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安曦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华亭，心知，该来的总会是躲不掉的，逃避不是办法，总是要面对的。

　　“曦儿，现在就剩下我们‘娘俩’了，炎之说明儿个要回京城，趁着最后一天的时间，我们好好说说属于我们‘母女’的体己话吧。”

　　安曦看着容颜格外慈爱的婧贵妃，心中忽然一暖，不得不承认，听着她的话，让她心底原本对压在心头的那个问题变得不那么排斥，婧贵妃的话让她动心。

　　“好。”安曦微笑着点点头。

　　婧贵妃有那么一瞬间，怔怔的看着安曦，悠悠道，“我想我彻底能明白为什么皇儿非你不可了，倾国倾城也不过如此这般吧……”

　　安曦微微低头，真诚的赞美婧贵妃，“娘娘也很美！”

　　婧贵妃勾唇笑起，“曦儿，你可知？美貌有时候并非是幸事。”

　　婧贵妃长长的叹口气，看着安曦，“长久的生活也不单单靠女子的容貌就能撑下去，华花再美，也总有凋谢的一天，能经受住岁月的，是那镌刻在心底的真心和执着。”

　　安曦看着婧贵妃，心念一动，她眼中的悲伤是她从未见过的，哪怕在轩辕炎之身上都不曾见过的浓烈，只需要一眼，便让人能切身感受到她的忧伤似地。

　　“曦儿，你不是从开始就有话想问我吗？为何不问？”婧贵妃看着安曦，语气柔柔。

　　安曦摇头，从婧贵妃刚才的眼神，她想，她的问题或许已经不需要回答的。

　　“娘娘，现在不想问了，因为我想，我可能知道答案了。”

　　必定是一个让她痛彻心扉的故事吧！

　　婧贵妃笑，“曦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过，我想，有些故事，你知道了更好，也许，你或许不用成为下一个‘婧贵妃’。”

　　安曦一怔，原以为婧贵妃审问自己的戏码竟然成了她诉说自己的故事，“娘娘，如果那个故事让你难过，那便不需讲了，我……不想你难过。”

　　婧贵妃唇边的笑入残阳，带着悲恸和痛楚，话语浅浅流出她的红唇。

　　“二十六年前，鎏星王朝还是一个小小的国家，虽然不富裕，人民却很团结，那时，战事没有，民风极好，一切都美好的让人心醉。”

　　“有一天，我随母亲去庙会拜祭，却不想，竟然在那日遇到了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当初年轻气盛，面对嚣张跋扈的他一点都没有惧意，竟然为了路边的一个卖花童与他争执起来。”

　　“那个男子，我后来才知道，是鎏星王朝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皇帝。”

　　婧贵妃看着安曦，笑的很柔伤，“曦儿，听到这，再看看我和他现在的位置，你会以为那一定是才子佳人的一段佳话吧？事实却往往让人难料。”

　　婧贵妃看着远处，继续道，“那日庙会过后的三个月，我出嫁，嫁的人是鎏星王朝的二皇子。那是我和他早就定好的姻亲，是奉旨成婚。不想，拜堂的时候，不小心，盖头滑落，落在我眼底的不仅仅有我的夫君二皇子，还有他身后满脸惊讶的太子爷。”

　　“那晚的洞房花烛，与我洞房的，不是我的夫君，不是别人，而是……太子。他说，他找了我三个月，他说他找遍京城的单身女子，却从不想，我竟然会是他二弟的妃子。那一晚，他强要了我。”

　　安曦震惊的看着婧贵妃，看到她眼底的痛苦，心疼的咬着自己的唇角，洞房花烛夜枕边人不是自己拜堂的夫君那是怎样的耻辱和痛苦，也许，没人能理解当事人。

　　“第二日起来，二皇子从我们的婚床醒来，他以为他与我同了房，对我百般呵护和疼爱，可是，他却总是不懂为何我眉间的忧伤越来越重，越来越浓，只是更加疼我。”

　　“我和二皇子相敬如宾的生活了半月之后，太子突然趁着一晚二皇子不在府中闯入我的房间，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在此发生了。他逼问我，半月来是不是和二皇子有了夫妻之实，我说是，他便疯狂的折磨着我，一整晚一整晚，走的时候，他告诉我，一旦他登基，二皇子必死无疑。”

　　“其实，自从洞房那晚之后，我对房事有了很深的恐惧，二皇子以为是他伤害了我，半月来，一直都没有碰我。我那么说，不过是为了让太子死心，却不想反倒激起了他的杀心。”

　　“和二皇子结婚两月之后，我便让二皇子启奏皇上准许我们去他城定居，做一个藩王，过着属于两个人的日子，再不干预朝中任何事物。二皇子素来爱静，想也不想就答应了，父皇也准奏了。可是……”

　　婧贵妃深深吸了一口气，“可是，就在我们离京的前一天，父皇突然去世了，我们的离京的计划被迫搁浅，待到国丧过完，太子便登基。”

　　婧贵妃突然站起来，走到华亭的西北角，看着远处的一座山顶，眼中泪水盈满，“太子登基三日之后，二皇子府满门抄斩，唯独活下了我。”

　　“他用手里至高无上的权利改变了我的生活，我的世界，我的人生，不顾天下人的反对，强纳我为妃，三千宠爱在一身。入宫后的一个月，我查出了身孕两月，一时朝野纷纷议论，天下人皆骂我为贱.妇。还是他，用皇权平定了那些对我伤害至极的流言，他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他和我一起承担那些骂名。”

　　“可是，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他自己都不完全相信炎之是我和他的孩子，他更多的是觉得炎之是我和二皇子的孩子。”

　　“他从没想过，两个月前，他在二皇子的后花园强行要了我的事情，他满闹都是我和二皇子朝夕相处的日子。”

　　“炎之出生之后，他想疼他，却有不敢疼他，于是变着法子伤害我，他的爱和他的猜疑一起朝我涌来，让我根本无从招架。或许是看到炎之真的是一个非常的聪明的孩子，他不顾文武百官的反对，执意册封他为鎏星王朝四王之首，统领百万大军。”

　　“在鎏星王朝，四王之首无意就是太子的身份，四王为皇帝的四子，可男可女，例如二皇子轩辕翰然，三皇子炎之，七皇子轩辕千昀，九公主轩辕樱飒，谁能建功立业最多，谁就会成为太子，成为下一个王。”

　　“在炎之十岁那年，他亲眼见到他心目中最高大的父皇将我伤害的体无完肤，并且说出他埋了十年的怀疑，他说，他从没相信炎之是他的孩子。从此，炎之离宫出走在外流浪，再不承认自己的身份，并且多次想带我离开。”

　　“炎之走后，我尝试自尽了很多次，每次皇上的伤痛就多一分，最后，他同意我离开皇宫，却不得离开鎏星，遂在祈云山为我建了这座宫殿，因为，这里能看到对面那座山顶，那里——埋葬了二皇子府所有人的灵魂。”

　　“娘娘……”

　　安曦情不自禁泪流满面，走到婧贵妃的身边，看着她早已红肿的双眼，“娘娘……”

　　“曦儿，他以为，我在这儿是为了天天看见二皇子，他以为，我爱的是二皇子，他不知道，我是在为他恕罪。我的爱，早就在他三千宠爱集我一身，早已在他覆天下却不放开我的时候落在了他的身上。只是，我们已经没了相爱的机会，那些爱和恨早就分不清了……也许到死，方尽。”

　　“娘娘……”

　　婧贵妃转身看着安曦，“曦儿，我知道感情勉强不来，我知道你对炎之还没有深入骨髓的爱，可是，曦儿，你真的有把握带着他的孩子去找你深爱的男子，他也会带着同样的深爱来接纳现在的你吗？”

　　“曦儿，能被你深爱的男子必定是个不凡的男子，那么，你能保证，你的决定不会要了炎之的命吗？”

　　“曦儿，那个你深爱的男子，你忍心看着他被世人嗤笑吗？将来你承受在孩子与他之间的纠葛吗？”

　　“曦儿，你深爱的男子会如炎之爱自己骨肉爱他吗？”

　　“曦儿，也许我们的故事有着不同，可是，要面对的问题，你的却比我要严峻更多，你准备好迎接你心底坚持的那个执念所带来的结果了吗？”

　　“娘娘……”

　　安曦已经泣不成声了，这一刻，她似乎听到心底那个坚持的声音最后崩塌的声音。

　　她不能再坚持了！

　　她不能再等待了！

　　她不能再期盼了！

　　她再也不能奢望那个总在她需要他的时候就出现的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