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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美人夜来》 作者:语笑嫣然

第5章 坠楼真相,中毒隐情!

  甫一见面,就如同稚嫩的雏鸟,有点撒娇又有点委屈地钻进了男子的怀里。短歌抚着红萱的背,道:“我都听说了,这些天,真是苦了你。只怪我没用,没有早些找到你。”说罢,眉头深深地蹙起来。红萱便抬头封了他的嘴,道:“我不怪你,我都明白,这皇宫,不是你我这等卑微的宫女侍卫可以来去自如的地方。只要我还活着,我们还能在一起,别的,就无须计较了,对吗?”

  “嗯。”

  短歌点点头,揽着红萱,一派欣慰满足的神态。过了一会儿,红萱似想起了什么,抬头问:“短歌,既然我们都身不由己,有一天,你会像岁同对待云翘那样抛开我,弃我于不顾吗?”

  短歌一怔。

  仿佛是有意无意地打起了冷战,他说:“不会。红萱,我跟岁同不一样。你相信我。”

  红萱不禁嫣然一笑:“看把你紧张的。”说着,轻轻地点了短歌的眉心。突然听见两声咳嗽,一看,竟是薛灵芸。

  手里还端着热腾腾的茶点。

  红萱和短歌触电似的弹开了,各自站得一本正经,行礼道:“见过薛昭仪。”薛灵芸微微一笑,偏着头,说:“我来得真不是时候。”

  一句话,说得红萱满面霞光。但也正是这羞赧,破天荒地昭示了红萱对薛灵芸的顺从和恭敬。她们之间开始变得不一样了,少了防备和疏远。然后短歌急忙告辞,薛灵芸也不挽留。谁知道,她竟没有留意地上的台阶,突然被绊倒了,摔得不重,但托盘掉了,茶点和陶瓷碎了满地。

  短歌赶忙过来搀扶,恭敬地问:“薛昭仪您没事吧?”

  “没事。”薛灵芸摇头,搭着短歌的手站起来,不经意地,瞥见一块扇形的胎记。

  在短歌手腕的内侧。

  位置,大小,形状,颜色,都和当日推薛灵芸落井的蒙面刺客那块一模一样。

  薛灵芸召见短歌,红萱并不知情。这日,她莲步轻移,双手还端着一碗新鲜的燕窝粥,却在房门外突然停下脚步。

  一听,此时说话的人分明就是短歌,而微张的门缝恰好能清楚地看见薛灵芸的表情和动作。但见她拿出一块羽林骑的令牌,问:“这可是你的?”

  短歌没有说话。

  薛灵芸又道:“这是我进宫的那天,在宫门附近的一处塔楼底下捡到的。”短歌闻言一怔,红萱更是手心冒汗,差点连燕窝粥都倒了满地。薛灵芸听见轻微的碗勺碰撞的声音,往门外一瞟,不动声色,又问短歌:“你的令牌呢?”

  短歌支吾道:“匆忙间,忘了带在身上。”

  “哦,忘了?”薛灵芸似漫不经心,摆了摆手,道,“你下去吧。”红萱连忙退到回廊的转角,看着短歌离开了,然后听见屋内传来朗朗的声音:“红萱,你进来吧。”

  红萱一怔,叹息着进去:“昭仪,原来您早知道我在外面。”

  薛灵芸表情严肃,道:“你了解他吗?短歌,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红萱咬着唇,低头道:“昭仪这话是否有别的意思?”薛灵芸想了想,将坠楼的黑影和七日香以及枯井边的刺客这些事全都对红萱说了,红萱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急急告退,回到自己的屋里,心咚咚地跳得越发厉害。

  事件的始末,迄今,唯有红萱和短歌知道了。如果要完整而有条理地追溯,还得说到几年前甄妃遭郭后陷害一事。

  红萱虽是奴婢,但甄妃为人和善,待她有如亲姊妹,私底下两人仿若闺中的密友,同享心事,无话不谈。所以红萱对甄妃的感情深厚得很,甄妃之死,对她来讲无疑是致命的打击。她深知甄妃同曹植从未有过僭越的行为,纵然彼此欣赏,甚至爱慕,却也相互尊重,谨守礼教。当年,木偶诅咒确有其事,但甄妃全然不知情。她在邺城满腹的委屈幽怨尚难以发泄,那边却来了圣旨,说她有悖做妃子的贤良,惑乱朝纲,谋害天子云云。她伤心绝望,便知自己时日已无多。可唯一不甘心的,便是加诸在她头上这莫须有的罪名。她是含恨而走的。

  红萱哭了三日三夜。

  然后辗转得知原来甄妃的死另有内情。木偶诅咒乃是郭后刻意陷害,甄妃与曹植的传言亦是郭后散布及挑唆。

  可红萱区区一介宫女,怎能和那有城府有权势的郭后相斗。她绞尽了脑汁,想出的唯一办法就是以死谏帝王。

  她知道薛灵芸的入宫,曹丕是极重视的——燃香草,备安车,建烛台——那也是皇宫中难得的大阵势。既然如此,在喜庆盛大的仪式中见血,断然是很忌讳的,又尤其是,从最为打眼的塔楼上跳下来,全身擦满甄妃最爱的七日香,怀里揣着详述郭后陷害甄妃事实的血书,想必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引起皇上的重视吧。

  可是,到底由谁来完成?亦即是——由谁来用自己的命换取一个真相,平反甄妃的冤情,迟迟未能有定论。

  因为,除了红萱以外,还有一个人,一个曾受甄妃救命之恩的小宫女,她叫青棉。她甚至不到十五岁。那时候,她从郭后的心腹宫女绿荃那里偷听来关于木偶诅咒嫁祸甄妃一事,毫不犹豫地告诉了红萱。她将红萱称做姐姐,乖巧伶俐得连甄妃在世时也相当喜欢她。她说,那诅咒的木偶是按照民间一个神秘部落的传说而制造的,做工十分考究,衣料用什么颜色,站立的姿势,手指的形状甚至眉眼间的距离,都有特定的限制,也是因为这样,曹丕才更相信这木偶的恶毒,以及甄妃的处心积虑。所以,这样的木偶,宫里面是不会有的,一般的工匠也做不出来,只能通过京城奇坊斋的生意人从外地带回来。但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售卖,而买主们在拿到货品之后需要签一份买卖交易书,也就是这份交易书,成为了这整件阴谋里唯一的疏忽,因为绿荃签了自己的名字。事后她想要销毁这交易书,但奇坊斋坚持自己的原则,声称不会泄露顾客的秘密,但也不能坏了百年的规矩。而绿荃也不敢亮出自己的身份或用郭后的权力施压,因为那样会让她们败露。于是只能暗中偷取。可奇坊斋竟然像是铜墙铁壁,绿荃收买的人,始终未能得逞。

  青棉便说,只要皇上愿意重新调查这件事,命奇坊斋拿出当日的交易书,便可戳穿郭后的阴谋,还甄妃一个公道。青棉字字铿锵,她说红萱不能死,因为她要留着命为甄妃说话,要看着郭后是怎样凄凉的下场。她说,她愿做那坠楼的人,以死来为甄妃申诉。

  红萱自然不肯。

  一来是怜惜青棉小小的年纪,二来到底也是觉得这件事情就像自己的家事,不应该再牵连无辜的人。两人争执不下。

  最后只好抓阄来决定。

  结果还是落在红萱的头上。红萱松了一口气,道:“一旦我的死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你便将你所知道的都告诉他,无论如何,奇坊斋一定要查。夫人的清白,就看你我二人此番的造化了。”青棉含泪点头。

  然而,最终跳下塔楼的,却还是青棉。或者说,她不是自己有意识地跳下去的,而是在昏迷之后,被人从楼顶扔下去的。

  扔她的人,就是短歌。

  但红萱迄今依然不知道真相。短歌瞒着她。一直瞒着。因而他在心里装了一面镜子,照出自己卑微可耻的一面。短歌亦不好过。从他知道她们全盘的计划的时候,他就从未好过。他爱红萱,所以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恋人去送死。尽管最后决定由红萱以死谏帝王,但短歌却做了手脚。在薛灵芸入宫的当天,他在酒里放入迷药,灌醉了红萱和青棉,然后将青棉从塔楼扔下来,再告诉红萱说酒里的迷药是青棉下的,说青棉始终还是不忍心看着红萱死,执意要代替她。

  红萱信了。

  无论是青棉的赤诚,还是自己的恋人的坦诚,她都信了。事情已成定局。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留着自己的有用之躯,等待青棉的死被揭发,然后站出来向皇上说明一切。她以为这是很顺理成章的步骤,可是她没有想到青棉坠楼之后,尸体不见了,皇宫里还是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歌舞升平,更加没有想到皇上会在薛灵芸入宫的当天突然去了许昌——倘若他不去许昌,按照原定的计划,在烛台上看着安车缓缓驶入皇城,他就能够很清晰地看见那座塔楼,正对着他,有人穿着甄妃的衣裳,从上面毅然坠落。

  塔楼底下的令牌,是短歌趁夜扔下青棉的时候不慎遗落的。事后他也曾回现场遍寻而不获,后来竟然听说鄄城侯曹植在暗中打探羽林骑丢失令牌一事,他感到不妥,所以想要偷盗出来,来个死无对证。可他不仅偷盗未遂,还在逃跑的途中撞上薛灵芸,慌乱中推她落井,阴差阳错地牵出了又一桩命案。

  也正是段贵嫔的这桩命案,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掩盖了青棉坠楼的风波。就连爱管闲事的薛灵芸似乎也更热衷于研究段贵嫔的死。短歌稍稍松了一口气。虽然他和红萱都不知道青棉的尸体究竟去了哪里,又是谁在背后刻意隐瞒这件事情,但一时间,他们都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夜凉风寒。

  红萱站在窗前,想了许多,想短歌的令牌为何会出现在青棉坠楼的现场,想这几年短歌对自己的种种,又想到薛灵芸的问话——

  你了解他吗?

  是啊。了解吗?她自问。觉得有点难以回答。他们的祖籍都在闽南,因而甫一相见,就多了几分亲切,而最初的谈话,亦是从家乡说起。算一算那大概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三年,用来接触一个人,究竟能了解他几成?红萱感到茫然。

  不一会儿,微雨纷纷。红萱总觉得心慌,索性披了衣裳,提着灯笼出门去了。却未发现,廊柱背后有阴影闪过。

  阴影悄悄地尾随她。

  直到她跟短歌碰了面。

  纸包不住火。

  短歌想,他到底是瞒不住红萱的。更何况,倘若继续背负着内疚,在每一次看见红萱的时候,心头都掠过几丝惶恐,倒不如向她坦言了,反正,青棉的死,是无法改变的定局。时间。他只需要时间来取得红萱的原谅。既然他们相爱,没有什么是不能化解的。

  所以,当红萱噙着泪,分明软弱的眼神还要强作犀利,字字钝重地问他,薛昭仪手上的令牌到底是不是你的,你的令牌为何会在青棉出事的塔楼,你去过塔楼吗,去做什么,你到底还有什么隐瞒了我。等等等等,一连串的疑问,问得他不能不低头。

  他和盘托出。

  窗外的雨势越来越凶猛,敲击着屋顶的瓦片,如泣如诉。他不敢去看红萱的眼睛,甚至用背对着她。他说:“我都是为了你,红萱,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死。请你原谅我。”

  红萱摇头,哭泣,后退:“呵,为了我。为了我,你阳奉阴违遮盖真相,为了我,你偷龙转凤害死青棉。原谅你?我也想。可是,我如何还能再信任你?”说罢,她拂了拂袖,踉跄着夺门而出。任由短歌声嘶力竭地唤她,她头也不回。

  短歌便站在漫天的雨幕里,怔怔地站着,望着她的背影消失的方向。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裳,却比不得此时他心里的瓢泼和寒凉。他呆若木鸡。他甚至没有察觉到,房门外回廊的转角处,站了一个人,隔着厚重的雨帘子,幽幽地叹息了几声。

  那是薛灵芸。

  她故意将自己对短歌的怀疑告诉红萱,她知道,一旦红萱沉不住气向短歌对质,真相多多少少就能浮出水面。所以她监视着红萱,跟踪她,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很多疑团都解开了,但是,唯一无法解释的,是青棉坠楼后失踪的原因。她总觉得那背后仍然是有一个大秘密的,阴森得像藏了一只恶犬,随时会扑上来。

  红萱似乎更顺从了,对薛灵芸的话更多了,还时常能看见笑脸。两个人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只是各自心里都藏了秘密,谨慎地回避着,怕露出马脚遭对方的猜疑。而薛灵芸总觉得红萱平和的表面下,是暗藏了波涛的,因为短歌毕竟是她全心全意爱恋和信赖的人,却做出那样的事,她伤心难过甚至气急败坏都是正常的,可她笑脸盈盈若无其事反倒令人担忧。

  过几日。

  曹丕赐了一副精美的头钗给薛灵芸,名曰:火珠龙鸾钗。几颗赤色的珠子,晶莹剔透,妖娆地盘旋着,如女子的水蛇腰。

  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后宫。

  薛灵芸还不明白何以区区的一点小赏赐就能造成如此轰动的效果,红萱便告诉她,因为皇上是不会轻易赏赐谁的。后宫佳丽众多,但得到过他的赏赐的,算上薛灵芸,也只有十二人。除了皇后郭氏,已死的甄妃和段贵嫔,还有如今正得宠的莫琼树、陈尚衣,另外便是李贵嫔、阴贵嫔、蒋淑媛、敬淑媛、潘淑媛和仇昭仪。

  “哇——”薛灵芸听罢红萱的叙述,吐了吐舌头,把玩起头钗,满脸得意的表情。这不能不让她骄傲。她初来乍到竟然能和这些后宫里声名赫赫的女人们并驾齐驱,成为大家谈论羡慕的对象,这仿佛就预示了她将愈加风光,前途无可限量。

  然则得意却总是虚荣的作祟,谁都有虚荣心,但内心真正的荒凉,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尽述。入宫以前就受了许多训,家里的人都说,入了宫门便要削尖脑袋向上爬,要在荆棘丛生的后宫占住一席之地,哪管什么情与爱,有的只是名和利,薛灵芸常常用这样的训示来麻痹自己,投入这风风雨雨的生活。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笑靥如花,怔了怔,终究还是收敛了。

  红萱在背后仍不忘警训:“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昭仪想必懂得这个道理,从今后在宫里,更应当谨言慎行,切莫招摇才好呢。”

  薛灵芸淡然一笑。那笑容不同于以往的轻松爽朗,似是嘴角开了,心却还关着,倒是多出几分沉稳端庄来。

  虽然招摇素来就不是薛灵芸的风格,但她比别人有更多的好奇,更多的无畏,或者说,是一种不知天高地厚的顽劣,鲁莽。这样的性子,依旧是后宫中的大忌。从开始到现在,她一步一步地,将自己陷于各样的风波中,且还都是不寻常的风波,她的人生仿佛注定了是无法安静的。

  没几天,火珠龙鸾钗丢了。薛灵芸全然想不起来她是在哪里弄丢了这御赐的宝贝。总之就是突然发现自己的首饰匣子里空空如也,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将钗收在那匣子里的。夜来阁顿时热闹起来,上上下下将屋里屋外掀了个底朝天。纵然红萱精明,要大家瞒着这消息,怕传到皇上耳朵里惹怒了龙颜,可人多嘴杂,还是泄露了。

  偏还是泄露到陈尚衣那里。

  如此难得的机会,陈尚衣欢喜得不得了,忙不迭地向曹丕告了状。那几天,曹丕正为在许昌扩建行宫的事情跟几位大臣颇有争议,心中烦闷,一听说薛灵芸弄丢了自己赏赐的火珠龙鸾钗,气不打一处来,立刻差人传来薛灵芸,狠狠地斥责了她。陈尚衣就在一旁看着,谄媚的笑容很是狰狞。薛灵芸后来念叨着陈尚衣简直就像个恶毒的巫女,直希望她有一天也像自己那样,挨骂受罚,其倒霉样最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谁知道,薛灵芸的诅咒仿佛真的应验了。

  撷芳楼失窃。

  贵重的金银首饰丢了不少,其中包括皇上御赐给陈尚衣的翠锦银钩鞋。

  因为陈尚衣善舞,那特制的舞鞋不但能彰显她一双纤足的娇嫩乖巧,也可以让她的舞步更加婀娜诱人。可鞋一丢,她便沮丧透了,发脾气责怪撷芳楼的宫女太监们,铜镜玉器摔了一地。后来无端端地想起薛灵芸,竟怀疑是对方在报复自己,于是柳眉一竖,带了三五随从,一脸煞气地向着夜来阁而去了。

  自然是无理取闹。

  毫无结果。

  但薛灵芸对这陈昭仪的厌烦更盛了。两个人就像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

  再过了几日。

  虽然扩建行宫仍然遭到一些大臣的反对,可曹丕的心情似乎转好了,他派人来传话,说在御花园摆了酒宴,传召薛灵芸。

  呸——

  薛灵芸冷冷地啐一口,当初骂得自己狗血淋头几乎要哭鼻子,这委屈还没咽下呢,这会儿一通口谕过来什么都抵消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她在庭院里懒懒地坐着,看风景萧索,琉璃瓦片在灰蒙蒙的天空底下像没有睡醒的鸭子。红萱过来催,昭仪是时候沐浴梳洗了,她仍是不动,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红萱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便说道:“皇上的谕旨,是给您一个台阶下,也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昭仪,见好就收这个道理谁都懂,切莫使小姐脾气,坏了自己大好的前程。若是再惹怒皇上,就怕是真的要遂了那些忌妒人的心,想翻身可就难了。”

  薛灵芸一怔,看着红萱,良久,轻轻地呼出一口气,道:“替我准备吧——”

  那时,红萱才察觉自己的话似乎说得过重了,这任性大胆的薛昭仪,有的时候像顽皮的小女孩,让她忍不住出言提点,可她毕竟也是主子,有地位尊卑的差别,也许,她纵然心思再澄明,也应该收敛,或者至少在说话的语气上更温柔,更妥善一点。梳妆的时候,看薛灵芸始终默不做声,她便主动开了腔,道:“听说近来后宫失窃的事件又添了几桩,李贵嫔、蒋淑媛、潘淑媛,都丢了皇上御赐的宝贝呢。”

  “啊?”

  这方法果然奏效,薛灵芸顿时来了精神,嘀咕道:“哪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谁知道呢,不过大家都怕受责罚,也没敢公开,只是交好的宫女们在私底下当做闲话议论罢了。”红萱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一盒绯红的胭脂,轻轻地在薛灵芸的面颊上晕开,那技法犹为娴熟,白皙的肌肤,顿时变得生动起来。

  御花园内。

  还隔得很远,就已经可以听到宫廷的乐师们清雅的吹奏,似乎还有醇香的美酒,顺着风势,迎面飘过来。

  薛灵芸一袭曳地的裙裳,淡淡的水粉色,在这萧条的季节显得更为清冷,却也有一种脱俗的高贵。绕过曲折的烟雨廊,尚未走到尽头,突然,感觉双腿犹如灌了铅,沉重得迈不开步子,脑袋里嗡嗡地炸成一片,眼前发黑——

  栽倒在地。

  身后的两名宫女慌了手脚。红萱抱着薛灵芸,使劲地摇她唤她,她却双眼紧闭已然不省人事。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烟雨廊迎面急匆匆地走过来一个人,走到近前,立刻问,这是怎么了?

  红萱抬头一看,竟是曹植。她连忙回答:“侯爷,昭仪不知何故突然昏倒了,原本是要到惊梦亭陪皇上饮酒的。”

  “嗯。”曹植看了看四周,不见有巡逻的卫队,他便抱起薛灵芸,对红萱道,“你去告诉皇上就说昭仪病了,我带她回夜来阁传太医。”

  “是。”两个人便一东一西急忙地分开了。

  薛灵芸在曹植的怀抱里,眼皮轻微抬起,很快再度沉重地落下。她的梦瞬间变得旖旎,仿佛有一团柔软的云,将心里的疼都缠绵包裹了,嘴角浮现出似无还有的笑。曹植没有注意,只是百般焦急地跨着步子,怀中的人儿似稚兔一般,轻轻的,软软的,好像连呼吸都带着香气。

  这时,因久候薛灵芸不至的曹丕却已然踱步走出了惊梦亭。他站的地方,恰好能看见烟雨廊。他看见曹植抱着昏迷的薛灵芸步态匆忙,心中一紧,道莫非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可再看曹植的神态动作,没有陌生和尴尬,好像同薛灵芸已经熟稔得没有距离了。他所有的担忧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犹如当头棒喝的震怒。他浓眉一凛,心道,他们是几时认识的?他们之间是否还有别的什么是他不曾看见的?会是像甄宓与他那样,形远而神近吗?为何,为何朕钟爱的女子,偏就要跟他扯上关系?这一浪接一浪的颠簸情绪,好像要把胸腔都撑裂了。握到紧得不能再紧的拳头,也生生地握出汗来。便啪地一掌劈在坚硬的石块上,响亮的声音,带着野性的咆哮。

  太医的诊断,竟然是中毒。望闻问切全是中毒的迹象,但什么毒,从哪里来,却无法得知。薛灵芸虚弱地半躺在榻上,起初还疑心是自己烧糊涂了,生了幻觉,因为根本想不到曹植会出现,而且是在她的身边,没想到醒来之后第一眼就看见他。

  “侯爷?”

  “是你?真的是你?”

  “送我回夜来阁的人也是你?你怎么会在京城?”

  薛灵芸挣扎着想要从床上坐起来,但却已经没有那份力气,反倒是将枕头也撞落了。曹植便替她捡起来,重新放在头下。低身的时候彼此眉眼间的距离骤然缩短,近得可以看清楚肌肤的纹理。薛灵芸虽是病着,但那扑通扑通的心跳却比正常人还快。她羞红了脸,傻傻地望着对方近在咫尺的脸。曹植似乎也意识到彼此都有失态,赶忙重新端正了身子,故作严肃地解释起自己此番进京的原因。他是为了扩建许昌行宫一事而来的,因为丞相和御史大人皆反对此等劳民伤财的奢侈行为,但曹丕却似乎有些固执,事情僵持不下,丞相便希望他能想办法说服自己的兄长放弃这念头。虽然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必将加剧他们兄弟关系的恶化,但如果能阻止如此铺张浪费的工程,为了江山永固,也算值得。

  “可惜我不懂得这些大道理,不能为侯爷献策。”薛灵芸幽幽地叹了一声。她大概是病得糊涂了,连平日里谨慎小心尽量避而不说的话也说出了口。她说,“如果是甄妃,她想必是可以解侯爷的愁眉,替侯爷分忧的吧。”

  曹植的脸色微微一变。他并没有生气,只是被薛灵芸这样一句嗟叹牵起了回忆与愁思。她说得没有错,倘若宓儿仍在,也许她还能说服大哥以天下苍生为念,可如今,有了那些解不开的过往,他也只能势单力弱地在做着未必有效的挣扎。想着想着,薛灵芸已经闭上眼睛,重新昏睡了过去。曹植一低头,便将她弯弯的睫毛也看得分明。她是这样苍白,比平日更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美。曹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目光过于专注了,连忙起身,拂了拂衣裳。正好红萱端了解毒的汤药进来,说是太医的方子,能暂时稳住毒性,却不能根治。曹植又叹了几声,再三叮嘱红萱好生照顾着,然后脚步沉重地离开了。

  太医们夜以继日,绞尽脑汁地研究解毒的办法。薛灵芸连续两天以汤药替代饮食,依然未有好转。精神萎靡,脸色煞白,甚至有些恶化了。

  偏在那时,陈尚衣和蒋淑媛、李贵嫔也相继病倒了,症状竟和薛灵芸一样。到第三天的时候,甚至连皇后也出现了中毒的迹象。

  这下,后宫犹如一锅滚水,热闹得不成样子。

  种种传言也此起彼伏。

  第三天傍晚的时候,苍见优便来了夜来阁。他受皇后郭氏的懿旨,要尽力追查这件事情。所以他想要问问薛灵芸,在中毒之前是否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比如说是否吃了什么可疑的东西。只不过一眼看见病怏怏的薛灵芸,她那苍白虚弱的样子,似乎比其余几位宫人都要严重,苍见优的眉头便没有解开过,后来甚至不忍心要她多说一个字。

  薛灵芸像即将枯萎的花朵一般,低垂,羸弱,双眼浑浊,气若游丝,但态度却热情,很努力地支撑着自己,颤巍巍地问:“皇后是不是也丢了她御赐的宝贝,金缕夜光杯?”

  苍见优默然。

  他虽然知道薛灵芸所言属实,但郭后吩咐了,不可外泄,他便只字也不能提。可薛灵芸却说,中毒的陈尚衣、蒋淑媛和李贵嫔,跟她一样,都是不见了皇上御赐的宝贝,这当中的巧合也未免太巧了些,兴许是有某些关联的。

  “你不说,但你心里可能明白,到底皇后是不是跟我们一样,你便给自己留个底,若愿意,往这方向查一查也无不可。”

  苍见优的尴尬更深了。他有些怨自己所谓的原则或戒条,又或是这深宫庭院里的谨慎规矩。他亦不想对薛灵芸隐瞒。那种迫切向前、靠拢、剖析的感觉,像一股无形的牵引力在引诱着他。他只好傻傻地向后退,做出疏远的样子。薛灵芸的眉头瞬间皱起来,也许是急了,咳了起来,闷重的几声,像拳头敲打在苍见优的心上。他的愁眉亦不展起来。两个人,四撇眉,愁更愁,赤裸相对。他说:“你好生休养,不要让病情再恶化了。”

  一个字,你,而不是昭仪,不是那虚妄的名头,堪堪地拂过薛灵芸的耳膜。她微略一怔,看向对方,苦涩地笑了笑,道:“我会的。你放心。”

  她回他一个你。

  同样,不是苍少将,不是虚妄的名头,竟似暖流似清泉,注入他的心上。他也微微笑起来,那笑容,亦是艰涩,带着柔软的疼惜。

  翌日。

  薛灵芸昏沉沉地睡着,红萱进来,端了一盆热水,准备给她洗脸用。可是一走到近前,红萱猛地吓了一跳。只见病榻上的女子眼角和下巴都出现了红斑,像伤疤或者胎记一样。那情形恐怖却又似曾相识。她倒退两步,掩着嘴,然后逃命似的奔出了夜来阁。

  跑到苜蓿园。

  中途几乎没有停歇。

  曹植彼时正在草拟奏折,看见红萱,先是一惊,然后便听她结结巴巴地说:“侯,侯爷,一样了,一样了。”

  什么一样了?

  曹植愕然,等着红萱说下文。红萱气喘吁吁,抚着心口,道:“那无法追查的毒,在中毒后的第四天,面上开始出现红斑,先是在眼角,然后下巴,紧接着蔓延至全身。侯爷,您想到了什么?”

  “宓儿——”

  曹植打起了冷战,后退几步,盯住红萱问:“你是说,薛昭仪的病状,跟当时宓夫人中毒的情况一模一样?”

  “嗯。”红萱重重地点头。

  几年前甄宓曾患过一次莫名的病,若不是红萱提起,曹植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次妃嫔们中毒,会跟当年的事情有关。当年甄宓中毒之时,太医们日夜会诊,却没能研究出一套有效的救治方法,她几乎要丧命。所有的人都绝望了,甚至张罗着要为她办理身后事。她却又奇迹般地康复了。大家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个中玄机。但她既然活了下来,别的事,也都不值得追究了。

  想到这里曹植猛然惊醒,道:“是了。当年宓儿中毒,便发生在她的金镂玉带枕丢失后不久。哎呀,我竟然忽略了这其中的关联。”

  金镂玉带枕,是曹丕送给甄宓的,那时候他还没有登基做帝王,那也是向来严肃高傲的他,第一次处心积虑地讨取女子的欢心。纵然身边不乏香艳的美色,娇柔谄媚,投怀送抱,但没有谁能像甄宓,牵着他的心魂,主宰了他的喜乐。

  事到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地回想当时甄宓中毒的情形,希望能从中梳理出可行的解毒办法。但这很渺茫。

  曹植感到力不从心。

  而苍见优觉得薛灵芸的说法不无道理,出现中毒迹象的妃嫔们,都曾得过皇上御赐的小玩意,而当它们丢失了以后,三两天的时间内,她们不约而同地病倒,甚至是看起来非常严重,命悬一线。苍见优何尝不着急——

  既着急那有恩于他,赏识他提拔他的皇后郭氏,也着急宫闱的治乱,担心会有更多人受害。但是,仅仅如此吗?

  苍见优未曾细想。

  遇窃的妃嫔中,唯有潘淑媛尚未染病。如果两件事情是有关联的,那么,潘淑媛必定有哪里跟其他几位不同。十二位受宠的妃嫔,除了已经死去的甄妃和段贵嫔,尚未丢失御赐宝物的,就只剩下四人:莫夫人、阴贵嫔、敬淑媛、仇昭仪。

  那神秘的偷盗者,会从她们当中继续挑选下手的对象吗?

  苍见优只好在暗中加派人手,密切地监视这四位嫔妃的寝宫,同时亦想方设法追查出中毒事件背后的秘密。

  第五天。

  第六天。

  风平浪静。第七天,曹丕也知道了御赐宝物失窃的消息,但那显然已经很次要了,比不过那么多条濒死的人命带来的危机。他的心里,是几位嫔妃包括自己的皇后的生死。他已经为此事低迷了好几天,食难咽,寝难安,不断地督促太医研究解毒的方子,也勒令宫中各部加强防御,挖出幕后的黑手。

  就在第八天。

  苍见优巡至紫堇宫明月楼,那是仇昭仪兰涉的住处。夜已深,周围鸦雀无声,只有一轮下弦月挂在光秃秃的树梢上。突然,尖厉的呼喊声打破了沉寂:

  “有刺客——”

  苍见优心头一紧,握着腰间的佩剑,脚步如飞。在庭院里,他看见一道黑影从屋顶掠过,立刻脚尖一点,踏上几枝干枯的腊梅,跟着跃了上去。

  死死地追着。

  黑影的身形即使隔得远也能看出玲珑纤细,那是一名女子。她的轻功并不太出色,但步伐却怪异,仿佛是很有来头又自成一派的。苍见优追着她,从紫堇宫一路到西面的韶芸殿,最后,终在旖秀宫附近将她拦了下来。

  女子素面朝天,不施脂粉,但深邃的轮廓,漆黑的眉眼,依然楚楚动人,仿佛一块未经雕琢的美玉,美得烫手。她的头发是天生的黎草色,有轻微的卷曲,像海藻般垂着,遮住了颧骨和腮,只露出尖尖的下巴,因而将阴森的脸色衬托得更加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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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濯香令金粉记九国.三生叹深宫美人夜来公主的21枚无泪指环萧瑟流光时光走了你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