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若然你我未重逢(1)

　　陈母并无大碍，医生说是操劳过度。看到陈母憔悴地躺在床上时，陈慕晴心里像被针扎。

　　陈母确实很操劳，自从陈父几年前意外离世之后，一把年纪的陈母还租了一家店面开了小店做生意。陈慕晴知道，为官清廉的父亲，根本没有留下多少积蓄给她们母女俩。如果不是每个月政府有一笔抚恤金打到她们的账号上，她们的生活不知道有多艰难。

　　向斯晚和叶茜就站在床边，不过向斯晚的脸色却很难看。不是因为陈母的身体，而是因为站在陈慕晴身后的男人。

　　叶茜也注意到了向斯晚的脸色，她知道斯晚不喜欢顾召南，自从陈慕晴和顾召南在一起之后，他总是找各种借口从来没有出席过他们之间的团体活动。陈慕晴只顾沉浸在恋爱的幸福当中，根本没有注意到向斯晚的不寻常，可是作为旁观者，叶茜将这一切看得都很清楚。

　　顾召南见陈母没有大碍，便打算告辞。陈慕晴点头之后，顾召南便转身离开。不过他并没有走多远，便被一个声音喊住。

　　向斯晚慢慢地走到他面前，冷冷地看着他。两个僵持地对立着，眼神中都有带着沉重的东西。半晌，向斯晚才开口，他只说了一句话：“以后离慕晴远点。”

　　顾召南并没有回他，只是转身过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如果向斯晚讨厌顾召南，那顾召南又何尝对他是有好感。两个相互讨厌的男人相处，原本可能会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但顾召南今天和向斯晚对视半晌之后，却只是平静地转身离开。

　　他这个人一向这样，没有喝酒壮胆，从来都是半天憋不出一个屁。

　　顾召南走远之后，向斯晚才转身，他刚转身就看到依在门口的叶茜正幽幽地看着他。

　　“你喜欢慕晴，为什么从来都不告诉她？”叶茜冷冷地开口。

　　“你胡说什么。”向斯晚不去看她。

　　“向斯晚，慕晴是傻子，你别当我也是傻子，你在她和顾召南恋爱热火的时候突然离开去法国，听到他们分开便立马回来。恐怕全世界只有慕晴那个傻子看不出。”

　　“我和她只是好哥们。”向斯晚说着要推门进去，却被叶茜一把拉住。

　　“哥们？”叶茜冷笑，“斯晚，你不是一个好的演员，所以装得一点都不像。从你看顾召南的眼神就出卖了你。斯晚，在爱情面前，你就是一个懦夫。”

　　向斯晚慢慢地甩开她的手，没有理她。

　　等叶茜失魂落魄地重新回到病房的时候，陈慕晴忽然感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一样的味道。等她在看清叶茜看着向斯晚的眼神时，她就完全明白了。

　　陈母没事，陈慕晴也放心不少。在向斯晚陪着陈母聊天，陈慕晴拉着叶茜就朝外走。

　　走廊里，陈慕晴忽然拉起叶茜的手。

　　“斯晚这次回来，机会难得，你还不打算表白？”

　　叶茜皱眉。

　　“你不用皱眉，你喜欢他，我知道。”

　　“干吗突然说这个？”

　　“作为你的好姐妹，可不想总是看着你这么煎熬。”

　　“你难道不喜欢他？”

　　“我？呵呵，你忘了？我和他是最好的朋友。”

　　叶茜只是冷笑：“最好的朋友……”

　　可是陈慕晴看着叶茜，心里却一股酸涩。

　　其实叶茜对感情的隐忍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这个换男朋友比换内衣都勤的姑娘，居然可以把真正的感情隐藏得滴水不露。若不是陈慕晴有一次意外看到她柜子里一直锁着的笔记本，估计这个秘密就差腐烂在心里。

　　在陈慕晴的印象当中，自从她和顾召南在一起以后，向斯晚便因为有事很少参加他们的活动了。但是偶尔经过她的软磨硬泡向斯晚出现在他们的集体活动中时，叶茜都安静得像一只鹌鹑。

　　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次他们一起去唱歌。

　　叶茜染成葡萄红的长发没有了，仰头一甩就成了一头用飘柔也洗不出来的飘逸秀发。黑短裙转身一转就变成了白色长裙。家里两个鞋柜装的全是高跟鞋的她也不知道从哪儿捡来一双红帆布鞋。

　　当时陈慕晴正在一边吃冰激凌一边等她。结果等她看清来人就是她正等的人时，她手上的冰激凌彻底糟蹋了。她甚至有一种错觉：我的乖乖，我现在是在梦游出来吃东西吗？

　　陈慕晴上前用力地捏捏叶茜的脸，在叶茜一声尖叫之后她才彻底肯定，这真是她朝夕相处的好姐妹叶茜！

　　她便紧紧地盯着她的脖子，当时陈慕晴的心在滴血啊。平时在一起的时候她拿一斜就能看到的“波涛汹涌”，可是那时再也没便宜占了。

　　不光是她，等她笑得肚子疼拉着叶茜赶到温莎KTV的时候，里面的几位男士彻底被叶茜雷倒了。其实一个朋友表现得最夸张，他当场拥抱了叶茜。笑的时候口水都喷到了叶茜的脸，他说：“叶茜，给你十块钱打车回家做作业吧，这里可不是什么正经人来的地方。”

　　虽然他们全体都被叶茜萌翻了，可是陈慕晴却在不经间注意到，一直坐在沙发上的向斯晚却显得异常沉静。事实上经过陈慕晴仔细仔细。除了向斯晚沉静之外，叶茜进到包厢之后她的视线就一直没老实，东张西望地扫瞄着什么。而当他们的目光相撞的时候，却又迅速弹开。

　　以一个女人第六感，陈慕晴知道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猫腻。但是她的预感却又在叶茜张嘴之后的形象推翻了。叶茜说：“别瞎说，姐突然心血来潮想找回下清纯少女的感觉。虽然姐现在是一只耀眼的凤凰，可是做人不能忘本哇。”

　　全场都被她逗乐了。向斯晚也乐得合不拢嘴，可是那个时候，陈慕晴却在突然之间特别想把他和叶茜凑成一对。

　　这个想法完全是受当年《还珠格格》的毒害。小燕子他们四个成双成对的策马奔腾，人生过得多惬意。陈慕晴看完之后就常常在想，刚好他们也是四个人，要是叶茜和斯晚也是一对，那他们就是真人版的偶像剧啊。

　　不过陈慕晴到底还是没有失望。后来在唱歌的时候，她才知道，她的第六感没错。他们之间确实有猫腻，只不过不是两个人，是一个人。当陈奕迅那首经典的《K歌之王》响起来的时候，原本喧嚣不安，甚至能把包厢掀翻的场景里，突然蹿出一个人来。

　　陈慕晴一边接过朋友递过来的酒仰头往肚里灌，边在不经间看到桌子前坐着的叶茜正一个人拿着麦盯着屏幕深情地唱：

　　我以为要是唱得用心良苦，

　　你总会对我多点在乎。

　　我以为虽然爱情已成往事，

　　千言万语说出来可以互相安抚。

　　期待你感动，

　　真实的我们能相处，

　　写词的让我唱出你要的幸福，

　　谁曾经感动。

　　分手的关头才懂得，

　　离开排行榜，

　　更用心刻苦。

　　我已经相信有些人我永远不必等。

　　所以我明白，

　　在灯火阑珊处为什么会哭，

　　你不会相信，

　　嫁给我明天有多幸，

　　只想你明白，

　　我心甘情愿爱爱爱到要吐。

　　让我断了气铁了心，

　　爱得过火，

　　一回头就找到出路。

　　让我成为了无情的K歌之王，

　　麦克风都让我征服。

　　想不到你若无其事地说，

　　这样滥情，

　　何苦。

　　那一刻，陈慕晴觉得有些眩晕，她甚至使劲用手掐自己的大腿。因为她不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她认识的叶茜。她看上去那么深情，在这个喧嚣的环境，仿佛她的世界中却只有自己。她唱着“我想来一个吻别，作为结束，想不到你只说我不许哭，不让我领悟”。

　　她看得到，叶茜是哭着唱完整首歌的。

　　身为她的好姐妹，陈慕晴一直以为她们是彼此肚子里的蛔虫，可是那一刻她才发现，她其实一点不了解叶茜。

　　她把自己的爱隐藏得那么深，给人们看到的是另外一个叶茜。让认识她的人都以为她是快乐的，她是无敌的。可是她的悲伤都只留给自己一个人承受。

　　陈慕晴甚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蹿到桌子前面的，她刚刚明明正和一个人划拳喝得兴起。眼前这个唱歌的人，就好像是从叶茜身体分离出来的灵魂。她是干净的、透明的。像她身上穿的裙子一样纯洁。

　　而陈慕晴就那样静静地望着她，听她深情地唱着《K歌之王》。那个时候陈慕晴在想，是不是我们每个人都有两个自己。一个只出现在别人面前，活得给别人看。另一个只属于自己，深埋着只自己的秘密。

　　而叶茜的秘密，如果不是她有一次在宿舍整理东西意外发现一个日记本。陈慕晴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谁能想到，她的秘密就是向斯晚。

　　本来她是拿着日记本气势汹汹地打算找叶茜算账的，她想问她，为什么从来不告诉他喜欢她。

　　可是后来她又打消了那个念头。因为叶茜在后面写：爱一人，如果你的爱对他而言是一种痛苦，那么为什么一定要让他知道呢？

　　叶茜什么时候喜欢向斯晚的她当然不知道，每天和喜欢的人相处那个人却不知道，她心里是什么滋味没有人能想象，装得一无事事其实心里挣扎煎熬痛苦的她是每天怎么安慰自己的，也没有人知道。甚至一份爱怎么能变成一种痛苦，更没有人能体会。

　　只是那时候，陈慕晴知道，叶茜是她心疼的姑娘。看完日记时，她清楚地记得她的脸全是泪水。

　　爱一个人，是有多么不易啊。何况还是一个人的爱情。

　　后来在他们毕业的时候，向斯晚突然就飞去了法国进修。陈慕晴还记得他上飞机的时候，叶茜望着他的眼神，好像一颗水晶一样。

　　现在斯晚回来，她知道，她不能再让眼前的这个姑娘一个人守着那份感情煎熬。所以她又对叶茜说：“爱情有时候需要主动一些。你要是喜欢他，就不要再错过机会了。”

　　叶茜没有说话，她怔了半晌，突然紧紧地抱住陈慕晴，在她耳畔轻语：“慕晴，我也好想向他告白，可是，我知道他不会喜欢我的。”

　　陈慕晴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傻瓜，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他不喜欢，放心吧，我会帮你的。”

　　年轻的时候，我们都努力把自己爱的人往幸福的方向推，却不知道，这样，谁都不会幸福。

　　陈母在医院住了一晚便出院了，本来就不是什么大病，医生建议在家休养几天便可。第二天下了班陈慕晴便赶去医院，这两天都是向斯晚一直在照顾着陈母。

　　送陈母回家的路上，陈慕晴突然拍了拍向斯晚的肩膀：“斯晚，为了感谢你对家母大人的照顾，无以回报，给你介绍个美女当女朋友吧。”

　　向斯晚愣住：“慕晴，你不会被顾召南抛弃了，真打算想跑来祸害我吧？”

　　“切，姐对你没兴趣。”陈慕晴又朝他咧了咧嘴，“我说真的哪，你刚回国，是不是会每晚都感到寂寞空虚冷啊？这个时候当然是需要一位知根知底的五好女青年帮你暖被窝了。”

　　向斯晚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慕晴，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呀？你是不是有什么失足女同胞，需要男人的垂爱你就把她往我这里塞？”

　　“我保证是五好女青年，纯得跟牛奶一样。”

　　“那这位纯得跟牛奶一样的五好女青年是谁啊？”

　　“叶茜。”

　　当时向斯晚趁机喝了口水，结果听到“叶茜”两个字的时候，直接喷了出来。

　　“叶茜算五好青年？”

　　看到斯晚轻笑的态度，陈慕晴拿拳头捶他：“向斯晚，你不要狗眼看人低啊，虽然叶姑娘平时一副抠脚大汉的博爱形象，但是以我对她的了解，她骨子绝对是个好姑娘啊。”说着，她突然凑到斯晚耳边小声地说，“还是处女哟。”

　　向斯晚嘴里的水再次喷了出来。

　　“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嘛，人家叶姑娘完全配得上你好吗！虽然你家缠万贯，可是人家老爸也是个不小的官啊，你们一向官商一家亲，如此门当户对，真是天生一对啊。”陈慕晴拉了拉向斯晚的胳膊，“况且你没看到叶茜偷看你的眼神，那眼睛里满满的全是爱啊。”

　　向斯晚无奈一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暂时还不想恋爱。”

　　陈慕晴却又把天马流星拳狠狠地砸在向斯晚身上：“向斯晚，你装什么纯呢。从我认识你开始，你身边什么时候断过女朋友。难道去一趟国外性取向都变了？”说完，她不可思议地瞪着他，“斯晚，你老实告诉我，你要是喜欢男人，我就不撮合你们了。”

　　见向斯晚不说话，陈慕晴瞳孔放大了一倍：“斯晚，你不会真的是吧？呃……虽然我没想到，不过你放心吧，我是不会鄙视你的，大不了以后我们以姐妹相称。”

　　“陈慕晴，你别没完没了啊。”向斯晚没好笑地打断她，“你今天是吃错药了吧，怎么突然提这茬？”

　　“斯晚，你才吃错药了，叶茜这么好的姑娘一直在你身边你都没发现。你的眼睛到底长哪儿去了？”

　　向斯晚送给她一个明晃晃的中指。他目视前方，淡淡地说：“我的事你就不要太操心了，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陈慕晴顺着向斯晚的目光望去，便看到顾召南。

　　向斯晚扶着陈母上楼后，陈慕晴才敢鼓足勇气走向顾召南。

　　自从被顾召南抛弃以后，陈慕晴现在在每次单独面对顾召南的都觉得仿佛要耗尽所有的勇气才能站在他面前。

　　“你怎么来了？”陈慕晴的声音很淡，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听出有什么难过。

　　“陈姨没事吧？”顾召南望着消失在楼上陈母的身影。

　　“多谢你的关心，她很好。你来找我，什么事？”

　　过了半晌，顾召南才有点为难地开口：“其实我来找你，是为了……房子的钥匙。”

　　顾召南的话才落音，陈慕晴就觉得她面前的世界被人狠狠地推塌了一般。

　　顾召南说的房子，是他在一个偏僻的小区里自己租的房子。和顾召南认识以后，陈慕晴才知道顾召南根本没有住校，而是在学校附近租房住。那时候陈慕晴问他为什么不住在学校，他还一脸坏相地说：“为了那个啥啥的方便嘛。”

　　顾召南很少讲黄色笑话，陈慕晴听到顾召南平时一本正经的样子突然那样讲话，当时小心脏就怦怦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