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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依旧》 作者:日光生

第20章

  她盯着他,一下一下眨着眼睛,像是难以置信,过了好久才爆发出来:“周仲微,你耍我。”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直视前方认真看路,不为所动的口气:“那不是应该的吗。”

  非浅顿时觉得刚才的那些甜蜜顷刻化为灰烬,他那张英俊的侧脸也生出了邪恶,她犯傻还以为是私奔了,原来不过是被拐卖了还在替人家数钱,心里的气来得莫名,却大得自己镇压不住,固执地偏头去看窗外,抿着嘴一语不发,她最恨别人把瞒天过海当理所当然,她最恨别人通透全局,只她一人阵脚慌乱,仿佛四年前的梦魇。车里统共就两个人,谁都不再说话,空气就一点点地冷下去,气氛沉着得诡异了。沉默了太久,他渐渐忍不住,问:“真生气啦?”她不理,他好声好气地哄:“别气啦,送你新年礼物好不好?”她还是不理,他也没了办法,和气地商量:“非浅,你也说句话。”

  她侧过身绷着脸像个受了欺负的孩子,指责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昏暗中好像看到她眼里盈盈水光,仲微的心跟着一紧,减速把车停在紧急停车道上,车里更是静默了。他低低地唤她:“非浅。”似是有些为难地缓声开口:“对不起,没想到你会生气。”

  夜色早就黑得浓重,只有路上车灯通明,一辆辆车从旁边飞驰而过,她的眼睛便一闪一闪。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只是知道他那么认真,认真得让她没了脾气。

  “以后不许耍我。”她的声音很软,听着生了淡香,仲微的心也是飘来荡去地软着,他笑着点头,像是总结发言:“合理要求。”非浅便彻底没了计较。

  车又上了路,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个玲珑的小盒子递给她,她接过来,问:“是什么?”

  他微微笑着:“打开看看埃”

  是一对kaloo的香水小熊,蓝色的那只戴着睡帽懒懒地闭着眼睛,粉色的那只睁着一双善良的眼睛可爱异常,这么可爱的两只东西,非浅简直爱不释手,捧在怀里像是得了稀世珍宝。

  他问:“喜欢吗?”

  她不假思索:“喜欢埃”

  他懒懒地问:“喜欢送礼物的人吗?”

  她想了想说:“还是更喜欢礼物。”说完开心地冲着他笑,一双眼如明珠出洛神,一直照亮到他的心底。他喜欢看她笑,或者说渐生迷恋,那样柔暖的笑容,焕可和风日,明可烛天南,他不自禁恍了神。

  钥匙、手机、钱包,惯常的三大件非浅一样都没有带着,到B市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十二点,又不好去吵初晓,只得投奔他的住处。来过几次竟都是三更半夜,她始终觉得这间房子又大又冷清,开玩笑说:“你一个人住这里不怕吗?”

  仲微将灯打开,橙色灯光像是烛火,照耀处即刻温和了起来。他翻了半天才找出拖鞋递给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偏着眉眼说:“怕啊,要不你搬过来给我壮胆。”

  非浅顺着他的打量才忽然想起来,吸气“氨了一声:“我穿成这样明天怎么陪你去参加婚礼啊?”

  仲微好笑起来,她身上穿的是中学时的运动服,头发束成马尾,如果再来个双肩包说她是高中生恐怕都会有人信。端起下巴,摆了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那就,别去了。”

  她将信将疑地问:“我们真的不去啦?”

  他敲她脑袋:“只是你不去,我还是要去。”

  她一脸鄙夷:“那还把我拐过来做什么。”

  他表情严肃地说:“拐都拐了。”

  非浅只想笑,他恐怕暂时不会再说“对不起”这样的台词了,虽然她很想再听,“那我做什么啊?”

  他一脸得逞的兴奋,像是在说就等你这句话了,拉起她直奔衣帽间。非浅暗讶,竟然比她的卧室还要大,满目琳琅,摆满了他的衣服鞋子。惊叹间模仿他的遣词造句:“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比女人的衣服还多。”

  他揽着她浅笑:“所以我整理困难啊,你明天就帮我整理这里吧。”

  非浅吃惊地瞪着他:“这还用整理?完全是纤尘不染,有条不紊,难道还需要整理吗?”

  他正经地说:“家政整理的方式我不喜欢。”

  她仍是一脸无知,满脸堆着问号:“还有比按照颜色分类更合理的方式吗?”

  他说:“你知道我有时候很懒,你就帮我按照搭配摆放吧。”不容她答话就半推半抱地推她到客房,“今晚你就睡这。”

  然后又手把手地将盥洗室、厨房、洗衣机、烘干机一一交代了一遍,上楼前不忘嘱咐说:“明天记得帮我整理衣服。”

  她笑着点头:“好啦好啦,晚安啦。”

  他也笑,自己几时这样啰唆过,清了清喉咙道:“晚安。”上了几层楼梯,又俯下身来说:“有事叫我。”

  她郑重地点了头。

  非浅其实一直都认床,加上床也软她睡得极不习惯,一会儿觉得被子厚了,一会儿又觉得枕头高了,折腾了半天,起初的那点困意全然不剩。屋里的暖气热得她口干舌燥,反正也是睡不着了,只好起身去倒水。厨房和屋子里的任意一处一样,也是纤尘不染,大概除了烧水也没有过别的用途了。她也很纳闷,像仲微这种看起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怎么会执著地喝烧开的水,就算是再挑剔的舌头加上柠檬片也是觉不出原味的,她猜想也许是饮水机触过他霉头。她端着水杯一点一点去打量客厅,沙发很大或者应该说成是宽广,坐在上面便不想动了,她对沙发有偏执的喜爱,所以是真心地喜欢这只沙发,喜欢到把自己藏在里面都甘愿的地步。茶几上整齐地摆着报纸杂志,她随手拿起来翻看,红色喜帖就在隐藏之下见了光亮。她从没见过那么精致的喜帖,红得自然而喜庆,边角细细地烫着金边,上面的剪纸双喜因灵巧而熠熠生辉,只是端看着喜帖就觉得婚礼必定也是不凡的。她一向好奇心不胜,却也是想要看看是何许人物。如果她能够知道里面端正地写着主角“余清修”的话,她一定不会把它打开,在碰到它之前就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地睡觉了。那只是如果,非浅像是忽然结成了冰,眨不了眼睛,也不知道该怎样挪动手脚,只是一颗心抖得她惶惶不安。 薄薄的请帖生了千金之重,拿在手里如何也承受不起,铅直落地,原来真的那样沉,不似平常纸张的轻飘。她缓缓复苏过来嘲笑自己,落荒而逃也不过如此吧。

  其实仲微也是睡不着的,翻来覆去地忽然想起请帖好像没有放好,出了卧室看到楼下的灯亮着,便疾步过来,还是晚了一步。走到她身边,步子并没有刻意放轻,却没有将发呆的她惊醒,想要伸手探她的肩,非浅才惊慌抬眸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他淡淡地说:“我看见客厅灯亮着……”吞下去要说的话,转了轻松的口气:“想找你说话的,原来你真的没睡着。”

  非浅微微点头。

  仲微弯腰把喜帖捡起来放到桌上,语气谨温:“明天我做伴郎,伴娘不是你,怕你吃醋所以不想让你去。”

  她的眼泪忍得太坚强,忽然间破了极限一般,扑簌簌地往下掉,仲微缓缓地把她揽在怀里,团着她的耳朵轻轻安抚,安安静静地听她的哭泣。他身上那样暖,而她身上那样凉。他一下一下的摩挲她的脊背,一下一下,耐心得像是没了边界。

  非浅并没有哭很久,觉得眼泪干涸了,抬起头说:“我只是想妈妈了,现在我去睡觉。”

  他不置可否,不拆穿也不点头,抱起她进了客房,轻轻放到床上,仔细给她盖好被子掖好被角。她问:“这是做什么?”

  他一副“我也不情愿”的表情说:“你不是想妈妈了吗。”

  很好笑,可是她笑不出来。他心疼,俯下身抱住她,非浅一动不动地任他越抱越紧,她喜欢他身上的暖,喜欢他身上淡淡清爽的味道。可是不是现在,现在的她思绪混乱。他的唇也是暖的,有些发烫,烫得她被吻过的地方一阵灼热,可是她仍是冷。他吻着她的眉眼唇鼻,还有曾令他心动不已的脖颈曲线,她的头发还没有完全晾干,潮湿着散发诱惑。她知道他的暖里有情欲在蔓延,可是没有念头去回应,也没有力气去叫停。他动情地吻着她的长发,一寸一寸下滑最终定在发梢,他的双手已经抚在她身上的柔软也是忽然没了动作。终于还是叹息,隔了半晌,起身帮她把被子理好,走到门口轻声问:“需要关灯吗?”却不看她。

  满室漆黑,她茫然中记得自己好像是说了“关吧”,可是她后悔了,她不喜欢黑暗,至少此刻是的,黑得心里空洞洞的一片,却拿不出力气去下床开灯。她甚至连翻身的力气都失去了,仰面躺在床上,合上眼睛又睁开,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

  她想起有一次,回家很早,清修回来的时候她兴奋地扑过去开门。他一脸喜悦,柔和地问:“你今天都做什么了?”

  她故作严肃地说:“我今天只做了两件事情,呼吸和想你。”

  他就大笑,笑声温润而动听。

  她也想笑,笑这一刻只剩呼吸一件事情了,不必想他,恨他也不必了。只是回忆在模模糊糊地继续,脑子里很多很多的过去在翻涌,她把它们一件一件想起。想起他的誓言。

  和清修在一起时关注的多是零碎的生活,柴米油盐,会因为一句带雨伞的嘱咐而开心一整天,也会因为刷锅洗碗的争吵别扭很长时间,他们的交集就是家。非浅那时刚刚工作,每天一回家就窝在沙发里跟他唠叨一些遇到的困难,听他的意见,或者在餐桌前摆碗筷,一边摆一边等他做好菜,那时的她最多只会用电饭煲蒸米饭。吃过饭就一起听听音乐看看电影,她趴在阳台看夜景,清修在不远处的书桌上忙碌,很简单但是很甜蜜。她一直都很想跟他一起出趟远门,想要一场只有两个人的旅行。而清修却始终很忙,抽不出空闲,直到她的生日,他变戏法一样变出两张去昆明的机票。那是他们唯一的一次出行,唯一的一次,教她想忘都忘不掉。百宝箱底那一个孤零零的文件袋就装着那两张机票,她狠过很多次心最后都没能把它扔了,她说服自己留着也只是为了一段纪念。当时只顾着牵着他的手跟着他走,后来才知道放开他的手自己也走得很好,尽管开始时略有蹒跚。那段旅行在她脑中残丝碎片地拼凑着,一起穿了傣族的衣服玩着泼水的游戏,牵着手在大榕树下许过永远在一起的诺言,在古灵精怪的杂货店挑了让人爱不释手的情侣杯,发誓要用到永远的永远。那时以为幸福是不败的,其实也只盛开了三天而已,他答应过先去西双版纳,下一次陪她去丽江,可是他郑重答应过的事情从此没有兑现,便从此不再兑现。

  她只是想把那些事情一件一件想起,然后再把它们遗忘,彻底地遗忘。可是,她忽然想不起余清修的模样,想不起他的五官,想不起他的声音,只是一树梨花下朦胧的人影。她把他忘了。她把他忘了,又突然想起来,然后又忘了。就那样反复地折腾着,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听到外面有动静,也许仲微正准备出门。她犹豫了一下,爬起来开门出去。他一身深色的正装,那样笔挺那样耀眼,听到动静回过身注视着她,非浅睖睁在那里。

  仲微远远地望着,等着她开口说话。她却不动,仿佛是与他隔了座长长的断桥。也许过了三五分钟,也许更久,也许只是三五秒,他大步走过去抱她到身边,揽着她往外走。

  非浅问:“做什么?”

  仲微面无表情:“去给你买衣服。”

  她没明白:“买什么衣服?”

  他不肯给她答案,只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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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依旧爱你,就算全世界与我为敌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