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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遗忘的时光》 作者:青衫落拓

第十七部分

 《被遗忘的时光》青衫落拓 ˇ第 49 章ˇ 

 
 
    丰华与昊天合作的市中心旧商场项目地处繁华市区,周围高楼林立,店铺众多,实施定向爆破对环保和安全要求非常高。丰华邀请了多位工程院士和知名专家进行多次现场勘测、设计、论证和实验,设计确定方案,选定的爆破公司也在业界享有声誉。
  
  为了不影响交通,也为了确保安全,经交管部门协商,定向爆破时间定在周四晚上10:30分。伊敏晚上在公司吃过晚饭就来到现场,她负责的是现场协调和媒体接待这一块工作,手机几乎一刻不停地在响,只能嘱咐办公室一个文员将记者领到集中区域,分发通稿。
  
  爆破公司的工程技术人员正在对各种细节进行检查,数以百计的民警、医务、消防和城管人员先后进场。10时许,开始清场,并拉出警戒线。警戒线外,先后聚集了数以千计的围观群众。警方为保安全,封锁了警戒线外的一座人行天桥,安排给政府相关部门、丰华和爆破公司指挥人员使用,伊敏将记者也安排在那边。
  
  徐华英也来到了这里,伊敏见缝插针安排了罗音的同事王灿做了个简短的现场采访,算是兑现了答应罗音的事。
  
  一个电视台记者看着下面黑压压一片人群,一边架摄像机找角度,一边喃喃地说:“看热闹的人还真多。”
  
  旁边另一个记者笑道:“和平年代,看烟花容易,看一场爆破不容易,可以理解。我刚才还在下面采访了商场以前的员工,从老远的地方赶过来的,他记忆里都是商场当年的辉煌,很强烈的对比呀。”
  
  伊敏当然知道旧商场员工对于兼并收购以及现在爆破拆除的强烈意见,只能微微一笑,并不接腔。
  
  现场差不多井然有序了,伊敏松了口气,只见苏哲也走上了天桥,他穿着白色条纹衬衫深色长裤,先跟徐华英打招呼。
  
  徐华英笑道:“小苏,不是去香港出差了吗?还是不放心要过来看一下呀。”
  
  苏哲笑道:“哪里,有徐总坐镇,我只是来看看热闹。”
  
  他走到伊敏身边,两人凭栏向下看去,交警正加快指挥车流通过,准备几分钟后中断这条道路的交通,而前方200米,就是等待爆破的老商场。
  
  “小时候,我母亲经常带我来逛这个商场,那会觉得它真大,简直象迷宫一样。刚才给她打电话,说这里马上要拆掉,她也有点感慨。”苏哲注视着那个八层楼建筑物,它已经打洞填满炸药,包扎着防止碎石乱溅的竹笆和降尘用的水袋,看上去满目疮夷。“每次回到这个城市,我都觉得有点认不出来的困惑,按说它的变化也没那么大,可是总和我童年记忆里的不一样了。”
  
  伊敏微笑,她关于童年的记忆少得可怜,也从来不愿意多想:“你的记忆很固执。”
  
  “对,我以前居然以为自己是个最不固执的人。这个忙完了,应该可以好好休息了吧,你最近脸色不大好,五一我带你去疗养院住几天好吗?”
  
  她迟疑一下,轻声说:“对不起,我有安排了,准备去北京。”
  
  苏哲蓦地回头,两人视线在路灯光下交接,伊敏突然觉得无法面对他这样复杂的眼神,先垂下了眼睛。
  
  “这么说,你已经决定了?”苏哲搁在天桥栏杆上的手握紧了。
  
  “我和这个城市一样,其实都在变,不要再拿记忆来和现实做比较困扰自己了,苏哲。”伊敏疲倦地说。
  
  “今天我来,正是准备亲眼看这座记忆里的商场在眼前灰飞烟灭,可是这样也不妨碍我保留我的回忆。”
  
  伊敏无言以对。这时已经是10:25,天桥下的主干道交通被中断,往来车辆在两端道路上等候爆破。刹那安静下来的现场只听到工程人员的对话和民警拿高音喇叭对围观群众发出的警告声。她看着下面突然空荡下来的大道,只能沉默了。
  
  旁边不远处,爆破总指挥和工程技术人员正进行着引爆前的倒计时。这时,伊敏手机响了,她拿起一看,却是父亲家里的号码,不禁奇怪,家里很少这么晚打电话过来。她连忙走开一点接听:“爸爸,我这会有事,待会跟您打过来好吗?”
  
  “小敏,你听我说,我刚刚接到你叔叔的电话,你爷爷……去世了。”她父亲声音沙哑地说。
  
  伊敏不能置信地瞪大眼睛:“您说什么?”
  
  “半个小时以前,突发心脏性猝死,小敏,”她父亲已经哽咽了,“我们得尽快赶去加拿大。”
  
  接连两声闷响传来,脚下人行天桥一阵轻微颤动,对面八层楼的老商场轰然在她眼前缓慢倒下,几秒钟内化为一片废墟,紧接着废墟上腾起浓浓的白色烟尘,周围一片惊奇的欢呼。
  
  伊敏直直看着那片烟雾上升扩散,发现整个世界突然在自己耳边寂静下来,她拿下仍然贴在耳边的手机,屏幕显示通话仍在继续中,可是她放回耳边,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她环顾四周,每个人都兴奋地指着对面仍在升腾的烟尘议论着,她却只能看到一个个不断开合的嘴。
  
  苏哲和众人一样注视着爆破现场,几台消防车已经开过来开始喷水压制烟尘。不远处爆破公司负责人正对记者兴奋地宣布说:“楼体倒塌方向基本和预定计划一样,本次定向爆破非常成功。”
  
  他看着幽暗灯光下的废墟,心情复杂。再回头一看,发现伊敏握着手机,灯光下面色惨白,紧紧咬着嘴唇,眼睛仿佛定在了某个方向。他大吃一惊,搂住她的肩膀:“怎么了,伊敏。”
  
  此时四周的暄嚣声渐渐回到了伊敏耳内,她来不及庆幸脱离那样可怕的寂静,匆忙将手机换到另一只耳朵,可是耳朵内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苏哲扳过她的脸,对着她,焦急地说:“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不舒服?”
  
  她只觉得耳内鸣响得狂乱,看见他嘴唇在动,破碎的字句零乱袭来,却没法将它们组织成有意义的句子。她努力定神深深呼吸,让自己站稳,慢慢开口:“请帮我听一下这个电话,苏哲,很重要,我好象听不大清了。”她的声音听起来怪异而有点尖利,完全不同于平时。
  
  苏哲一手搂住她,一把拿过她手里的手机,放到自己耳边,里面正传来一个焦灼的声音:“小敏,小敏,你怎么了,说话呀。”
  
  “你好,我是邵伊敏的朋友,她现在上去情形不大好,请问你是哪位,刚刚跟她说了什么?”
  
  “我是她父亲,她没事吧。我刚告诉她,接到加拿大的电话,她爷爷去世了,我得和她一块去奔丧。”她父亲的嗓子完全嘶哑了,“小敏现在怎么了?”
  
  “她可能是受了震动,应该没事,我现在马上带她去医院,待会给您回电话。”
  
  苏哲放下电话,一直紧盯着他的伊敏只见他脸上的恻然明明白白。她知道自己那点希望只是错觉的侥幸心理彻底落空了,眼前一阵发黑,再也撑不下去,软倒在他怀里。
  
  那边徐华英也觉察出异样,走过来低声问:“小邵,怎么了?”
  
  苏哲抱住她:“徐总,她有个亲人去世了,我先带她离开这里。”
  
  在众人惊奇目光下,他抱起伊敏急急下了天桥奔向不远处停着的车子,拉开车门将她放到副驾座上,系好安全带,然后火速上车发动汽车向医院开去。同进拿自己手机打给认识的医院副院长,简单给跟讲了下情况,请他联系一个专家过来。
  
  伊敏慢慢清醒过来,茫然了一会,马上伸手到包里去摸自己的手机。苏哲连忙递给她:“你别乱动,医院马上就到了。”
  
  伊敏困惑地看着他,只觉他的声音小而模糊,苏哲不得不大声重复一遍。
  
  “不用去医院,请送我回家。”伊敏哑着声音说,她回拔家里的电话,刚响了一声,邵正森就接听了:“小敏,你没事吧”
  
  “我听不清,您稍微大声一点,”伊敏忍着耳朵内带点剌痛感的鸣响说:“对,我没事,爸爸,您什么时候动身?”
  
  “我现在正在等加拿大那边传死亡证明材料过来,然后好订机票。问题是我去那边探过亲,有护照,直接拿证明材料去签证就可以了,你好象还没办护照吧小敏。”
  
  “我明天一早就去办护照,www.xiaoshuotxt.net您让那边把证明材料也给我传一份过来,传真号码是……”她撑住头,禁不住呻吟出声,只觉大脑里晕眩到一片空白,居然完全记不起天天在用的办公室传真号码了。
  
  苏哲已经将车开进医院停下,他拿过手机,将自己办公室的传真号码报给了邵正森:“邵先生,请传这个号码就可以了,我明天会陪伊敏去加急办护照。您订好去北京的机票请打个电话过来告诉我航班号,我安排人去机场接您。请您节哀,我会照顾好伊敏,并和您保持联系的。”
  
  他把手机递给伊敏,替她解开安全带:“下车,我带你去检查一下。”
  
  伊敏仍然撑着头:“送我回去吧,我没事,我得去查一下办护照的程序。”
  
  苏哲下了车,绕过来拉开车门,强行将她抱下来:“你的听力很成问题知不知道,刚才你父亲在电话里的声音高到我都很听见。现在跟我去检查,办护照无论如何也是明天的事了,不然你这个样子怎么去加拿大。”
  
  他不等她再说什么,抱着她匆匆跑进医院挂号大厅,刘院长已经等在那边,马上带他去了三楼的耳鼻喉科,先让值班医生检查,说已经通知了一位耳科专家,应该一会就到。
  
  苏哲跟医生介绍他知道的情况:“在定向爆破现场,不过同时接到一个很让她受震动的电话,突然听不清声音并昏倒。”
  
  医生给她做耳镜检查:“鼓膜应该没问题,外耳道也没有充血,请跟我进里面去做个听力检查。
  
  耳科专家胡教授也过来了,他看着值班医生写的病历,笑道:“病情写得太简单了,病人好象情绪不稳,什么也不说,你知不知道她的既往病史。”
  
  苏哲有点踌躇,不过蓦地记起四前伊敏曾患过神经性耳鸣,当时颇受困扰,连忙告诉胡教授。
  
  “照你说的离现场的距离,做过减噪处理的定向爆破产生的压力波不至于引起中耳、内耳损伤和听力下降。我刚才看了值班医生做的耳镜检查,鼓膜完好,等下看看听力检查的结果。如果病人以前有神经性耳鸣,工作劳累或者配合情绪激动,再加上震动外因诱导,有可能会产生一种应激反应。”
  
  过了一会,伊敏随值班医生进来,胡教授翻看值班医生拿来的检查结果,告诉苏哲:“听力略有下降,基本可以排除爆震性耳聋。但耳鸣和眩晕不能忽视,我现在开点药,晚上输液,留院观察一下。明天白天必须查血,做前庭功能检查,排除突发性耳聋的可能性。”
  
  “胡教授,她这种情况可以坐飞机吗?”
  
  “还是得先做彻底检查,如果已经有突发性耳聋的前兆,气压剧变引起中耳气压及颅压骤变,很可能造成不可逆转的听力损失,没必要去冒那个险。而且就算没事,短期内也最好不要乘飞机,不然至少耳鸣症状不可能好转。”
  
  苏哲看下伊敏,她默不作声,呆呆看着对面墙壁,也不知道把这些话听进去了没有。他谢过刘院长、胡教授和值班医生,然后搀起伊敏,随护士去了十楼一个单人间病房,他脱掉她鞋子,安排她躺下,看她毫无抗拒的样子,不禁担心,好在护士很快配药过来给伊敏做静脉滴注,他趁这时间赶紧下去交费,上来时病房里只剩伊敏一人了,她安静躺着,一只胳膊搭在床边输液,另一只胳膊抬起来盖在眼睛上,一动也不动。
  
  苏哲几乎以为她是睡着了,可是马上发现,她的面孔被胳膊挡住大半,下巴那个轮廓分明是牙齿咬得紧紧的。他坐到床边,轻轻移开她的胳膊,她的眼睛紧紧闭着,神情痛楚到扭曲。苏哲握住她的手,正要说话,她先开了口。
  
  “我的名字是爷爷取的,我猜他本来希望添个孙子,一鸣惊人,可是有了我这样不爱说话的孙女,他说他也开心。”
  
  “读大学前,我只出过一次远门,爷爷奶奶带我回他们的老家,浙江一个小县城,那是我头一次坐火车。”
  
  “其实爷爷老家没有很近的亲人了,我知道他们是想带我去散心,让我忘了父母离婚的不开心。”
  
  “其实我是开心的,能跟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可是我从来没对他们说过。”
  
  “我太自私,以为未来还有大把时间,以为什么都在我的安排以内,我把他们通通排在了我的工作后面。”
  
  “我本来计划下半年去看他们的,可是我忘了,时间对于我来说也许很充足,对于他们来说是不一样的。”
  
  她一直声音平缓地说着,眼睛始终没有睁开。这差不多是苏哲头一次听到她这样滔滔不绝,他默默握紧她的手,贴到自己嘴唇上,希望她能发泄出来也好。
  
  终于眼泪顺着她紧闭的眼角无声流淌了出来。
  
 
《被遗忘的时光》青衫落拓 ˇ第 50 章ˇ 
 
 
    第二天一早,伊敏不顾苏哲的反对,起床就要出院回家。
  
  “你觉得自己全好了吗?”
  
  伊敏把乱糟糟的头发挽起来,从化妆包里摸出发卡固定好,实事求是地回答:“耳鸣和头晕都还有点,但好多了,我打算赶早去办护照,然后去公司交接工作。”
  
  苏哲深知她的个性,也不多说什么,跟医生打了招呼,然后带她下楼:“先去你家,你把行李收拾好,直接放我车上,省得还得回来。然后去我办公室看传真到了没有,再去出入境管理处办护照。护照没那么快下来的,你把事情办完了就老实在医院待着检查治疗。”
  
  伊敏点头,她为集团高层办过护照,自己也办过去香港的通行证,跑过不止一次出入境管理处,大致知道程序,唯一的麻烦是自己挂的集体户口,必须查一下怎么去开户口证明。
  
  罗音被闹钟叫醒后,照例地还在床上懒上一会才慢吞吞爬起来。做倾诉版记者这个工作有个最让她满意的地方,就是作息时间还算适合她爱睡懒觉的习惯,若不是今天和个读者约好了上午见面,她一般会睡到将近九点才起来,吃过早餐,慢慢走到报社,差不多快十点的样子,正好开始一天的工作。
  
  看邵伊敏每天雷打不动七点半起床,她就觉得虽然每天听到的故事越来越离奇狗血,写起稿子想找到爱越来越困难,不过比起那样刻板固定的工作,还是眼前的职业比较适合自己。
  
  她伸着大大的懒腰走出卧室,却一下怔住。一个男人坐在沙发上,回头看看她,马上移开了视线。她满脸通红,猛然退回卧室关上门,意识到衣冠笔挺坐在客厅的正是苏哲,而自己穿着的的幼稚卡通图案睡衣虽然是最保守的两件套式样,落在他眼里总归是不好。
  
  可是这是自己的家呀,她一边换衣服一边有点郁闷地想。昨晚她睡得很晚,伊敏还没回来。两人合租基本形成了默契,伊敏固然从来没带男人回来,她也没让张新在这待得太晚,更别说过夜了。
  
  再走出卧室,好在苏哲十分知趣地起身到了和小小客厅相连的阳台上打着电话,罗音松了口气,总算不用从他面前穿过去进卫生间。可是她转眼看到自己的内衣正晾在阳台上随风摆动,也只能无能为力苦笑了。
  
  她洗漱完毕出来,看苏哲仍然站阳台上,wWw。xiaoshuotxt。net正准备干脆回房拎了包早点走掉算了,苏哲却转回头:“早上好。”
  
  罗音糊里糊涂回了句:“早上好,”
  
  早上的太阳从苏哲侧边照过来,罗音看着他,他依然没什么表情,面有倦色。她还是头次在这么明亮的光线下离得这么近看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没有了以前那样一对着他就窘迫的感觉。他看上去沉静而内敛,并不是她记忆里那个神采迫人而来,让人在他视线下不安的男人了。
  
  苏哲轻声说:“待会看到伊敏,请不要问她问题,她爷爷去世了,心情不大好。”
  
  罗音吃了一惊,忙不迭点头,这时,伊敏拎着一个行李箱走出了自己房间,她苍白的脸色吓了罗音一跳,但马上记起苏哲的嘱咐:“早上好,你们坐会,我先去上班了。”
  
  “罗音,我可能要出去几天。”伊敏象每次出差前一样交代去向,并不多解释,罗音只好点头。苏哲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两人先下楼去了。
  
  苏哲已经打电话问过程序,他先送伊敏去她的集体户口所在地的派出所开证明,再去自己办公室,加拿大的传真已经发了过来,他递给伊敏,她拿在手里,却不愿意看,迟疑一会还是递给他:“对不起,帮我看看吧,我……”她说不下去,只能将头扭向一边。
  
  苏哲迅速翻看一下,有医院、使馆分别出具的证明,应该比较齐全了:“走吧,去办护照。”
  
  “我自己去好了,你应该还有工作要做。”
  
  苏哲苦笑:“还好你没跟我客气到说‘谢谢’、‘麻烦你了’,我应该知足了,我的工作我有数,已经安排好了。”
  
  两人到了出入境管理处,拿号填表拍照后将资料递进去,一问取证时间,果然规定是出国奔丧可以办理加急,但也需要五个工作日。办证大厅里人头蹿动,十分嘈杂,苏哲走出去打电话。伊敏迅速在心里计算着时间,今天是周五,除去周末,要照这个速度,能不能赶上葬礼都很成问题。她靠墙站着,茫然看着眼前人来人往,出了一会神,才给丰华的办公室主任打电话,他有亲戚在省公安厅,看能不能帮忙提前一点,主任答应马上给她联系。
  
  苏哲进来时,看她灰败的脸色,吓了一跳:“怎么了,是不是头晕了?”见她摇头,“时间你不用担心,我刚才打过电话了,应该能提前一点。”
  
  说话间,他手机响了,接了电话,他牵她走出来:“应该下周一上午就能取,待会我再确认一下,然后让秘书订机票。”
  
  伊敏松了口气,知道这样的提前来之不易,不知道他是托了什么样的关系才能争取到,可是对着他说谢谢,他固然不愿意接受,她也说不出口了,只能默默随他上车,给主任发了消息,告诉他问题已经解决。
  
  等苏哲再直接拖她去医院做检查,她已经没办法反对了:“我给徐总打过电话,她说让你先做检查,没事的话再去做交接。”
  
  胡教授开出的检查着实不少,而按他的说法,每一项都是必要的,查血排除感染,做头颅CT扫描排除内听道和小脑桥脑角病变,椎基底和大脑血管循环障碍,做眼底和脑血流图检查排除听神经瘤,做前庭功能检查看是否有眼颤……。所有检查做完了,大半天时间过去了。
  
  胡教授一项项翻看结果,告诉他们:“从检查来看,应该能排除大部分病理性病变,但低频听力下降,有阵发性高频声调耳鸣、眩晕,仍然符合原因不明突发性耳聋的征兆,必须卧床休息,配合高压氧舱治疗,避免情绪波动、感冒和疲劳。”
  
  “我下周一必须坐飞机去北京。”
  
  胡教授正色说:“我也不用拿严重性来吓你,不过你必须知道,有时听力的损失是不可逆的。你如果一定要去,至少这几天要休息好并配合治疗。”
  
  苏哲看看伊敏一脸的神思不属,知道和她说也白搭,只能点头,送教授出去。
  
  伊敏基本就没再发表意见了,安排什么做什么,包括她父亲打来电话告诉她已经到了北京,“你朋友安排人到机场接我直接去使馆办理了签证,很顺利,现在已经订了去温哥华的机票,明天可以动身,替我谢谢你朋友。”她也只说:“知道了,您先过去,我办好签证就赶过去,路上小心。”
  
  做完高压氧舱治疗,苏哲送她去公司和秘书、办公室主任办理交接,自己在接待室等着。
  
  伊敏努力集中思绪,将所有该交代的事交代清楚,然后进了徐华英办公室,跟她告假。
  
  徐华英一边签字一边说:“你放心去,不用着急工作。生老病死、生离死别,我们谁也躲不过,只能面对。”
  
  伊敏跟徐华英工作三年,知道她曾在公司情况最紧张,王丰正式收押等待判决、轻易不能探视的时候,又赶上母亲突然病危。很多时候伊敏陪她加班完了,收拾好东西告辞先走,都只见她独立窗前抽烟沉思。那样的内外交困,可是她也咬牙全捱了过来,眼下说这样的话,当然不是泛泛而谈的安慰。伊敏眼圈发红,只能克制胸中的情绪翻涌,郑重点头。
  
  伊敏在周六周日在医院住了两天,很配合地卧床休息,上午输液,下午做高压氧治疗。她明显没有说话的心情,最常做的就是出神。苏哲也不和她说什么,只买了书报上来给她看,自己拿了笔记本坐旁边处理自己的事情,到了时间就打电话让人送餐。到了晚上,伊敏请他回去休息,他也不多说,替她将灯光调暗,说了晚安就回去了,到第二天早上准时带早点上来,仍然是一待一天。
  
  伊敏下午去做高压氧治疗,回来刚进门,正听到苏哲靠在病房窗边用英语讲电话。她仍然受耳鸣影响,可是几步之遥,加上英语不差,大致听得出正让对方将和港交所的会议推迟几天,随后再接另一个电话,改成了普通话,不耐烦地说:“我知道了,老郑。”静听了一会,笑道,“你也不用抬老爷子来压我了,就这样吧,我明天给你电话。”
  
  又讲了几句,他放下手机,手撑着窗台看着外面,从背后看,那个姿势都是疲倦而无奈的。她走过去,站到他身后,双手环抱住他,他明显一震,一动也不动站着,低头看她扣在自己腰间的手,那双手纤细修长,手背上淡蓝色血管清晰可见,留着输液的针眼痕迹。良久他才转身,将她搂进怀里,看着她的眼睛,自从周五晚上,她前所未有滔滔不绝诉说,直到倦极入睡后,这是两人头次视线交接。
  
  “明天我拿到护照以后自己去北京,你不要让他们改时间了,照日程安排去香港开会吧。”
  
  “就知道你这样主动抱我,是想客气地叫我滚蛋了。”他温和地说,“我这两天都不大敢跟你说话,生怕一开口,你就记起旁边有个讨厌的人还没自动消失。”
  
  伊敏苦涩地牵动嘴角,却也没能扯出一个笑意:“唉,我也没那么乖张不讲道理吧。”
  
  “你倒是不乖张,只是一切太讲求合理了。我已经推了会议,打算陪你去加拿大,不然实在不放心你。”
  
  “不用,苏哲,我没事的,耳鸣减轻了,头晕也基本没有了。”
  
  “你始终不愿意我陪你吗?”
  
  “你已经陪了,在我最难受的时候。”
  
  “是呀,我庆幸我凑巧在,不是因为我无聊到觉得这对我算什么机会,只是实在不希望你一个人咬牙硬扛。不过,”他长叹一声,“我觉得你好象还是更愿意一个人待着捱过去,不想让别人看到你难过的样子,就象你说过的那样,宁可让全世界都把你忘掉。”
  
  他的声音温柔低沉,伊敏沉默片刻,摇摇头:“我所有最软弱的时候都是在你面前发作的,已经没法在意是不是会更狼狈了。可是最终,我们都得自己去面对各自的问题。你也不想我以后对着你只是因为愧疚,对吗?”
  
  “你决定了的事,我总是没法改变的。”
  
  “其实我也没能改变过你的决定,打电话吧,我去躺一下。”她松开苏哲,躺到病床上,克制着自己的做完治疗后的不适感觉。
  
  高压氧仓治疗据说能增高血氧含量,增加组织获氧,促进血管收缩,改善、防止内耳组织水肿、渗出和出血,可是坐进去相当于三十米潜水,对于鼓膜有剌激,做完后伊敏都觉得有点恶心想吐,只能静静躺着等这阵不舒服过去。
  
  她没说过自己的不舒服,但苏哲问过胡教授,自己也上网查了相关资料,知道她治疗完了要脸色苍白躺上好一会才能恢复。他站在窗边,看着她仍然是习惯性地曲一只胳膊遮在眼睛上,仿佛要挡住自己的难受。他想,果然还是没法象自己期望的那样,分担她所有的痛苦,有时也只能这样眼见她挣扎。
  
  而更多时候,她甚至是拒绝别人看她挣扎的。他试着回想那唯一的一次,她在他怀里放声大哭。其实只是和继母起了争执,但也不知是累积了多久的郁卒一起发作了。要换在现在,可能她只会耸耸肩就丢到一边吧。看着她这样长大成熟,他只觉得心疼。
  
  他去卫生间,拧了一条热毛巾,过来轻轻拉开她的手,搭在她额上,然后坐到病床边,握着她的手,两人都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待着。
  
  第二天一早,苏哲送伊敏去出入境管理处,顺利取到了护照,他马上让秘书订了最近时间的一张飞北京、一张飞香港的机票。两人赶到机场,伊敏乘的航班已经开始换登机牌了。
  
  苏哲帮她托运好行李,将她送到登机口,然后一样样嘱咐她:“下飞机后,会有一个张经理在机场等着接你,送你去办签证。订好了去温哥华的航班,给你叔叔家打电话。我已经让秘书给你的手机开通了国际漫游,下飞机后记得开机。按时吃药,如果耳朵有任何不适,一定不要忍,马上去看医生。”
  
  伊敏再也禁不住,微微笑了:“呵,我快成残障人士了。”
  
  “你的确是,如果你不听医生的话一意孤行。”苏哲并不介意自己表现得絮叨,“有什么事,马上给我电话,答应我。”
  
  伊敏点头,快步走进登机口,将登机牌递给地勤人员,走进登机通道,然后止步回头,对原地注视的苏哲挥了下手,继续走了进去。
  
  苏哲看着那个穿着黑色衬衫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以内,意识到这应该算她头一次在大步离开时的回顾了。
  
  
 
《被遗忘的时光》青衫落拓 ˇ第 51 章ˇ 
 
      
    爷爷下葬的那一天,天气晴朗,www.XIAOshuotxt。NET风和日丽。他长眠的墓园没一丝阴森感,抬头看去是空旷碧蓝的天空,远处背景是连绵的洛基山脉,近处则是无边无际的草坪,一眼看去,是一片平铺着的墓碑。此时正赶上温哥华樱花季的尾声,到处一株株依然盛开的樱花树,大片大片的粉红、洁白烟雾般笼罩树端,轻风吹来,花瓣如细雨洒落在绿茵茵的草坪上。
  
  所有的人都肃穆而立,做着最后的告别。伊敏一只手紧紧握住奶奶的手,一只手牵着名字发音和她相似的小堂弟邵一鸣。她转头看着奶奶的神情,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是不舍,然而更是平静。三岁的小一鸣穿着黑色西装,柔软的小胖手放在她手里,站得直直的,专注望着墓碑上镶着的爷爷的照片。
  
  那一刻,没有眼泪,她终于释然了。心头一直纠结郁积的情绪仿佛被一只如风般温柔的手轻轻抚过,耳边连日尖锐的鸣响也渐渐低了下去。
  
  这里全是她的亲人,她的生命并不孤单。
  
  伊敏和父亲一块返回北京。苏哲头天已经从深圳飞到了北京,过来接机。伊敏准备在北京待上一天,她父亲没出机场,直接买了回老家的机票,离起飞还有一个多小时,伊敏和苏哲陪他去首都机场的餐厅吃饭,因为时差的关系,他们都疲倦而没什么胃口。
  
  邵正森郑重感谢苏哲:“太麻烦你了,小苏,特别是你表嫂还专程出席了葬礼,我们全家都很感动。”
  
  孙咏芝在葬礼头天打电话过来致意已经非常周到了,而第二天,她特意从居住的温西区开车出席在公共墓园举行的葬礼,确实让伊敏一家意外又感动。将近四年不见,孙咏芝一身黑色套装,看上去精神状态极佳。她紧紧拥抱了伊敏,告诉她乐清乐平都让她转达慰问,伊敏同样抱紧她,充满感激。
  
  “您别客气,本来我答应了您要照顾好伊敏,应该陪她过去的。”苏哲彬彬有礼地回答。
  
  他走开帮邵正森办行李托运手续,邵正森看下他的背影,再看看女儿,欲言又止,伊敏知道他想说什么。不过她确实没有和父亲谈心的习惯,同机十一个小时回来,除去休息,也只泛泛谈了彼此的工作,聊了下她异母妹妹的学习情况,此时正打算回避这个话题,可看到父亲斑白的两鬓和疲惫的神态,她蓦地心软了。
  
  “爸爸,您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别为我操心,我没事的。”
  
  邵正森微微苦笑:“倒要你来嘱咐我这。我把照顾你爷爷奶奶的责任全推给了你叔叔,把照顾你的责任全推给了你的爷爷奶奶,实在是太自私了。”
  
  “爸爸,都过去了,爷爷走得很安详,现在奶奶心情平静,我也过得不错,何必还想那些呢?”
  
  “人年纪一大,再不反省一下,算是白活了。算了,小敏,爸爸也不多说什么了,你一向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得很好,不需要我这不成功的父亲教你什么,不过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伊敏点头:“我知道了。”
  
  送父亲进了登机口,苏哲拖了伊敏的行李上了外面的车。
  
  “这几天耳朵有没什么问题?”
  
  “没事了,偶尔耳鸣,很轻微。”伊敏靠在椅背上,将座椅放低,半躺下来,尽力舒展身体,“其实你不用特意又跑一趟北京,我打算办点事,明天晚上就回去的。”
  
  “你又不让我去加拿大,我再不来接你,怎么放心得下。而且在北京,我也有事情要处理。”
  
  伊敏不再说什么,半合上眼睛躺着,前后不过十天的时间,往返温哥华和北京,两次倒时差,中间又经历葬礼,确实觉得很累。本来奶奶很想留他们多住几天,可是父亲工作丢不开,肯定必须赶在五一长假结束前回国。那边叔叔也忙于工作,婶婶又再次怀孕,每天晨吐十分辛苦,依然要照顾一家人生活起居。她实在不忍在那边多打扰叔叔一家的生活了,只告诉奶奶,她一定会争取再拿到假期过来住一段时间。
  
  到了苏哲下榻的酒店,进了订好的房间,苏哲见她无精打采,让她马上上床睡觉,告诉她自己就住隔壁,明天上午会出去办事,醒了打他电话,然后走了。伊敏洗了澡,关上手机倒头便睡,这一觉算是近一段时间最沉酣的。再睁开眼睛时,窗帘低垂,房间黑暗寂静,让她一时有点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了。
  
  恍惚间记起刚才的梦境,仿佛是重现在温哥华机场看到的情景,透过高大的玻璃墙看出去,海面上成群的海鸥在低低飞翔盘旋,那样自由的姿态让她无法移开视线。
  
  两地十六小时的时差,虽然只飞行了十一个小时,再回到北京,已经隔了差不多一天,再加上这样彻底的一个长觉,她头一次在计算时间时出现混乱,不禁哑然失笑。
  
  她坐起身,将枕头塞在背后靠着,将手机拿过来打开,发现自己这一觉当真了得,昨天晚上八点不到上的床,现在快中午十一点了。她不大记得上一次在床上这样酣睡是几时,只知道长时间以来不管头天晚上几点睡,她的生物钟固定会在早上七点半将她叫醒。每次看到罗音在休息日睡到快十点才自然醒,她都隐隐有点羡慕。
  
  手机马上收到短信,是苏哲上午发来的,告诉她他在外面办事,要是醒了就打他电话。
  
  她梳洗以后换了衣服, 先给苏哲打电话,苏哲正在外面准备陪客人吃饭:“要不我让司机过来接你。”
  
  “不用了,我要出去办点事,你忙你的吧,晚上见。”
  
  伊敏出了酒店直接叫出租车去了刘宏宇就读的大学,在路上她给刘宏宇打电话,请他到学校门口等她。
  
  她只在走之前匆忙给刘宏宇发了简单的邮件说明情况。刘宏宇看她一身黑衣从出租车上下来,连忙迎了过来,握住她的手,怜惜地看着她:“伊敏,节哀。”
  
  伊敏点头,勉强一笑:“没事了,宏宇,请我吃饭吧,我饿坏了。”
  
  “去体验一下我们学校小食堂好不好,很不错的。”
  
  说是食堂,其实完全不同于伊敏以前在师大吃习惯了的学生食堂。这里是大食堂二楼一个小型的餐厅,竹木桌椅,宽敞舒适,靠窗而坐,可以看到北京难得一见的河畔垂柳婆娑,十分清静。两人点了菜和啤酒,随意饱餐了一顿,然后去学校著名的人工湖边散步。
  
  此时长假还没结束,学校里相对安静。站在这个名声显赫的湖边,刘宏宇微笑:“是不是见面不如闻名?”
  
  伊敏在自己待的城市见多了一望无际的天然大湖,也笑了:“这里当然不一样呀。”两人找长椅坐下,对着湖面,五月的轻风吹拂过来,很是惬意。
  
  “抱歉我完全没能给你分担,伊敏。”
  
  伊敏摇摇头,垂眼默然一会:“过去了,我以后会多抽时间去陪陪我奶奶。”
  
  一时两人都沉默了,刘宏宇不禁想起自己的父母,他一直目标明确,家人引他为豪,全力支持他实现理想,他也习惯了他们的无条件支持,现在不觉有些怅然。
  
  伊敏不想气氛这么沉重,转移话题:“宏宇,你准备几时去办签证?”
  
  “我已经办好护照了,说起签证也很讨厌。我就知道有人拿到哈佛的ORREF,踌躇满志,意气飞扬,觉得世事无不可为,可是居然转眼之间被拒了,成了所有等签证人眼里的反面案例。BBS上流传着好多神叨叨的攻略,据说还有人以签证咨询为业,专门教人怎么应付不同类型的签证官,生意很不错。”
  
  “他们要是拒了你是他们的损失。”其实这是前段时间刘宏宇MSN的签名:拒了我是你们的损失。
  
  刘宏宇被逗乐了:“要命,那个签名挂了两天我换了,别人都说我太猖狂,导师也骂了我,哈哈。”
  
  “这算猖狂吗?你肯定没告诉他们以前你是怎么填高考志愿的。”
  
  他们读的高中是家乡名头最响亮的学校,而刘宏宇考试完毕后自己估分,填志愿时只填了目前读的这个学校,并且拒绝调剂,当时很出风头。
  
  刘宏宇笑着摇头:“那是年少轻狂,不一样,可是倒也很值,至少你留下了印象。我觉得导师说得有道理,其实目前的这种猖狂恰好反映了我的焦虑和浮躁。”
  
  “你的导师对你期许很高呀。读理工的人理性有余,偶尔轻狂一下,我觉得能算很好的调剂。”
  
  “这话我要说给导师听,估计他会大摇其头,然后好好教我以厚德载物之道。”刘宏宇笑道,“他一直严谨,我选择了MIT,他才算多少对我点了点头。”
  
  伊敏看着湖心亭子的倒影怔怔出神,刘宏宇回头看着她,此时她的头发用发夹固定成马尾,鬓边细碎的发丝随风飘拂着,轮廓秀丽的面孔宛然和他记忆中那个从来独来独往的沉默女生重迭起来,他的心柔软地触动了。
  
  当时的她坐在他的左前方,乌黑的头发也是这样束成马尾,上课总是全神贯注,下课多半是独自在操场边走走,从来不参与别人的闲聊。重点学校的重点班,大家学习都很努力,她的用功并不突出,但沉默成她那样的就很少了。
  
  他清楚记得自己头一次注意到她的存在时的情景,数学老师有个很好的教学习惯,就是让学生分成小组讨论,轮流讲自己的解题思路,轮到邵伊敏时,她声音清脆流利,讲得简洁明确,没有一点内向同学常见的期期艾艾,下午斜射进教室的阳光光柱里灰尘舞动,照一点在她清秀的面孔上,衬得她的皮肤仿佛透明一样,刘宏宇破天荒头一次对着课本走了神。
  
  他从没对人讲过自己的初次心动,可是他珍藏着这份记忆。
  
  “伊敏,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宏宇,关于之前的那个提议。”伊敏也回头对着他,“我现在给你一个回答好吗?”
  
  “我感觉你是要拒签我了。”刘宏宇仍然微笑,温和地看着她,“越发后悔弄了那个猖狂的签名上去。”
  
  “哎,两回事,我从来没做那样的联想。”
  
  “有相通的地方呀伊敏。如果你是觉得我在向你求婚这件事上表现得没一点谦卑,那我觉得自己很活该了。因为回来以后我再想想,也觉得自己很欠揍,拿着一个MIT的OFFER就厚着脸皮跑去找你了,确实很自以为是。”
  
  “你给我的,是男人能给女人的最大肯定和诚意,我很珍惜。我可以坦白讲,我真的觉得,如果拒绝了你,一定是我的损失。”
  
  刘宏宇笑里带了点苦涩:“然而你还是要拒绝。”
  
  “我爱过一个人,宏宇,三年前我们分手了,我以为分手以后我和他的生活再没有关系。不过最近,他说他想重新开始。在我不能确定我的想法前,至少我得对你做到诚实。现在我的心情很混乱,如果一直拖着等自己想清楚再对你说,那是对你不公平。”
  
  “嘿,我早说过我没找你要公平呀。”刘宏宇倒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你当然有好好选择的自由。我的确有浮躁的时候,可是并没狂妄到希望我一说求婚,你就爱上我,我希望的是你慢慢接受我。”
  
  “你让我惭愧,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伊敏苦笑,w w w. xiaos huotxt .net“至少请你保留你选择的权利好吗?不然该轮到我焦虑而且狂妄了,可能回去会把签名改成:生平头一次,这么好的男人对我说,他等我选择。”
  
  刘宏宇哈哈大笑,知道伊敏是在开玩笑,他认识她这么久,从没见她用过QQ或者MSN签名表达情绪:“生平头一次,我希望我好到足够让你无法拒绝。不,伊敏,别让我的建议成为一种负担。对我来说,未来几年的生活已经确定是在一个单调的环境里苦读,我并没为你放弃什么。相反,只要你还没对我说不,我就能保留一个少年时期梦想成真的机会。”
  
  “少年时期的梦想,”伊敏侧头想了想,“对,我的确也有过。当时我想当一个老师,有一个幸福稳定的家庭。你别笑我,这个好象还说不上是梦想,只能算一点愿望吧。现在回头想想,这样简单的愿望,似乎也并不容易实现。没人说得清下一个路口等着自己的是什么。”
  
  刘宏宇正色点头:“我知道未来对我们两个人来讲都不确定,并且生活也不是一个简单的选择问题。伊敏,我只能告诉你,你做你该做的选择,而我愿意信任、接受你的选择。”
  
 
《被遗忘的时光》青衫落拓 ˇ第 52 章(正文完)ˇ 
 
 
    伊敏回公司销假,徐华英看着她:“小邵,不要逞强,我并不是刻薄的老板,愿意给你假期让你好好休整。”
  
  “我没事了,工作反而比较容易排解心情。”
  
  徐华英点头:“好,你去和秘书把事情交接一下,最近她手忙脚乱,还真是急得我够呛了。”
  
  伊敏恢复了正常的上班族生活,甚至连周末的羽毛球也恢复了,唯一有点不同的是,苏哲越来越频繁出现在她的生活之中。他仍然经常去香港、深圳出差,但回来了一定会第一时间去公司接她。
  
  徐华英看到他,只好笑地扬一下眉毛,并不说什么。丰华集团的员工从最初的惊诧中恢复过来后,确认了本公司徐总的特别助理正被昊天的苏总紧锣密鼓地追求着。没人会不知趣到去问伊敏什么,可是并不妨碍小道消息在公司里悄悄流传。
  
  伊敏这天午休时间去茶水间冲咖啡,终于头一次听到了关于自己的议论。
  
  “……他们以前就认识,我听徐总的秘书说的。”
  
  “我奇怪男人的眼光呀,”说话的是人事部一个助理,倒是用的纯研究的语气,“象邵小姐这样冷冰冰生人勿近的,一样可以有帅哥追求,没理由我们找不着好男朋友吧。”
  
  伊敏再怎么不去注意别人的闲聊,听到自己的名字也得止步了。不过她知道一般人对自己的忌惮,并没有进去吓得她们脸白噤声的兴致,只拿了杯子转身回办公室,改喝纯净水算了。
  
  站到窗前看底下的车来车往,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很有点奇怪,不要说公司同事要议论要好奇,此时闲下来一想,她都有点苦笑加无奈了。
  
  苏哲几乎是以静悄悄的姿态,不声不响却又理所当然地重新占据了她身边的位置。只要在本地,他会来接她下班,带她出去吃饭。有时陪她看场电影,有时带她去郊区散步,然后送她回家。两人交谈得并不多,可是居然都觉得这样相对很是平静自然。发展到后来,连她去羽毛球馆他都管接管送了。
  
  当他头一次到羽毛球馆去接她时,罗音还能保持镇定,戴维凡和张新都不由自主睁大了眼睛。
  
  苏哲礼貌地和他们一一打招呼,伊敏先去洗澡换衣服,他就坐球场旁边等着。他穿着白色衬衫加深色西裤,明显和球馆里清一色的运动装束很不搭调,但他坐得泰然自若,专注对着球场,似乎在看打球,又似乎心不在焉在想着什么。
  
  罗音下场休息,坐到他旁边,一边拿毛巾擦着汗,一边顺口问:“苏先生平常喜欢什么运动?”
  
  他回头微微一笑:“叫我苏哲吧,平时有空我会去慢跑一下。”
  
  伊敏出来,他很自然地帮她提着球包,一手替她整理头发,微笑着说:“吹干呀,还在滴水。”
  
  罗音很肯定地确认,他对着邵伊敏的那个笑是不一样的。她在张新脸上看到过同样的表情,带着宠爱和开心。而伊敏仰头看下他,虽然随即移开视线,可是如果那不算默契,罗音觉得自己就是白混倾诉版阅人无数了。
  
  他们俩人离去以后,罗音看看戴维凡难得有些黯然的面孔,居然心软了,并不打算乘胜追击再去取笑他。可是张新一向和戴维凡言笑无忌习惯了,老实不客气拿胳膊拐一下他。
  
  “老戴,不容易呀,从小学到现在,我终于也等到了,能看到有个女孩子成功没落入你的魔掌了。”
  
  戴维凡没好气瞪他,可自己也知道跟老张硬气不起来,只能笑骂:“罗音把你带坏了,原来多老实忠厚一个人,现在也知道讽剌挖苦打击刻薄我了。”
  
  没等罗音发作,张新抢先说:“我积攒了多少年的妒忌呀,终于爽了,今天哥哥我请客,音音,你说你想吃什么?”
  
  “有你这号重色轻友的吗?安慰我也得问我想吃什么吧。”
  
  “有什么可安慰的呀,你都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结束。说到底,你还是太走运了。我其实一心想看着你去表白,邵伊敏淡淡一笑拒绝,你把你以前哄女孩子的招数全用上,拼了命去追求。”罗音越说越开心,“她不理你,然后你越陷越深,每天为相思所苦,从此对所有女人都没有兴趣。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过尽千帆皆不是,蓦然回首……”
  
  张新抱住她及时制止了她的诗兴大发:“得得得,咱不说了,再说老戴真得跟我们急了。”
  
  戴维凡哭笑不得,的确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他有很多想法,可是就算想表现得深情,似乎也显得无厘头了,更别说被罗音这么一搅:“你好去写小说了,只写点凡人诉苦的东西太浪费你的想象力。”
  
  本地盛夏已经不声不响来临,炙烈的阳光,酷热的天气,持续的高温,一如既往考验着大家的忍耐力。苏哲又去香港出差了,这一次待的时间比较长,到周五时,他打电话给伊敏说下午赶回来,会到公司来接她。而伊敏晚上正好有会,只能告诉他大致结束的时间。
  
  苏哲过来时,将近晚上八点。丰华这边的会议还没结束,他就在会议室外沙发上等着。
  
  这次会议范围比较小,是讨论徐华英自己独立做起来的品牌代理公司盛华商贸的业务。
  
  这两年盛华一直平稳发展,但聘请的总经理和公司磨合并不算好,已经离任。徐华英只能抽时间处理着那边的事情,大半具体的管理工作由伊敏在做。这次来开会的几个品牌经理分别汇报了最近的经营状况,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昊天百货城南店开业在即,公司代理的几个品牌都在做卖场装修收尾工作。
  
  徐华英听完他们的汇报,说:“丰华和昊天的合作不止一个商场,盛华代理的品牌将来也和昊天百货有很紧密的联系,第一个店,不能马虎,下周小邵集中时间到现场去看一下。”
  
  邵伊敏点头答应下来。散了会后,徐华英先出去,看到苏哲,W W W.XIAO SHUOTXT.net打了个哈哈:“小苏,我的助理很难追吧。”
  
  周围几个人全笑了,苏哲却并不以为意,笑道:“徐总,让伊敏少加点班,我的机会会多一些。”
  
  徐华英大笑:“这建议很合理,采纳了。我先走了。”
  
  盛华马经理正站在伊敏身边,她从营业员做起,跟徐华英的时间最久,此时看伊敏略有些尴尬,忙扯开话题说:“小邵,我们就下周一去城南店吧,正好昊天百货招商部经理那天还跟我打听你呢。”
  
  伊敏纳闷,只想难道昊天那边也对他们老板的私生活这么有兴趣,可是自己差不多只到过苏哲办公室一次,去拿传真而已,哪至于就弄得要满世界打听了,她只能笑一笑。
  
  “她说她跟你以前认识,不过你恐怕不记得她了。向安妮,有印象吗?”
  
  伊敏摇摇头:“也许见面会想起来吧,反正下周一过去,马经理到时给我们引见一下吧。”她突然若有所思,从来强大的记忆力一下自动将某段回忆带到了眼前,她看向苏哲,苏哲同样听到了马经理的话,也正向她看过来。
  
  两人视线相接,伊敏避开他的目光,跟马经理和其他几人说再见,然后回自己办公室收拾东西,苏哲尾随她走了进来。
  
  “关于向安妮,可不可以听我解释一下。”
  
  伊敏轻声笑:“好,比我下周直接见到她的意外惊悚要小一些。”
  
  “三年前我已经请她自动申请辞职,但她拒绝,我只能让人事部门将她调离总部,她自己选择了去百货分公司。我并不分管百货这一块的业务,三年来我和她没有任何私下联系。这一次她是直接向集团那边申请过来的,中层的人事任免,我并没有在意,调令下达后她过来报到,我才知道。她的理由是她是本地人,父母年纪大了,希望她回来工作。在情在理,我都没办法再去让人事部门将调令收回。可是,我相信她已经明确知道,我和她早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
  
  伊敏默然,随手关掉电脑,将文件码齐放好,苏哲身子倾过办公桌,按住她的手:“你不相信我吗?”
  
  伊敏抬起眼睛看着他,眼前的苏哲神情看似平静,可是眼神却是锐利地闪着光,她隔了一会才说:“我信,你没必要费这么大事跟我编故事玩。可是我会觉得很无趣,如果往后的日子,你不得不解释,我不得不听解释……”
  
  “你以为我还敢再给你听到这样解释的机会吗?”他俯下头看着她,笑得苦涩。“一次你已经放手得那么坚决,再有一次,我想我握得再紧,恐怕你也会断腕转身走掉了。”
  
  两人一时都沉默了,伊敏也苦笑:“我们走吧,待会保安该过来巡视了。”
  
  她拎了包,和苏哲一块出了公司,下电梯到地下车库上了他的车。
  
  “昊天上市的前期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我可以不用总往那边跑。”苏哲发动车子,开上大道,声音不疾不徐地说,“我们结婚吧,伊敏。”
  
  他说话的口气好象是“我们今天去吃上海菜吧”,伊敏再怎么镇定,也惊得完全无语了。
  
  苏哲注视着前方说:“我知道这个求婚很不象样,可是再这么拖下去我大概会发疯了。一想到已经有人抢在我前面向你求婚了,而你在认真考虑,我就忍不住要做噩梦。”
  
  伊敏苦笑:“我还能考虑吗?和你这样出双入对,我要是再去考虑别人的求婚,怎么对得起他的诚意,又怎么能说服自己。”
  
  “对不起,伊敏,我知道我很自私,不过仗着你对我保留了往日的记忆和情份,就这样纠缠不肯放手,剥夺了你选择的机会。”
  
  “我实在听怕了选择这个词。好象一切都铺到我面前,只等我比较挑选。可是我哪有资格拿别人的心意来做对比,我只惭愧我没付出同样的诚意。而且,”伊敏迟疑一下,叹了口气:“苏哲,我觉得你始终小心翼翼对我,我也始终表现得患得患失,我们两人这个样子,好象说不上是正常恋爱的状态,真的有必要继续下去甚至说到结婚吗?”
  
  苏哲眼睛注视着前方:“别再问我这个问题,伊敏。我爱你,我没象爱你这样爱过别的女人。对我来说,你已经是一种抹不去的存在,我只知道我早就没得选择了。”
  
  这是他头一次说到爱,声音仍然低沉。伊敏的震动不下于刚才听到求婚。她咬住嘴唇看着车窗外,再没有说话。
  
  车子驶顺林荫大道向前开着,进了苏哲住的小区,伊敏下车,看着三年没来的小区,一时有点眩惑。这里的房子外立面似乎翻修过,树木更加茂盛,仰头只见枝叶繁密间透出隐约天空。那个告别的夏夜似乎重又出现在了眼前,身边这个男人曾那样大汗淋漓地紧紧拥抱她,带点灼热呼吸在她耳边逼问。
  
  “真的快忘了我吗?”
  
  这个回忆让她恍惚,苏哲握住她的手,带她上楼,拿出钥匙开门,伊敏注视着他手指间那把闪着幽光的黄铜钥匙,刹那间百感交集。
  
  昔日的时光如此清晰浮现眼前,尽管做过那么多遗忘的努力,可是那一段回忆已经铭刻进青春岁月,正如苏哲所说,成了抹不去的一种存在。
  
  同样的钥匙她也保留着一把,此时正和爷爷奶奶住过的老宿舍钥匙一起,用一根红绳结拴着,静静躺在她的箱子底下,她几年没去翻动那两把钥匙了,可是从没忘记过它们代表着什么。
  
  一个早已拆迁夷成平地,是她再也回不去的家。她后来只回了老家一次,却始终提不起勇气去看那片原地重新竖起的高楼;而另一个,正是眼前这座房子。木制电扇缓缓转动,柚木地板,深色的家具,米色的窗帘和宽大的颜色略为黯淡的咖啡色沙发,所有的东西都保持着原样,仿佛时光固执地停留在了这个地方。
  
  在这座房子里,她曾度过生命中迷惘岁月初次的放纵失控,曾头一次体会沉沦带来的致命快感,曾和一个男人建立起生活中从未有过的接近与亲密关系,曾试着交付自己的信任与承诺,曾经历在想念中辗转的独处时光……她的回忆突然沉重而铺天盖地袭来,让她有喘不上气的感觉。
  
  苏哲拥住她,HTTP://WWW.XIAOSHUOTxt.net凝视她的眼睛:“我曾经很狂妄,说要教给你恋爱的感觉。可是到头来,是你给了我爱情的感受,远不止一点点喜悦那么简单。”
  
  他俯下头吻她的眼睛,她的睫毛颤动扫过他的嘴唇:“我的患得患失你知道吗?”他吻向她的嘴唇,他轻柔的话语仿佛直接送进了她的唇中,“我那么怕得而复失,那么怕我从来不曾拥有你。”
  
  他的吻在加深,唇舌辗转在她的口腔中,一点点深入攻陷每个角落。她被动地张开嘴,任他掠夺她的呼吸和思维。那样熟悉而陌生的感觉,如潮水般湮没着两个人。
  
  “我爱你。”他再次附到她耳边,轻声说。这样低柔的语声令她耳中嗡然一响,她微微向后仰头,然后转过脸吻住他,这个吻从缠绵到热烈,悠长到他们的呼吸紊乱,同时有了微微的窒息感。他的手在她的身体上游移,他的唇灼热切烙过她每一寸肌肤,急迫中带着痛。
  
  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时间每时每刻留下印记。那些铭心记取的,那些来不及遗忘的,通通成为生命的点滴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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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繁花相送荏苒年华你的青梅,她的竹马被遗忘的时光灯火阑珊处我的名字,你的姓氏下一次爱情来的时候和你一起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