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林总

　　华昊内部规定，员工和管理人员分两个餐厅吃午饭。

　　写字楼十四层内嵌的大餐厅负责全体员工中午饭，菜式为中餐，兼顾面食和小吃，十五层的西餐吧则是高层管理人员用餐的地方，提供各式西餐及各类世界美食。高层可以因西餐吃不饱来楼下中餐部吃饭，还美其名曰此乃体察民情，但员工不能因为异想天开的准备开洋荤而随意跑到上面去亲善领导。所谓的等级森严分明，由这里可见。

　　在同事们口中流传一万遍阿一万遍的法国特级大厨让娃娃每每想起都会口水不已，可真能不要face跑上去品尝新鲜美食那就是她被门夹了脑袋般的不符实际幻想。

　　她一面对着自己面前的红烧牛肉努力大嚼特嚼，一面哀叹资本主义残酷剥削人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怨气，眼见着勺子刮盘子发出嘎吱吱的声音，糁人的很，只能再次感叹资本主义惨无人道阿，连给员工准备的午餐都这么少，一转眼功夫盘子里的菜就不见了，真是过分。

　　她正准备再从展示台拿回一份木须肉填肚子时候，突然，原本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娃娃低头端盘子往前走，被突然袭来的安静吓了一跳，茫然抬头四周打量，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现象，然后径直端着盘子直奔选菜区，拿着勺子叼在嘴里，严肃而认真的考虑着。

　　到底是木须肉呢，还是鱼香肉丝呢？要不，换个红烧肉？

　　娃娃觉得活在人世间最大的两抹色彩，一是绯闻八卦，一是美食诱惑，虽然娃娃对不能上楼去吃法国大餐耿耿于怀，但绝对不会因为这样的悲愤心思耽误了眼前美食的摄取。

　　试问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吃饱肚子再躺在椅子上听绯闻更让人心满意足的事呢？

　　犹豫了半天，娃娃决定拿一份虾仁腰果，一份红烧肉，荤素搭配刚刚好，既健康又解馋，不错。

　　她端着两盘菜回来的时候身后冒出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你是杨娃娃？”

　　娃娃必须庆幸老妈对她的培养，对于陌生男子的叫声一律不予回应是娃娃五岁时候被老妈强制上的第一节安全教育课。

　　起因是囡囡小朋友因为别人给了一袋傻子瓜子就把自己和娃娃的名字、老爸老妈的名字，甚至连她在家里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大便都说了，此事传在莫愁耳朵里产生了媲美原子弹爆炸的惊吓效果 ，于是深知亡羊补牢为时不晚的娃娃妈赶紧抓过娃娃面授机宜，娃娃当时的非常不屑的撇嘴回答：“别说别人了，连老爸叫我我都不答应呢，你放心吧！”

　　被娃娃这么一说，娃娃妈当时还真没找到什么话来对此表达自己的鲜明立场，只好悲愤的教导囡囡去了。

　　于是杨娃娃目不斜视，端着盘子的走路姿势越发的端庄，一副可远观不容亵玩的模样，踏着高跟鞋往前走，以为就此可以甩掉身后搭讪的不良男人，不想那男人不死心，又叫了她一声：“请问你是叫杨娃娃吧？”

　　至此，杨娃娃才不得不勉强回头，满心不悦的审视对方。唉？这男人很面熟的，阿，原来是林总，那个当销售总监的。

　　娃娃非常礼貌的跟他打了招呼：“您好，林总。”

　　林琅一向不在员工餐厅吃饭，也不喜欢亲民。只是最近发现属下看自己的眼神有点鬼鬼祟祟的，又听见点儿不知从哪传来的风言风语，这些绯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影响也属中量级，可越听越不对劲，据说是那天在二十二层的小姑娘主动向别人坦白对他有意思，并且加以深情表白了。

　　林琅仔细而认真的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似乎不是大家说的那么回事阿？是不是小姑娘被别人恶意中伤都不知道？说起来那孩子年纪还小，在这种是非多的地方不懂得保护自己也是正常的，如果要是因为这样就无缘无故的被扣了什么不好听的帽子，也怪可怜，让人有些于心不忍。

　　所以他好心，在中午饭的时候特地走下来到员工餐厅准备找杨娃娃聊聊，结果这孩子反应明显不对劲。

　　“那个，你有空吗，有空的话我们去水池那边吃？”林琅对孩子一贯保持善意微笑，这个小娃娃乖巧可爱的样子总让人忍不住想保护她。

　　娃娃对林琅的要求莫名非常：“林总，您有事就在这里说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个……”林琅对她的不以为然很是头痛，被逼无奈不得不说：“其实我来找你，是因为公司最近流传的绯闻，有些东西我觉得还是找个安静的地方说比较好。”

　　娃娃眨了眨眼睛，脑子以3500转\/小时的高速往前滚了滚，终于断章取义的弄明白林琅意思，原来这事和绯闻有关，而这个绯闻大到林总必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才能不引起爆炸。

　　心领神会的娃娃连忙用手指比在嘴唇上对林琅做嘘声的动作，而后小心翼翼的左右打量了一下，似乎人潮鼎沸下没人注意他们这里的情况，“林总，您放心，我明白的，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我保证！”说完还把瘦得跟芦柴棒似的胳膊搭在林琅的肩膀上，做出哥儿俩好的模样。

　　林琅看着自己肩膀上搭着的异物，再看看杨娃娃脸上浮现的三八兮兮表情，顺便还看了看所有貌似熙熙攘攘的员工其实上都在竖起耳朵准备探听八卦内幕，突然深深感觉，其实，这次下楼用餐是个错误，来找这个杨娃娃更是错误中的错误，为了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女生变成华昊上下的焦点，简直是媲美“911”事件的大错误。

　　于是在几百号人窃窃私语和异样的表情下，林琅不得不硬着头皮和满面诡异笑容的杨娃娃走到水池那里的方桌边各自就坐，娃娃抱着饭盘很体贴的问：“林总，要不我给你选点菜？你喜欢吃什么？”

　　林琅僵硬的摇摇头：“我说两句就走，你不用忙了。”

　　娃娃听话的放下手中的东西，乖乖微笑坐好，准备一心一意听八卦，林琅被她无辜的眼神害得只能用咳嗽来为自己接下来的话加油助威：“那个，杨小姐最近可能没有听见办公室流传的绯闻。”

　　娃娃一听他这么说，赶紧微笑道：“我听过了。”

　　“呃？你听过了？你不介意吗？”林琅如果不是为了在员工面前保持一贯的温文尔雅，下巴早就掉到桌面上了。

　　娃娃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考虑了一下：“林总觉得我有介意的必要吗？”

　　当她是傻的么？大老板的绯闻嗳，跟她有一毛钱关系么？轮得到她介意么？虽然她对那个惊天地泣鬼神的雷人爱情故事万分的感兴趣，但不意味着她就一定要插手进去，这点八卦职业道德她还是有的。

　　“这个，毕竟你是个刚进公司的小女生，被传这些绯闻总归不太好听，如果你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可以帮你澄清一下，不过我觉得如果澄清了势必要说到那天发生的事实真相，仔细想想也不是最佳的方案。”林琅沉吟片刻，接着说：“或者是你如果有要好的男朋友，可以直接说出来，时间长了大家就会把绯闻淡忘掉，我觉得这样会比直接澄清要好一点。”

　　林琅外形很阳光。虽然年纪也属于大叔级别，但笑起来和娃娃一样脸颊上有酒窝，白色衬衫的袖扣和雪白的牙齿一样熠熠闪光，如果娃娃不是坚定的面瘫大叔拥护者，相信此刻早已口水泛滥如滔滔长江了。

　　当然，如果能林总和郎总两位美人随她左拥右抱，一三五林总，二四六郎总，周日3P就更好了。当然，这些东西只能在心里幻想，给娃娃心脏加上十万伏强压她也不敢真那么做。

　　“谢谢林总，目前我还没感觉到这些事情对我的困扰，如果我坚持不下去会和林总汇报的。”娃娃必须力证自己确实很爱八卦，即使被八卦缠身缠到窒息也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既然她这么宽宏大度不计较，林琅也不好再说什么，突然发现她盘子里的菜绿意盈盈看上去很有食欲，问了一句：“你盘子里是什么菜？”

　　“虾仁腰果炒西芹，林总，你喜欢吃？”娃娃把盘子送到林琅面前给他看，林总看起来很饿的样子，所以她立即提议：“林总，不如我帮您盛一份。”

　　“好，麻烦你了，其实楼上的东西看着漂亮，但没食欲，还是中式菜比较好。”林琅淡淡微笑，示意娃娃赶紧去。

　　娃娃暗暗咬碎银牙，心中飙泪。这就是传说中红果果的炫耀么？明明就是欺负她吃不到，还居然说的那么可怜。最可恨的是，她只是客套一下而已，他居然……居然当真了。文员饭卡每个月固定300块，VP1200块，中间差距这么大，居然还欺负她掏自己腰包买饭，这样无耻的行为让她心疼肉也疼。

　　她故意磨蹭了一下，见林琅也不主动掏饭卡，不住腹诽的她不得不结束磨蹭站起来准备去拿菜，然后报复性的，非常坏心的给他点了一份蒸白肉。

　　嘴里还嘀咕：“让你不给钱，让你不给钱……”

　　嘿嘿，虽然这菜是贵了点，但一想到能看见林琅神色大变也算值回票价了。

　　回到座位上她笑眯眯的把盘子放在林琅面前，正准备欲羞还语的偷瞄林琅对蒸白肉的反应，结果还偷瞄成功，就听见身边响起低沉的声音：“这里还有多余的位置吗？”

　　娃娃回头，被冷冷的郎总经理吓得浑身一抖。

　　就像背夫偷情的女人一样，理所当然的出现心虚的表情，她不得不立即解释道：“那个，林总，是……”

　　“你去帮我盛一份饭菜。”郎赫远的眼神扫都没扫她一下，着实损伤了美少女的自尊心。

　　“刚刚去办公室找你，秘书说你下来亲民了，所以我过来问问，最近的销售企划做的怎么样？”郎赫远毫不介意自己站着，双手俯撑在桌子上，用最快的速度进入到公事状态中，严谨肃意，眉尾微挑。

　　“其实我觉得，不光要从生产方面下手，最重要的还是要扩大消费人群，尤其是新产品的定价问题。”林琅此时也整理好态度，认真回答。

　　唯独娃娃站在旁边进退两难，犹豫了半天才鼓起勇气，小声说：“郎，郎总。”

　　拜托，给林琅刷饭卡买菜已经让人很愤怒了，他一个堂堂总经理怎么连这点自觉性都没有？最可恨的是，帅大叔你根本就没说你要吃什么，我怎么知道你的口味，你的诉求阿！要知道溜须拍马这么高难度、高技巧、高强度的工作是很容易有偏差的，伴君如伴虎，万一不小心拍到马腿上，岂不是好心被雷劈么？

　　“什么？”郎赫远抬头，口气懒洋洋的，虽然办公室恋情他不反对，但林琅这次真的让人大跌眼镜。这孩子，满二十了吗，他怎么忍心下得去手？

　　“那个……郎总，请问……您喜欢吃什么？”娃娃小心翼翼的开口，很没骨气的把要饭卡的事咽了回去。

　　郎赫远轻轻一瞥：“随意。”

　　“那个，我……呃，其实觉得您还是自己来挑选比较好，嘿嘿。”娃娃对自己的卑躬屈膝、趋炎附势极度鄙视，绕了二里半的圈子还是不敢说饭卡。

　　“不用了，相信我们华昊员工的才智都很高，盛菜这么简单的事不会弄不好。”郎赫远慢条斯理的说，“当然，如果你连菜都盛不好，本职工作我也会同样怀疑你的胜任度。”

　　“……”……娃娃在心底骂了郎赫远一万遍，然后一脸郁卒的走到选菜区。

　　利落的挑了三道菜，一道粉蒸肉，一道红烧肉，一道糖酥肉，边用力夹菜边在心底咒骂，“让你欺压员工，资本家，希望胆固醇高死你！”

　　然后又打半斤米饭，堆在盘子里，叠叠层层晃晃悠悠的端到餐桌旁边，朝蹩着眉头思考的郎赫远轻柔媚笑：“郎总，您的菜。”

　　郎赫远视线抬起，就看见她端着的盘盘碗碗，摇摇欲坠的饭外加罗列的菜肴，以及林琅抑制不住必须用手遮掩才能憋住的笑。

　　“郎总，我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这些都是咱们餐厅最贵的菜，希望您喜欢。”原本娃娃还想负气的瞪瞪大叔，让他有些愧疚感。结果刚对上帅大叔冷酷的目光，小心脏又开始没骨气的怦怦乱跳了。

　　“不错。”疑似面瘫的郎赫远点点头示意她坐下，因为她出去时郎赫远坐在她的位置上，看着自己还没吃完的东西，她只能认命的靠着大叔坐下来，无比接近的距离导致男性气息紊乱她的大脑，她把手中的盘子推到他的面前，然后开始武力镇压自己乱扑腾的小心脏，拽过已经冷掉的虾仁腰果，郁闷的慢慢挖起吃。

　　“菜太多了。”她旁边有人说。

　　“我故意的。”娃娃想也不想的回答，突然反应过来是谁在和她说话后，才不得不僵硬的扭头对郎赫远报以微笑：“郎总，您日理万机太辛苦了，您是我们华昊的指路明灯，多吃点是必须的。”

　　娃娃觉得自己好想一头撞死在盘子里，宽面条泪，怎么自己这张破嘴就管不住呢？

　　郎赫远扬眉，睨了她因为羞愤憋红的脸颊，顿了一下，而后把糖酥肉和粉蒸肉放到她的面前：“指路明灯不喜欢华昊员工浪费。”

　　“呃……”娃娃呆在肉山前，嘴巴张的很大。

　　记得小时候，某老师的语文课她睡着了，那节课的内容她一直没有回忆起来，此情此景，她终于顺利记起，消失在茫茫课业里的语文课内容，依稀间似乎讲了一个“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俗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