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转身离开(2)

　　其实不光是晚饭没有吃过，她今天根本颗粒未进。从早上到现在，她的大脑以一种不曾有过的效率运转，她竟然也不觉得饿。

　　魏峥见她低头不语，建议道：“三楼是用餐区，那里的粥做得不错，要不要尝尝？”

　　冷小菁点头说好。

　　电梯里，冷小菁给左晨晨打了电话，告诉她今天晚上可能会晚点回去，让她别担心。

　　三楼的粥果然不错，两人俱是慢慢地喝着，环境安逸。她后面是藤条隔成的一面墙，加上几株植株，每一张桌子都隔成了小小的隔间。

　　这样的氛围太过安静。

　　“有个案子能不能帮我做辩护律师？”她右手捏着莹白如玉的瓷勺，静静地开口。

　　魏峥似乎对她的话并不意外，这个女子的性格安静隐忍，看似软弱实则倔强，自我保护欲极强。而找他的人都是官司缠身的，自然她也不会例外了。可是当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魏峥无法否认，他的内心透出从未有过的欣喜。

　　魏峥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神色依旧平静，认真地问道：“什么案子？”

　　她抬头与之对视：“我想离婚，可是你知道的，他很难同意。”其实她依旧是给了自己一丝念想，不是很难同意，而是萧楠洛根本就不会同意。萧楠洛是什么身份，其实她比谁都清楚，当年的事，他一手遮天，决定了就不会给别人喘气的机会。冷小菁觉得自己从未做过一件损人利己的事情，或许唯一的一次，就是今天。对面这位叫作魏峥的男子，她知道他对她好，交往中所流露出的某些感情超出了普通朋友的范围，而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种感情是理所应当的，因缘之道，向来如此。她知道他有能力并且会尽力帮助她。

　　魏峥笑了，很淡很淡，眸子的光亮却通透雪亮。

　　“哟，我说魏大律师怎么撇下众人先走了，原来是佳人有约啊！”说话的是一位笑意翩然的男子，油头粉面的，站在旁边，一身绅士的打扮，还挽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魏峥似乎也略有意外，起身客气一笑，却也不解释，道：“提前离开，当真有些私事。介绍一下，我的朋友，冷小姐。”转而又对着冷小菁道：“小菁，我的一位客户，柳先生。”

　　冷小菁点头道一声“柳先生”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彼此都是相互了解的，很多事情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能见微知著。姓柳的年轻男子笑笑，又聊了几句之后，看到一旁有相熟的几对男女等候，说了声“先走一步”便携着佳人离开。

　　“看不出来，魏大律师也有护食的时候，平时请他出来，哪个女子能近得了他的身，又有哪个女子能劝他喝下一口酒？那个时候我们都觉得这鼎鼎有名的大律师是不近女色的，或者性取向不同。如今看来，只怕是一颗心早已被收了。”柳承铭眉毛一挑，对着身边的女子道，“遥遥，你的希望恐怕是要落空了……”身边被唤作遥遥的女孩一脸娇嗔，道：“人家什么时候说过看上他了，柳少不喜欢我，尽可以用其他的法子打发我。”说完，竟有几分凄楚。

　　“遥遥生气了，别啊！那个女孩子我在萧氏集团见过，是个记者，哪有我们遥遥漂亮，对不对？”一同的其他男子笑着说道。

　　“难说了，她们两人是各有千秋，是不是？”

　　“这话说得对，难说难说，要试过才知道。”这群人是胡闹惯了，一阵哄笑之声在过道上响起。他们向包间里走去，没有人注意到转弯处一位男子锐如鹰隼的眸子中波涛汹涌。

　　卢易轩打开包间门出来的时候，一眼便看到倚在玻璃窗上吸烟的男子。晚上七八点的夜空，暮黑如墨，繁星乱坠，一颗颗的星星若宝石一般璀璨。而萧楠洛的身影陷在一大片夜色中，指尖一抹猩红，竟然给人一种落寞孤寂的错觉。

　　看着萧楠洛一直吸烟，卢易轩也掏出一支烟，吐了几口烟之后，他才侧脸开口说话。

　　“怎么了，一直站在外面？他们让我出来看看你干吗去了，是不是被哪个女人绊住了。”卢易轩语气轻佻，眼中却幽深一片。他们一起读的大学，萧楠洛的性子他自然知道。他自己是世家子弟，大学时候不管不顾地胡闹，他们的相识，是因为一个女生。那个女生长相一般，亦可以说是其貌不扬，而穿着亦是简朴。那女生来自农村。一群人去逗她，卢易轩便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结果不知道是哪里跑出来的男生，把他揍了一顿。卢易轩什么时候被人打过，结果两人之间的恩怨情仇一发不可收拾，但最后却成了朋友。可是，有一天，那个女孩走了，而萧楠洛变了。他看着他一点点地改变，从青春热血的学生到如今深沉冷漠的男子，从失意到成功，他经历了太多，而给他上这一节课的人，便是他现任妻子的父亲。

　　萧楠洛右手夹着一支快点完的香烟，左手撑在玻璃上，良久，他才开口：“觉得真没意思。”

　　卢易轩怔了一下，对他的话亦是似懂非懂。他并没有直接接着萧楠洛的话说下去，只是问道：“阿洛，你怎样才会觉得有意思？”

　　见他不说话，卢易轩继续说道：“觉得没意思，只是一种心态，因为你把事情当作一个游戏。而这个游戏，却始终不会尽善尽美地吻合你的要求。如果你不会玩，便觉得没意思，如果玩得过于顺利了，你也会觉得没有意思。而游戏者享受的是一种收放自如，游刃有余的姿态。阿洛，其实没意思的人是你。”

　　萧楠洛身子一颤，仿佛一直深藏的心事被人看穿般窘迫与不适。

　　他幽幽一笑，那抹笑意噙在嘴角仿佛有股嘲讽的意味。“阿轩，我记得你不是一个会绕弯子的人，怎么如今也会转着弯对我说话了？”

　　卢易轩一笑：“其实，不懂的是你。阿洛，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重新来过。”他的语气一转，和刚才玩世不恭的态度大相径庭，眼神却是无比认真。

　　“做兄弟的也只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卢易轩拍拍他的肩膀，“我先进去了。”

　　因为魏峥被人绊住，冷小菁便一个人出了会所，外面的风真冷，一个劲地往领子里灌。不知道怎么会走到今日这个局面，从开始到现在，没有一步是她愿意走的。如果她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不管过去，不管未来，那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很多痛，会消散，时间问题而已，总会过去，而可怕的却是烙印，擦不去，抹不了。

　　高跟鞋踩在路面上，咯咯作响。繁华的街头，霓虹灯交织成五彩的天空，把一帧一帧的画面投到路面上，折射出寂寥的光影。

　　走到前面转弯口的时候，一声刺耳尖锐的刹车声划过地面，冷小菁闻声望去，停住了脚步。

　　“这么早就出来了？”他问得极平常，若不是借着车前的照明灯，望见他眼里的嘲讽，很难听出来他话语中的意思。

　　冷小菁心里一惊，冷笑之余倒有些意外，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他？脑海里浮现出那日他冷嘲热讽的模样，“你是不是缺了男人就不行？”心下转寒，他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若是生气了，也就是冷着脸不说话。而那夜他恐怕是怒极了，才会失控地说出那样的话。她知道，那晚之后他恐怕就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的。

　　她拦了辆出租车打开门迅速弯腰进去，报了地址之后就闭上眼休息。司机瞧了后面的女孩一眼：“小姐，后面的那辆车可是从您上车的时候就跟上了。”

　　冷小菁睁开眼，道：“师傅，没关系，您把我送到目的地就好了。”

　　前面的司机只觉得是情人间的吵架，会意地笑笑，或许司机大多这样热心健谈，又笑着开口道：“年轻人闹起别扭来都是这样，上次有个女孩子任性不上男朋友的车，结果那男孩心急火燎地在后头追着，可不就出了车祸！那女孩当时哭得哟……”

　　她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听着，仿佛只是一个寻常的故事。但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向后视镜的方向扫去，心里冷不丁地冒出一个想法，如果他……不，也只能是如果了……

　　吱一声响，冷小菁痛得将手覆上自己的额头，刚才似有千万把小刀划过额头，干燥温热，并没有湿黏的液体渗出。

　　“怎么回事，有这么开车的吗？简直就是拿人命开玩笑……”司机气恼地骂道。

　　前面的一辆车子完全堵住了去路，冷小菁叹了口气，道：“师傅，我在这里下吧。”

　　她了解他，不按他的意思来怎么可能呢？

　　寒木站在车边，看到出租车走远，才开口：“冷小姐，您就上车吧，老板说了，您该回家了。”

　　摩天大楼耸立，钢筋水泥铸就的城市。那么多扇窗户，只是一方小小的格子，像小灯笼一般，暖暖地透出光亮，仿佛就能照亮什么。

　　有一首歌唱得好，万家灯火看得太多只会更寂寞……上高中的时候老师说，一栋楼里有那么多扇窗，总有一扇属于你。现下，她只是问自己，有没有一扇是她的？

　　她只觉得好笑，不知道是笑寒木，还是笑那个男人。自从她父亲去世后，她就再没有家。

　　“对不起，你告诉他，那里根本就不是我的家。”她情绪激动，仿佛这样萧楠洛便可以清楚地听到，可是眼里的一抹决然似要灼伤这化不开的夜色。

　　她转身快步冲向路口，没注意有车正急驰而来，瞬间有震耳欲聋的声音划过耳畔，风带着呼啸，引擎声浮起尘烟。疼痛从心口传来，原来她真的会心痛。

　　随着一阵巨响，一切都安静下来。

　　仿佛一首歌，在最酣畅的时候戛然而止，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