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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梦狂诗曲2》 作者:君子以泽(天籁纸鸢)

第八乐章 复明之夜

 第八乐章 复明之夜

 
成功的女人没有爱情。
 
*** *** ***
 
终于,夏娜的表演结束,轮到裴诗了。她从盒子里拿出小提琴和弓子,与裴曲走到宴会场地中央,准备演奏。她看了一眼小曲,用眼神示意他放轻松,然后一边擦弦一边调琴。看见她调琴的速度,听见她调出的声音,基本上资深的小提琴家都知道了这女孩基本功非常深厚,因为她调节出的声音变化,对很多小提琴手而言,根本是连误差都不能算的差别。她却有一双相当敏锐的耳朵,能听出零点零几毫米弦位置滑动的音色变化。而当着这么多大师的面,她的从容不迫更是让人无法相信,她不过是一个刚刚发行第一张CD的新人。
“我知道这个女孩,她叫裴诗,写出了《Nox》,而且演奏水平相当精湛。”
“真的?《Nox》?那首曲子实在很出名啊,而且也确实很好听,竟然是这么年轻的女生写的?”
“她今天一定会表演这首曲子吧……好期待,这是第一次听现场版的。”
Antonis被几个保镖包围着,他的头发苍白,就像这都市醉人的月色,也像怀里波斯猫的毛色。波斯猫弓着背伸了个懒腰,刺猬一般竖起浑身的毛。而听见周围人的议论声后,Antonis本人的眼睛也跟着像波斯猫一样,慵懒而危险地眯了起来。
一切准备就绪,裴诗把手指放在了指板上,拉出了第一个小节。当那美妙灵动的音乐从她指尖传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是大家熟悉的旋律,却不是《Nox》——这是莫扎特的D大调第4小提琴协奏曲,回旋曲,优雅的行板。
这一刻,不论是再好的演奏水平,都无法弥补人们的失望。《Nox》太出名,而裴诗虽然是裴绍的女儿,但由于她的低调,知道这个事实的人却不多。与出身名门的夏娜不一样,她这个人可以说是毫无话题性。
没有《Nox》的裴诗,没有人会希望她在这里演奏。
因此,当她的曲子表演结束,大家虽然鼓掌,算是对她的表演技巧表示肯定,但热度也远不及之前夏娜那么高。看见大家的反应,夏娜的内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她比以前更像交际花了,周旋未婚夫与诸多名流之间,根本连看也不想看裴诗一眼——这个女人已是她的手下败将。已是过去式。她以后还有更宽的路要走,总算可以摆脱这女人的阴影了。
没有表演《Nox》的裴诗,自然也得不到太多记者的青睐。记者们几乎都跑到夏娜那里去了,只有一个不知名的小记者来询问裴诗演奏感想。
“有这样的机会能在这里表演,我觉得很荣幸。”裴诗微微笑着,就像一台设定了回复答案的机器一样标准而滴水不漏,“作为一个刚刚步入古典音乐圈的新人,我觉得自己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裴小姐,那你是怎么……”
记者话未说完,一个声音已经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你需要学习的东西其实并不多。因为你确实有点创作才能,但在做选择上面简直糟糕得一塌糊涂。”
裴诗和记者都吃了一惊,然后他们看向身后发话的人。原来是Adonis,他身后跟着几个记者,他们有的摄影,有的录音,他却还是肆无忌惮地望着她:“今天这个晚宴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吃了饭逛街的地方,但对你来,这是非常重要的平台了吧?”
“没错。”裴诗坦坦荡荡地说道。
“结果你不把看家本领拿出来,反而去拉什么莫扎特。拉了莫扎特就算了,还中庸得这么让人大跌眼镜。本来我对你的创作才能还有点期待,想着自己或许以后会遇到个对手了,但现在看来你根本不足为惧啊。”Adonis撇着嘴耸耸肩,“这么基本的选择题都会做错,在人生规划上已经算是智障级的水平了吧。不如直接放弃。”
采访裴诗的记者是个涉世不深的女孩,听见Adonis这番话,吓得眼镜都快从扁扁的鼻梁上滑下来了。早就有传闻说Adonis说话辛辣刻薄,没想到在这么多记者包围的情况下,他还可以如此无所顾忌。想来明天早上又会有媒体大篇幅报道“Adonis目中无人欺负新人”,从而引发一片网络骂战,最终以柯氏音乐出来帮他打圆场擦屁股为句点。
裴诗朝他淡淡一笑,却没有回复他一句话,只是转过头对记者说:“还有什么问题么?”
记者扶住眼镜,清了清喉咙:“裴小姐,你是怎么开始走向自己创作这条路的呢?据我所知,很多年轻人会去演奏古典音乐大师的曲子。”
“因为我相信总有一天,未来的小提琴家们也会演奏我的曲子。”
这话说得如此狂妄,其劲爆程度绝不亚于Adonis,但从她口中说出来,好像就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记者眨了眨眼,匆匆忙忙地把她的话记下。而过来记录娱乐消息的其他记者,完全不懂小提琴,对裴诗毫无兴趣,只是把本子和笔背在背后,等待Adonis的新动向。裴诗就这样一直被媒体冷落,直到有一个人走向她,一台摄影机才敏锐地转向了他们。
“你这话,我该怎么评价呢?哦,初生牛犊不怕虎。”
Adonis噗嗤一笑,朝她挥了挥手,原想临行前再刻薄两句,他的目光却骤然停留在了江面上。裴诗见他表情这么错愕,也顺势转过头去看向江面。江面上,一艘巨大的加长游轮缓缓飘过,游轮上烟花喷射而出,在空中绽放出七彩的花朵。这个礼花瞬间吸引了两岸所有市民的注意:不管是在酒店里的音乐家和商人,还是街道上的行人,还是街边豪车里的富人……他们都转向了那个方向,看着那艘游轮。而游轮上面立着的彩灯,拼凑成了一行字:
Marry me,阿诗。
这一刻,瞠目结舌的人,绝对不止裴诗和Adonis。大家都像石化了一样看着那里,唯有记者的反应是最快的,立刻掏出相机“咔嚓咔嚓”拍起照来。裴诗的一颗心却像高高地悬在了喉咙间,因为受到了重击而失去了跳动的功能。
阿诗——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她。
可她又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她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这已经彻彻底底超出她的预料。此时,她是多么希望这个“阿诗”是另有其人。不要是她,不要是她……
当她回过头,却到底还是看见了那个人。他在繁华的夜景中央,身后是成群的金色欧式建筑。然而,他本人比这个夜晚的任何景物都要迷人。
“夏先生……”她睁大眼,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他走到她面前,垂头看着她,脸上没有笑容,但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你想要的东西,我能给你。”
她终于开始感到深深的恐惧。
“你在做什么……不要继续了。”她都知道这些话自己不该说,但这已全部都是本能反应,她握紧双拳,手心的温度好像比空气还要低,“现在就走,我,我不能……”
他到底在做什么。
这是想把她逼到绝路么?
心中像是有天使和恶魔同时出现。天使告诉她,小诗小诗,你虽然内心有仇恨,但你依然是善良的人,不能伤害任何无辜的人。跑掉吧,不要给他任何回应。恶魔却说,裴诗,你别忘了,他可是夏娜的家人,他们永远是一国的。这是最好的机会,比你预期的有价值得多,千万不能错过。 
“我完全没想到你会告诉我,你喜欢我。”夏承司勾下头,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其实,我也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只喜欢你。”
裴诗的脸却完全失去了血色:“你可以喜欢,但不要做出任何草率的决定。”
“这不是草率的决定。我说过,我是很传统的男人。一旦喜欢上哪个女人,会希望和她在一起一辈子。”
他拿出一个盒子,在她面前半跪下来,将它打开:“阿诗,嫁给我。”
全场早已是一片死寂,除了照相机持续的“咔嚓咔嚓”声。当眼睛被闪光灯照得有些胀痛,裴诗只觉得,这就是一场最可怕的噩梦。
她所规划的这一切,不过是希望得到他两个反应,一是他在人前吃醋,二是他在人前亲吻她。如果运气好一点,她会被他求爱。因为跟在夏承司身边这段时间,她自诩非常了解他的脾气,他是个占有欲旺盛的男人。他不懂爱。所以,他的反应与举动,几乎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只是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求婚。
牙关和嘴唇持续颤抖。这个冬天真的太冷了。她的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似乎是真的再也无法承受这样的严寒。所有的一切,手受伤的过去、柯泽的背叛、夏娜的挑衅、父亲的死、她发现真相头晕目眩的恨意……都在她的大脑中如跑马灯一般飞驰着。她的手臂,永远不会忘记被折断时的痛楚。她的眼睛,永远不会忘记重新拉小提琴时泪水流过的滚烫。
终于,她平静了,微笑着取出那枚钻戒:“真漂亮啊,一定很值钱吧。”
夏承司怔住。
她长叹一口气,让戒指在冰凉的手指间转动:“不知道这个花的钱多,还是你妹妹用我父亲宣传她专辑时花的钱多?”
夏承司并没有明显的反应,只是瞳孔紧缩了一些。
“你的痴情真令我感动。不过,不好意思,我一点也不想和你结婚。”她手微微一偏,就把钻戒丢到了江里,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再见了,夏先生。”
直至这一刻,全场剩下的依然只有一片咔嚓咔嚓声、连续不断的闪光灯和红灯跳跃的摄影机。裴诗在这片诡异的寂静中,拽着裴曲走出了人群。记者们永远是敏捷如同猎豹的动物,很快就分成两拨人,蜂拥而上,把他们俩团团包围起来。他们的表情贪婪而嘲讽,使得他们比实际年龄大了十岁不止。他们采访的问题令人感到难堪,不过裴诗全程都只是冷冷地回答:“无可奉告。”而夏承司在保镖的保护下,一直保持着长时间的沉默。
这条新闻立刻透过卫星播放到了全国各地。在场的名流无一不惊讶,从进场起就昏昏欲睡的大提琴家,也连同他的妻女一起做出了相同的表情——用手挡住了“O”型的嘴;Adonis最宝贝的波斯猫掉在了地上。人如其名的疏冷钢琴家苏疏,也微微睁大了眼,看着他们的方向。
裴诗刚刚走到酒店门口,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颜胜娇。她端着鸡尾酒杯,穿着黑白蛇纹束身裙,裹着深灰色的皮草,头顶钟形帽上,黑色的玫瑰蜿蜒而上。她个子不高,但两个190cm的保镖却像是大型玩具犬一样,老老实实地跟在她的后面。至于其他的助理司机等人,早已变成了蝼蚁一般的存在。她眼角斜飞向上,永远一副高不可攀又刻薄至极的样子,但这一刻,她的眼中竟露出了欣赏的神色:“今晚你真让我意外,小诗。”
尽管裴诗和弟弟从小在她家长大,但她很少回家,就算回家,对他们也都直呼其名。他们多年没见,这一回居然叫她的小名,裴诗觉得有些别扭,却也没太往心里去:“没什么好意外的。”
颜胜娇的嘴唇有着红玫瑰的颜色,却如玫瑰的叶片一样薄而棱角分明:“你知道么,以前我一直觉得你只是一个外表倔强内心软弱的孩子。今天我确定自己是看走眼了。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过去的影子。”
“我和你一点也不像。”
颜胜娇无视了她的否认,只是把手中的鸡尾酒杯往旁边一横,她的助理就像奥运短跑选手一样冲过来接住,把它递给保镖,保镖再飞奔过去,将它还给服务生,最后迅速归位。颜胜娇收了手,继续说道:“你继承了你父亲的音乐才能,又有着不亚于我的头脑与冷静。你还有一个像我的地方,就是都喜欢把事情做绝。这是对的,只有破釜沉舟,才能把自己逼到最巅峰。不过,有一件事你要记住。”
裴诗没有回答,但也没阻止她。颜胜娇很少和她说这么多话,她其实有一些好奇。
“成功的女人,没有爱情。”
说完这句话,颜胜娇露出了相当温和的微笑。然后,她拍拍裴诗的肩,带着两个保镖回到了宴会现场。裴诗没有再转过身去看她,只觉得寒冷的风都快吹透到她的背脊骨里去。 颜胜娇到底想表达什么?她自己不是和柯泽的父亲在一起么。虽然他们一年根本不会说几句话。没有爱情,是指得不到爱情吗?还是她会失去爱一个人的感觉?同时,她听见人群中有人唤着“夏先生”,她越想越无法理解,越想越焦躁。直到她上了出租车,夏娜的一通电话打过来,这种焦躁的感觉更是上升到了顶点:
“裴诗,事情你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再让你去弥补什么。”夏娜的声音有些发抖,但比起平时的大呼小叫,竟显得平静很多,“我只想问问你:你做事这么豁得出去,不就是为了在唱片销量上超过我,然后拿下柯娜的管弦乐队。但你是不是也忘记了,发起这比赛的人是什么人?难道就不怕我哥取消你的资格?”
说了这么多,还是希望她能够出来说说话,挽回一点她二哥丢失的颜面。不知道夏娜身边有多少记者,但她确定,夏承司肯定也在:“这件事与和你似乎毫无关系,毕竟求婚的人不是我。我也没有强迫任何人向我求婚。在竞争上,我可没有违反游戏规则,大家都知道的。是不是,夏先生?”
过了很久,她都没能得到任何回答。但夏娜没有否认,就说明他肯定在。
随后手机被挂断。听见最后“嘟嘟嘟”三声提示,所有的焦躁都消失了。她只是忽然抓住小曲的手,靠在他的肩膀上。裴曲像哄孩子入眠一样,摸了摸她的头发,小声说:“姐,别难过。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夏先生也知道。他这么喜欢你,会原谅你的。”
她在他的肩上摇了摇头。小曲什么都不知道。夏承司这一晚的举动都很不符合他平时的行事作风。这一瞬,她觉得很迷茫。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利用他的征服欲刺激了他,还是他觉得夏娜对不起她父亲想要弥补她。抑或说,她根本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男人。编辑了很久,准备发给夏承司的一条消息“这次对不起你了,你可以炒我鱿鱼”也终究没有发出去。她知道这是多此一举。因为,经过这个晚上,她与夏承司之间,不论是工作关系、朋友关系,还是少许的暧昧、长期建立起来的信任,都彻底完蛋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钻戒。钻石的光美丽而森冷,像是一枚明镜,赤裸裸地倒映着人的心。
 
*** *** ***
 
夏娜已经气疯了。
在她的心中,夏承司才是真正的哥哥。大哥虽然温柔又老实,但因为比她年长八岁,从小到大又是个标准的功课男,让她总觉得大哥就是大人,而不是一个哥哥。读书的时候,她因为漂亮又高调总被男同学欺负,一直都是二哥出面帮她教训那些混账。她甚至不需要回家向父母告状,他都可以帮她把事情处理得妥帖又风光。每次只要他出现在她们班门口,女同学们总是会像打了兴奋剂一样尖叫。在她心中,他的地位甚至比柯泽还要重要得多。但他却从来不想要依赖她,哪怕她已经想尽了所有方法。这个晚上,他也只是留下一句“娜娜,你好好准备演奏”,就自己回公司去了。一向自己崇拜、依赖的二哥,居然被那个女人这样对待。她简直是太可恶了!! 
她气得狠狠地跺脚,脑袋几乎爆炸了。因此,当手机铃声再度响起,她想也没想就劈头盖脸地暴怒道:“你还有脸打电话过来?”但是,却在手机屏幕上看见一个陌生号码。
“喂!”她怒气未平,接电话的声音也带着一丝不耐烦。但当她听见电话里的声音,所有的怨怼都消失了,只剩下被抽空力气的惧怕,“又是你,你有什么事。”
过了一会儿,她悄悄地偷看一眼身后,确认周围没有人,然后躲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压低声音说:“不可能,我的专辑才刚出,现在停止演出,没有任何意义!……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件事,是有人不少人说《夜神协奏曲》和《骑士颂》风格相似,但那又怎样?你没有证据……”她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你……你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目的?我上次都告诉过你了,那个女人的手不是我弄的啊,她以为是我弄的也没有办法!反正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你要诬赖我就诬赖去吧!”
最后两声她说得特别理直气壮,音量也拔高了。但当对方再说了一些话,她的声音又变得虚弱无力起来:“……什么……是你弄的?”
 
*** *** ***
 
第二天早上,天刚微微亮,裴诗就被同事一通电话吵了起来。她模模糊糊地“喂”了一声,对方惊悚的声音几乎穿透了她的耳膜:“裴诗,昨昨昨天晚上那个人是你?那个人真的是你?少董居然向你求婚了?我以前完全不知道,你是裴绍的女儿!”
“……”裴诗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床头的钟,懒洋洋地说,“现在是早上六点半。”
“但是我的微信朋友圈被昨天的事刷屏了,我已经发给你了,赶紧看看!”
“行。”
挂了电话,裴诗打开手机桌面,微信未读消息已经多到显示出了省略号。果然,好多人都来问她关于前一个晚上发生的事。她找到刚才来电同事发的微信,看见了一条新闻截图——那是夏承司在她面前半跪着的照片。摄影师很厉害,把她漠不关心又倦怠的神情完全抓拍了下来,让她看上去就像Lisa Marie Presley一样,有一张仿佛永远都在对人翻白眼的脸。照片的标题是“夏承司向新锐小提琴家裴诗求爱遭辱,百万钻戒被扔入江中”。下面有各式各样的评论:
“救命!男神你太让我失望了啊!!你这是什么眼光,那女人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货色!”
“那个裴诗是什么人,这么厉害?”
“《Nox》的作曲者兼演奏者,是个才女啊。”
“夏承司好痴情,唉,这小提琴家太过分了啦。要拒绝也不要拒绝这么狠啊,给人家一点台阶下好吗?这下弄得满城皆知,真让人忍不住怀疑她的动机。”
“这下夏承司栽跟头了,穷屌丝表示看最爱看高富帅栽跟头。”
“裴诗女神干得漂亮,人美心更美,不受这些富二代的诱惑,真不愧是艺术家。现在就去找她的曲子来听听看。”
“我之前看过夏承司一个杂志采访,记者说十句他才说一句,给人感觉拽得不得了。现在居然遇到这种糗事,哈哈。”
“这女人想让人觉得她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在自由的草原上放肆地奔腾,然后,她就会乖乖让夏公子骑了。”
“你们没发现夏承司和他爸完全不一样,从来没有花边新闻的么?以前我以为他是gay,没想到还是喜欢女人啊。只是第一次追女人就被这样拒绝,总觉得好可怜……”
……
除此之外,各大报纸、新闻电台、网络视频的娱乐版块都被刷新,统统换成了音乐之夜盛夏大酒店的新闻,“裴诗拒绝夏承司求爱怒扔钻戒”也变成了微博最新的热门话题。一夜之间,“裴诗”这两个字就像洪水猛兽一样冲入人们的视线。这个话题本身就具有争议性,而当音乐爱好者们发现是裴诗写了《夜神协奏曲》以后,《Nox》这张专辑的火爆程度又被推上了一个高峰。
裴诗用手机翻看着一条条新闻,还有那些对她毁誉参半的评论,有那么一瞬间,脑中闪过了一个令她惊讶的念头——如果她答应夏承司的求爱,大概也能造成很大的轰动。但这样的设想立刻被她否决了。圆满绝对不如破碎更能夺人眼球。何况,和夏承司结婚?开什么玩笑。如果她真的答应,恐怕出糗的人就会变成她了。这一刻,她对最终销量已有了七八成的把握,但为了防止万一,她还得再做一件事。她发了一条短信给裕太。
这一天她没有去上班,只是坐在家里和音乐公司的人联系,让他们盯紧这几天的发行,只要出现缺货情况,就得立刻补上。电话打到一半的时候,她忽然在电脑屏幕上看见一条新的QQ新闻——“夏承司求婚遭拒后失意,与女高管激情车震”。
她惊讶得连电话都忘记挂断,就迅速点开新闻看里面的内容。新闻上是一张偷拍的照片,夏承司坐在驾驶座上,彦玲坐在副驾驶座上,她放下了平日盘起的头发,晚礼服肩带滑在了肘关节处抓着他的领带,吻他的唇。她的眼神朦胧而意乱情迷,写满了急欲被征服的示弱,与平时那个机器般干练的女人完全不同。文字内容更夸张,说夏承司因为被裴诗拒绝情绪低落,所以回到公司找女高管乱来,还把她带回家了。裴诗静下来想了想,觉得这新闻的真实度很低,大概是狗仔队编造的新话题。可是正因为这条消息,夏承司追求裴诗的新闻被炒得更加火爆 。有了彦玲的陪衬,许多原本在骂裴诗的人也渐渐觉得,裴诗的清高是值得赞赏的。
一切都是在往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裴诗当然感到很开心。只是她不是很能理解,夏承司怎么会让别人逮到这样的机会拍照,还允许让这样的消息扩散出去?难道是他大意了?
不过,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她只想知道五天后的结果。
同一时间,夏承司正在办公室里看文件www.xiaoshuotxt.net。他发现,这个早上“不小心”路过他门前的员工增加了很多。他的助理向他提起了这件事,问他是否要联系网络部门,让他们联系搜索各大引擎的公司,处理一下这条新闻。他并未给予理睬。人事部的人来过,并没有直接提这件事,只是小心翼翼地跟他说今天早上彦玲没来上班。他将话题转移到其它工作上去。
过了一段时间,夏承杰来电话了。
“阿司,新闻你肯定看到了吧?”
“嗯。”
“要不要我帮你找人封锁一下?”
“不用。”
“这……”夏承杰犹豫了一下,“其实,爸刚才也看到这条新闻了,但他打你电话打不通,现在特别生气……为了避免发生更多矛盾,我们还是找人处理一下。”
夏承司把蓝牙耳机扶正,笑了笑,继续翻文件:“他为这种新闻生气?”
“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他毕竟是我们的长辈,他的感情生活我们都管不着。你不能因为他犯过错误,就用去犯同样的错去惩罚他吧。”
“大哥,如果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我还真没有兴趣去管。你忘记当时妈差点自杀了?你忘记娜娜当初为什么要出国了?”
夏承杰沉默了半晌:“阿司,今天你怎么了?怎么这么激动?”
“没事,我先去忙工作。”未经过对方同意,夏承司已先挂断了电话,摘下耳机。
他觉得夏承杰说他“犯同样的错”很可笑。因为事情根本不是报道上所写的那样。
前一个晚上,他确实心情不是很好,这种情况他一般会失眠,所以打算回公司拿点资料回家工作。临走前他叫上了彦玲,彦玲刚好在和一个电子公司的头儿谈事情,对方很喜欢她,说她要走的话必须罚酒三杯酒。连夏承司半路介入都听出来了他是在开玩笑,但她却毫不推拒地灌了自己满满的三杯香槟。到公司楼下的时候她已经像踩着云朵一样走路,进入办公室更是东倒西歪,找了半天才找到他的文件。两人在电梯里时,他见她已经醉成那样,就说:“我送你回去吧。”
她嘀咕着说了一句话,他并没听清楚,想到她是喝醉胡言乱语也就没再多问。直到两人坐到车上,开了一段路,她才又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承司,你为什么喜欢裴诗?”
夏承司愣了愣,没有回答,又继续把注意力集中在前方的道路上。但她又不依不挠地说:“她不过是个脾气糟糕的黄毛丫头,你为什么喜欢她?是因为她会拉小提琴吗?”
“不是。”
“那是为什么?”
“彦玲,你喝醉了。”
“是,我是喝醉了!但如果不是喝醉,我根本不敢问你这些问题。我和裴诗是完全不一样的,你知道吗?她是真正的理性,可是,可是……”彦玲捂着脸,肩膀缩了起来,“我的理性都是装出来的啊!因为我知道,你喜欢这样的属下。是因为看出了这一点,你才不喜欢我的吗?”
“我没有不喜欢你。”
“你是没不喜欢我,可你也没把我当成女人看,对不对?”等了半晌,她没得到夏承司的回答,她又继续哽咽道,“承司,你知道么,我才是最了解你的人。虽然我和你一直是工作关系,但我了解真正的你,你的内心深处其实是一个善良又感性男人。但是因为从小到大,你的父亲总是对你恶言相向,而你家里其他亲人又太过依赖你……从来没有一个人想过要去疼你,珍惜你,保护你,所以你才会让自己看上去无坚不摧,像是完全不会有任何情绪……”
夏承司皱了皱眉,打断她:“你真的喝醉了,睡一会儿吧,到了我会叫你的。”
“我不睡!”她拔高了音量,像是疯了一样大哭道,“为什么她就可以?你们才认识了多久,你就这么喜欢她?她是个孤儿,根本没有家庭这个概念,她不懂家庭的温暖,也不会给你温暖。你向她求婚,是希望以后一辈子都像以前一样吗?”说到这里,她伸手抓住他的袖口。
夏承司猛地刹住车,两个人都往前震了一下。他转过头,想拨开她的手:“我在开车,你不要碰我的手……”
话未说完,彦玲已经抓住他的领带,凑过去吻住他的双唇。那一瞬间,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她已把晚礼服的肩带滑下来,露出诱人的双峰,凑过去贪婪地用嘴唇描摹他嘴唇的形状。她的主动令他错愕,她姣好的身材也令这个绝望的夜晚显得变得诱惑起来。但他最终还是扶住她的双肩,把她推开了。
车窗外是封冻的季节,一把叫做寒风的剪刀裁下了枯黄的碎叶。不知是细雪还是小雨,已有白色的残屑随着它们翻卷在黑夜中,舞起了一场极寒的宴会。她抖了一下,像是遭受了巨大的羞辱,她用手盖住脸,缩起双肩靠回座椅靠背上,好像车里的空调不能让她感觉到任何温暖。这之后,有一段漫长而尴尬的沉默。夏承司看着挡风玻璃隔开的冰冷世界,过了很久才缓缓说道:“彦玲,虽然你是为我工作的,但对我而言,你一直像一个姐姐一样。”
听到这句话,她的肩膀徒然松开了。不知道是觉得松了一口气,还是彻底死心了,抑或是二者皆有。她没有接话,只是听他继续说下去:“我觉得这样的关系,比你所希望的关系稳定得多。我的情史你都知道,并没有哪段感情特别持久过。我的历任女友往往没有我们的工作重要。你想想,她们谁跟着我的时间,比你在我身边的时间长。”
彦玲满脸泪痕,但还是挤出了一个苦笑:“少董,你还是这样聪明,这个答案真是完美得无懈可击。”
“因为对象是你,我才愿意解释这么多。”
“其实,你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对吧。以前你拒绝女人的时候,不会这样温柔的。”她幽怨地侧过头,用红红的眼睛看着他,“你说你的历任女友没有我们的工作重要,那如果裴诗成为你的女朋友呢?她还有你的工作重要吗?”
回答她的是他长时间的默然,寂静得就好像是一片无底的深渊。她的笑容变得自嘲起来:“你果然还是我初次见面那个养尊处优的夏公子,完全不会撒谎。”
他依然没有说话,只是重新发动了车子。汽车在黑夜中穿梭。苍穹与大地都关上了七彩的匣子,把世界涂成了棺木的颜色。黑夜就像一个堕落的妓女,噬咬着街道上无心留恋的过客。他们匆匆踩在脚下的是白黄交错的碎屑,染上了泥泞之后,变成了时光埋葬的尸体。望着外面的世界,她禁不住再次流下眼泪:“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感觉特别特别不好,就像世界末日一样。”
“你喝得太多了。下次记得量力而为。”
“好。”她用手紧紧按住额头,好像是在用最后的力气对他说话,“少董,答应我,认真考虑一下关于裴诗的事。她是很有魅力,优雅、理性、有艺术家的气质,又不失少女的纯真,连我都经常被她吸引。但她不是可以陪你长久走下去的女性。她太自我中心了,任何男人跟她在一起都会很辛苦的。”
这一回他总算开口说话了:“明白了。”
不管是不是敷衍自己,听到他的答复,她总算欣慰了一些,靠在座位上,直到下车回家,也没再说一句话。
 
*** *** ***
 
当天晚上,裴诗坐在榻榻米上打了个呵欠,舒舒服服地往手炉前靠近一些。早上和裕太发消息说有事想和森川光说,裕太直接来电叫他来到了这里,说森川少爷刚好也有事想要告诉她。这里是森川光的新家,装修得和他在日本的宅院十分相似。刚进来的时候,她觉得非常惊喜,本来想和森川光分享一下心得,结果裕太说森川少爷很忙暂时不能和她见面,就叫她在这里等待。于是这一等,她就下午四点等到现在,并饥肠辘辘地吃完了他们送过来的所有零食。
看看拉门外来来往往的森川组组员,她发现这个晚上他们好像事情特别多,所以也不方便催促他们去叫他们的老大。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20:55,已经被她玩得只剩5%电量。她站起来,到走廊上去找裕太,很快在一群高大的男人里看见那个金黄色的脑袋。他们都面对着一个大房间,保持九十度的鞠躬大约有十多秒,然后一起转身朝她的方向走来。
她朝他挥挥手:“裕太,你有没有我这个手机的……” 
“森川少爷忙完了,你先进去吧。他有好消息要告诉你。”他看向她的手机,“哦,对,充电器房间里有,你进去打开白色柜子第二个抽屉就能找到。”
拉开门,裴诗立刻看见跪坐在方桌旁的森川光,惊呼道:“哇,组长,这里好漂亮,你今天好帅!”
森川光反应却不是很自然,别过头去,快速眨了眨眼睛:“是、是么。”
墙上挂着一幅字,上面写着大大的毛笔字“和”。里间有一个围棋桌,上面摆着盛开的墨兰。这个房间很暖和,外面是惊鹿轻响的日式庭院,瞬间模糊了季节。月光像是徐徐前行的驼队,流连在黑夜的沙漠,渲染了榻榻米上一片苍白,令走廊上莹莹的灯笼变得更加朦胧。森川光穿着深黑色的和服,浅棕色的宽腰带裹着劲瘦的腰,却都被藏在宽大垂地的外披下。一直以来他坐姿都十分端正,这个晚上更是正襟危坐。裴诗忍不住笑了出来,指了指柜子:“我先找找充电器哦。”
看见森川光点头后,她走过去拉开抽屉找到了充电器,然后走到墙角,一边把它插入插座,一边说道:“对了,我听裕太说你有好消息要告诉我,是什么好消息?”
“没关系,你先说你的事吧,比较重要。我要说的事不急。”
“这样哦,那我不客气了,因为我的事确实蛮急的。”裴诗把充电器插好了,然后快步跑到森川光桌子对面坐下来,“是这样,我想举办一场《Nox》的音乐会。你可以帮我吗?” 
他一直喜欢她的直接,于是也直接答道:“好。”
“这就答应了?”裴诗感动得不得了,一双黑漆漆得眼睛弯了起来,然后把头发拨在耳朵后面,凑近了一些,“没有附加条件?我本来想说,门票收入全都归你哦。”
“没有关系,这笔钱你留着准备以后用吧,总会用到。”
“慢着,我知道你不缺钱,但你不要小瞧我好吗?你起码要拿走一半!”
她眼中写满了倔强和孩子气,长发就像黑色陶器一样明亮。她是如此美丽,看见她,就像在荒漠中看见了缭绕着绿洲里的烟雾。怎么眺望都不够,怎么前进都觉得不够近。他浅浅地笑了:“好。”
“太棒了。”裴诗一下从垫子站起来,如同顽皮小女孩一样绕到他身边坐下,然后殷勤地为他倒茶送水,“你不能对我这么好。对我这么好,我会被惯坏的。这样以后面对困难的时候,会像小孩一样只会……来,茶杯在这里。”
他接过茶杯,一手捧杯底,一手捧杯壁,用很标准的姿势把茶喝下去。她托着下巴,一心思索着演奏会该放什么曲目,但想到一半,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刚才她站起来的时候,他的头也跟着偏了一下。以前他从来不会这样的。终于,她把目光从墙上的字画上转移到他身上,有些骇然。
“惯坏也没什么不好。”月色如画,他的眼睛温柔如月,清澈而明亮,“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一直这样。”
“组长,你、你……”裴诗在他眼前挥了挥手,然后无声地做一个挥舞拳头打他脸的动作。
他拦下她的手,禁不住笑道:“以前你也经常做这种事么?”
她怔了怔,忽然惊叫了一声,猛地扑过去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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