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８

　　因为票房的号召力，女明星们成了稀缺资源，成为电影公司之间你争我夺的对象。挖角，成了电影老板们的看家本领之一。张石川最懂挖角，他运作的最得意的挖角，则是从天一影片公司里挖来了胡蝶。胡蝶成名要比明星公司的四大名旦要晚。张织云在大中华影片公司拍《战功》时，胡蝶在片中给她配戏。1925年，胡蝶在友联公司《秋扇怨》中担纲主演，而后跳入天一公司，成为台柱。天一主打古装戏，极具东方气质的胡蝶成了当仁不让的Ａ咖。1926年，天一公司一共推出８部影片，胡蝶一个人就演了７部，影片质量暂且不提，但她的确凭借个人魅力，在1927年的古装电影热中独占鳌头。张石川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当年他培养的四大名旦，因为种种原因，出走的出走，式微的式微，“明星”急需一个能压得住阵脚的女演员。

　　天一公司公司也很传奇。它是宁波邵氏兄弟做的一个家族企业，从某种意义上说，还是后来香港邵氏影业的源头。邵氏的老大邵醉翁学的是法学，做过律师，开过银行，还与人合作做过颜料、北货、钱庄、绸布、糖的生意。张石川转战娱乐业吸引邵氏兄弟的注意，《孤儿救祖记》大热之后，邵氏兄弟看着眼热，便义无反顾地投入电影业了。兄弟齐心，其利断金，邵醉翁当总经理兼任导演，邵邨人管总务，邵山客执掌发行，邵逸夫管摄影，半年就推出三部片子《立地成佛》《女侠李飞飞》《忠孝节义》，声势凶猛。

　　邵氏一门在电影界很有点实干家的意思，他们实行的策略，不是求质，而是求量。别人几年磨一剑，天一十几天就能拍出一部电影，而且，也迅速地找了自己的定位：主推旧道德、旧伦理，走了一个“稗官野史”的路子，绝不欧化，而是彻底“中国风”，很有点舞龙舞狮式的老民俗风味，很能契合中国百姓骨子里的那点不变的小情结。天一的出现，对明星造成了威胁。天一不是一点一点崭露头角的，而是呼啦一下一大片的。它不追求一枝独秀，而追求繁星点点。因为追求速度，演员进了天一，便成了演戏的机器，即便没有演技的，也能硬给锻炼出一些演技来。有人对天一颇有微词：“天一固然是被列为大公司之一，但它是被人认为连小公司都不如的。一般电影人，不到末路是不进天一的，而从天一出来的大都是忍无可忍的。”而天一曾经的台柱胡蝶则说：“他（天一）的多产以及对电影市场的竞争，使公司须得扩展，须得罗致更多的人才，给电影从业人员以更多的磨炼演技以及各方面技能的机会，这一点功劳似不应抹杀。”

　　天一的古装片，一度烧遍影坛，风头无两。精明的邵氏兄弟，在抢占国内市场的同时，又杀去东南亚，硬是靠一村一村地跑路，建立了一个庞大的电影网，保证了收益。邵氏倾销式的拍片、卖片方法触怒了曾经一家独大的明星公司。明星的发行巨头周剑云力挽狂澜。1926年7月，周剑云联合友联公司、民新公司、大中华百合公司、上海影戏公司、华剧公司，组成“六合影片营业公司”，垄断发行网络，冲击天一的业务，又刻意弄出“双包案”，天一拍什么片子，六合立马跟上，拍出同名片，挤压天一的生存空间。一时间，天一公司的生存境遇堪忧，风雨飘摇。

　　紧接着是挖演员。1927年，张石川趁天一公司改组的空当，好说歹说，把天一的“一姐”胡蝶给挖了过来。胡蝶的出走，多少让天一公司的老板邵醉翁有些“风声鹤唳”，为了留住旗下另一位名旦陈玉梅，邵醉翁干脆与陈玉梅结为夫妻，陈玉梅成了他的夫人，便再无出走的可能。不过，用结亲的方式“挽留”女星的做法并非独此一家，日后更是蔚为大观：新华影片公司的头牌童月娟，嫁给了老板张善琨；柳中亮、柳中浩兄弟创办影片公司，旗下女星凤凰和王丹凤，也先后被娶进门做儿媳妇，成为自家的“不动产”。胡蝶的出走，固然有酬劳方面的因素（天一公司每月给她60元），但天一较为窄小的戏路和气象，毕竟不能满足胡蝶的野心。1928年，胡蝶转会至“明星”后，明星三巨头张石川、郑正秋、周剑云给足她面子，为她量身定做了传奇大戏《火烧红莲寺》，一拍就是18集，红到发紫。

　　值得一提的是，胡蝶刚入“明星”之时，阮玲玉也在。她们联手主演影片，成为好友，只可惜阮玲玉性格刚烈，为人处世上不够圆融，得罪了老板张石川而受尽冷落，最严重时半年没进摄影棚一步。傲慢与偏见遮盖了张石川的慧眼，阮玲玉失望出走，离开“明星”，转投大中华百合影片公司，之后又进入联华公司主演《野草闲花》一举成名。错过阮玲玉，成了张石川“造星”生涯中最大的遗憾。

　　胡蝶是明星影片公司“后四大名旦”时代最硬的台柱。“明星”捧胡蝶也是不遗余力。1930年，明星公司顺应时代潮流（有声片崛起），与百代公司合作，拍了中国第一部有声片《歌女红牡丹》，胡蝶重装出镜。1933年元旦，《明星日报》票选影后，如日中天的胡蝶强势当选。左翼电影兴起后，张石川顺应潮流拍《狂流》，拍《脂粉市场》，胡蝶都是第一主演。1933年，她甚至成了出演左翼电影最多的女演员。1934春节，明星公司推出《姊妹花》，胡蝶依旧是主演，影片连映60多天，掀起了一阵观影狂潮。同年，张石川翻拍张织云主演的影片《空谷兰》，胡蝶依旧是主演。1935年，胡蝶又代表明星公司远赴苏联，参加电影节，引发一时热议。胡蝶就像一只蝴蝶，在民国的影坛翩翩起舞，好多女星起起落落，她却经风历雨，每一次浪潮都能刚好踩在潮头上，成为民国里最耀眼的“电影皇后”。1935年，胡蝶第二次结婚。1937年春天，她淡出影坛。她的成长史，几乎贯穿了整个“后明星时代”。她在影坛的声名与地位，基本代表了张石川引领的明星影片公司在影坛的地位，胡蝶是明星影片公司的一个华丽标本，永远定格在民国电影的华丽橱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