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爱情也有下岗时

　　爱情是女人一生最执着的事，像男人做企业一样费脑筋，费心智，稍不留神，也会同经营不善的企业一样出现亏损、倒闭。

　　大力追我的时候，他刚分到这座城市，他对自己的生活和工作满意极了。他的老家在西北的黄土高原，一年四季都在风沙的围困中父亲是个只知道用镢头刨地的农民；母亲跟父亲一样，个大字不识，尽管如此，还是省吃俭用地把大力供到了大学。他自知父母辛苦，学习自然用功，考取了所名牌大学。

　　大力表人才，人又聪明上进，颇得领导赏识，半年后，他从小职员提为办公室负责人。我那时是毛纺厂的一名普通职工。老实说，认识大力，我很满足了。我高中毕业，干的又是最苦最累的纺纱工作。我们家兄弟姐妹三人中都是工人，所以，大力在我们家很受欢迎，他一来我们家，我父母对待他像是国家接待外宾一样隆重，似乎我一生的荣华富贵都寄托在大力身上了。大力对我很好的，初到这个城市举目无亲，他需要有人关心他，给他温暖。遇到我，大力那颗漂泊疲惫的心很快安定了下来，他没有钱，从不给我买礼物，他每月的钱除去给家里寄去一部分供弟弟上学外，还要买各种复习资料他自己也在自学。看到他的事业在一天天有起色，我有说不出的高兴。

　　我在车间干活是三班倒，还时常加班，常常是大力下了班，我去上班。大力一直不主张我继续干下去，用他的话说，如果这样干下去，钱没挣到，青春没了，力气没了，倒头来，把自己干成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很难适应这个社会了。他希望我辞了这份工作，找一份相对来说轻松一点的工作。这也一直是我的想法。我开始启动家里所有的关系，也一个人往人才市场跑。但是，几次都是因为我没有文凭，没有专业特长而被拒之门外。我对自己一点也不抱希望了。这期间，大力也在帮我找工作，都一直没成功。有一家宾馆招服务小姐，让我去面试，大力听后，一百个不愿意。他说，那不是在工作，而是靠青春和脸蛋吃饭呢，只要漂亮就行，过了三十四十岁还能给人当小姐？

　　我觉得他说得有点过分了。在饭店里做服务员有什么不好？现代旅游业很发达，星级饭店林林总总。服务员和小姐是有严格区别的。现代社会恐怕没有人干一行就能终其一生了，得做好随时下岗的准备。

　　我到底还是去了宾馆做了服务小姐。在我看来，这份工作比我在纺纱厂强一百倍。大力生气极了，他说，宾馆里的服务小姐其实就是有钱人的奶妈，胸无大志，不懂珍惜时间和生命的女孩子才去那个地方消磨时光，混日子。

　　我也生大力的气。他帮不上我的忙还挖苦我。算什么男人？他说话时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这期间他一直在自修日文。我们之间的约会越来越少。就是在一起，也为一些观点争论不休。我感觉到我们之间的文化差距越来越大。我一直想找办法缩小我们之间的差距。在生活上，我对他照顾得很周到。我希望他能感觉到我对他的爱是真诚的。

　　秋天的时候，正好流行新的棒针毛衣，我牺牲了所有的休息时间，给大力织了毛衣，我把对他的爱一丝一线织进了毛衣里。我是那样地爱他。一个星期后，我拿着毛衣去宿舍找他，到了他宿舍门口，我听见清脆的笑声从他的小屋里传出来，是那种好听的女孩子的笑声。我毫无准备的心像是一下子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我隐隐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推开了门，果然见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孩子坐在大力的床上。他们好像是在谈论美国的一个什么电影。我走进来，笑声下子就止住了。但我还是努力笑着同那个女孩子打招呼，把毛衣拿出来让大力试穿。想不到大力看了一下毛衣，对我说：手织的呀？这年头谁还穿手织的呀？我要是在应酬时穿人家该不会笑掉大牙？说着就把毛衣扔给了我。我难过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抱着毛衣，伤心地跑出了他的宿舍。

　　这是今年最流行的毛衣款式，哪怕他违心地试一下也好。但是他试也没试。我的自尊心受到深深的伤害。

　　我觉得大力越来越像一个陌生人，遥远极了。我们好像从来就没有认识一样。他以前不是这样，遇到朋友也会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现在，如果我在他的朋友面前说是饭店的服务员，他就会生气。他觉得在朋友面前很没面子。他一个堂堂的办公室主任怎么能有一个服务员的女朋友呢？他越来越爱他的面子，而我却越来越喜欢我的这份工作。心里突然生出一个想法，我想知道那个戴着眼镜文静的女孩子是谁？

　　约那个女孩子出来很是费了一番心思，我打了十次电话给她，向她保证我不会对她做什么的，她才答应来见我。谈话是在广场上的长椅上，那个文静的女孩子叫雪，来自东北农村，师范大学毕业。尽管我已经在电话里无数次向她保证不会对她怎么样的，但我还是忍不住发了火，把我对大力的不满全发泄到她的身上。她看着我，一声没坑。等我发泄完以后，她还是那样平静，一点也看不出她有什么生气。她平静地对我说，她跟大力只是普通朋友。她也听大力说起过我，知道我的工作经历家庭情况。她不是与大力相爱，而是一直与大力探讨爱情的有关问题。她认为，经营爱情是女人一生的事，女人希望自己幸福，希望家庭幸福，但是，女人在经过一番奋斗之后，常常忘了维系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的是两个人的情趣文化。

　　那么说来说去是我配不上大力了，是我没情趣没文化了。我不听她的说教，生气地拂袖而去。我找机会约大力，希望我们能当面谈谈。他推说忙，我知道他真的是不想理我了。

　　不知为什么，后来我还是离开了那家饭店。我不是嫌弃那里的工作。我想我应该有更高的起点。我开始上夜大，还自学英语，我要证明给大力看，女人也是有理想的。等我学成后，我还会回到那家饭店。我想做一个能主宰自己命运的人。

　　拯救女人的只能是女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