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越跑越快，百里奚渐渐看不到那滚圆的摆动的屁股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气喘嘘嘘地跑到百里奚面前，一把拉住百里奚的手：“走，我们一起跑！”

　　他们俩踏着月色、追着风，跑呀跑，直到他们都跑不动为止，她先一屁股在草地上坐下。百里奚也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他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然后放声大笑起来，全然不顾周边的人正用惊讶的眼睛看着他们。

　　她躺在草地上，有一轮上弦月正挂在空中，四周有零星的星星在闪烁。

　　百里奚也在草地上躺了下来，他们并排躺着，彼此都沉默地望着星空。

　　也许要表达的话都太多太多。只是此时，他们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出来。也或许他们打心眼里就不打算用话语打破这个夜晚美好的静默氛围。沉默有时就是一种最默契的表达。

　　10

　　2004年3月28日电源接通了，然而黑暗如故，接通爱的电源后，为什么还不亮？野露躺在浴缸中，烟雾在她上空缭绕。从上中学开始她就学会偷偷抽烟，经常躲在卫生间里，有时候在卧室里抽，这个秘密母亲一直都不知道。

　　当然，抽烟的时候总是她思想最苦闷的时候。第一次抽烟是因为她第十次问母亲自己的父亲是谁时，母亲用几乎粗暴的语言制止了她。她第一次破天荒地到超市买了一包中南海，一个人躲在卧室里狠命地抽。奇怪，之前她从未抽过烟，却非常成功地抽了第一根，连咳嗽都没有！而且对着镜子，她感觉自己简直就是一个抽烟多年的老烟民。她想，也许她天生就是一个抽烟的坯子。

　　从此以后，她绝口不再提有关于父亲的任何问题。只是，当她走在路上，看到一个与母亲年纪相仿的男人时，她总会停下来思索，这个人是否就是她日夜思念的父亲，父亲是这种类型的吗？一连串的问题总是会接踵而来，直到那个人在她眼里完全消失为止。

　　她不再对同龄的男孩感兴趣，她只对与母亲年纪相仿的男人有感觉，她自己觉得那是种爱情的感觉。

　　野露一直都觉得自己对狂魔的感觉是爱情的感觉。狂魔就是他想要的男人。她未曾见过狂魔，但是她总感觉狂魔就是她朝思暮想的意中人。狂魔说他现年四十五岁，她想四十五岁的男人才正有魅力。

　　他们彼此间什么都聊，野露告诉狂魔，上学那会有很多男生追她，都被她拒绝了，狂魔回复短信恭维野露的魅力和个性。

　　狂魔也告诉野露自己至今未婚，但是他跟很多女人有过性关系，他会告诉野露，他对每种女人的看法。野露从他那里吸收了很多关于“女人的知识”。

　　狂魔从来不对野露说自己喜欢她，野露也从来没有告诉狂魔自己对他的特殊感觉。但是他们平时的聊天语言亲密、亲切又温暖，有时也冰冷、也有嫉妒。

　　比如有时候，狂魔会告诉野露自己昨晚和一个新认识的女人做爱了。野露听了就有点不舒服，用各种语言讽刺他，讥讽他的性欲。

　　过一天，野露也会编造一个男孩正在追她，而她对他也有感觉等等之类的话。那时候狂魔总是沉默，不回短信，有时候野露急了，就自曝那个男孩不过是自己编造的。

　　野露重新点燃一支烟，她想起那个送手机给她的百里奚，那个总是被她拒绝的高个男人。

　　但是，她马上把这个男人否决掉了，原因是他不过二十五六岁光景。她要的是狂魔那样成熟有魅力的四十多岁男入。

　　她拿起手机给狂魔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自己很想他，那个送她手机的男人，尽管爱她，但她一点都不爱他。

　　但是直到野露洗完澡，几乎抽完一包烟，那条发出去的短信，仍然没有得到回音。

　　戮？

　　什么是爱？一种宿命的毁灭？一种残忍的精神毁灭。

　　11

　　百里奚整个晚上都在梦中度过，他梦到蓝色牛仔裤中包裹着的左右摆动的滚圆滚圆的臀部，他还梦见，在月色下，在西湖畔，他轻柔地捏了又捏那滚圆富有弹性的臀部。那双大大的眼睛对着他，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他想撑开眼皮，使劲地！终于，他的眼睛里装进了一个真实的世界，他从床上爬起来。，哦，刚才是在梦中！一个甜蜜的梦，但愿这样的梦永远不要醒来。他试图闭上眼睛，重温刚才的梦，但是一切都处在模糊中了！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直拨野露的房间！

　　‘‘喂．．．．．．””

　　“恩。”

　　“喂……

　　“这么晚打电话。”

　　“嗯，是很晚了。”

　　“有事情吗？”

　　“嗯，有，哦，没有的，只是，刚刚做了一个梦，很美的一个梦……”

　　“那你继续做梦吧，我要睡觉了！”

　　电话被挂了，话筒依然在他手里呆了老长时间，他意犹未尽，他是要告诉野露，刚才做了一个关于她的梦，一个让他感到温馨的梦。

　　梦的痕迹逐渐淡薄，惟有那滚圆的臀部和闪烁的眼睛依然清晰。

　　野露被电话吵醒后，再也睡不着了。她又开始在脑中画狂魔的形象。

　　她画他穿各色衣服的模样，有休闲的、有西装的，凡是她能想到的她都在脑中画，有时还画他的裸体画，但是野露终究还是个大姑娘，从未见过男人的裸体，因此这一幅画，怎么画都是模糊的，充其量也只是一幅抽象画罢了。

　　有时候，她也想像狂魔和其他女人做爱的样子。她穷尽自己的想像在脑中做着各种做爱场景的描摹。

　　有时候，描着描着，就描到自个头上来了。她会描摹着自己和狂魔做爱的情景。但是她从未和男人做过爱，因此这样的想像也显得很贫乏。

　　他怎么就不理我了？他是不是此时正和某个女人做爱，以致没有时间搭理我了？

　　爱是荒唐，爱是荒谬，爱是一场无言的结局。

　　12

　　在杭州，工作由百里奚安排，野露的工作要悉听百里奚调配，同时她还要向百里奚汇报工作进展，百里奚把自己的工作和野露的工作一起汇总后反馈到总部，并且定时跟总部开电话会议，讨论各种工作进展。

　　出差较之在总部，工作更加繁忙，任务更加重，要求责任心也要更强。白天他们都忙着奔波工作。

　　野露要和各色各样的客户打交道，负责各种业务谈判。百里奚要统筹工作，做各种工作计划、工作总结一他们白天都没完没了地忙着。

　　野露约好一个大客户，这个项目已经谈得差不多，今天只需要再核对一下合同细节就差不多了。但是与客户见面后，野露发现竟然把最重要的合同忘在宾馆里。

　　他给百里奚打电话，不一会工夫百里奚就来了。客户很爽快地在合同上签字。他们都为这一项大任务的完成而兴奋不已，他们决定一起庆祝一番。

　　他没有见过野露绽开的笑脸竟然如此迷人。

　　他痴痴地看着野露，良久！直到服务员提醒他点菜，他才把视线转移到菜单上，但他仍然会在点菜的间隙，偷偷抬眼瞟上野露一眼。野露也正低垂着眼睑在认真地看菜单，她的睫毛真长！他像发现新大发凉！

　　吃饭时，野露一个劲地跟他聊刚签下的项目利润空间是如何好，这个客户是如何刁难、讨厌。

　　百里奚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他很想换个话题，然而野露谈兴正浓，他不忍心打断她。

　　他不明白，野露为何对这样一个枯燥的话题有那么大的兴趣。

　　他的手机有短消息提示音。

　　沧海一粟：这些天没聊，干嘛呢？

　　百里奚：和她用餐。

　　沧海一粟：开心不？

　　百里奚：如何在聊天中博得她的好感？

　　沧海一粟：和她聊她最感兴趣的话题，迎合她的爱好呗。

　　百里奚仔细倾听她说话，见她聊得开心，他也咧嘴跟她一起开心地哈哈大笑，她骂那个客户很粗鲁，他比她骂得更狠，总之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迎合她的兴趣。博美人一笑绝非易事！

　　聊着聊着，忽然野露一句话不说，闪着明亮的眼睛盯着他看。

　　他被这眼睛电了一下，不知所措！

　　野露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都止不住了。坐在邻桌的顾客好奇地转头看她笑。

　　百里奚很识时务地跟野露一起大笑起来，他们一起笑得前仰后合！百里奚有过之而无不及，把一个玻璃杯都笑落到地上，直到刺耳的声音响彻整个餐厅时，他们才稍稍停住笑声。

　　服务员弯腰把玻璃碎片捡起来。

　　转！

　　我知道我不能扭转乾坤，但我知道乾坤将会把我扭转。

　　13

　　我站在黑暗的梦中，想像着他的画像？

　　长大以后，野露依然爱在黑暗中做梦！

　　有时会梦见自己的父亲，梦中的父亲是蒙着黑面纱的高个男人。父亲的手是非洲人一样黑的，眼睛没有光芒，呆滞的样子总会把她从梦中惊醒！

　　梦醒后，深夜无法入睡！她光着脚丫子，穿着粉红色棉布睡裙，不爱开灯，在黑暗的卧室中来回踱步，有时还会跑出家门，在夜雾迷茫的大街上狂跑，让慌乱的心跳带来快意！不清楚身后驱赶的力量和自己想要的方向。

　　迷茫的路灯，映射孤薄的身影。用尽全力没来由地向某个方向高喊：“爸爸……”然后静立片刻，她期待，父亲也许就会从天空的某个角落降临，把她领回家，用宽大的手掌握她的小手！

　　看过很多解梦的书，但是从未解出关于父亲的完美答案！曾经寄托过母亲能代替周公解梦，然而在母亲一次次怒目圆睁中，她对母亲解梦的能力完全丧失了的信心。

　　于是，在黑暗中做梦成了她的习惯，梦境中有父亲的身影，现实没有！

　　野露：狂魔我要见你。

　　狂魔：我会吃了你。

　　野露：关健是我不属美食佳肴。

　　狂魔：饥不择食。

　　野露：我愿是你牙缝中的一米粒。

　　狂魔：我狼吞虎咽。

　　野露：烹香待食。

　　在杭州的星巴克咖啡厅，野露见到了狂魔。黑瘦黑瘦的，不是她所画中的任何一幅画。狂魔也见到了野露，白嫩白嫩的，是他没料想的美女。狂魔立即想要上她了，因为她除了美艳外，还跟他二十几年前认识的一个女孩很相像。那女孩是他的笔友，后来他们见面，彼此都有好感。

　　见面的当天晚上，他把女孩带到自己的单身宿舍。女孩就在那个晚上，被他糊里糊涂地拉到床上，他的行为带着很多强硬的因素。如果他不硬着脱她的衣裤，也许那个女孩不会永远消失在他的生活中，在很漫长的人生岁月中，他经常想起这件事情，这总是让他难忘！他依然清晰记得，那事之后女孩哭了，他竟然没有安慰她。

　　女孩半夜走了，那时他还在梦中！之后他再没见过这个女孩，尽管他在忏悔的时候，也花了很多力气找她，给她的学校写了很多封信，但是信发出去后，都石沉大海。

　　这成了他心里一块永远的伤疤，也成了他自己堕落的一个理由。

　　他对她回味无穷，尽管后来阅女无数，但都没有她给他的感觉好。他对她的寻觅没有停止过，而她就像空气一样在这个世界里蒸发了！

　　二十几年的风霜岁月没有刮走他身上那些放荡不羁的品性。二十几年在他原本稍带鲁莽的冲动中注入了一点沉稳的成分，正是这一点沉稳迷住了渴望一种深沉之爱的野露。

　　野露以为，他年纪所积累的阅历足够给她所想要的爱。

　　他一见到野露，不是跟她握手，而是用手摸了摸野露的头，然后轻轻唤了一声：“宝贝儿！”

　　野露立即想起了那个暗夜里做的关于父亲的梦，她转眼看看狂魔的手，却是白皙的，没有非洲人那种黑炭一样的颜色。

　　“狂魔你不像你的名字”

　　“笑话，我当然不像我的名字那么方块。”

　　“我是说……”

　　“你是说，我像个好人，不是狂魔那么可怕吧？哈哈哈……”

　　“那为什么要叫狂魔？”

　　“你总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的！”

　　“哦！”

　　服务员送两杯咖啡过来。野露爱喝不加糖的咖啡，苦苦的感觉像生活的感觉。

　　“咖啡是苦的。”

　　“为什么不加糖？”

　　“喝咖啡像过生活！”

　　“你的生活都像咖啡的味道？”

　　“一直都是，从懂事开始。”

　　狂魔把野露跟前的咖啡杯拉到自个跟前，然后在杯里加了咖啡伴侣和很多很多糖。

　　“喝喝感觉。

　　“我不喜欢！”

　　“要尝试。”

　　“从来没有这样喝过。”

　　“那就第一次这样喝。”

　　野露闭上眼睛，良久！然后仰头，喝了一大口。

　　“感觉怎么样？”

　　“稍后告诉你！”

　　“苦里有甜吧？”

　　“嗯！”

　　“其实这才是生活的味道，要学会在咖啡中放糖。”

　　野露用眼睛盯着他，没有答话，也许她要说很多关于生活味道的话，但是她没有说，她要听他说。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了，用眼睛回盯着野露，他的眼睛不纯净，带着情欲。

　　我给梦做了件外套，

　　缀满了锦绣珠宝……

　　14

　　野露成了真正的美食佳肴，味道醇香，鲜嫩。饥饿的男人，狼吞虎咽，疯狂咀嚼。

　　那晚她没有做梦，她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醒来，她的头枕在一个男人的臂弯里。她睁眼，看到胳肢窝中浓密的腋毛。她用手揪了一把腋毛，男人也醒了，在她的额头上留了一个印。

　　她看到男人下颌的肌肉是松垮的，她摸摸自己的下颌，没有赘肉。

　　峥嵘岁月下的悬殊。

　　“你真美！”

　　“嗯！”

　　“你还是第一次！”

　　“嗯！”

　　狂魔和野露一起呆在杭州，但是野露并没有把狂魔介绍给百里奚。

　　．狂魔利用野露空余时间，陪野露逛街，给野露买各色各样一切小女生们都爱不释手的小饰物。

　　饿了，就带野露登访各种风味馆子，给野露讲各种小吃的来头、特点、味道。野露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从工作的层面讲，野露是个好职员，玩儿的时候从来不会拉下工作。因此，她总能非常漂亮地配合百里奚完成总部派下来的各项任务。

　　百里奚更加敬服她。

　　野露工作之余的所有时间都给了狂魔，百里奚无隙可钻。

　　百里奚经常邀请野露共同进餐，然而都遭到野露的拒绝，野露在拒绝百里奚时，从来没有告诉百里奚自己拒绝的理由。因此百里奚还不知道，短短几天，野露的内心世界已经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

　　百里奚很苦闷，原以为可以好好利用出差的机会，给自己创造更多近距离接触野露的机会，但是结果却是出乎意料，不像沧海一粟所说的，爱情的机会那么容易就能创造出来。

　　他给沧海一粟发短信。

　　百里奚：机会总是不垂青我。

　　沧海一粟：那是因为机会本不该属于你。

　　百里奚：我已经很努力尝试创造机会。

　　沧海一粟：那是因为她并不把你所创造的机会放在眼里。

　　百里奚：她怎样才会把我的机会放在眼里？

　　沧海一粟：因地制宜，因人而异。

　　百里奚：说等于没说。

　　沧海一粟：自己慢慢体会吧！

　　15

　　百里奚的心情不是很欢快。

　　首先是昨晚上，他和野露与客户洽谈一个项目后，问野露是否共进晚餐时，野露公然拒绝了。

　　其次是昨天，他想趁今天没有什么任务，希望能够和野露一起逛逛西塘，还是被野露拒绝了。

　　“多么奇怪的一个女孩。”百里奚从床上爬起来给自己泡一杯咖啡的时候想着。

　　此时，天刚放亮，晨雾依然弥漫着，百里奚拉开沉重的窗帘，晨光懒散地射进房间里。

　　今天将有一个好天气，百里奚想。西塘是他一直都想去却一直没去的地方。他很希望能够和野露同游西塘，这是他出差杭州以来的心愿。

　　他也想过去周庄，但是周庄的商业化让他厌恶，西塘与周庄不相上下，但那是一块未开垦的处女地。原始的单纯有点像他内心里的爱情。

　　他想起沧海一粟关于自己创造爱情机会的说法，他现在觉得这实在夸大了点，他已经非常努力尝试创造各种各样的机会，但是机会总是不垂青于他。

　　他从旅行包里找了一件黑色T恤和蓝色牛仔裤。整装后，他在卫生间的镜子里，认真端详自己的外表，直到无可挑剔后，他才满意地给自己扮了一个鬼脸，心里满意自己酷帅的外形。真是见鬼！自己怎么就不吸引野露？

　　他几乎是蹦到野露房间门口，他按了三下门铃后，无人应声。一低头才发现门把手上正挂着“请勿打扰”四个字。

　　他摇摇头，女孩子总爱睡懒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