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初，陆言提前了几个月回国，戚月去接机那天的心情特别好。陆言在看到她的时候很绅士地给了个拥抱，那个力度，并不像很久不见的爱人，倒是有种故友重逢的生涩感。
或许是因为他们俩的感情本就那么成熟。
或许为了结婚而谈的恋爱，本就少了怦然心动的感觉。
带陆言回了毕业前双方父母就一起商量买好的婚房里，刚走进门，陆言脱去衣服就熟门熟路地往浴室走。
“现在是美国时间半夜2点，我累坏了，洗个澡先睡。”
不等戚月回答，只听见一阵沉重的闷响。
这样的重量，生生地砸到了戚月的心里。
就这样坐在外面发着呆直到陆言洗完澡出来，他面露疲惫，“先去睡了，衣服帮我洗一下吧，或是等我睡醒了自己洗。”
“哦，好。”戚月条件反射般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木讷得像一个人偶一样，看着陆言回房关门的整串动作。
走到浴室门口，看着他扔在地上的衣物，戚月扪心自问——这，真的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或许在别人眼里自己看上去是幸福的，但是，她真的快乐吗？
快乐和幸福，到底该如何定义？
但即使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是不幸福的，又有什么用？
人生最无奈的事，不就是无法去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吗？
回想起来，当初对陆言的好感是在母亲日复一日的赞赏中萌生的，潜意识总觉得这个人给人可靠的感觉，也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真的是爱慕，还是被母亲所逼迫的盲目崇拜。
戚月无法得知自己所做的决定正确与否，因为她不知道如果当初不做这样的决定，现在会过得怎么样，她只是在内心深处有一丝不甘和一份对未知的向往。
但她始终相信着，这样的情绪会被时间带走。
爱情总会消耗殆尽，连浪漫也终有一天会腻味，只有身份和地位，才能经久不衰。
她已经不再年轻，无法再做那种充满童话色彩的梦了。
面对现实，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陆言的国内工作，很快步入了正轨。他是那种做什么事都可以做好的人，太会把生活当作数学题来做，一步步都要在他的计划中，哪个环节都不许落下。
生活按照陆言的安排变得千篇一律起来，每天下了班后戚月要回家准备晚餐，晚上陆言也要忙工作，两人的交流就变得少之又少，只有在周末才抽得出空去见婚庆公司和选择婚礼场地。准备了一段时间，终于确定得差不多了。
身心疲惫，让戚月发誓这辈子绝对不结第二次婚。
“对了，婚纱我帮你选了VeraWang的新款。”
突然聊起了婚纱的话题，戚月才想起来自己根本忘记了和他说了文慧那件婚纱的事。
“啊，婚纱的话我高中好朋友是服装设计师，她帮我定制了一套。”戚月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带着做错事的愧疚感。
陆言露出一个严肃的表情，“那之前怎么都没告诉我，我婚纱帮你找了好久。”
“对不起。”戚月低下头，做出一副认错的姿态来。
陆言无奈地叹了口气，“我陪你去看看吧。”
“现在？”
陆言点头，“本来看婚纱就定在今天，不想浪费时间。”
说实话，戚月对这样军事化安排般的生活真的忍受到了极点，差一点就要爆发了出来，却在想开骂的那一刻被对方先抢去了气势。
“下次不要再这样自说自话了，就算事先决定好的也要先和我商量，否则计划打乱我会很不开心的。”
戚月在喉咙口的话一下子又憋了回去，给了他一个不太好看的脸色，“我知道了。”
似乎也意识到戚月脸上表情的变化，但没多余的精力去安慰她，只是想快点把事情解决掉。
两个人来到文慧的工作室，事先没有打过招呼，文慧见到他们的时候大吃一惊。
“不好意思啊文慧，正好和我未婚夫路过这里，就顺便来看看你在不在。”戚月说着指着身后的陆言说道，“这是我未婚夫，叫陆言。”
陆言朝文慧点点头，“你好。”
看到这样客套的打招呼，文慧也有些不自在地朝他点了点头，然后理了理狼狈的头发。
“对了，婚纱在吗？我们想来看一看。”
“哦，在呀。”文慧带他们进去，“要喝茶么？”
“不用，试完就走了。”陆言抢了话，让戚月差点脱口而出的“好”字无法顺利发出声音。
看着他似乎很赶时间的样子，文慧利索地进去把保护好的婚纱拿出来陪戚月穿好。
从试衣间走出来的时候，陆言的脸上没有那种新郎看到新娘时的目瞪口呆，取而代之的是眉头的微微一蹙。
“怎么？”戚月有点不祥的预感，“不好看吗？”
陆言抿了抿嘴唇，“不是，挺好看的。”
这样的回答，让站在那里的文慧和戚月都有些尴尬。
“我觉得很好看啊，特别好看。”戚月又低头看了一下，确认了之后，加重语气又说了一遍，“是最适合我的。”
“不是，是很漂亮，就是有点露。”
听到这样的话，身为专业设计师的文慧马上解释道：“抹胸鱼尾裙是最能显出人的修长身材的，而且抹胸是婚纱里最经典的款式，不会走光的，保护措施都做得非常好。”
听到她这么说，陆言有些头痛，“好，听你们的吧，反正也不能修改了，我只能试着接受。”
对面的两个人面面相觑，做了个无奈的眼神交流。
“回去吧。”陆言看看时间，“不早了。”
“回去烧饭吗？今天不想烧饭哎，能不能在外面吃？”
陆言的眉目间露出了明显的不悦。
“我今天要和文慧吃。”戚月抓紧了旁边文慧的胳膊，用了很重的力气，像是想从她身体里获取勇气一样。
陆言思索了一下点点头，“那好吧，不要太晚回来。”
等确定他人彻底走远，戚月才松开力，长舒一口气。
文慧带她到试衣间换下衣服，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换下衣服，戚月终于能坐下喝口茶。
“奔波了一天，累死了。”戚月敲了敲自己的小腿。
“是吗？婚礼特别累吧？”
戚月停下敲腿的动作，看着她，“我知道你有话要说。”
文慧没有否定，只是做出一副“不知道该不该说”的表情来。
“说吧。”戚月朝她浅笑一下，“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说出来吧，我也趁机发泄发泄。”
“你的未婚夫……”文慧想了半天终于缓缓开口，“看上去好严肃的样子。”
戚月尴尬地笑了笑，“是啊，和他准备婚礼一点乐趣都没有，感觉是在完成任务。跑这跑那，都要根据他的意思来，平时也是，晚饭吃什么都是他说了算，连睡觉时间都被他控制着，有时候想晚上看看电视剧，也要被他说影响他休息。”
文慧看得出来，戚月不快乐。
很不快乐。
只是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
“那你……”文慧找了个委婉的方式问，“爱他吗？”
在文慧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戚月突然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没有任何一个答案。
无法回答爱，也无法回答不爱。
无法回答爱，因为她从头至尾看到陆言都没有过心跳的感觉，只是觉得他是个适合自己的人，是个靠得住的人，是个可以给自己美好未来的人。但至于爱，她一直觉得那是可以视而不见的东西。
但同时，又无法回答不爱，因为如果回答了不爱，那现在做的这一切算什么？如果回答了不爱，就等于给了自己后悔和改变的机会。
戚月不希望那样。
她不希望再有什么改变了。
幸福也好不幸福也好，她都接受了，她再也受不了生活上了轨道却突然崩塌的那种感觉了。
“爱不爱都会和他结婚，和他过下半辈子，就这样。”索性坦白地告诉了她自己的想法。
“戚月啊……”文慧开启了劝诫模式，“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资格和你这样说，但是结婚真的是一辈子的事。我知道我太久没有进入过你的生活，不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也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但是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是，你不会笑了。你知道吗？这是多可怕的事。”
戚月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她，“是啊，我不会笑了，我还不会哭了呢。”
好像哪里被刺痛，文慧突然说不下去。
“你别误会，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表达现在的我都不会喜怒哀乐了。很久没有悲伤过，很久没有感动过，很久没有高兴过，感觉一天一天都是在虚度日子而已。”戚月解释着，说着说着，戚月自己低下头去，苦笑起来，“是啊，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呢？”
“戚月……”文慧拖了个长音，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我又不年轻了，不可能众叛亲离，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去做傻事。”过了好半天戚月才憋出了这样一句话。
“是啊，我们都不年轻了。”文慧看穿了戚月的心思，也只能跟着她的方向去说，“我们是该成熟长大，不可能像那时候做什么都不顾一切。”
“是啊，青春的终点，不就是对现实的妥协吗？”
青春的终点，就是对现实妥协。
多么残忍的事实。
两个人在压抑的环境下进行了晚餐，好像在戚月的世界里，陆言的存在就像一朵无形的乌云，遮盖住了大部分的阳光。
回到家以后，陆言正在忙自己的事。
也没有问戚月什么，戚月当然也不会主动告诉他。
好像这样的沉默才是两个人在一起时最自然的交流。
戚月在陆言上床后也马上关了电脑躺下，同床异梦，可能也就是这么回事儿。戚月每天都可以做很多的梦，但是梦中从来没有出现过陆言，唯梦闲人不梦君，可能也就是这么个意思。
婚礼前一个月，陆言突然被安排出差回美国。
还好所有的事都已经搞定了，所以只要他能按时回来，应该不会有问题。
戚月送完机那天，突然有种拥有自由的超脱感。
好像是在监狱里待了很久的人一样，出来后呼吸的每口空气都是新鲜清甜的。
戚月打算好好利用这几天自由的时间，她原本想和文慧约去逛家里附近的乐购超市，不幸得知文慧今天太忙脱不开身，最后只得自己一个人去。
其实戚月从来都觉得超市是个好地方，直到当她在超市里看到叶舞凉的时候。
当穿着随意的戚月推着推车，推车里塞满了日常用品和食物，看到叶舞凉穿着清凉的连衣裙，背着小巧而精致的包，手上只拿着一瓶矿泉水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尴尬有些无处遁形。
怎么都看不出双方是同龄的人，两个人在人群中打招呼，多半会被以为是邻居之类的关系。
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但是这种持续了半分钟的对视，实在无法以“没看到”的借口逃跑。
何况，又是为什么要逃跑呢？
索性大方地推车过去，擦肩而过的时候戚月极其自然地打了个招呼。
“好巧呀，好久不见。”
这下子被怔住的倒是对方。或许是没想过会这样大方地打招呼，所以也没有做好应对的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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