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TXT小说天堂 收藏本站(或按Ctrl+D键)
手机看小说:m.xstt5.com
当前位置:首页 > 言情小说 > 《花欲燃》在线阅读 > 正文 第13章 我一定要找到你
背景:                     字号: 加大    默认

《花欲燃》 作者:映子

第13章 我一定要找到你

  海滨的晨光红彤彤的,城市抖一抖双臂苏醒过来。晨练队伍里剑穗飘飘,柳条在红霞里冒出新芽,豆腐脑、稀饭、豆浆、油条以及牛奶的混合香味四处飘溢,城市东部一个设施和规划处处体现着“生态与时尚”的居民小区,随着太阳的缓缓升起,变得活色生香,生机蓬勃起来。新的一天开始了。

  每逢周六,杨梅梅总要纵容自己多睡懒觉。她对自己讲,工作一周已经够累,遇到周末,干嘛不好好款待自己?吴懈却不,清晨必然六时起床,一年四季,雷打不动,不论天长夜短,不管天暗天亮,体内的生物钟就那么准,每到这个时候,他就必然睁开眼睛,若继续躺着,浑身必定难受。因此,杨梅梅自从嫁给了他,基本上没再用过闹钟。

  吴懈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溜他的宠物仔仔。这是他每天必温的晨课,春夏秋冬,雪雨风霜,雷打不动。这只小猪养了三年多了,从三个月的幼猪抚养到三岁半的青壮年猪,投资了无数时间,花费了无尽心血,曾经有个开宝马的家伙,减缓车速盯着仔仔追了半里路,开价五千元人民币想买它,被吴懈一口拒绝。那人真是欠揍,百思不解,追着吴懈:“五千啊!不行我再给加五千……!”吴懈瞥那人一眼:“那可能吗?简直笑话!”那人紧追不舍:“为什么不可能?一万哪!不就一只猪!”吴懈指着车内坐在那人旁边的一个小男孩问,“这是你儿子吧?给你一万,把你儿子卖给我,你干吗?”

  “神经病!”那人气得脸翻绿,一踩油门飞奔而去。

  吴懈哈哈大笑。仔仔是条杂种猪,长得很怪,因为怪而显得特别,一直被吴懈视为心肝宝贝。就为了它,为了它活得舒适,他把家从西部搬到东部开发区,空间是广阔,放眼辽阔的大海,低头碧绿的草坪,小动物生活在这里,就等于生活在天堂。当然,这也是个“成功者”云集的地方,房产价格居高不下,高档楼盘比比皆是,每逢傍晚,小区内凡能停车的地方,都被各色汽车挤得满满的,多半是私家车。食品、水果、交通、房租等各项消费,都要高出许多,但几乎没人在乎这些。在乎的只有少数人,比如,杨梅梅,事实的确如此,她与吴懈确实属于生活在富人区里的穷鬼。作为普通工薪阶层,又没有灰色黑色的金钱来源,靠月薪过活,不得不学着做一个精打细算的精明人。

  好在杨梅梅属于天生的乐观派,凡事都往好处想,心宽如海,没什么大抱负,最习惯于随遇而安,最懂得知足常乐,尽管她长得还挺漂亮,可是她从来没有正确认识过自己的资源,相反一直认为自己相貌平平,智慧平平,因此,从不像那些一心想成名成家自命不凡的女人们,不知天高地厚,总觉得资本无穷,对生活总是高要求,高标准,对身边的男人横挑鼻子竖挑眼,时不时地赏给老公不同程度的危机感与重负感。 她不。她对生活从来没有过分的要求,对人家的先生从来不进行盲目的羡慕,对自己的男人从来不施加任何方面的压力。若把女人分门别类,杨梅梅绝对属于不求上进不思进取的那一种。瞧她,多没出息,可是,她过得快乐,并且很会找理由安慰自己。

  尽管自从嫁了吴懈便从此过上了穷困拮据的日子,她却始终乐呵呵的,二十七八的人了,脸上还没能长出一道皱纹,连一道最细的都没有。结婚以来除了上班,吴懈的大多数业余时间都泡在家里,形式上是陪她,但只有她知道他究竟在干什么。玩猪斗虫,养鱼种花,泡在电视节目里没完没了,通宵在电脑上打游戏,采购,做家务,甚至还做得一手好菜。这已经行了,虽然他用在她身上的时间,远远没有用在花草猪鱼身上的时间多,但她已经非常非常满足了。这样的男人在别人眼里是没出息的,但他自己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杨梅梅就更加意识不到了,她从来都觉得他是一个不一般的人,尽管他没有高官,没有大钱,没有毫宅和靓车,没有,什么都没有,从她认识他的那一天,他就一无所有,可是,她就是感觉自己的丈夫不是一般的人,因为像他这样贫穷的人能把生活过得这么闲适,过得这么有声有色,有滋有味,过得其乐无穷,过得心满意足,确实不是一般男人能够做得到的。而她和他正好天生一对,因为她从小就喜欢这种自然轻松的生活状态,穷点没关系,就怕活得太累。虽然她也偶尔羡慕一下那些拥有豪车洋宅的富婆贵妇们,但只是转瞬之念。看看她们独守空房,一天到晚连先生的影子都见不着的落寞样子,她心里立刻就平衡了。

  门锁吱咛一声,房门开了,又关上。仔仔伸着湿淋淋的舌头,呼哧呼哧地从外面蹿进来。吴懈将豆腐脑与新鲜的蔬菜放进厨房,带着一身凉气走进卧房。看杨梅梅还赖在床上,他说:“你不能这么睡了,又胖了,该减肥了。”

  “胖了?”杨梅梅缓缓掀开被子,打着哈欠,懒洋洋地爬起来,“这起码说明我身上没有癌。万一有个癌症老婆,可够你受的。”她走到镜子前,卧房太小,所以省了梳妆台的钱,一块玻璃镜钉在墙上,便成了杨梅梅的亲密伙伴,每天不照十次八次,这一天肯定过不完整。杨梅梅从镜子里左顾右盼,“哪里胖了?我身上一块多余的脂肪都找不到,起码我的眼睛看不到,你是神眼?你看我哪里胖呀?你是不是看着我不顺眼了?不爱我啦?如果不爱一个人,看她什么都别扭,这方面我有最深刻的体验。”

  “随便你说吧,就不爱你啦,你怎么着吧?”“是不是爱上别人啦?”杨梅梅握握拳头,“我掐死你!”“我连你都爱不上,还会爱上别人?”“那你爱上谁啦?不爱我了总得有个爱的吧?爱猪?”“你以为你还在十八岁?一天到晚爱爱爱,我告诉你,什么都是虚的,好好过日子才是真的,快快快,洗脸吃饭,豆腐脑一会儿凉了!”“我又没有不好好过日子,过日子就不能谈爱了?谈爱就不能过日子了?我倒要问问你,没有爱怎么过日子?没有爱又怎么能够好好过日子?”杨梅梅本来起床要换衣服了,忽然又改变了主意,她重新爬到床上去,用一副不饶人的腔调道,“今天我要你说清楚,你把我从上海骗到这个鬼地方来,现在就用这样一副嘴脸对待我?”“别再说是我把你骗来的了,这句话耳朵都听出茧子啦!就算我把你骗来的,现在我要把你送回去,你又哭着喊着死活不回去,那怨谁?”“现在把我送回去?我当然不能回去啦!当初骗我的时候我多大?只有二十三四岁,花样年华!现在我多大?快黄脸婆啦!你能还我的花样青春吗?你还给我!我可以回去!”

  “我就没有青春啦?谁还我?”“哼,男人三十一朵花,你现在正当年华,认真算起来,我还要让你交青春培育费呢!”“好了好了,”吴懈上前掀开被子,一把将她拉起来,“快起床吃饭,今天我陪你逛街!”“你到底爱不爱我?”“不爱你爱谁?”“爱仔仔!你爱仔仔超过爱我。”“你为什么总要跟小猪争风吃醋?它是个不会说话的畜生,你是有大脑的人。”“瞧你,就这样把我和一条小猪放在一起比?”“是你不懂事儿,是你先放在一块的嘛。”“我不懂事儿?你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一句好听的话。”

  吴懈走过来搂了搂她,大手在她背上拍了拍,用他特有的动作把他的爱意传递给她:“我感觉你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从来不说我身体哪一部分有多好,但我很爱我的身体。”停顿了一下,他又用低沉的声调重复道,“很爱很爱。”

  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嘀嘀嘀响起来。

  枫芸的来电。她有什么事吗?像往常那样聚一聚?聊一聊?带着甜甜玩一玩?今天不行。连续好几个周末没有跟杨梅梅一起过,刚刚还答应陪她逛街。最好别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吴懈照常在电话里“啊啊啊”了一通,搪塞过去。喝完豆腐脑,杨梅梅煮了一袋牛奶,倒一半给仔仔,另一半端给吴懈。这对夫妻有许多生活习惯相冲突,比如,她爱喝豆腐脑,对牛奶腻味得很。他却恰恰相反。杨梅梅漫不经心问:“谁的电话?小情人?”吴懈自嘲一笑:“瞧我这粗皮糙肉的,除了你谁还瞧得上我?”

  杨梅梅盯着吴懈的脸,看着他把牛奶一口一口喝下去,发现他面部非常干燥,嘴角附近有明显的干皮。她拿来一瓶大宝滋润露,用指尖蘸着,仔细地涂到他脸上,帮他揉匀。吴懈闭着眼,任她的手指在脸上擦来擦去,感觉很不舒服,又不便直接拒绝,怕打击妻子的爱心。杨梅梅边抹边说:“这两天空气比较干燥,皮肤需要特殊照顾。”

  “我老婆有了,又不准备找第三者,弄那么漂亮干什么?”“放心吧,怎么弄你都不会有多漂亮的,即使真的漂亮,也不会有人愿意给你当第三者。”“因为我没有钱?”“对呀!如今这是什么年代?金钱与美女!没有钱,男人就得从漂亮女人身边走开,弄个又老又丑的第三者,倒贴你你要吗?”“那要看贴多少啦。”“找揍啊!”杨梅梅捶了他一拳。

  吴懈为什么总爱盯着甜甜的小脸蛋,入神地看?那种慈爱,专注,那种神情,那种表达,都是从内心里流露出来的,而且,来自一个父亲的内心!有一次他在小卖店给甜甜买了一只小瓷熊,虽然只花了三块钱,见甜甜爱不释手,他从眼睛里流露出十分的欣慰之情,那种神情,活脱脱一个父亲的神情,让枫芸极其难忘。

  他与枫芸的交往,的确与以往那些走近枫芸的男人截然不同。那些男人都是因为喜欢枫芸而爱屋及乌,无论对甜甜表现得多么疼爱,都是因为枫芸的存在。而吴懈,正相反,他喜欢与枫芸接触,更像为了进一步接触甜甜!最让她惊心的,是他正面提出,甜甜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他这么说应该是有根据的,不应该是一个简单的玩笑。

  晚饭的时候,枫芸盯着甜甜的脸,企图想从女儿的小脸上找到她所需要的答案。她隐隐地感觉到,甜甜的父亲出现了。这个推测让她兴奋。如果这个推测能够成立,那么,不管他当初以什么原因抛弃了女儿,枫芸都应从一个母亲的角度,给他以理解,原谅。她的最终目的是要他认下女儿,只要他承认了女儿,愿意把女儿接回身边,愿意把女儿抚养成人,她也就了却一桩心愿。她相信,他应该是一位不错的父亲,绝对错不了,对一只小动物尚且那么仁慈,何况亲生的女儿?他做事认真,仔细,耐心,有一颗热爱生灵热爱生命的心!他善良,慈爱,诚实,稳重,成熟,宽厚,他应该能够做一个出色的父亲!

  冰凉月光在夜里流淌,甜甜在身边发出均匀的呼吸。吴懈的面影就像一只秃鹰,在枫芸头顶不住地盘旋。又是一个无眠之夜。天亮的时候,枫芸双眼通红,大脑发胀,从床上跳下来,去厨房拧开水龙头,把脑袋伸进去,哗哗哗地冲了半天。然后,像往常那样打开琴盖,用悦耳的音乐把女儿从睡梦中呼唤起来。

  枫芸买了一条薄如蝉翼的真丝围巾,装进一只精致的礼盒,送给吴懈。吴懈不解:“干嘛?”吴懈要打开看看,枫芸在桌面上敲了一下:“不是给你的。”吴懈停止动作,眼神里更加不解。枫芸说:“一条丝巾,给你太太的。请你代我送给她,你不要拒绝,否则我会很难过。”“送她礼物?你的理由是什么?”“你送甜甜巧克力,作为回礼,我送你太太丝巾,如果以后你继续送甜甜礼物,我也就继续回礼。”

  “世上还有你这种女人!没办法!”吴懈的手拍在盒子上,笑了笑:“昨天打电话,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对我讲?”“重要倒谈不上,就是想跟你聊聊,有时候,心里觉得特别孤独,特别需要跟朋友说说话。昨天打电话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没有。”吴懈笑笑,“小说构思到哪儿啦?接着往下讲?”

  侍者端来几碟小吃,将一碟怪味豆放至枫芸面前。枫芸刚想说自己不能吃辣的,吴懈已用两只指头捏起怪味豆的碟子,放到自己面前,并将水果沙拉的盘子调给枫芸。枫芸捏着牙签,往嘴里送进一块水果:“有一件事,我感到特别奇怪。”

  吴懈嚼着一颗豆子,抬眼望着枫芸,等待她往下说。枫芸接着道:“有人在暗中保护我!如果有人骚扰或欺负我,差不多都要受到教训,或遭到报复。”

  “有这事?”吴懈表情没什么变化,望着她,就像听她讲故事。“企图骚扰或欺负我的人,差不多都会在吃了亏之后,一声不响莫名其妙消失了,所以一开始我并不知道,只是隐隐听歌厅的同事们背后议论,但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后来,我才渐渐发现了,这事不假,是真的,有人暗中保护我,却从来没有露过面,没收过我一分钱保护费。”吴懈问:“不是你神经过敏?”枫芸说:“怎么会呢?”吴懈笑了笑:“多长时间啦?”枫芸说:“这个时间长了,差不多跟我女儿的年龄一样多吧。”“这么说,你女儿是你的福星啦!”吴懈摇摇头,“还真是怪事!”

  “挺奇怪啊,我也觉得甜甜是我的幸运神,自从有了她,我的生活是越来越好了。”枫芸笑一笑,瞅着吴懈,“你得跟我说明白,你为什么觉得甜甜不像我的亲生女儿?你有什么根据?”“我当然有根据。”吴懈喝了一口清水。枫芸心里一紧,盯着他。他慢悠悠道,“我不是跟你讲过了?甜甜长得跟你一点都不像。你是鹅蛋脸,她是苹果脸,你是双眼皮,甜甜是单眼皮,你同丹凤眼,甜甜是杏仁眼,总之,不像的地方还有很多,只要仔细观察,并不难看出,你非要我一一举出来吗?”

  “要这样的话,你还是单眼皮呢!甜甜像你吗?”“你这不是抬杠吗?”吴懈叫服务员又送来一杯水,对枫芸摆摆手,“换个话题,讲你的小说!”枫芸双眼凝神沉思:“我想给我的女主人公设计几段感情,比如,友情,爱情。”“她不是有过爱情了吗?她的命运不就是因为爱情才被迫改变的吗?”“是啊,可是一个人,一生中,不一定只有一次爱情。特定的环境,特定的心情,第二次第三次感情的出现,都不是没有可能。”

  吴懈点点头:“这倒也挺人性化的,说说看!”

  离开教授后,江婷婷没有乘车北上,而是绕道去了珠海。教授帮她买的通往北方的火车票,被她悄悄撕碎,丢进垃圾堆。到珠海不久,便遇到一个机会,幸运地当了一家小饭馆的服务员。有个叫阿欣的小伙子常来吃饭,江婷婷在小饭馆的那段日子,阿欣几乎每天早上都来喝粥。有一次用餐完毕,阿欣神色尴尬且非常抱歉地告诉她,因出门匆忙,忘带了钱包。江婷婷摆摆手说没关系,我替你付上。第二天阿欣还她钱时,约她喝茶。一九九六年的春天,喝茶还是新兴事物,茶馆布置却已相当精致漂亮。阿欣是个青春蓬勃的帅小伙,脸上一天到晚都荡漾着笑容。当他脉脉含情看着她的时候,让她不由地心跳加速,不由自主想起初恋男孩,她发现,他竟然有一双与初恋男孩十分相像的专注的眼睛。那晚喝了好几壶茶,聊到很晚,然后她跟着他来到他的住处。他是个电脑程序设计员,房间里到处都是计算机专业书籍。他把厚厚的书一本一本铺到地上,铺成一张床的模样,他对她说,你睡床上,我睡书上。她问他,书上能休息好吗?

  他笑笑说,这书床是天下最有知识的床,睡在上面做梦也要增长智慧。

  半夜时分她从黑暗中睁开眼睛,在床上翻了个身,其实她一直都没能入睡。她翻身的时候,他在书上翻了个身,她发现他与她一样没有入眠。他在书上说,既然我们都睡不着,那就聊聊天吧。她没有吱声。他在黑暗里问,听到了吗?她忽然用颤抖的声音说,能抱抱我吗?

  她太孤单了。太寂寞了。远离亲情友情爱情的心灵,已经像一片焦裂的土地,无比干渴,对雨露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渴求与需要。阿欣不再说话,他用滚烫的身体拥抱了她。他结实,健美,肌肉匀称,当他抱着她的时候,她仿佛在感受着初恋男孩的身体和拥抱。她觉得这对阿欣很不公平,可是她无法改变感觉。阿欣成了那男孩的替身,她把对男孩的热情和爱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那天晚上她很兴奋,也很激动,她在他的身下悄悄地流泪。当他温柔有力地进入她的身体的时候,她感到温暖,充实,感到甜蜜,安全。他拥着她,激情四射地碰撞她,充满柔情地轻轻地抚摸她,他让她烦躁不安的情绪得到舒缓,让她惶恐不已的心灵获得宁静。那一刻她多么想让时间静止!

  接下来连续半个月的时间,他每晚都要等她下班,去餐馆接她,然后拥着她散步。她喜欢他的大手牵着她、护着她过马路的那种感觉。每晚她都会跟他回到他的小屋,与他做爱。每一次她都很投入,很卖力,很激情,很心动。她与他的每一次过程几乎都无比完美。性让她温暖,性让她甜蜜,性让她沉醉。她与他好得几乎恨不能化成液体,溶在一起。那一段,性几乎成了她的麻醉剂,她沉溺其中,不愿醒来。有一天,他提出带她回家看他的父母。她感觉到了他的用心。他不是让她看父母,主要是让他的父母看她。他想把她带入他的家庭,让她正式走进他的生活。他每晚都拥着她坐在电脑前,手把手教她学习电脑,他打算介绍她到他工作的计算机公司去寻找前程。

  天哪,他开始设计她的人生。

  她吓坏了。她是个身分不明的人,过去不堪回首,未来和前途不知在何方。而他却是前途大好,一片光明。她哭着拒绝了他。她忽然发现,她已很深地爱上了他。她明确告诉他,她不能跟他长久。他问为什么。她擦擦眼泪,生硬地说,没有为什么。他哭了,他说,我一定要知道!她说,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这个城市不属于我。他说,那有什么关系,我可以跟你到任何地方,只要跟你在一起,到哪里我都无所谓。

  他说,无论如何,他这辈子要定她了。

  她躲起来狠狠地哭泣。她发现这一场爱与初恋男孩的爱,已经完全不同。但同样地让她痛心。她不想伤害阿欣,不想失去他,可是,她更不能欺骗他,她只有离开,她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她不能让他陷得太深,那样只能害了他。他是个好男孩,优秀的青年,他应该有好的前途,应该得到真正的爱情,真正的幸福,应该拥有真正美好的生活。她不想在他的心灵上,留下任何阴影。

  她辞掉饭馆的工作,悄悄躲了起来。她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悄悄藏了几天,发现他每天行色匆匆,早出晚归。仅仅几天,她就看见他沮丧疲惫,神情苦痛,与初见时的他,判若两人。她心痛无比。她真想冲出去,拉住他的手,拥住他,与他紧紧拥抱。可是她克制了自己。她不想毁他,她必须克制自己。有一次她趁他出门的时候,悄悄溜到他的房门口,看见房上贴着无数字纸。每张字条上都留着对她的呼唤。其中有一条这样写着:宝贝!你去哪儿啦?快回来吧!再找不到你,我会疯掉的!

  看到这些字时她热泪滚滚。心头一热就想留下来,等他出现,向他坦白一切,哪怕明天就会死去,也要与他再度一夜。她在楼下徘徊,内心做着激烈的斗争。如果这时候他出现了,她几乎就决定留下!可一直到了天黑,还没有看见他的身影。渐渐升起的夜色让她重新产生对死亡的恐惧,她收回了向他坦白一切的念头,又匆匆逃开!第二天,她登上一列北去的列车,一路上泣不成声,从此再也没有见过阿欣。

  阿欣成了她生命中一块珍贵的石碑,刻在上面的,一字一句都渗透了美好、甜蜜、温暖和真挚的爱。尽管短暂,但关于阿欣的一点一滴,都值得她珍藏一生。

  是的,她太残忍了。她的性子里,确实有残忍的东西存在。但她毫无办法。她是个罪人,没有爱的权利,不敢去爱别人,不敢被别人爱。只能逃开。

  后来她乘车北上,一直来到祖国的心脏,北京。她在黎明到来之前,站在天安门广场的中心,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当国旗即将升起的时候,她像一只过街老鼠,仓惶逃掉。她害怕看到国旗,她感觉冉冉升起的国旗像一把剑,多看一眼就可能被它劈开,露出罪恶的灵魂。她不敢去倾听国歌,那雄壮有力的乐曲,让她听来是那样的惊心动魄,心惊肉跳。

  一条曲折迂回的胡同深处,一间简陋的私人旅馆里,她遇到了一名来自大西北的流浪女歌手。女歌手长着姣好的面容,却有一副黄土高原一样粗犷、浑厚的嗓音。女歌手千里迢迢,野心勃勃,豪情万丈地前来参加两年一度的XX青年歌手大奖赛。女歌手早出晚归,勤奋异常,凭着一副黄土高原的金嗓,发誓要打败所有竞争对手,进入复赛,决赛,进入前十名,最后夺得金奖。

  江婷婷呆呆地瞧着,心中连发酸的劲头都失去了。她曾经也有理想,也有勃勃的野心,如果没有出事,也许她也会像这位西北女歌手这样,揣着伟大的梦想前来参赛,面对全国电视观众一展歌喉。然而现在,即使把这样的机会给她,即使把奖牌摆在她面前,她也不敢。她是一个罪人,有罪的人,又想逃避处罚,所以成了黑人。所以必须夹着尾巴走路,低着脑袋,藏起自己的脸,稍有不慎,就可能把原形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半月之后,女歌手开始收拾行李,转移阵地了。江婷婷小心地问她,你获奖了吗?女歌手惨然一笑,摇了摇头。女歌手第一轮就被淘汰下来。女歌手分析原因,总结教训,她说自己亏就亏一个字上:钱!她吃的是贫穷的亏。她失落地瞅着江婷婷说,如果我有钱,或者有个有钱的爹,我至少可以进入复赛。女歌手一直对自己的演出形象和歌唱技艺深信不疑。最后她愤愤地说,这个时代金钱就是老大,不少评委盯着红包打分。

  江婷婷问她,你要回老家吗?女歌手摇摇头,表情异常坚定道,我不回!下一届比赛我还要参加!从现在开始,我的首要任务就是赚钱!赚够了钱,我要把他们一一打倒!我要俯视着他们,重新走进赛场!

  女歌手的眼睛里闪耀着吓人的光芒。江婷婷问她,你去哪里赚钱?女歌手很有经验地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漂亮的脸蛋和美丽的嗓子一旦结合,市场广阔,无往不胜!但我不会卖脸,我有别人不具备的演唱技术。江婷婷说,你能带我去赚钱吗?我也想唱歌,我想跟你学习。女歌手立即获得了成就感,她对江婷婷说,好!跟着我,只要你敢唱,赚钱过小康没有问题!

  江婷婷跟着女歌手来到一家歌厅。女歌手成了江婷婷走上卖唱生涯的最初启蒙。江婷婷只唱了一次,女歌手立即懵了。女歌手说,天哪!你身怀如此绝技,你为什么不去参赛?你要是去了,保准让那一帮烂嗓子下台滚蛋!进入决赛的只有你!就凭你这条金嗓子,那帮杂音烂嗓都得下地狱!女歌手自从发现江婷婷的“演唱才华”,不仅没有任何嫉妒之意,而且发誓要与她成为好朋友,并极力鼓动江婷婷与她一起参加下一届XX歌手大奖赛。她甚至弄来一首二重唱的歌曲,要江婷婷与她一起排练,共同走向赛场,走向辉煌。她对江婷婷说,我有个双胞胎妹妹,也爱唱歌,我让她跟我一起出来干大事,可她是孬种,死活不肯出来。遇到你真是上帝有眼,以后我就当你是我的亲妹妹啦!你看你看,咱俩是不是有点像?化化妆扮成双胞胎没问题呢!她举着镜子,一只眼睛盯着江婷婷,另一只眼睛盯着自己,企图从镜子里掘出黄金。

  江婷婷只有逃跑的份了。就像对不起阿欣那样,她觉得很对不起女歌手。对不起她这份友谊,对不起她这份热情。此时江婷婷已经熟悉了歌厅卖唱的程序和套路,已经可以出师,可以赤手空拳独打天下了。

  她欺骗女歌手说家乡老父病危,需要立即回去。女歌手问她老家在哪,她说在大东北。除了被人贩子拐到大东北又立即逃离,她对大东北一点印象都没有。幸好女歌手也是个东北盲,根本听不出她的口音一点东北味都没有。女歌手叮嘱她快去快回,叮嘱她事业对于女人的重要性,叮嘱她路上要小心,女歌手叮嘱她,她等她回来,等她一起参加大奖赛,等她一起拿奖牌……女歌手还要把自己卖唱的钱往江婷婷的衣兜里塞,被江婷婷坚决地谢绝了。江婷婷觉得自己已经很对不起她了。当她不住地点头答应女歌手的种种叮嘱之时,她就已在心里告诉自己,再也不会与女歌手见面了。

  如果自己是个正常的人,她愿意与女歌手成为朋友,成为姐妹。愿意与她一起做任何可以做的事情,可是,她是个罪人,是个黑鬼,见不得阳光,她不能像正常人那样拥有和享受生活,她甚至失去了拥有友谊的资格。

  现实确实残酷。一个人混世界,病死了都没人收尸。有一天她吃了一顿饱饭,吃得很撑,又喝了一瓶冰凉的水,当她睡到半夜的时候,胃部开始疼痛。像有无数根精细的钢针,猛烈地不停地扎戳,她在小旅馆的木床上翻滚,从床上滚到了地上。这个时候,她才深刻品尝了胃疼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她想到了继母多年的胃病,继母每当胃痛的时候,总是用拳头顶着胃部,大把大把吃快胃片,现在,她也终于体会到了病痛的折磨。她没有去诊所,没有吃任何医治胃病的药。她特意保留着这种疼痛,每当疼痛来一次,就能深刻体恤一回别人的苦楚,因此她就会成熟一分。这让她越来越多地发现,自己曾经是多么不善,越来越后悔自己对待继母的态度。那时候她不谙世事,蛮不讲理,偶尔因为一件小事,与继母吵闹,可是继母从来都不与她计较,处处替她和父亲着想,那是一位多么好的母亲!多么伟大的母亲!她和继母是有缘的,同是经历过生活不幸,有缘生活到同一屋檐下,人家能够给她温暖和爱,她为什么不能把同样或者更多的温暖和爱回报人家?江婷婷按住疼痛不已的胃,啜泣不止。

  病痛的折磨可以咬牙挺住,但心灵的折磨却太难受!

  如果生活能够重来,她愿意把继母当生母一样孝敬。

  可生活能够重来吗?不能。

  枫芸喝了一口水,双眼潮湿:“这个时候,她懂得了,要学会善待一切,做任何事首先要让良心安宁。良心安宁的人,永远都能活得快乐,能够更容易获得幸福。她曾经不善。所以她被不幸的魔爪紧紧抓牢。”

  “女人真是情绪化的动物,”吴懈一笑,“瞧你,哭了。”

  枫芸望着他,他的眼睛也有些湿。他又道:“弄得我鼻子也酸了!接下来呢?怎么发展?”

  “下次再讲吧,如果时间允许,我真的很想一口气把它讲完!可是,”枫芸看看表,“我得去接甜甜!”

  隔了两天,吴懈把丝巾送给杨梅梅。他没有告诉她丝巾的来历。杨梅梅捧着柔软的真丝丝巾,贴到自己的脸上,用既惊又喜的目光看着老公:“你买的?你真是太有眼光啦!”

w w w. xiaos huotxt .netT/xt.小/说.天+堂
上一章 下一章 (可以用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 加入收藏映子作品集
花欲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