗自下定决心从今往后要对叶舞凉好一些。而这一切，都不能告诉戚月，如果让她知道叶舞凉的否认后，一定又是一场轩然大波。想让事情就这么平息着过去，总有一天大家的记忆都会变得模糊，感情也会发生一定变化，那时候这件事可能早就变得不足挂齿，就算再次被提起也无从求证。
放学的时候文慧还是和以前一样在门口等着戚月，看上去没什么异样，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和韩轩已经分手的事情，故意低下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眼睛肿起来的样子。
她挽过戚月的手腕，“今天体育课怎么没看见你啊？本来想找你一起去看篮球的。”
“哦……”戚月想了想，“因为突然发现下节课的作业没有抄完，回教室抄作业了。”
文慧点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今天韩轩放学的时候和我说他有事要留下来，让我们先回去。”
心头突然像一块石头坠地一样，至少韩轩还是给了戚月面子的。
这样想起来，戚月心中对他的一些负面情绪也稍许减少了。
“哎呀！我们两个好久没有一起走回家了，平时加一个他，都不知道谁算电灯泡呢。”文慧说着把整个头靠到戚月肩膀上。
“那肯定他是电灯泡啊。”戚月笑笑，“我们俩的关系肯定比我和他要坚固多了啊，只要你不乐意甩他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真的啊？”文慧高兴得手舞足蹈，“那如果我喜欢上他了你会毫无怨言地放手咯？”
戚月想说的话突然被噎在喉咙口。
“哎呀，我开玩笑的啦。”文慧毫不顾形象地笑了起来。
戚月这才讪讪地跟着笑了笑。
“首先我不会喜欢韩轩，其次就算喜欢上了也不会告诉你啦。哎呀，反正我不会喜欢他就是了。”
戚月嘴角抽了抽，不知如何作答。
两人路过报亭，突然看到一起追了很久的杂志《摄影志》出了最新一期，封面是知名模特的婚纱照。
“哇，好漂亮的婚纱啊。”文慧抓起杂志就拿到面前，完全不顾店主的尴尬表情。
戚月一边掏出钱付了杂志的钱，一边给店主一个抱歉的表情。
“你知不知道啊，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做婚纱设计师。”知道戚月已经付了钱，文慧便顺理成章地拿着杂志走了。
“是么？那你以后是想专门学设计这方面的吗？”
“对啊，我已经想好了，高考也不准备参加直接去国外读大学。”
“这样啊……”听到最好的朋友几年后要离开的消息总是让人很消沉。
“哎呀，放心啦。”文慧像是发现了戚月的担忧，拍了拍她的肩，“我一定会学成归来，为你做全世界最美丽的婚纱的。”
戚月不得不承认，她有时候的确不太喜欢这个“在别人眼中是自己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的人，但是在有些时候，她总是最能温暖自己，最给自己力量的人。
有时候觉得只要她的一句话，之前所有的委屈都可以被抵消掉。
心头渐渐灼热了起来，用乐观的方式想着这或许是失去韩轩后自己最大的收获。
两人一起走了很长的路，平时韩轩在的时候，这些街景都会变成过眼云烟，也从来不会去注意街边的小店是卖什么的，而今天却特别在意每一个看到的细节，每一个画面好像都变得那么新鲜。
“今天回去我们有三张数学卷子要做，要人命啊。”文慧突然抱怨起来。
“哎呀！”戚月突然一声尖叫，“我卷子好像没带回家，你先回去吧，我去学校里拿。”
以飞快的速度飞奔回去后，天色竟然已经有些暗淡起来。
戚月在课桌里翻了很久，终于找到了卷子，把他们小心地叠起来放在书包里，准备从后门走出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两个人对话的声音。她用很快的速度分辨出来这是叶舞凉和安夕的声音，整个人僵硬在原地不动，连呼吸都怕会大声到被发现。
“所以说韩轩和戚月分手是因为她看到我和韩轩拥抱咯？”女生的声音小声得带些颤抖。
“好像是吧。”
觉得声音在越来越靠近，戚月蹑手蹑脚地走回自己座位上，把刚刚塞到书包里的卷子拿出来塞回台板，然后做出一副假装在课桌里翻找着什么的样子，这样就算被发现还可以以找卷子的借口搪塞过去。
“我昨天就和你说过那并不是我，你相信么？你究竟相信她还是相信我？”听上去像是质问的口气。
戚月屏住呼吸，周围太过寂静，寂静得让人的心跳声变得异常吵闹。
停顿了几乎五秒钟，然后声音出现在一个很近的地方。
“我相信你。”
多想怀疑自己的听力，多想告诉自己刚才一定不是安夕的声音。
但这个每天都萦绕在耳边的声线，是就算在有一千人的操场中也能辨识出来且独一无二的。
戚月慢慢站起来，双手支在课桌上。
“你在外面等我一下，我进去拿一下书包。”
余光看到一个耀眼的身影进入自己的视线，走了两步然后停在原地。
横亘着无法消散的尴尬与沉默，任何介质都无法突破。
知道无处可逃，索性就这样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反正本就不是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只是听到了别人背着你说出会让自己难堪的话语，没有抬不起头来的必要。
安夕慢慢走到戚月身旁看着她的表情。
她的五官没有任何弧度，眼睛没有任何焦距，好像一具玩偶一般不怒不喜。
“你快出去吧，等会儿她进来看到了不太好。”戚月的话小声到没有任何温度。
安夕抓住书包的手迟疑了一下，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小跑出去。
在这之后，戚月没有再听到一个声音。
她自嘲般地弯了弯一边的嘴角。
许多时候由不得你去期待，生活直接给了你最残酷的回答。就好像自己拼命解释了这么多甚至失去那么多换来的最终敌不过叶舞凉的一句话。她的话就像是一台谣言粉碎机，所有和她对立的言论都变成了谣言，所有不和她在同一战线的人都变成了说谎者。
戚月觉得可笑。
安夕可笑。
自己可笑。
一直以来的优越感很可笑。
爱情友情什么的全部很可笑。
如果达不到像叶舞凉一样优秀，那要在别人心中成为特别的存在就如此困难。
一直以为至少在安夕心里，自己有那么一点和别人不同。
可笑。
可笑。
什么都不如她的一句话来得有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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