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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神劫天寂》 作者:黑颜

第14章

  第十四章

  因为所有心神都放在天陌的反应上面,在端茶给楚子彦的时候不由滑了一下,滚烫的茶水洒出溅在手上,小冰君手一颤,却仍稳稳地放好了茶杯,脸上笑容更甜了些许。

  “回夫人,此季汀洲要较城山这方冷上几分。”楚子彦回答得恭谨,因为目不斜视,加上心中忐忑,并没发现小冰君被茶水烫到。

  小冰君正要将手收往背后,一直静默的天陌却突然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将那烫红的手背浸入一旁煮茶时备用的冷水中。

  “若我腿一直如此,你待如何?”没有理惊讶的楚子彦和脸色怪异的库其儿,他垂眼看着因猝不及防而差点跌在他腿上的小冰君,问。

  小冰君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小小的细节,随着丝丝凉意缓解手背上的灼痛,她心中也不由被浓浓的甜意填满。将狼狈的趴伏调整成蹲姿,她才抬起头,一脸的笑意。

  “若治得好那自然是极好的。若不行……不行,那咱们就去一个一年四季都很暖和雨水少的地方好了。”尽管心脏因他有可能要终身都坐在轮椅上而揪痛难当,她脸上眼中却布满了暖意,没有丝毫迟疑和怜悯。

  天陌的嘴角不明显地扬起些许弧度,然后他转过脸,看向楚子彦。

  “我们要去草原。”毫不婉转的拒绝从他口中说出来,奇怪的是并不让人觉得难堪。

  茶杯中银针竖立,清雅的茶香驱散了口中那股怪味,楚子彦压下心中的失落,笑道:“既然陌兄已有安排,子彦不便相强,不过牧场每隔数月就会派人前往草原寻找良马,到时或可与陌兄夫妇一道,也好有个照应。”

  天陌唔了声,算是答允,然后便将注意力转回了小冰君身上。

  “疼?”他问,目光专注无比。

  小冰君莹白的脸上飞起一抹嫣红,眼睛却怎么也转不开,只是傻傻地摇了摇头。

  天陌没有再说话,将她的手从水中拿出来,然后用一旁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擦净上面的水。

  夕阳越过木屋的屋顶照射在院中,将两人的身影映照在霞光中,旁边秋菊摇曳,茶雾袅袅,竟是让人几疑非在凡间。

  才经过一场惨烈的战争,再面对如此静美的一幕,楚子彦不由看得呆住,忘记了应该做些什么。库其儿唇角浮起一抹轻蔑的冷笑,转开了眼。

  “擒贼擒王,只要派一个武功高强擅长刺杀的人去将那惹事的郡守给干掉,这兵自然就会退了。”她轻描淡写地道,接的是最开始的话题,冷酷的语气将原本温馨的氛围破坏殆尽。

  楚子彦回过神,修眉微皱,看向库其儿的眼中隐隐有些惊疑,他没想到眼前看上去娇弱妩媚的女子说起杀人来竟然如此轻松。虽知她的提议并不妥当,但他仍然礼貌地做了解释。

  “姑娘之计甚好,只是我牧场现有人手中并没有此等人才,因此实难施行。”他说的只是一个原因,另一个没说出口的才是最重要的。那就是若真出手杀了李佑玉,楚家必然要担上一个谋害朝廷大员的罪名,原本的有理也变成了没理,楚家立即便要陷入劣境当中去。

  天陌将小冰君擦干的手又拉近了些,看到在那白玉般的手背上仍有些许绯红,不由皱了眉。

  “不知那些前来送命的将士有几人知道真正的原因……”他漫不经心地道,说着,话题蓦地一转,“有烫伤药没?”

  楚子彦被一语惊醒,想到了接下来要做什么,正激动着,乍闻后面一句,不由怔愣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腾地一下站起,连声道:“有有,我去找大夫来……”说着,人已经往院外跑去,带翻了椅子也没发觉。

  小冰君醒过神来,脸红得更厉害了,一边不自然地想要缩回手,一边讷讷。

  “主子,不疼了……没怎么烫着。”想到这么点小事也要惊动大夫,她就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天陌任她抽出手,却转而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拉了起来。

  “看看无妨。”他说。“以后小心些,若再伤着自己,我这里便不用你服侍了。”淡漠的语气中不无警告。

  小冰君心口一跳,惊愕地看向天陌,在确定他神色中的认真之后,不由咬了咬唇,然后勾下头去。好一会儿才应了声,心中却有些委屈。

  身后传来木轮滚动的声音,渐行渐远,库其儿终于忍受不了,独自推着轮子出了院子。

  小冰君仍站在原地,手已经收到背后,因为离开冷水又开始灼痛起来的手背忍不住在微凉的衣料上轻轻地蹭来蹭去。

  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天陌不由叹了口气,突然伸手揽住面前的纤腰,将人拽进了自己怀中。

  将她的手从背后掏出来,又倾身拿了擦手的帕子浸了冷水拧干后敷上去。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亲近,小冰君先是错愕,而后有些僵硬,再之后才算是彻底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原本的些许郁郁立即烟消云散,唇角怎么也控制不住地往上直翘。

  “主子。”她喊,脸凑过去,差点碰到天陌的额头。

  感觉到她的气息扑在眼睫上,天陌上身向后靠了些许才抬起眼,平静的黑眸带着些许疑问回望。

  那近在眼前的眸子如黑矅石般散发着温润而瑰丽的光泽,炫得人心思迷乱,小冰君连想也未想便将唇贴了上去。

  天陌眼中惊诧一闪即逝,条件反射地闭眼头往后仰想要避开那突如其来的袭击,右眼皮却仍然一热,被那柔软的唇瓣吻了个正着。他僵住,感觉着那奇异的触感,湿热的气息,心跳不由漏了一拍。

  轻如蝶翼般的吻从他的右眼转到左眼,滑过鼻尖,最终落在唇上不再挪动。淡淡的馨香扑进鼻中,他缓缓睁开眼,瞳中映入一双充满羞涩和迷茫,还有些许迟疑的黑眸。

  太近了。他想,然而头已经后仰到了极致,于是抬起手想要推开几乎全身都压在自己身上的人。

  察觉到他的意图,小冰君眸中有惊慌闪过,原本的迟疑顿时退去,被坚定所替代,下一刻她已紧紧抱住天陌的脖颈,原本轻轻触着的唇蓦地加重了力道,小舌伸出探向对方紧闭的唇缝。

  天陌心脏莫名抽紧,犹豫了片刻,而后试探性地张开了唇。香软湿濡的小舌立即钻了进来,扫过他迟钝的舌尖,他下意识地吮住,与之纠缠在一起,原本搁到她肩上想要推开的手滑到了背上,收紧。

  柔软的胸脯紧紧压在坚实宽厚的胸膛上,已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如此急促而响亮。交混的鼻息,暧昧的吮啧声,在温馨的依恋中带出了些许****的色彩。

  隐隐的脚步声在跨过院子的时候又陡地缩了回去,四周一片寂静,风带着越来越浓烈的异香拂过开得正盛的秋菊,那菊似乎又艳了几分。

  直到快要喘不过气来,小冰君才恋恋不舍地抬起头,手仍搂着天陌的脖子,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他的发,俏脸布满红霞,美眸迷蒙,微微喘息着的双唇如同玫瑰花一般鲜红润泽。

  天陌静静注视了一会儿,然后闭上眼,调整好呼吸,再睁眼神情又是一片平静。伸手擦掉她唇瓣上可疑的晶亮水泽,他的目光扫向不知何时落在椅手上的湿帕,无声地叹了口气。

  “去叫楚二爷和大夫进来吧。”他说,看到她一震后羞赧得几乎要钻进地下的样子,再想到之前她扑过来恨不得要吃了自己的样子,突然觉得很有趣。

  原本左闪右闪就是不肯正眼看他的小冰君偶然捕捉到他眼中的调侃,立时像被烫着一样从他腿上跳起来。

  “那个,我不是……不是……”她结巴,脑子里乱成一团,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最后臊得一跺脚掩面逃回了两人的房间,也不管什么大夫了。

  背靠着关上的门,她摸着滚烫的脸心口怦怦直跳,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强吻了他。有些心慌,有些羞赧,但充盈在胸腔中最多的却是欢喜和甜蜜。

  天陌错愕地看着她落荒而逃,片刻后抬手捂眼,将里面的无奈和笑意掩住。

  楚子彦经天陌的提点后,次日便派内力深厚善于言辩之人于两方交战时不停喊话,将李佑玉以权谋私,意图霸占百姓私产的目的加油添醋地公诸于众,言辞之间犀利之极,不仅戳穿了他调兵剿贼的借口,还给他套上为了私利不顾士兵死活的罪名,甚至隐隐透露出他有谋反的野心。

  因着首战便被挫了锐气,又加上这一番言论散播,原本就懒散惯了的郡兵士气越发低迷。无论是挖土填壕坑还是进攻都显得有气无力,还没冲到栅门之下,被战楼上凌厉而百发百中的箭雨一射便立即回逃。

  交战第三日,正当天水郡郡守下令回逃者斩时,牧场方打开栅门,卫翼带着五十名卫家村人,如同一只尖锥扎进敌阵,常年一起打猎的默契让他们如同逮捕一只大型却粗笨的野兽般,轻而易举地将指挥进攻的天水郡守生擒。主将被擒,原本还做做样子挥动两下兵器的郡兵门立即四散逃窜。那场面天陌只看了一眼,便即转身而去,对这场对决再也没有任何兴致提供意见。突然之间,他有些怀念起血盗来。

  天水郡守被捉回来后便被丢进一个房间,楚子彦即不杀他也不劝说,只是好吃好喝地供着,隔了两日又将他毫发无伤地放了回去。

  此后,李佑玉便一直防着天水郡郡守,没再让他和他的郡兵再攻打过牧场,数日后,两人一言不合闹翻,天水郡守抽回自己辖下的郡兵,返回天水。此后,郡兵方人心动摇,又久战无功,正当李佑玉进退两难的时候,一道圣旨到达城山郡,将他召了回去。次日,兵退,牧场围解。

  随后,李宅被抄,李佑玉以及另外两郡郡守落狱,独天水郡守降职,免去灭族之祸。同一时间,在新郡守上任之前,楚家的势力迅速渗透乱成一团的城山郡以及邻近三郡,最终将其隐形势力牢牢掌控在了自己手中,成了大晋东北最强大的一族。

  楚子彦等人后来才知道,之所以那么容易就将李家掰倒,那天水郡郡守实出了大力。虽然抄家时并没找到与谋反相关的证据,但贪污受贿卖官鬻爵等等罪证却多不胜数,加上因被他所疑害怕他事后整治的天水郡守的积极指证,龙颜终于大怒。

  所有事全部完结,已是冬月。卫家村的人已经在牧场安下家,在楚家的关照下,一切办得迅速而妥当。库其儿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大概被憋得太久,无论走到哪里似乎都可遇见她美丽的身影,而天陌的腿却始终没有好转。

  时,雪已经下了好几场。

  天陌终究没有等到楚家到北塞购买配种良马的人回来便和小冰君离开了楚家牧场。楚子彦虽然感到歉疚,却也无可奈何。只因直到牧场之围解后,他们才从北边传来的消息得知从八月中旬起,北塞内外自宛阳到魏水源这一段被黑宇殿阴极皇朝以及其他几股神秘势力监控了起来,普通客商完全被禁止通行。对于此事,朝廷虽然没出面干涉,但却严加戒备,上上下下都绷着一根弦,也是因此李佑玉轻率调动郡兵的行为才会让一直对他宠幸有加的皇帝深恶痛绝,以致于不再对他姑息。

  走的那天下着大雪,除了为他们安排马车的楚子彦和楚柏,没再惊动任何人。

  马车轮子压过冰雪覆盖的草梗,发出轧轧的脆响。看着一前一后站着的两人渐渐被风雪迷濛,小冰君又挥了挥手才缩回车内,将车窗关紧,以防风灌进来。

  车内燃着炭炉,散发出融融暖意。天陌侧卧在车内软榻上,正拿着一本书在随意翻着,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

  小冰君跪坐在车厢内厚绒绒的毡子上,有些怔忡,恍惚间她觉得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

  那一年雪比这还大,她与陪嫁的侍儿们坐在暖热如春的华丽马轿中,离开了长大的冰城一步一步走向神秘莫测的黑宇殿。那个时候她怎么也没想到等待着她的会是十年扶桑如火,却与所嫁之人缘悭一面。

  想到此,她心脏仿佛被人掐了一把,疼痛来得突兀而猛烈。想也未想,她陡然直起身扑到天陌身上,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将他紧紧抱住。

  “不想走?”天陌被她突然压住也没有现出丝毫讶色,只是有些不便,于是放下书稍稍撑起身让她趴在自己胸前,淡淡问。

  小冰君将脸埋在他怀中,闻问只是摇了摇头,却没抬起来,抱着他的手却更紧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年都没觉得怎么,现如今与他离得这样近了反倒又痛又怕起来。难道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患得患失么?

  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天陌抬起手摸了摸怀中的脑袋,语气柔和地道:“说吧。”

  小冰君闷闷应了声,才放开紧抱着他的手,坐正了身体,拨了拨有些乱的额发,红着脸道:“我想起十年前来黑宇殿时的情景了。那会儿也是这样的天气……”

  她还有许多话未说出来,天陌却已了然。

  “可后悔?”他随口问。

  小冰君摇头,没有丝毫的犹豫。“就是害怕想起过去的十年,心里总有些空落落的。”或许只有在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再回头才会觉得那曾经平淡安稳连情绪也罕有波动的日子有多让人难以忍受吧。

  听到她的话,天陌默然,静静看着她唇角的笑涡,好一会儿。直到在那双美眸中浮起些许不安时,才抬起手轻轻触了触她的唇角,“至少你还能笑。”而他,在那么悠长的岁月中,连笑都遗忘了。

  小冰君没明白他的意思,但却也听出他没生气,因他沉默而提起的心终于放回原位。那轻如微风的碰触让她突如其来的伤感一扫而空,心情又雀跃起来。

  “主子,咱们把库其儿姐姐这样不声不响地丢下,只怕不好吧。”这个时候她才想起自离开起便压在心底的疑问。吃过早膳他才突然说要走,连一丝回还余地也没有,仓猝中楚子彦只来得及让楚柏在马车中安置好炭炉,又备了些银两干粮,连她要去跟库其儿说一声跟卫林等人告别也没被允许。大家是一道出来的,尤其库其儿与他们关系还非同一般,这样不辞而别让她总觉得有些不安。

  “她与我们已经不相干。”天陌往里挪了挪,又拿起书一边看一边漫不经心地道。“路途还长,你不妨上来躺会儿。”

  库其儿伤势痊愈,有足够的能力自保,加上楚子彦看在他的份上也会给予妥善照顾,完全不必挂心。自此,曾有助于他之人皆得到了相应的回报,唯独眼前的女子……她所求之物,是他暂时还无法给予的。不过不急,只要她想法不变,他早晚会为她达成。

  小冰君果然依言爬上了软榻,却并没躺下,而是跪坐在他脚边,将他的脚抱进怀中,轻柔地按摩着。

  “再过两日又要十五了,主子你可觉得疼?”

  前两个月,一逢十五,即便天气晴朗,他亦会疼得面色苍白额上汗出。虽然他说是腿疼,她却隐约感觉到不止如此,那种全身僵硬得近乎痉挛的样子,只是腿疼怕达不到那种影响,尤其是对于自控力强如他这样的人来说。

  “还好。”天陌由着她去,轻描淡写地道,连眼也没抬。

  小冰君不满地嘟了嘟小嘴,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手下按摩的力道加大了些。他总是这样,即便再疼,有人在面前的时候始终表现得若无其事,上一个月若不是她晚上同他睡在一起,只怕还不会察觉。每每想到此,她便心疼得不行。

  马车的速度减慢下来,车外响起对话的声音,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到了谷口。

  因着前车之鉴,牧场解困之后楚子彦立即着手趁农闲期派人在谷口修筑正规的箭楼防御,并将楼前的壕沟加宽加深,又于通往外面山道的各处险隘设置哨楼,此时工程才刚刚开头。

  小冰君听出说话的人是钱伍安,不由放下天陌的腿,探身到车窗处推开少许。

  “钱爷,我们这就要离开了,这些日子承蒙照顾了。”她笑吟吟地看着钱伍安惊讶的脸,柔声道。

  钱伍安确实有些措手不及,他没想到他们会说走就走,事先连一点征兆也没有。原本按他的想法就是要楚子彦想尽办法将他们留下,像天陌这种人物根本是可遇不可求的,直觉告诉他但凡有此人在一天,楚家都不会有大麻烦。

  “在下正要往郡里去办事,不知陌爷和夫人可否容在下搭趟顺风车?”他心中一动,笑道。无论如何,终究要试试,不然他实在不甘。

  小冰君怔了下,自然而然回头往天陌望去,看到他微微颔首,显然是应允了。

  钱伍安原本想着天陌不好劝,或许可以从小冰君入手,但上了马车后他才发现自己太一厢情愿了。在狭窄而密闭的车厢里,天陌身上所发散发出的强大气场无任何缓冲,对他造成了难以形容的压力,加上两人世所罕见的出色外表,让他无端地自惭形秽起来。连半刻钟也没呆住,他便找了个借口,逃一般钻出了车厢坐到车夫旁边去。之后到了城山郡,连城也没入,两人便直接在码头上了一艘北上的客船。钱伍安除了为他们送行打点外,什么也没做成。

  虽然下着雪,水面却还没结冰,因此船行倒也顺畅。因着容貌过于显眼,两人要的是一间单独的舱房,贵是贵了点,却省了很多麻烦。而且,楚子彦为他们准备的银两应付这些开销绰绰有余。

  沿岸雪覆山野,林木苍苍,风景如画。小冰君却不敢打开窗户,只怕冷气惹发天陌的腿疾。她又去找船家要了两个炭盆,直把舱房内弄得暖烘烘的才作罢。

  然而一歇下来她便不知道要做什么好了。开始还有些第一次坐船的新奇感,时间一长,便觉出枯燥来。天陌又不爱说话,只是拿着书翻着,说上许久他才会应上一声,渐渐的她也就不再打扰他,只是独自坐在火盆前一边照看着一边发呆。

  船桨击水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不时还夹杂着或近或远的说话声脚步声,衬得这一间舱房越发宁静起来。

  将这些日子的事回想了一遍,小冰君赫然省起,这个时候出北塞过魏水原去草原,无疑是自投罗网。宇主子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而且,现在草原已经进入了雪季,就算他们运气好过了魏水原,之后几个月也必是寸步难行的。面对如此艰难的处境,他为何仍要执意去草原?

  心中如此想着,她抬头看向天陌,发现他仍然如之前那样坐着,目光落在书页之上,神色安然,似乎便是这样坐上十年八年也无所谓。她想开口询问,却又莫名的不忍打破眼前这副宁静的画面。正在犹豫不决的当儿,天陌抬起了头。

  “何事?”他的感觉一向敏锐,别人轻微的情绪变化都能察觉到,只是想不想理会的问题。就像早前算是送了他们一程的钱伍安,他又何尝没看出他的意图。

  “主子,咱们为什么要去草原?”见他主动搭理自己,小冰君高兴了,近乎谄媚地端着木凳凑到了他跟前。

  “找秋晨无恋。”天陌也不遮遮掩掩,回答得很直接。

  小冰君啊了声,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秋晨无恋就是她姐姐恋儿,一瞬间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半天都说不出话。

  “怎么?”看到她并没有露出自己意料中的欣喜笑颜,眼眶中隐约还有泪珠儿在打转,天陌不由扬了眉,疑惑地伸出手碰了碰她脸,问。

  小冰君抿紧嘴摇了摇头,抓住他的手将脸埋了进去,害怕自己一张口就会掉下泪来。

  这样的小冰君是天陌不曾见过的,他不由有些无措,不知要如何是好,只能呆呆地伸着手任她脸在掌心磨蹭,蹭得一手湿意。好一会儿她才抬起脸来,眼睛红红的,笑得有些勉强。

  “我想恋儿了。”她如是解释自己的失态,却隐藏了最重要的原因。她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话会被他记在心上,甚至于想着帮她达成心愿。这样的他,让她不由觉得自己其实是被他放在心上的。

  天陌看着这样的她,突然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做点什么。

  “你……也许想抱抱我。”他有些迟疑地道。想到那日将她揽入怀中却被她吻的事,他有些不自然。那种感觉说不上不好,只是于他来说,实在是太亲昵了些,当她将舌头伸进他嘴里的时候,他有一种自己心中最私密的东西被人分享了的感觉。

  小冰君微愕,看到他冷淡着脸却一副你可以随意享用的样子,不由破涕为笑,当真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天陌有些僵硬地坐直身体等着她的亲吻,结果好半晌都没等到她下一步行动。他不由松了口气,放缓了紧绷的肌肉,心中却又隐隐地莫名觉得有些失望。

  事实上这一回小冰君因为心中激动得不能自已,直到放开他都没想到别处去。平静下来后,她才将之前的顾虑说了出来。

  “我和恋儿分开已经这么多年,便是再多等一些时日也不妨,不必急在这个时候。”末了,她真心地道。

  天陌听着,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显然她所说的一切他都有想到。

  “你害怕?”没有解释,他问。

  小冰君呆了呆,摇头。她倒真没想过害怕的问题,只是不想他为了她一个小小的愿望而以身涉险。

  “那你是在担心我。”这一次,天陌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小冰君说不出话来,心中越发地着急,眼巴巴地看着他,手不由自主使劲拽着他的袍摆,仿佛这样便能让他打消主意一般。

  天陌看她急得眼都红了,脸上的笑却说不出的美丽,突然间就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仿佛被人拧了下似的。那个时候,他第一次觉得她这样的爱笑或许不是一件好事。

  拍了拍她拽得死紧的手,他叹了口气,道:“不用担心。我不想给,谁也要不了我的命。”这算是另类的承诺了。之前他一个人的时候,实在觉得活得腻烦,因此才会拿自己的命来跟那些人玩。如今,身边多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又是如此在意他的安危,他便也不会再乱来。

  小冰君不是不相信他,只是有的人但凡一被放在心上,便不由得不去担忧挂念。

  见她还转不过弯来,天陌有些无奈,只能摸了摸腿,果不其然,她的注意力立即被转移。

  “又疼了么?还没到十五……这是被冷到了吧。”她一边关切地嘀咕,一边专心致志地给他按揉起腿来。

  天陌没有理她,又拿起了书。

  有人着紧的感觉其实不坏。在书上的字映入眼帘前,他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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