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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依旧》 作者:日光生

第15章

  车堵成了长长一条龙,非浅知道周仲微一向最不耐烦的就是这样卡在马路中央左右动弹不得,他今天更是格外急躁,不住地拿手指胡乱地敲着方向盘。非浅看了看他,没有说话,依旧盯着窗外看霓虹,这样斑斓,总能让她想起很多言情剧的脚本,在闪烁的灯下恋人们牵着手慢慢地走,自然,也有人是在这样的灯下决然放开手,有些爱情从来就见不得一丝光亮,哪怕那些光只是灿烂得微弱。

  仲微敲得心浮气躁,车里的安静也让他不得舒坦,拿了烟叼在嘴里,划了几次才点燃了火柴。非浅偏了头过去望着他,自来有月下看美人的道理,其实烟雾里辨男人也不过就是恍然一悟。她本来是想要让他灭了烟的,可是一瞬间忽然有点心疼,他抽烟的急切刺痛了她的眼睛,于是便不忍心,只是心疼,隐隐在心底疼着不肯泛滥。她搜空脑子里所有的印象,他一直是任狂风暴雨,任风云突变,仍能不动如山甚至依旧谈笑风生的男人。很早前杨竼对她说,周仲微是不动声色间覆雨翻云的角色。此时,缭绕的烟气里,她是看不懂他的,但是隐约知道,他已经泄漏了心事,做了从来不的事情。所以,她疼。于是拉拉他胳膊,问些无关紧要的话:“总看你抽苏烟,有什么理由吗?”

  他微微点了点头,却没有看她:“抽的第一颗就是苏烟,之后就一直抽。”

  她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上大学那会儿寝室里的老三是系花,交际繁多,有一回喝醉了,非浅去接她,她贴在非浅耳边低泣,那感觉似是酒入愁肠。记得老三当时说过:“说什么看男人要看车子看票子看袜子,都是鬼话。只要看烟,什么烟好什么烟坏也都没有意义,有钱就能抽好烟,但是有情就从始至终只抽一种烟。那种男人认定的事情改不了,我知道得晚,活该我遇不上。”

  仲微问:“想什么呢?”

  她说:“想起来有人说,专情的男人才始终只抽一种烟。”

  车还是丁点都动不了地,他撒开方向盘,又点了颗烟,才转过头去问:“我不像吗?”

  她点点头,认真得有些玩笑了:“你像多情种。”

  他说:“那可不好,多情总比无情苦。”

  说的倒是正经话,可是从他嘴里出来就像笑话了。她笑着去抢他的烟:“哎呀,你还文化了一把,我只知道多情却似总无情。”

  他不明所以地望着她,也不是多恼只是愣祝非浅趁机将烟夺了下来:“少抽点吧,无论多情还是无情总要长命百岁才行。”

  仲微看着非浅将烟仔细摁灭了,星星点点的火映得她手上有一点微微的红光然后才暗淡,一双素手仿若透明,忍不住伸手去握,她的手小小的却很暖。非浅本能地往回缩,他牵住没有用力只是箍住不放,于是她便不动了任他牢牢握祝仲微心里有一种平静的温和,柔得化不开了。车阵仿佛是松动了,前面的车开始缓行,他只是不舍得放开手,松了松又握了握像是丛中流连。

  她轻叫:“你走什么神呢,快开车埃”

  他才撒开手去扶方向盘,扬起声说:“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啊,敢抢我的烟,你还是第一个。”

  非浅听不惯他少爷口吻,继续偏头去看窗外,正色道:“可惜了,你不是第一个被我抢烟的男人。”

  仲微的眼神在两侧斑斓夜色里忽然没了光芒,深邃难以见底,刚刚得来的那些暖渐渐微凉。他专注地开车,那一瞬好似只有随着前面的车行进才算是事情。嘴角却仍然挂着不屑一顾的笑容,直视前方,不讲话。

  非浅笑起来,不知是仲微在她面前愈加不懂得掩饰了,还是她越来越了解他了,知道他不讲话时多半是在闹别扭。“真信啦,你怎么那么好骗。”

  仲微转了头说:“那是我的台词。”

  她还没明白过来,他便大笑:“你怎么那么好骗。”

  非浅用手捶他肩膀:“装深沉很好玩吗?”

  他眉舒目展地笑起来:“装深沉的关键是有人愿打有人愿挨这才好玩。”

  非浅跟着笑,此时的周仲微在她眼里生动非常,与他过招总是没有胜算的,以为占了上风的时候眨眼就能输得彻底。可是她喜欢这样的他,至少比捉摸不定让她感觉踏实。车子好像也随着人的心情变得畅快起来,停车时她想起小鸥说过他们的聚餐就在莞丽,于是问:“你们聚餐也在这里吗?”

  “十八层。”

  “我们公司好像在十二层喏。”

  他先一步进了电梯:“怎么,怕碰上吗?那我们换个地方。”

  非浅以为他在开玩笑,接话说:“算了,碰上了也没办法。”

  他却真的要走出去,非浅拉住他问:“怎么了?”

  仲微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换个地方埃”

  她不解地说:“不是聚餐吗,那么多人还等着你呢。”

  他站定了才按了十八层,看电梯门缓缓合上,盯住电子显示一层一层上升。快要到十一层时,非浅像是想通后刚刚反应过来的样子,上前按了十二层的按钮。他低头问:“你去哪?”

  她还未答,门便开了。非浅笑得一脸灿烂,伸手拉起他往外走。仲微从来不是乖乖听话的主,几时能有人将他拖走,反手抓住非浅问得与己无关一般:“你知道在哪个厅吗?”

  她真的不知道具体是哪里,想了想,肯定地说:“总归是最大的厅咯。”她那个“咯”说得很轻,轻到他觉得心痒,她的可爱是放在眼前的位置却一路触到心底,在她不经意呢喃的语气里自己也是没了脾气的。仲微牵过她的手挽在自己的胳膊上,脸上是无比耐心的表情,看得非浅直想笑,哪里有机会见他这般认真过。他问:“这也值得笑?”

  她不答,就那样笑着迎向他一双含笑的眼,两个人俱是欢颜。走进去时已经是遍地热闹了,没多少人注意到他们。非浅带着他走向跟自己很熟的几个同事,像是专程去展示自己的私有物品,惹得那些女人眼里忽闪锋芒,围住仲微打招呼:“兰君啊,可是见到你了。”仲微一一应付过来,笑得礼貌而迷人,句句皆是妥帖,无论是非浅的同事,还是同事身边的男伴,他都是能够有话聊的。非浅只在一旁适时地赔个微笑,她想,仲微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单一主角,他的光芒无论谁也盖不了,无论是谁。他们这桌其实是很靠后的,她找了很久都找不见赵小鸥的踪影,却被人家拍了肩膀,一转身,不就是小鸥那张笑脸吗。

  “迟到就算了,带着伴来的还不专心。”

  非浅说:“不是在找你吗。”

  小鸥说:“算你有良心。”然后俯身过来,贴在她耳边,小声说:“哎,看来看去还是你的兰花君子最极品。”

  非浅也贴过去笑话她:“那你的林哥哥呢。”

  敬仁刚好走过来,便问:“聊什么,还偷偷摸摸的。”

  小鸥说:“正说刚才林总敬酒时她不在,要罚她酒呢。”

  非浅瞪大眼睛盯住小鸥,什么女人这么恶毒,只得摆摆手说:“我不会喝酒埃”

  小鸥嬉笑说:“怕什么,你不是带着黑骑士来的吗。”

  敬仁照例笑得坦然:“那可得让他多喝点。”

  于是大家跟着起哄,仲微倒不推托,只说:“非浅她笨,麻烦大家多照顾了。”一仰而荆他的这句话很多很多年后,非浅遇上酒还是能想起,连他眼里的温柔,嘴角的宠溺和喉结轻微的动作都能记得清晰。

  他们离开时,有人捉住非浅表达不满:“你迟到我们没有计较,怎么还能早退埃”

  她只有赔笑,总不能说,本来没打算来的,就是心血来潮走个过场,仲微开口简单解释说:“是我有事情。”

  对方立即一副大义的表情,却说:“不行不行。”转脸对非浅闪着意味深长的眼神。非浅觉得自己工作一年多还不及周仲微这一个小时更得人心,幸而林敬仁离他们不远,过来帮忙解围。

  等电梯时,他问:“兰君是当什么讲?”

  非浅觉得他真是厉害,亏他还和人家亲热地聊了那么久,连基本的称谓都还没闹明白,人家一口一个兰君地叫着,看着他聊得欢,原来还是不解其中味。她背了手,严肃地说:“这是我们的规矩,穿蓝色衬衫的人一般都叫蓝君。”

  仲微大笑:“这什么规矩,那么穿红衬衫不就叫红军了吗。”

  她正色答:“是啊,没看到那么多人穿绛色吗。”

  他含笑,扶住电梯门,做了绅士邀请的动作:“骗子请。”

  十八层到了,走出电梯,非浅发现这里和刚才是不大一样的,昏暗一些,安静一些。有服务生领着他们九曲十八弯地拐,直走到里间的会客厅。仲微签了名,有人替他们开门,她略微有些诧异,一眼扫过去,女人皆是锦衣,男人亦是得体。非浅举目看着仲微,他只笑:“看完了娘家看婆家,顺序没错吧。”他弯了胳膊示意她挽过来。周仲微倒是一向款款,非浅只是一步一步跟着他走。这样的出场和刚才也没大区别,只是她心里有些惴惴。他难得体贴地将她揽在臂弯里,抬头去看,他一脸温和,她的心才踏实下来。

  有几个人过来跟仲微打招呼,里面的人有些她是见过的,一起在大包厢里吃过饭,名字是叫不上来的,也就随意微笑着点了头。仲微挥开他们,说:“我饿了。”便拉着非浅去吃东西。他挑了很多零碎的东西递给她,她问:“你不是饿了吗?”

  他闲懒地说:“这里的东西不好吃。”

  非浅撇嘴:“不好吃你才让我吃埃”

  他说:“你不是喜欢吃零食吗。”

  正说着就有人招呼仲微过去,他看了看她像是不放心。非浅倒是大义:“去吧去吧,我一个人没事的。”

  他才笑笑,走过去,又回头嘱咐说:“别走远。”语气总像是哄小孩儿。

  非浅歪着脑袋假装不满:“统共才多大点的地儿。”

  其实这地方只是看起来不大,再转身就一眼寻不到他的身影了。她一个人信着步子随意地走,满眼都是好看的男男女女,眼神碰上了就笑笑。她只想到露台透透气,靠在栏杆上,低头看灯火阑珊。 背后有人叫她:“非浅。”余清修的声音不曾变,还是那么缓和的语气:“这里风大。”

  她没有回头,一心一意看着脚下,往事却不可抑制地翻涌上来。那时候,还是在他们的家里,因为什么样的事情闹了别扭她不记得了,应该只是很小的事情,当时看起来却很大,大到好像还吵了几次架。她不开心地站在阳台上吹风,数着万家灯火,其实心里的气已经消了,却是不肯轻易服软。正犹豫着,听见他的脚步慢慢走近,环住她柔声说:“这里风大。”余清修的怀抱很温暖,在那个怀抱里她可以凡事不去计较,只安心地倚着靠着。

  他问:“看什么呢?”她轻声答:“看灯。”清修在她的肩头磨蹭:“什么灯那么好看?”她笑着说:“就是家里的灯。”他也笑:“那你转过身来看。”她商量说:“咱家换成橙色的灯好不好?”他问:“为什么,这个灯你不喜欢吗?”她认真地说:“不是不喜欢,就是太亮了,打开的时候觉得冷。”灯还没来得及换便分了手,她就在那个白色灯光里含泪离开,那以后见了柔和白灯却总是觉得冷,彻骨地冷。

  回过神来,余清修已经站在旁边与她并肩,用眺望的姿势看着远方,他问:“还在看那些灯吗?”

  她答:“是。”

  他说:“非浅,有时候我在想,你宁肯吹风挨冻也不肯主动开口究竟是为什么,是只对我,还是对所有人都一样。”

  非浅没有接话,只说:“你喝醉了。”

  他微微地像是笑了:“醉了吗,却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你。”

  她明白了什么,问:“仲微在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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