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新婚的第二天早晨，花儿到新房去叫飞虎和玲玲吃饭，看到飞虎和玲玲在收拾行李。花儿忙问，收拾行李干什么？飞虎说，出去打工。花儿急了，你不是说不走了吗？飞虎看了花儿一眼，原来是不打算走了，但这个家，我实在不想待了！花儿从飞虎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怨恨，看来他对婚礼上的事心里有了疙瘩。花儿见飞虎执意要走，就劝玲玲。玲玲和飞虎的态度一致，她坦率地说，婆家的关系比她想象的复杂多了，她也不想在这么复杂的家庭中生活。

　　花儿见自己阻拦不了，赶紧把消息告诉了姑姑，珍珍一听，慌忙朝新房走。

　　珍珍和花儿还没走到新房，就看到飞虎和玲玲提着行李站在门外，大凤站在对面和他俩说着什么，一边说一边擦眼睛。

　　珍珍和花儿停下脚步，站在路边，朝飞虎的门口张望。过了一会儿，大凤朝她们走过来了。珍珍连忙朝边上挪了几步。大凤走近，看到珍珍和花儿，朝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走过去了。花儿看到，大凤的脚步有点缓慢，脸上也满是泪痕。

　　珍珍急匆匆朝新房走，花儿追在后面喊，姑，人家亲娘还拦不住，你去也白搭。

　　珍珍不听，见飞虎和玲玲提着行李朝西走，她干脆跑了起来。花儿看着姑姑奔跑的背影，心里一酸，也紧跑着追了上去。

　　珍珍追上了飞虎和玲玲，一边喘气一边说，飞虎，你别走，新婚第二天你就走，婶心里不好受。

　　飞虎看着珍珍，不言语。珍珍拽飞虎的行李，飞虎挣脱了。珍珍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她一边抹泪一边说，飞虎，你别走，昨天都是婶不对，婶不该赌气去参加你的婚礼，昨天晚上婶一宿没睡觉，怎么想都觉得对不住你，你别跟婶一般见识。

　　花儿见姑姑这么低声下气，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由冲飞虎发起了火，哥，你怎么这样呢！不走不行吗？

　　珍珍也连声哀求，再待一天，三天后再走，成不？

　　玲玲有点不忍心了，她看着飞虎，用眼神征求飞虎的意见。

　　飞虎看着珍珍，咬了好几下嘴唇才说，婶，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我心里更不好受，别说一天了，就是一个小时，我也不想在家待了。飞虎说完，拽起玲玲就走。

　　珍珍呆呆地看着飞虎和玲玲远去的背影，眼泪哗哗朝下流。花儿看着姑姑流泪的脸，大凤满脸的泪痕也在她的脑海里闪现，一股怒火在她的心里升腾，她让姑姑先回去，自己去追飞虎。

　　花儿追到村西口，连哥也不叫了，冲着飞虎大声喊，飞虎，你不觉得你的脸太大了吗？两个娘都为你伤心流泪，你竟然能迈动脚步。

　　飞虎回头冲花儿吼道，你说我脸大，我的脸在哪儿？我叫飞虎，却不虎，活得像狗熊一样。你姑把我养大，像亲娘一样待我，她却是我亲娘的仇人。我的亲娘生了我，却不要我，让我跟着她的仇人长大。我夹在她们中间，两头为难，就连我的婚姻，也成了她们争斗的武器。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该爱谁，更不知道该恨谁！你只看到两个娘为我流泪，咋就看不到两个娘对我造成的伤害呢！

　　飞虎的话一下子让花儿也爆发了！你不容易，难道我容易吗？我何尝不是这样呢。亲生爹娘不要我，把我送了人。养父母嫌弃我，把我转给了姑姑。姑姑拿我当宝贝，可当我知道，自己不是女儿是侄女，又觉得在这个家不硬气。姑父疼爱我，可因为你，我享受姑父的疼爱不心安理得，总觉得偷了你什么东西。亲生爹娘就在我的眼皮底下，但我见了他们，却不想说一句话。你可以抬脚就走，到外面躲清净。我也不想卷入其中，可我没有你这么心硬，我不如你活得超脱！我不如你走得潇洒！

　　兄妹俩相互瞪眼看着，眼泪都在眼眶打转转。玲玲看看飞虎，又看看花儿，不知道该劝哪个。三个人愣了好一会儿，玲玲才走近花儿说，花儿，别怪你哥，他这个人认死理，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搞得这么晦气，换谁心里也有气。等他气消了，我们会回来的。

　　花儿呆呆地站着，心里充满了深深的无奈和伤感。望着飞虎和玲玲远去的背影，她不由地想，所有的一切，都是姑姑造成的。当年姑姑逃婚，给四宝的心里刻下了一生的伤痛。这么多年，花儿从来没见过四宝舒心地笑过。姑姑一生都在为自己的“爱情”赎罪，而大凤却在痛苦和仇恨的煎熬中过日子。飞虎也活得这么压抑……花儿想想这个，想想那个，突然觉得每个人都活得那么艰辛。朝远处再想自己以后的生活，花儿觉得既迷茫又黯淡，处在这么复杂的环境中，她能过得幸福吗？

　　飞虎不顾珍珍的再三哀求，毅然走了，让珍珍既伤心又绝望。她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的真心付出，竟然换不来飞虎一天的停留。想起飞虎那天的话语，珍珍的心就像针扎似的疼痛。她原以为，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飞虎就是一块石头，也早被她暖热了。自从飞虎过来以后，珍珍就把他当成了亲生儿子，对他比对自己的亲侄女还要好，飞虎虽然比花儿大，但无论什么事，珍珍都让飞虎占上风。有些事何长山看不过，就数落她对待俩孩子不一碗水端平，让花儿受了委屈，珍珍就说，闺女养大了是人家的人，儿子才是咱自家的根儿。她一直以为，飞虎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没有想到，她所有的期望，只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珍珍的心情坏到了极点，脾气也暴躁起来，有事没事就朝花儿发火，见到何长山也像仇人一样，不是瞪眼就是不理不睬。

　　何长山知道珍珍的情绪都是飞虎引起的，就想着法儿开导她，走了清净，有本事一辈子别回来。何长山本来是想帮珍珍找平衡，没想到珍珍不领情，冲着何长山大声嚷嚷，走了清净，你走了更清净！反正我掏出心来，也没人看见！

　　何长山知道珍珍心里憋着火，就任她发泄，等她把话说完了，何长山才说，飞虎走是不对，如果让我看见了，打死他也不敢走。可他毕竟还是孩子，想问题比较简单，俗话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等他当了爹，就会体会到你的一片心。

　　何长山的一番话，让珍珍的心里好受了一些，她委屈地说，结婚不让我参加，丢了大面子。新媳妇一声婆婆也没叫，就抬脚走了，你让我的脸朝哪儿搁？

　　何长山继续开导，你别尽朝坏的地方想，也有好的一面呀，你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娘家了。

　　何长山这句话，一下提醒了珍珍，她虽然没能参加飞虎的婚礼，但由于娘家人的出面，也算是为她出了气，挽回了面子。

　　珍珍二十多年的想家之情一下子就爆发了，她一天跑娘家好几趟，中午到大哥家吃饭，晚上到二哥家吃饭，为了弥补没有参加两个侄子婚礼的缺憾，珍珍给两个侄媳妇一人买了一个金戒指，两个侄媳妇收了这么重的厚礼，对这个姑姑一下子亲近起来。红和兰香也像是比赛似的，有了好吃的都朝珍珍这儿送。贵生和贵锁没事的时候，也常到珍珍的商店转转。珍珍和娘家在一个村里住着，还夸张地在娘家住了几宿。

　　自从和珍珍结婚后，晚上何长山从来没和珍珍分开睡过，珍珍住娘家的那几宿，何长山折腾来折腾去，怎么也睡不着。几宿下来，何长山无精打采的。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珍珍说，你白天跑娘家一百趟我不管，但晚上必须给我回来。珍珍嘴上笑话他这么大岁数了还离不开女人，实际上还是依了他，不管在娘家待到多晚，都回家睡觉。

　　让人们纳闷儿的是，珍珍和娘家走得这么近，却不见何长山到舅子家串门。翠竹偷偷问珍珍原因，珍珍说，二哥说，认了妹妹，并不等于认了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