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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梦狂诗曲2》 作者:君子以泽(天籁纸鸢)

第六乐章 心理试探

 第六乐章 心理试探

 
一个人越是过分强调自己的背景,其实对本身就越不自信。
 
*** *** ***
 
一周后。
裴诗把手中的报纸全部揉成一团,丢在床头,然后打开搜索引擎,输入“裴诗”二字——这个星期来,与她有关的报道只出现了两个,而且都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网站。报纸期刊上对她的宣传更是少之又少,之前约好的周刊记者,也没有按约定那样大篇幅刊登对她的采访——早在接到电视采访取消的电话后,她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而且,是某人有意为之。
这一想法在下午去公司后得到了证实。
夏承司外出用餐了,夏娜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翻财经新闻,翻一翻地就一边打呵欠,一边把它扔回茶几上。然后,她就看见了拿着文件夹走进来的裴诗。裴诗苗条的身躯如同女军人般笔挺,她像是在对夏娜鞠躬示意,但也只缓慢而官方地朝夏娜点了点脑袋,就回到秘书办公桌前去处理公务了。夏娜撑着下颚,继续懒散地玩手机,用一种女主人的口气说道:“我哥还没回来啊。”然而,却没得到裴诗的回应。她有些尴尬地说:“我在问你话呢,小秘书。”
“不好意思夏小姐,我以为你在自言自语。”裴诗依旧一副正式而严谨的模样,“是的,夏先生还没回来。如您所见。”
“你工作好像也挺辛苦的。又要做音乐,又要上班,还要接受采访,真是不容易。这样的生活,好像比在英国时那种艺术家的生活差远了嘛。 或许留在国外,待在没有竞争的悠闲环境更适合你。有没有想过要再出国呢?”
“没有。”
夏娜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她的后文,这样言简意赅的说话方式令她不舒服极了。但她还是没死心,继续微笑着说道:“裴诗,你也别跟我怄气。我们说说现实的问题,我们现在所处的社会,就是一个拼爹的社会。你要没有好爸妈,没有好平台,又想早早地出人头地,那就只能做出很多很脏的牺牲。我知道你是个有尊严的人,所以不要如此勉强自己。看着你这样,其实我挺不忍心的。”
“其实也可以靠自己的。”裴诗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屏幕,“你不就靠自己了么。”
“哦?我怎么靠自己了。”夏娜面露喜色。
“虽然你在英国读的是音乐专业,却认识大量修媒体专业的朋友。除非是涉及到这些人的自身利益,你只要打个招呼,他们就愿意为你封杀一个即将出道的新人。这样的人脉就是你自己建立起来的,不是么。”
“如果不是这样家庭提供的留学平台,我也不会认识这些人。”
她忽然觉得夏娜很像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童。毕竟一个人越是过分强调自己的背景,其实对本身就越不自信。她继续说道:“没错,但这和你优秀的交际能力也脱不开干系,对么。”
夏娜的眼角渐渐有了一丝得意之色:“算是吧。”
“那不就是了。你可以靠自己让那些媒体不报道我的消息,我也可以靠自己,让他们把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
夏娜愣了一下,好笑又好气地说道:“裴诗,你到底哪来的自信说这样的话?刚才你自己不都说了,只要我打个招呼,他们就愿意卖我这个人情。你还不明白自己现在是什么状况么?你现在已经输了,完全输了!”
“我刚才说的是,在不损害他们自身利益的情况下。如果,他们可以报道的对象比你带来的利益还要大,你认为他们还会选择你么。”
“别开玩笑了。你我还不知道么,你不认识这样的人。”
裴诗脸上带着漠然的微笑,终于把视线转移到了门口:“夏先生。”
听见这个称呼,夏娜原本带着嘲讽和不屑的脸堆满笑容,然后她站起来,跑过去缠住夏承司的胳膊:“二哥,你终于回来了。”裴诗发现,夏娜害怕自己的哥哥,好像远远多过未婚夫。不过说来也是,夏承司有一张美男子腓力四世的脸,却有一颗暴君拿破仑的心。连她都对夏承司有几分惧意,更别说是和他住在同一屋檐下那么久的夏娜。这样一想,夏娜竟变得有几分可怜。
“有什么事?”夏承司伸了一下胳膊,让自己更加舒服地坐在转椅上。
“我想你,来看看你不可以嘛……呜呜,你不疼我了。”夏娜抓着他的手臂摇来摇去,眼角却像是在示威一样扫了裴诗一眼。
“这么大还撒娇,还要我喂你吃饭么。”
兄长有些责备的眼神却招来了夏娜更多的黏腻。她似乎只是闲来无聊跑来骚扰他,而且不论他怎么赶,都一直赖在他的办公司不肯走,像个小孩子一样绕着他转来转去。处于六十余层的高楼,窗外眼下的世界都像蝼蚁一般渺小,她如此骄傲,如此不屑一顾,像是把这闪闪发亮的资本世界当成了自己的玩具,像是在向裴诗发出宣言“看,这就是你重视又害怕的人,他也拿我没辙”。
过了很久,夏承司要出去见客户了,她才像嘴上挂着油瓶一样离开。裴诗跟夏承司一起进入电梯,他按下按钮关上电梯门,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你刚才和夏娜说的人是谁?”
“什么?”根本没料到他会和自己说话,裴诗一时没反应过来。
“比她利益大的人。”
裴诗皱了皱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装聋作哑。电子屏幕上红色的数字跳到一楼,电梯门打开的同时,夏承司又淡淡地说道:“你和森川并没有结婚,他为什么会帮你这么多,想过原因么。”
裴诗想起了前一个晚上森川光请自己去餐厅吃饭。他在朦胧细雨中穿着皮草外套,杵着犀角杖和她漫步走下轿车。他们的影子出现在沾了水的大理石地面上,歪歪扭扭地闪着雪亮的光。在她的搀扶下,他的嘴角渐渐露出了笑容:“小诗,我听小曲说,你的专辑现在遇到了一些困难。如果需要我帮忙,随时告诉我。我真的很想和你一起演奏,不会麻烦。”
他的声音单薄仿佛不堪一击,却前所未有地激发了她的保护欲。她觉得很多时候,他的想法根本不像这种家族的后代所应有的。他像是完全不知道这世界有多险恶,人心丑陋起来有多可怕。如果她真的同意了他的话,利用了森川家的势力,赢过夏娜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但尽管现在的她早已不择手段,却依然有底线。那就是永远不会让人伤害自己重视的人。除了小曲和死去的至亲,她最想报答、守护的人就是他了——森川少爷。所以,最后她还是拒绝了他。不会让任何人玷污他。扮演坏人的角色,她一个人就好。
“他会帮我,是因为他重视我。”待夏承司走出电梯,她在后面说道。
“你的想法还真是单纯。男人不是傻子,不会平白无故给你一大堆好处。”
“我确定他对我没有别的想法。他知道我有男朋友。”说完这句,她按下了关闭按钮,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夏先生,我先下去和司机开车上来。”
其实提到男朋友,也是因为她想起了这几天必须联络宾彬一次。跟他提前沟通一下,争取说服他接受自己的计划。她走进停车场,拨通了宾彬的电话。然后,除了鞋跟在空旷的车库里发出清晰的回音,熟悉的铃声也同时在不远处响起。正想顺势听一听那个声音的源头,宾彬抱怨的声音传了过来:“又是那个古董女,真是烦人啊。”
裴诗呆住。
“宾彬你真是的,怎么这么说人家……”这是另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
“别提了,开始觉得她拉小提琴的样子挺漂亮的,所以对她有了好感,没想到她爱好古董就算了,人还像块化石。我上次牵她的手,你猜猜看她说什么?她问我抓着她做什么!真是太扫兴了。”说到一半的时候,他的手机铃声也被调成了静音。裴诗这边却没有挂断。
“哈哈哈哈,这女孩也太有意思了。不过你也要替她想想,她是小孩子嘛,想法比较幼稚,这是正常的。”
“所以,我还是喜欢成熟的女性啊,又优雅,又性感,身材又好……”
裴诗终于找到了他们。他那辆藏青色的车正在不远处,车窗摇了下来,宾彬和另一个二十八九岁的女人正坐在后排。他搂着女人的肩,垂头在她的颈项上暧昧地亲吻。裴诗面容失去了血色,她又拨通了他的电话,静静地等他接听。
“唉,怎么没完没了啊,这女人到底有什么事,真是的。一直这么震下去也不是办法。宝宝你等等我……”
宾彬刚拿出手机,裴诗的手机就被人夺走了。她惊讶地转过身,看见夏承司正挂断她的电话,小声说道:“你做什么?”
“这时候出现,是想给自己难堪么。”
“这和你没关系,还我手机。”
他倒没有坚持,把手机还给了她。她接过手机,却没有再次拨通电话,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进退两难。然后,他带着她朝相反方向停车的位置走去,用心不在焉的语气说道:“夏娜跟你说的话虽然刺耳,但其实没有错。你是个艺术家,何必让自己这么累。”
“你觉得我过得累么。”
“在我看来,起码不轻松。”
她忽然停下脚步,长长叹息了一声。他原本出于惯性一直往前面走,听见这一声叹息,也渐渐停下来,回头看着她。她依然穿着深色的套装,看上去还是十分不近人情,但以往的冰冷仿佛正在逐渐瓦解,透露出一丝无奈的脆弱:“夏先生,这世界上的女强人都是被环境逼出来的。你以为我不想像其他女人那样,遇到一个有责任感的好男人,早早结婚生子么。”
他的脸上慢慢出现了诧异的神情。
“我也有向往浪漫的心,也想撒娇,也也想像夏娜那样被一个男人如此公开地、肆无忌惮地宠着。只是没有办法,我有很多想要保护的人,但没有人会保护我。如果再向别人展现出自己的软弱,只会被现实伤害。”她低下头,有些无助地抱着自己一只胳膊,像是害怕他看见自己努力隐忍的泪水。
有什么东西的根基被触动了,他虽然没说话,却往前走了一步。她警惕地后退一步,以防备的姿态对着他:“夏先生,你不论是家世还是能力都太强了,根本不会理解我的辛苦。以后还是请你公私分明一点,不要再询问我过多与工作无关的事。”
“裴诗。”
“今天让我请个假吧,我觉得很不舒服,想回去休息一下。”她闭着眼摇摇头,好像已经无法再忍受下去,直接转身小步逃开。
他看着她的背影,原地不动了很久,才坐上车,命令司机开车。但他再也没办法像以往那样悠然自若地翻看笔记本上的咨询,在大脑中模拟攻略下一座城池的步骤。他靠在靠背上,一直紧锁着眉。二十分钟后,他拨通了彦玲的电话:“帮我查一下裴秘书现在的住址。”
 
*** *** ***
 
无声无息地,黑夜爬上了冬季的天空,把天空、云层和高楼都黏在一起。亿万的星与灯已十分难辨,像是像夜神掉落的纽扣一般,织成银河撒落江面。夏承司开车经过了无数条街道。窗外繁华的夜景越来越少,如同闪着光点的颜料被稀释。渐渐的,他看见了很多老旧的事物:人声鼎沸的火锅店,由白发老者看守的水果摊,坐在院前打麻将的四世同堂住民,只收现金的窄小杂货店,挂在房檐上的赤裸灯泡……自从继承家业,他去过很多地方出差,但基本都在世界各地的CBD,看见的总是崭新的金融大楼和和高级酒店,已经很久没有到过这样的地方。再往外开去,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已经出了城,直达旧时巴黎的“圣迹区”(1),但GPS又显示地址无误。直到看见目的地偏僻的地铁站,他才下车摸索到了裴诗住的地方。让他松一口气的是,裴诗的住所并不脏乱,只是临近郊区,朴素、宁静而偏远。他按了一下门铃。
很快,扬声器里传来了裴曲的声音:“哪位?”
“夏承司。”
“什么,哇,夏先生?你是来找我姐的吗?她刚才送森川少爷出去了,可能要过一会儿才回来。”裴曲快速说道,然后门锁‘嘀嘀’两声被打开,“你先上来坐吧?”
到了裴诗家里,裴曲好像很高兴来了贵客,立刻去厨房泡茶。夏承司心不在焉地看了看客厅的结构,发现唯一吸引他的亮点是一个小小角落,那里有裴诗的小提琴、曲谱支架、凌乱如山的五线谱和磨到深深凹陷的松香。然后他转过身,一直站在窗前,眼睛看着楼下。楼下的路灯并不刺眼,却能通透地将半条街照得暖洋洋的。天气越来越冷,在夜间吐出的白雾也越来越浓稠。大概过段时间就会下雪了。不知过了多久,他看见前面的街道中心走来几个晚回家的顽皮孩子,而一个纤细的身影则快步走在他们后面,她拎着一个塑料袋,动作敏捷地钻进了楼道。不过是一个瞬间,她的身影竟如此好认,像这个冬夜一样冰冷,完全与阳光温暖绝缘。这姐弟俩的家很小,原以为裴诗会敲门让弟弟开门,但没想到一分钟后,他听见了钥匙在门锁中转动的声音。在这样小的客厅中看见裴诗推门而入,夏承司竟有些不自然地直了身子。
“小曲,烤鸡胗给你买回来了,但你少吃一点,这么晚吃这些东西对身体不好……”裴诗脱下外套,换了鞋又抬起头,却正好和夏承司对视,愕然道,“……夏先生?你怎么来了?”
没想到她里面穿的竟是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这似乎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穿浅色衣服的样子。换了一套衣服,她的气质与以前完全不同了。黑色的长发垂在白毛衣上,她又有些紧张地把一边头发别在耳朵后面……从来不知道,这个叫裴诗的女人也可以如此清纯,毫无攻击性。
“我想和你聊聊今天的事。”他开门见山地说道,“与工作无关,所以我也没选在工作时间来找你。”
裴诗看看厨房,叹了一口气,重新拉开门:“出来说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出Www.xiaosHuOtxt.net了家门,她击掌让声控灯亮起来,转身看向他,却没有一点打算主动带动话题的打算。他低头看了她一会儿,语气比在房间里多了几分人情味:“如果你觉得今天下午的事对情绪有影响,可以请几天假。”
没想到她竟毫不客气地说:“好。”
他思索了片刻:“是不是和娜娜的竞争给你的压力太大了?”
“可能吧。” 
这样的回答后,又没了后文。他又继续说:“你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了么?”
她沉默的答复令他有些尴尬。他叱咤商界多年,还从来没有碰过这样的钉子。女人方面就更不用说了,熟人都一致认为他比他父亲能耐得多,哪怕再是虚荣的女友,也只敢在朋友面前炫耀一下,绝对不敢让他们的绯闻登上报纸。他在男女关系中一向占领绝对主导地位。想到这里,他就决定不再这样温和,只是冷静地与她对峙,等待她的回答。许久,她终于无奈地说道:“你到底希望我回答什么呢?把我这边的计划全盘告知你妹妹么?恐怕你会失望。”
“这是不可能——”
他话未说完,她已打断道:“我打算放弃。”
“什么?”
“我打算放弃这次竞争,然后和森川少爷结婚。”看见他有些讶异的面容,她皱着眉,转过头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他。老实跟你说吧,这不重要。你之前猜得没错,他喜欢我,这就够了。”
“他喜欢你,你就要和他结婚?”
“对。”
他不可置信地笑了:“这就是你对婚姻的定义?”
“其实不瞒你说,我父亲去世太早了,所以从小到大,我向往的生活就只有一种,就是嫁给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组成一个温暖的家。现在越觉得疲倦,对这种生活就越是向往。如你所见,我很热爱音乐,但这些和对家庭的渴望比起来,完全算不了什么。而且,我对这个男人的要求也不多,他不必帅,不必有钱,但一定要喜欢孩子,不管再忙都要陪自己的儿子女儿吃饭、去游乐园。”
这番话让夏承司怔住了。刚好这时候,声控灯熄灭。在陡然绝望的黑暗中,首先苏醒的并不是过往的回忆,而是手臂和腿骨痛感。小学时,自己曾经被人从家里的二楼踢到一楼,大概滚了二十多个阶梯,重重跌倒后,肘关节脱臼,小腿骨骨折。不管过多少年他都不会忘记,当自己抱着身躯在大理石地板上痛苦不堪的时候,抬头看见了夏明诚在阶梯顶端冷酷的脸。那是父亲八个月来第一次回家,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你在电话里对霍阿姨说了什么?立刻去向她道歉。”姓霍的年轻女人是父亲的情妇,后来死于事故。但她的死也没能让父亲多回家一次。
击掌声让灯重新亮起,打断了他的思路。裴诗长叹了一声:“夏先生,你是含着金汤匙出生长大的公子哥,真的不能理解我们普通人的渴望。这些东西,Andy给不了我,宾彬给不了我,森川少爷却可以。哪怕我不爱他也没有关系。我只是想定下来,想要有一个家。”
他微微皱了皱眉心:“爱情是婚姻的基础。如果你不爱他,肯定没法走到最后。”
“我没有权利去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因为他不喜欢我。”她果决地说道。
“不忠于你的男人,没必要去记挂。”
“我说的人不是宾彬,是一个得不到的人。”
“Andy?”
“不是,这个人没和我在一起过,也不喜欢我。别说靠近他,我甚至没法想象和他恋爱的样子。”
“怎么说?”
“据我所知,他从来不会亲自送花给自己的女友,有时候女友生日当天都是下属提醒了,才让他们选礼物送过去。最糟糕的是,他谈个恋爱就像是隐藏军事机密一样,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你想想看,哪个女人会不希望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自己被爱着,被宠着?所以,我根本不敢尝试去靠近他。不论结果是什么,一定会受伤的。我不能再受伤了。”
每说一句话,她能察觉到自己上司的神情的转变。最后,她红了眼眶,声音哽咽地说:“他是那种根本没有一点感情的男人。他只有野心,没有爱心,也太冷静了。你懂么?他太冷静了。”
“阿诗……”
他动容地上前一步,想要伸手抚摸她的头发。可是,手却被她拦了下来。她赶紧收回手,像是防毒蛇猛兽一样,身体略微蜷缩:“别碰我。你别想说什么话来令我改变主意,我会和森川少爷结婚。因为女孩子喜欢的浪漫、惊喜、温暖,他都能给我。”
“你为什么以前不告——”
“夏先生,现在不早了,我就不送你下楼了。”她退回家里,把他锁在了门外。
之后,他没有再来敲门,也没有打她的电话。然而,她靠在门上出神了很久,才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声控灯的金橙色灯光从门缝里漏进来,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屋外,草坪里凝结了冰霜。夜晚像一座灵魂的牢狱,空旷的冬填满了它。
 
*** *** ***
 
虽然口头上是说要请假几天,但第二天裴诗还是照常去公司上班。夏承司还没有到办公室,她却接到了快递专员的电话,对方没有盛夏的通行卡,只能在一楼等她下楼拿快递。难道是把网购的地址不小心填成了公司的?裴诗怎么也不记得自己做过这样的事。她莫名地走进电梯,到某一层停下来时,她刚好看见抱着箱子走进来的宾彬。面对她仔细审查自己箱中物件的目光,宾彬的面子实在挂不住,沉声说:“不用看了,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被炒了。”
“为什么被炒?”她对他自然早没了怜惜之情,但还是有些好奇。
“我怎么知道,一来就接到人事部的邮件。他们列出了一堆我违反员工合同的条例,让我立刻离职。其实都是很勉强的理由啊,硬要按这标准裁员,现在盛夏恐怕早就变成空楼了。说要见副总裁,他们也不允许。我想我是无意间得罪人了吧。”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宾彬耸耸肩:“没有关系,在盛夏待过,好歹也是为夏先生工作过的人,这名号报出去,在地产业根本不愁混不到一口饭吃。只是,我真的很好奇是哪个小人在背后咬我。”
这时电梯抵达一楼,宾彬重新抖了抖怀中的纸箱,大步朝门外走去。看见裴诗跟自己一起,他突然觉得有些感动:“亲爱的,这时候有你陪在我身边,我突然什么也不怕了。”他留意到裴诗没有在听自己讲话,就顺着她的视线往前看去——那里站了一团火红的东西。竟是一捧鲜红的玫瑰。在冷冰冰的盛夏集团大楼,这样艳丽而鲜活的东西无疑会夺走所有人的视线。而他与裴诗都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那团玫瑰已经朝着他们的方向飞过来。仔细看去,原来是一个人捧着它走过来。
鲜花停留在裴诗面前,后面探出一张快递员黝黑的笑脸:“您就是裴诗吧,这是您的花,麻烦在这里签个字。”他递出一张快递签单。
裴诗怔怔地看着那束鲜花:“我没有订花。你看看这是不是夏承司先生订的花,不过写上了我的名字?我是他的秘书。”
快递员拿出手机,低头看了看短信,赶紧抬头说:“啊,不好意思,我弄错了。这花是确实夏承司先生订的。那么,请您代他签收一下。”
裴诗在快递单上签名字。宾彬扫了一眼花束,看见旁边掉下的一个写着小小镀金名牌,知道它源自一家著名的玫瑰花店。这家店矗立在江边空旷的五星级酒店前方,被左右两边世界顶级品牌专卖店夹在中间,里面所有的鲜花都是从保加利亚空运过来的,附近一个小时停车的费用都够在其它地方吃上一顿饭。在这家店里,你不能在一朵玫瑰上发现一丁点儿的瑕疵,一朵玫瑰的价格也刚好顶的上一枚碎钻。他经常听见自己的地下情人和她的女友们讨论这家店,情人还当着他的面放话说过“谁要是肯用这家店的花来追求我,我就立刻嫁给他”——花并不是天价,但能轻松买下这家店鲜花的人,一定买得下天价的跑车。宾彬知道,自己一个月的薪水刚好够买这样一束花。想到以后离开盛夏可能还未必有这样待遇,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故作若无其事地说:“夏先生买花是打算送给女友么?”
“不知道。”不讨论上司的私生活是盛夏的生存原则。
“哦,我以前还不知道,原来夏先生也会送花给女人。他保密功夫做得还真好。”没得到回答,他又继续追问,“肯定是送给模特或者选美冠军的吧?”
那是他爸爸喜欢的类型。夏承司以前的约会对象似乎都是名媛。裴诗心中这么想,嘴上还是照常回答:“不知道。”
熟练地在上面签上夏承司潦草签名,她把表单递给快递员。但还没接过花,她就看见夏承司的车停在了大楼门外。因为让人把花送到众人面前一向不是夏承司的作风,她觉得还是先过去问问他比较妥当,但往前走了两步,就觉得周围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后。然后,一个带着金属冰冷质感的男人声音从后面响起:“打电话的时候,不是说要我亲自签收么。”
快递员忙说:“是,是这样吗?对不起WWw.xiaosHuotxt.net,是我们公司的疏忽……”
她转过头,居然看见了夏承司。他单手拿着那一大捧花,似乎比快递员轻松多了,一身黑色正装却把花朵显得更加鲜红如血。宾彬平时看上去还有几分新潮精英的味道,站在他身边也好像变成透明的烟尘一样。然后,夏承司的视线转到她身上:“你做什么?”
裴诗没敢转动脑袋,只是眼珠子左右转了转,确定他是在跟自己说话:“我在帮夏先生签收鲜花。”
夏承司直接把花放到她怀里:“拿着。本来就是给你的。”
花朵沉甸甸地落入她的臂弯中,植物清香混着纸张上的香水,好似有了魔幻的催眠效果。她觉得脑袋有短暂的晕眩,然后摇摇头赶紧让自己清醒起来:“等等,给我的?为什么啊?”
夏承司没理她,只是转身走向了电梯的方向。而他们四周,根本没有影视故事中经常出现的唏嘘声,只有一片鸦雀无声。她赶紧追上去:“夏先生,你肯定弄错了。”
夏承司停下脚步,转头淡淡扫了她一眼:“不是你抱怨的么,说我从来不会亲自送花给女友。”
她讶异地睁大眼。周围依然是一片死寂,旁边几个穿着高跟鞋的女职员像是从时尚电影海报中走出的pose女郎,完全静止不动了。直到他们一同进了电梯,才听见一声纸盒落地的巨响——那应该是宾彬的盒子。
接下来的几天里,裴诗完全没有和夏承司独处过。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经常出席一些高级社交场合,也一如既往把她带在了身边。但这一回,她的身份不再是秘书,而是他的女伴。不过,那些他送的高级定制晚礼服她一件也没穿。夏承司虽然被不少女性觊觎,却是著名的工作狂,从来没有这么频繁地带着女性在公共场合亮相。而裴诗的多重身份又是如此特殊,所以很快的,他们引来了媒体的关注。只是,夏承司的气场就像是他的地产事业——庞大又有着不动声色的威慑力,裴诗却也未对此未感到受宠若惊,记着在问到他们二人关系的时候,通常得到的都是两张冷脸回应。
夏娜得知这个消息以后,立刻冲到了夏承司新居中,开门见山地说:“哥,她是在利用你炒作啊。”
“是这样么,我真意外。”夏承司为她开门后,又回到沙发上去看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作品。
“我是说真的!你不要不相信我啊,我比你了解裴诗的性格,这女人为了自己利益什么都可以做,到时候如果在记者面前乱说话,那你怎么办啊?”
夏承司没有说话。夏娜等了许久没有得到回答,只能掏出手机,拨通了裴诗的电话,并打开扬声器。没过多久,她听见电话那一头传来了清晰的一声“喂”。夏承司骤然抬起头。她迅速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对手机说道:“喂,裴诗,我有话要问你。你打算对我哥做什么?”
夏承司明显对夏娜的把戏不感兴趣,只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靠在沙发上,继续看书。外面飘着小雪,他这点缀不多的单身公寓里却被空调吹得很暖和。他的黑色毛衣V领处露出里面的白衬衫,身后挂着白天穿的卡其色风衣。这让他看上去没有在公司那样专横,但哪怕低着头,也依旧散发着让人不敢靠近的疏离气息。
“哦?你开始感到好奇了。你让我想想……”电话那一头,裴诗的声音变得玩味起来,仿佛听见她的声音,都能想象得到她故作疑虑的模样,“我也还没想好。不过你大概不知道,这可不是我和你哥哥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呢。”
听见这句话,夏娜吓得狠狠抽了一口气,赶紧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但夏承司的脸孔还是如同大理石般冷峻,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夏娜盯着他,刷着厚重睫毛的眼睛睁大到有些骇人的程度:“你和他……亲密接触?”
由于扬声器的缘故,裴诗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蒙住,染上了电子音的磁性:“可能我直接表达你不能明白——这样吧,摸一摸你现在肩上挎着的2.55。”
夏娜先是惊讶她知道自己背着什么包,接着又有些莫名地去摸了一下链子包的表面,是她喜欢却难保养的羊皮制钻石菱格车棉工艺。裴诗像是能看到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一样,接着说:“然后,你再把包打开看看。”
夏承司本来对这话题没兴趣,但都不由对裴诗奇怪的对话感到好奇起来。他抬头瞥了一眼夏娜的包,里面装着钱包、纸巾和化妆品。裴诗说:“里面的皮革是不是勃艮第酒红色?”
“……你是什么意思?”
“记住这个颜色,现在你再把它翻过来,看看背面的口袋。”她顿了顿,好像是在等夏娜行动,“那口袋两端是不是微微上扬?你应该知道,时尚界称之为‘蒙娜丽莎的微笑’。”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是怕你不理解嘛。你哥哥在顶尖的男人里,就像是这个包在Chanel里一样,不管有多少新款上市,他都是永恒的经典。”
“我哥有多优秀,我当然知道。你叫我记住包的颜色是什么意思?”
“这个颜色再淡几个号,就是夏先生嘴唇的颜色了。他的笑容是多么典雅、迷人,就像那包背面的微笑。对了,刚才叫你摸了一下钻石菱格包面……”裴诗轻轻笑出声来,带着一丝恶魔的气息,“他的双唇,比那个还要柔软哦。”
夏承司怔住。只听见夏娜尖叫一声,涨红了脸说:“裴诗,你无耻,无耻!!”随后,夏承司又重新转过头去,还是面无表情,只是没有在看书,眨眼的速度也变得急躁起来。
“看你这么好奇,说得更能让你理解不好么。”裴诗没有丝毫不悦,反倒有些得意起来,“所以,你问我要对他做什么……这个我也说不准。如果他对我一直这样没有防备,我大概会当着大众媒体还他一记也说不定呢。你可不要让他知道。”
挂了电话以后,夏娜颤颤巍巍地坐在沙发上,无助地望着夏承司:“她说要还你一记……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她想……”“亲你”这两个字,实在说不出口。
夏承司靠在沙发一角,用右手撑着太阳穴,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注释(1):圣迹区,巴黎旧时的地区,是白日伪装残废乞讨的流浪汉居住地。因为晚上回区后,他们会瞬间变回正常人,犹如天降圣迹,因而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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