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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依旧》 作者:日光生

第9章

  与清修告了别,电梯门关上时,隐约看到他就站在正前方回望着她,门一点点合上,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再一点点消失,直到不见。门严丝合缝,只映着她的影像,一张脸像被切成两半,一边是木然一边是枉叹。曾经多希望在门关上的刹那清修会奔跑过来,挡一只臂扒开自动门,对自己说,不要走。甚至在梦中,看到他追来电梯的脚步,听到他的挽留,也是欣慰的,醒来时枕头湿了大半,那样撕心裂肺的痛楚,却仍是不想醒过来,多想看到皆大欢喜的结局,在梦中也好。可是永远都能记得他不曾挪动过脚步,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和这一刻多少是有些相似的,非浅的心里隐隐犯着疼痛。

  她这样出神地站了许久,好像时间停了下来,电梯也停了下来。漫无目的地打量了下狭小的空间,仰头看了看电子显示,一层,未动。非浅的脑子根本转不过弯来,竟有些安之若素的静守,不觉得这样是奇怪。仲微终于是叹了口气,伸手按了三十二层的按钮。她才忽然清醒了起来,怪不得一直不动呢。

  回到她的房间,仲微看电视,非浅直接去收拾行李,本来也没什么东西,裹了小包就可以走人了。她走出卧室,看他坐在沙发上抽着烟,阳台门是打开的,江风吹得窗帘哗啦作响。仲微却不是往日的那种悠闲,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她猜想是和沈乔悄有关,不想多问。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抽烟,好像在等什么,过了一会儿,不耐烦地用力按灭了烟头,起身接过她手里的提包,转身就走,像开路一样遥遥领先。

  一路到机场竟然也没有多余的话,只有“上车”,“到了”,“走这里”这样简短的必要交流。非浅一直跟在他身后。他不说话,她便沉默。仲微的性格有时候不能捉摸,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碰上地雷,忽然引爆。只要是他心情不好,她就尽量不去招惹。

  周仲微的步子本来就大,又好似跟谁赌气一样走得飞快,非浅紧跟了几步,反正也是跟不上,又是绝对走不丢的,倒也不着急了,慢慢地迈着自己的节奏。一会儿就被他远远地落下,非浅看着他冷肃的背影,狠狠地想,如果不是你此刻提着我的五彩旅行包,再耍帅再耍酷我也把你当成路人甲,你就欠扁吧,不跟你玩了。登机的时候他还是一语不发,她也懒得理他。

  头等舱只有他们两个人,乘务长专门过来和他极端礼貌地打招呼,耐心询问有什么需要。他一直绷着脸,非浅也不高兴,不就是沈乔悄撇下你绝尘而去了吗,至于嘛,拽得跟天下人都欠你二五百万似的。人家对周仲微讨好,还要她姜非浅去赔笑,从遇到他那天起,就没见着什么是天理。而且他的毛病好像又多了起来,一会儿嫌太亮了,一会儿又嫌光线不好。非浅开始时还配合地一下合上遮光板一下又拉开,后来干脆撇过头去充耳不闻,早晨发烧时他那样细心,心里不是没有感激的,这才过了几个小时,病还没有好完全,地位先速降下来。他那是什么大少爷的臭脾气,搞得像是软硬不吃。

  她刚刚静下心来朦胧入睡,就听见他在那里不讲理:“这劣质的拖鞋你说怎么穿?”

  乘务员看起来也就是个刚刚工作的小姑娘,漂亮的脸蛋上隐现着一丝委屈,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解释,无奈地说:“先生,我们的拖鞋一直都是这样的,绝对不是劣质的。”

  乘务长忙着走过来,显然是认识他的,先看了非浅两眼,才转过头去婉转地说:“周先生,我们的拖鞋确实一直都是这样的,您如果觉得不满意,请在意见单上留个言,公司一定会尽量参考您的意见,现在不能即刻满足您的要求,请您谅解。”

  一口一个您,听得非浅都觉得陪着他折了寿。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挺身而出礼貌地跟人家说:“没关系的。”

  仲微没说话,挥了挥手示意没事了。

  乘务长打量了下非浅,走回到工作间。

  他还是不理她,把拖鞋踢到一边,抽出杂志一页一页地翻。非浅生气地扳过他的脸,说:“才两个小时,换什么拖鞋,犯病了吧,又不是国际航线,我看你纯属故意找碴。”

  仲微拿开她的手,没什么表情:“我就是故意找碴,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仗义,知道打抱不平了。”

  非浅斜睨着他说:“看人家小姑娘长得漂亮就偏要招惹是吧。”

  他表情似是松动了一下,转头看到她一脸看好戏的神色,又黑了面孔:“唯恐天下不乱是吧。”

  非浅哄他说:“这天下哪能乱啊,只要你不发威,就是和谐社会。”

  他终于有了笑模样,只是并没有多高兴,倒像是一抹苦笑。

  不久乘务长又端了壶出来给他倒水,非浅知道仲微的习惯,一般情况下只喝加了柠檬片的白开水,外加前缀是,温度合宜,不能冷不能热。她以前坐飞机从来没有这样的待遇,到底头等舱和经济舱不一样,柠檬水是从未见过的,还说不能即刻满足他的要求,依着非浅看来,恐怕是极尽满足的吧,难不成他每次都在意见簿上留言吗,怎么没看出来他是这么挑剔的男人。

  仲微看出了她的心思,放下水杯,懒散地问:“有意见吗?”

  非浅瞪着他,满腔热血:“没意见!拖鞋先生!”

  仲微回瞪她,冷气压人。

  倒是乘务长出来说话了:“周先生有轻微高空反应,偶尔会四肢肿胀,对拖鞋有要求是应该的,是我们准备不周。”

  非浅对着他哂笑了一下,才又抬头对乘务长笑笑,说:“麻烦你们了。”

  他又继续翻杂志,她睡也睡不着了,转过身盯着他,他没抬头,冷静地问:“好看吗?”

  她问:“谁惹你生气了吗?”

  他还是不抬头,专心看杂志:“你看谁有那么大胆子。”

  她小心地问:“那我惹着你了吗?”

  他不耐烦地说:“没有。”

  非浅不死心,接着问:“你每次坐飞机都搞特权吗?”

  他直接回答她:“和飞机也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成好奇宝宝了。”

  她翻白眼:“关心你吧也不是,不理你吧就出幺蛾子,还真的是软硬不吃,怪胎。”

  姜非浅生气了,周仲微倒乐了,这是怎样一场孽缘。

  出了机场,气氛还没有缓和,他们像是角力的对手,等着对方先乱了阵脚。

  车驶入二环,非浅终于忍不住开口:“我要回家。”

  他不理,她还是叫:“送我回家。”

  一直都在堵车,寸步难行,他平时就受不了这种情况,又攒了些怒气,死命踩了刹车,回过头就吻了下去,吻得霸气十足,箍住她的脑袋,狠狠地吻着,不许她躲藏,不许她走神,要她知道他是周仲微。像是要把她吃进肚子里一般,一寸一寸啃咬吸吮,一遍一遍,从霸道到缠绵。非浅的脑子里一片茫然,闭上眼睛,由着自己在他的气息里迷失左岸。

  周围的汽车喇叭一声高过一声,此起彼伏,漫天地响着。他停了下来,把脸贴在她耳旁,想去咬她耳垂,却只咬了咬牙便转身去踩油门,没得商量的语气:“去时代饭店。”

  非浅早被吻得七荤八素,静静地坐在副驾上,一脸红晕,此刻就算他摆明告诉她,是把她拉去卖的,她一定也没什么意见。他心底有些暗暗高兴,这女人真是呆得可以。

  等到进了饭店的大堂,她忽然想问苍天,为什么四年都可以相安,从昨天见到余清修那一刻起就无论做什么都能不断不断地跟他有关联。当年不就是从时代饭店开始的吗,这个时代到底跨不过去了。又回到了这里,还是金壁辉煌的模样,只是看在眼里,都是刺目的冰雪,既冷又疼。仲微看着她,没有讲话。握住她的手走进包厢。他的手很暖,掌心微微有些潮湿,他十八岁以后就没有主动牵过女人的手走路了,认定是矫情,可惜非浅并不能知道。

  点过了菜,酒先上来,非浅盯着酒瓶发呆。

  当年余清修搂着她,在耳边轻轻地讲:“红酒呢,要先喝清淡的再喝浓郁的,最后再喝甜酒,因为甜酒影响味觉。先喝了甜酒再喝其他葡萄酒都感觉不出滋味了,这样通常叫做走不了回头路了。”

  原来竟是真的走不了回头的路。非浅正慌神,仲微又在无理取闹:“给我换杯子,要Riedel杯。”

  红酒侍应生赶忙领命般转了身出去。

  她稍有愤愤然:“你怎么那么难伺候,平时吃那么重的辣,又不是一心品酒的人,为了个杯子挑剔什么埃”

  仲微说:“你又不懂。”

  她仰起下巴:“谁不懂了,少瞧不起人,不就是勃艮地特级酒园的Riedel杯子嘛。”

  他目光中似有赞许的神色,却绝不承认,托了下巴问:“赵匡胤杯酒释兵权,都释了谁埃”

  她一愣。他说:“我就说你不懂。”

  非浅不解地问:“跟这有关系吗?”

  他说:“有,当然跟你有关系。”说着就拉起她往外走。

  非浅被他的举动搞得云里雾里,连问话都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了。 杯子拿来了,人却走了,他到底在导演哪出戏。

  到了车上,她生气地问:“又干吗呀,还吃不吃饭了?”这句话到底要问多少次,他哪一次能有点正常的行为出来,好让她跟上思路。非浅感觉自己好像是某部片子里,被张昆仑拴在腰上当风筝放飞的张倾城,他在地上飞奔,她在天上飘忽,完全按照他的意志他的方向走,他跑到哪,她飞到哪,什么也不知道。

  仲微还是那句旧台词:“当然吃饭了,你做给我吃。”

  她瞪着眼睛却没了脾气:“上次是因为你心情不好,这次是为了什么埃周少爷,你给点提示好不好?”

  他专心开车,目不斜视,回答说:“因为我饿了。”好像还是理所当然。

  非浅跟他拉锯:“可是我在生玻”

  他轻松地说:“那更要在家吃饭了。”

  她却沉重:“那应该是你做给我吃吧。”

  “没问题。”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她却大眼睛眨个不停。他敢做,她却不敢吃。她打赌,周仲微料定她不敢吃。

  去超市买了菜,才回到家。非浅只有一个条件,就是一定要去她的公寓。他还一点表情都没有地回复说:“当然了,我家不是随便进的。”

  她总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早晚会被他气死,早知道就强烈要求去他家了,就算是羊入虎口也认了,不过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到时候他还是有各种各样的借口拿出来气她,大概她唯一具有的权力就是叹气。

  非浅做饭一向是有速度的。三菜一汤很快就做好了,摆了椅子,正准备开饭,门铃响了起来。她出去开门,初晓跳出来给了她一个严严实实的趴趴熊抱:“姜非浅,我可算是找到组织了。”

  非浅问:“出什么事了吗?”

  初晓抱着她不撒手:“还好意思问出什么事了,你手机一直关机,我找你都找疯了,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情。”

  非浅解释说:“我没带充电器走,手机没电了。”

  初晓嚷嚷:“哎呀,你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跟旧情人跑了呢,我也不敢给仲微哥哥打电话。”

  非浅正要拦她,周仲微的声音从餐厅传了过来:“非浅,是谁啊?”

  初晓死死地盯着她看,半天溜出了句:“我滴个天哪!”

  非浅笑着打她:“天什么天啊,你不认识周仲微啦。”

  初晓在她耳边嘀咕:“他怎么在这啊,你们怎么了?”还没问完,周仲微不慌不忙地踱步出来:“是初晓埃”

  初晓立即精神百倍地打招呼:“仲微哥哥,我先走了。”

  非浅拉住她说:“留下来吃饭吧。”

  她忙摆手说:“吃过了吃过了,不打扰你们亲热了。”

  仲微好笑地望着她,眼神好像在说,要是你没来我们早开始亲热了。

  非浅还是拉着她不放。

  仲微笑着说:“放心,我不会严刑让你招供的。”

  初晓直跟非浅吐舌头,非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到了餐桌上,气氛诡异。大家像行船一样,秩序井然,你一筷子我一筷子,默默无言。

  初晓几时受得了这样的别扭,咬咬下嘴唇说:“仲微哥哥,我没什么好招供的,我们家非浅对你是一心一意,你可要好好对她。”

  非浅恨不得把碗都给咬碎了和血吞,平时看着挺机灵的,此地无银三百两是基本错误吧。

  仲微笑起来:“那当然。”

  非浅觉得他此刻笑得像只狐狸,眼角都闪着智慧的光芒,只是有些狡猾而已,她继续埋头吃饭。

  初晓到底忍不住了,放下碗筷问:“你们俩怎么了?”

  非浅冷冷地说:“没怎么,快吃吧。”

  仲微“咣”地放下筷子看着非浅,吓得初晓大气不敢喘。他语气倒还算平和,问:“姜非浅,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非浅也放了筷子,问回去:“我应该问什么?”

  初晓在状况外,这两个人是天外来客吗,姜非浅见到了老情人,要说有疑问也应该是周仲微问吧。

  仲微冷着脸,看着非浅:“你不好奇吗?”

  她盯住他的眸子,深深地望过去,张开嘴,又合上。她想知道的东西很多,可是又不想知道清楚。她不是随时都勇敢的,觉得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然后吐了口气说:“我一直都想知道,伯仲叔季,你应该是家里的老二吧,‘微’有什么典故吗?你哥哥难道叫周伯大?取了反。”

  他目光明灭间,好像笑了出来:“我哥哥,叫周伯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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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不可言笑容依旧爱你,就算全世界与我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