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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到此为止》 作者:一草

第8章 回忆·忧伤

  星空不变,于是时间不变;天台不变,于是人也不变。

  但心情却大变。

  星空下,天台上,同样的位置,莫诚孤独一人寂寞地打量这个美丽城市的万家灯火。

  远处升腾起璀璨的烟火,又是为谁庆祝?

  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成长的代价是否意味着一定要面对如此众多的烦恼?谁能为你排忧解难,还是只能独自面对艰难地过?

  莫诚不知道。

  身后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然后一双精致细腻的手轻轻搭在自己肩膀上。

  莫诚没有回头,不用回头也知道这双温柔更温暖的手的主人是谁。

  “莫诚哥,我到处找不到你,手机又关机,一想你就是在这儿。”西民静静坐在莫诚身边,魅力无邪的大眼睛在夜空中晶莹闪烁,“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瞒着我啊?”

  “没有啊!”莫诚虽然依旧微笑,但嘴唇上扬的角度却显得很憔悴,宽大的手习惯性地放在西民头上揉了两下,“傻小子,别为我操心了,我挺好的。”

  “莫诚哥,我认识你十年了,十年来我们一直在一起,形影不离,你有心事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西民幽幽地说,略微沙哑的嗓音在黑夜中更显迷人。

  莫诚嘴角的笑彻底变得无奈,没有做声,因为他确实无法在这个世界上最熟悉自己的人面前继续掩饰内心的慌乱。

  “既然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弟,你有不开心的事就不应该一个人承受,你告诉我好吗?让我们一起去面对,可以吗?”西民动情地看着莫诚,此时此刻他坚强地一点都不似那个总爱哭的大男孩。

  “谢谢你,好兄弟!”莫诚感激地看着西民,“只是这次所有的痛苦只能我一人承受,没有人可以帮我。”

  “是不是因为你要演练凤凰翼?”

  “你怎么知道的?”莫诚一脸惶然。

  “我虽然不知道凤凰翼究竟是什么动作,但是你刚说完柳生惠就尖叫了起来,想必这个动作一定很难,而且,很危险,对不对?”西民面容严肃,将自己的猜测娓娓道来。

  莫诚又是淡然一笑:“西民,你很聪明,什么都瞒不了你。”

  “莫诚哥,你可以告诉我这个凤凰翼到底是什么动作,到底有多难多危险吗?”

  “我也不知道凤凰翼到底有多难,因为我认识的人还没有一个可以练成这个动作,而因为这个动作受伤的人却有很多。”莫诚重新将目光投放到远方,面容变得更加惆怅,沉默了片刻,才开始慢慢叙说,“其实这个动作一点都不复杂,也不花哨,你知道李小双在亚特兰大奥运会个人体操比赛中勇夺金牌的压轴动作吗?”

  “你是说,团三周?”西民的回答有点迟疑。

  “没错,是团三周。”莫诚肯定地点点头,“团三周的难度实在太大了,当年世界上几乎没人可以每次都成功完成这个动作,所以奥运会上李小双成功完成后毫无悬念夺得了冠军。而凤凰翼就是团三周的变种动作。一样要求选手在没有外力支援下,依靠自身力量在空中实现三周转体,但是比团三周更难的是,它要求选手在空中最高点彻底打开身体,摆出凤凰展翼的造型,然后再空翻三周落地。整个动作对bboy的速度、力量、技巧都提出绝高的要求,是街舞技艺中当之无愧的最高难度,同时因为危险性太强,不知有多少bboy因为这个动作而残甚至送命,因此凤凰翼还有一个别名:生死离别。”

  莫诚缓缓诉说着凤凰翼的相关背景,认真倾听的西民早已不寒而栗,不解叩问:“莫诚哥,既然凤凰翼这么恐怖,你干吗要练啊?”

  莫诚又长长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却不再尴尬,而是变得异常温暖,仿佛正在欣赏着一片美丽的风景,更痴痴地说着:“正因为难度太高,所以凤凰翼才显得那么迷人。每个bboy都将之视为追求最高境界,愿意用汗水甚至鲜血换回对它的拥有。就像当年站在奥运会决赛场上的李小双一样,虽然没有全部把握完成团三周,但强烈的获胜欲望让他一定要去拼。因为对一个运动员而言,赛场即意味着战场,获取冠军是他唯一的追求,根本没有后路可退。同样,对我们bboy而言,成为全国街舞第一人也是终极理想,而只要练成凤凰翼,这个理想就唾手可得。”莫诚的话语越来越激昂,凤凰翼的魅力由此可见一斑。

  “可是莫诚哥,凤凰翼这么危险,万一……”西民突然哽咽,他无法将话语继续,那个万一的结果如果真的出现,将是对他毁灭性的打击,所以他用哀求的口吻对莫诚说:“不要练习凤凰翼了,好吗?”

  “好兄弟,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不过,我一定要练习凤凰翼。今天和雷飚一战,我发现他的实力大为精进,根本已不在我之下,更可怕的是,他很可能还保存着真正实力,目的就是要让我麻痹大意,好等到最关键比赛时给我致命一击。而放眼全国,实力不在雷飚之下的bboy又何止寥寥?倘若我现在不练成凤凰翼,那么夺取全国总冠军未免太痴心妄想了。”

  “莫诚哥,为什么你一定要夺取全国街舞比赛冠军,成为全国街舞第一人呢?难道冠军比健康还重要吗?比和兄弟幸福在一起还重要吗?”西民目露不解之色看着莫诚,满脸悲伤。

  “是的!”莫诚突然站了起来,以薄弱身驱立于天地间,脚下则是整个城市,莫诚握紧拳头,对着前方大声呐喊:“我唯一的理想就是夺得全国冠军,从而证明我存在的价值,别无退路。”

  风越来越大,寒风中的莫诚竟然显得那么陌生。

  西民的眼泪就那样缓缓流了出来,生平第一次他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懂莫诚的心,他没有再说任何话,只是低头不停用手擦拭夺眶而出的泪水。

  莫诚重新坐到西民身边,将手放在西民后背,言语恢复了平静温和:“好啦!别哭了,大男人动不动就流泪,像什么话啊!好兄弟你放心,我一定会注意安全的,我当然会爱惜身体啦,我还要和你结拜为兄弟呢!”

  西民依然没有做声,此刻他已心乱如麻。

  莫诚也放弃继续安慰,而是重新打量着眼前的世界,思索着看不见的未来。

  风越来越大了。

  黑夜也开始在平静的背后,展示它恐怖的狰狞。

  对明晓西而言,一天之内,她感受到了成功的喜悦,更体味了失败的痛楚。莫诚开会时那一番义薄云天的发言让她震撼,然而当她突然想到就在前两天,明晓东的冷嘲热讽竟然预言一样成为现实时,她唯一想做的就是快点回到家,很显然,他的哥哥并不具备未卜先知的能力,那么为何几天前他便知道炫舞堂今日的难堪,并冠以可悲的称谓呢?

  会议一结束,明晓西便风风火火冲回家,推开家门,就看到明晓东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而电视里转播的就是她们下午惨遭羞辱的那档娱乐节目。

  “哎呀!不要看了,不要看了!”明晓西想也没想就挡在电视前。

  “别挡了,都结束了。”明晓东伸了个懒腰,从沙发上爬了起来,睡眼蒙眬地看着明晓西,半真半假地说,“你们跳得不错嘛!”

  “可是,我们还是输了”,明晓西一脸伤感,继而咬牙切齿,“这一切都是阴谋,华夏中学的ENERGY不要脸,收买了电视台,故意联合起来整我们炫舞堂。”

  “切,”明晓东冷笑一声,“输就是输,不要找任何借口,我看就算人家不设套暗算你们炫舞堂,你们也不见得能赢,不是我打击你,你们炫舞堂除了那个叫莫诚的家伙实力高人一筹外,其他人都平庸得很。”

  明晓西没有想当然的暴跳如雷,然后加以反击,而是耐心听完明晓东的冷嘲热讽,喃喃自语:“你说得很对,怪只怪我们实力不济,又太想出风头了,问题确实出在我们自身。”

  “天哪!妹妹,你没生病吧?”这次轮到明晓东惊讶了,张大着嘴跑到明晓西身边,更是伸手在她脑门上摸了摸,“奇怪了,没有发烧啊!”

  “讨厌!”明晓西温柔地白了哥哥一眼,“人家说的都是内心话。”

  “可是……没有道理你能够说得出这些话啊!这需要很高的悟性的耶!”明晓东还是无法相信,激动地在原地蹦来蹦去。

  “你别跳了好不好?这些话当然不是我说的了,我哪里有那么高的悟性,是莫诚啦!”

  “是吗?那看来这家伙还不错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阿弥陀佛!”明晓东滑稽地做着双手合十拜佛的姿势。

  “他本来就很好的啊!今天从电视台回来后,我们每个人都特别难受,特别气愤,就他一个人很冷静地分析问题,虽然我们都知道,他肯定是最难受的一个。”明晓西幽幽地诉说着,表情更加凄凉起来,“我真恨自己没有本事,在他最伤心的时候不能为他分忧解难。”

  “哎呀!妹妹,你别哭嘛!”明晓东看着眼圈发红的妹妹变得手足无措,“其实大家只要放平心态就可以了,莫诚那臭小子知道你们对他这么好肯定会很开心的啦!好了,不要哭哦!”

  明晓西抽泣了两下,突然想起了什么,瞪大眼睛问明晓东:“哥哥,你知道凤凰翼是什么吗?”

  “凤凰翼?”明晓东显然很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懒懒回应,“知道啊!就是街舞里的一个动作,你问这干吗?”

  “莫诚说他现在的实力并不占优,为了确保我们炫舞堂可以夺冠,所以准备练习什么凤凰翼,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好认真,好悲壮的。”

  “愚蠢,真是太愚蠢了!”明晓东突然大骂了起来,“刚才还觉得这个臭小子悟性高,想不到他原来愚蠢至极,简直无药可救了,算了,好妹妹,你还是别对这种蠢蛋好了。”

  “怎么了?”明晓西一把抓住哥哥,“到底怎么了?哥哥,你快告诉我。”

  “唉!你让我怎么说呢?”明晓西不停抓耳挠腮,“这么跟你说吧!这个凤凰翼是街舞里难度最高的一个动作,而且危险性极大,它要求跳舞的人在空中摆出凤凰展翼的造型,然后在空中连续翻滚三周后再稳稳落在地上,这已经超过常人的极限了,每年都有无数人因为练习这招受伤,残废甚至送命的也不在少数啊,所以大家又管这招叫什么生死离别。你说这世界顶尖高手都无法熟练掌握的动作,他一个中学生全然置自己安危不顾,贸然练习,不是愚蠢是什么?”

  “啊!”明晓西也发出一身惊叫,脸色惨白,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当莫诚宣布自己要练习凤凰翼后,柳生惠会情不自禁发出惊恐叫声的缘故了。

  “哥哥,真的有这么严重吗?你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啊?”明晓西抓住哥哥不停摇晃,显然已经完全抓狂。

  “哎呀!你就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了,你有空还是去劝阻那个臭小子赶快放弃练习这招吧,别弄出什么悲剧,到时候你就要真伤心了。”明晓东挣脱妹妹的摇晃,脸上却再也没有半分玩笑的色彩。

  明晓西面如土色站在客厅里,六神无主地看着墙壁,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暗自发狠说道:“无论如何,我一定要阻止他。”说完,拔腿就跑了出去。

  “妹妹,你干什么?已经很晚了,明天再去找那个臭小子也不迟啊!”明晓东在后面追喊了起来,自然无济于事。看着妹妹很快消失在黑夜中,明晓东先是无奈地摇头,继而笑了起来,感慨万千,“到底是我妹妹,简直和我当年一样有激情!”然后晃晃悠悠一身慵懒地回房打游戏了。

  夜更深,星更密,风更大,人更寂寞。

  莫诚依然坐在天台上,孤独遥望远方。

  西民已被他好说歹说劝回家了,而他则完全不需要考虑何时离开,又去向何处,因为他是孤儿,他没有家,没有人关爱,自然也没有人管,所以他想在哪里待着就在哪里待着,想待多久就多久,绝对的自由。

  只是这自由,却透露出多少的辛酸和无奈啊!

  这个夜,莫诚有着很好的兴致,或许是因为接下去生命即将迎来不同的风景,总之他毫无睡意,并且不想离开这个他偶然发现却给他带来无穷惬意的地方。

  也幸亏他没有离开,否则匆匆赶来的明晓西白跑一趟肯定会特别伤心。

  当明晓西气喘吁吁爬上天台,推开小铁门,看到莫诚端坐在自己眼前时,所有的辛劳都是那么值得。

  “你果然在这里!”明晓西走到莫诚身边,赌气地看着他。

  虽然值得,但是打手机关机,到处寻找都找不到,花费了那么长时间,那么多精力,天又这么冷,还是很委屈。

  “你怎么来了?”对于明晓西的突然来到,莫诚自然感到无比惊讶。

  “莫诚,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明晓西认真凝视着莫诚,她决定开门见山。

  “你先说什么事吧。”冒险和失信向来不是莫诚的性格。

  “你……你能不能放弃跳那个凤凰翼啊?”明晓西突然悲哀地发现以自己现在和莫诚的关系,还无法成功作要挟。

  莫诚突然笑了起来,虽然他早知道明晓西会阻拦自己,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你笑什么啊?”

  “你让我放弃,理由呢?”莫诚收起笑容,面容严肃地看着明晓西。

  “因为……因为凤凰翼很难,超过常人的极限了。”明晓西结结巴巴将她哥哥的说辞搬了出来。

  “没错,它是很难,但只要是人想出来的动作,就没有人做不到的,只要勤加训练,绝对是可以攻克的。”莫诚毅然否定这条理由。

  “可是它还很危险,稍有不慎,非伤即残。”

  “是的,的确很多人因为这个动作受伤甚至搭上自己的性命,不过那是因为训练时太过冒进,同时缺乏必要的保险措施,现在的训练条件比过去的要好很多,只要科学训练,小心谨慎,危险性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可是……”明晓西哑口无言,她没想到莫诚如此干脆有力反驳了她。

  “还有什么理由吗?”莫诚恢复微笑看着明晓西,纵然她有一万个理由,他也可以轻松反驳。

  明晓西自然不是没有理由,她多么想告诉他,阻止他的真正原因只是因为她喜欢他啊!她不想看到他有半点危险,她只希望他永远平安健康,这样才能永远和他在一起。可是她不敢说,于是她只能任凭自己的眼泪慢慢流出来,然后无奈地摇头,痛苦得一塌糊涂。

  “很晚了,你快回去吧!”莫诚继续看着远方,面无表情,充满了拒绝的力量。

  天台上,两个人,她看他,他看天空,她流泪,他无视!

  这是一场无情的对峙,虽云淡风轻却惊心动魄。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一小时。

  这还是那个她无比熟悉,总是温文尔雅的莫诚吗?

  明晓西突然觉得自己好傻,自己不顾一切跑到这儿只是为了傻傻站着流眼泪的吗?

  不可以这样。

  一小时后,明晓西停止流泪,对着莫诚的背影淡淡地说:“我一定会阻止你的。”

  然后,离开!

  柳生惠站在练舞房里,满脸凛然。

  而心,更是悲伤满满。曾经,他以为自己街舞技术已经够强,甚至比大哥莫诚也差不到哪儿去。直到和ENERGY斗舞时,他才悲哀发现自己的实力还差得太多,最起码无法立竿见影给己方带来胜利。

  羞辱和愤怒已经侵占他全身,所以他旷课来到这里练习,他急切需要提高自己的实力,获得别人的尊重。

  就在他凝神运气准备舞动之际,门口光影交错,然后一个女生走了进来。

  柳生惠回头,居然是明晓西。

  虽然认识已有月余,但还从未和她说过话。只是每次都看到妹妹和她吵架,久而久之,心中竟然有了莫名的反感。

  所以,柳生惠并没有和明晓西打招呼,而是继续全神贯注准备练舞。

  “柳生惠!”明晓西已经走到他身后,并且轻轻呼喊,“我想和你说点事情,请问打扰你吗?”

  虽然有些反感,但还不至于厌恶得不想说话,柳生惠回头,面无表情:“什么事情?你说好了。”

  “你能不能帮我制止莫诚练习凤凰翼,这个动作很危险的,他贸然练习肯定会受伤的。”一想到莫诚可能会受伤,明晓西就无法不激动。

  柳生惠不做声,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冷冷地说:“对不起,我不能帮你这个忙。”

  “为什么啊?”柳生惠的回答显然出乎明晓西意料,在她看来,每个知道莫诚练习凤凰翼存在危险的人都会毫不犹豫和她观点一致。

  “因为我知道,练习凤凰翼虽然危险,但如果不练习,就不可能拿到全国街舞冠军,拿不到冠军,莫诚大哥会更痛苦。”

  “我不明白,难道全国冠军比身体健康还重要吗?”明晓西疑惑质问。

  “你不明白,因为你是女人,你不明白,因为你没选择街舞。”柳生惠直勾勾看着明晓西,眼眸中有着说不出的冷峻,“对每个选择了街舞的bboy而言,没有什么比夺取总冠军更具吸引力,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即使受伤,即使流血,即使牺牲再多也是值得的。”

  “可是……”明晓西还想辩解,却被柳生惠粗鲁打断:“你不要再说了,总之,你把你分内的事做好就行了,千万不要多管闲事,就这样吧,我要跳舞了。”柳生惠说完,不再理会明晓西,身心完全沉浸在舞蹈之中。

  就这样被再次拒绝,然而明晓西依然不放弃,只为心中那份永不磨灭的信念。

  已是中午时分,校园里到处是欢歌笑语的学子。明晓西走出练舞房,在校园里到处游走,她在寻找着一个显眼的目标,她知道,天上地下,现在只剩下一个人可能阻止莫诚。

  这个人自然是西民。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有西民的地方,就会有一片姹紫嫣红。

  每天中午休息的时间对西民而言,都是一段极度难熬的时光,因为无论他走到哪里,身边都会出现若干痴情且疯狂的女子,她们对他献媚,送他鲜花,甚至因为爱到极点而朝他吐口水。

  所有这一切,只是希望引起他的注意,哪怕只是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一个不确定的微笑,都可以让那些围绕在他身边、蓄谋已久的女生狂喜上大半年。

  西民不稀罕鲜花,更不要女生的口水,所以每次中午休息时,他都尽量待在自己的玛莎拉蒂跑车里。虽然车外江湖凶险,但在车里听着高保真音响里播放的优美古典音乐,还是很惬意的享受。

  这个中午,西民一如既往躲在车内,一如既往闭眼听着音乐,身心一片宁静,慢慢竟有了睡意。

  其实,西民一直都很喜欢睡觉,不但因为睡觉可以让他的皮肤变得很好,更因为梦里他就可以见到最爱他的妈妈。

  今天他的妈妈仿佛比任何一次出现得更快,眼睛还没来得及完全闭上,“妈妈”就出现了,而且还在不停拍打他的车窗。

  妈妈是那么年轻,那么漂亮,西民一头扎进妈妈的怀里,永远都不想醒来。

  可是“妈妈”突然变得愤怒,越来越大力地拍打着车窗,“妈妈”到底想干什么呀?

  西民努力地半睁开眼,突然打了个激灵,只见明晓西正在车外不停敲打着车窗呢。

  西民顿时睡意全无。原来刚才一切温存只是幻觉。

  而车外,明晓西一边敲打车窗一边对西民拼命招手。这个家伙,躺在自己香车中睡大觉,车窗都快被砸碎了还不醒,真是急死人了。

  车里,西民深呼吸了两口气,平缓了情绪,然后优雅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你找我吗?”西民低着头,唯有如此他才能确保自己的情绪不会因为明晓西的面容而起伏不定。

  “当然啦!我都叫了半天了,你睡得可真死。”女生就是女生,天大的事情也要先把心里的委屈抚平了再说。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西民想也没想,道歉就脱口而出,十多年来,他第一次对异性如此有礼貌,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些话是自己亲口说出的。

  “算啦!”明晓西大度地摇了摇手,好像人家真的做错什么事一样,“西民,我找你是因为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一定要答应我哦。”

  西民没有应答,只是低头默默期待明晓西接下去的话语。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莫诚打算练习的凤凰翼是一个难度很高的街舞动作,而且危险性极高,很容易受伤的,你那么爱莫诚,一定要阻止他练习哦。”连续两次被拒后,明晓西多少聪明了一点,知道如何诉说成功的概率会最大。

  只是西民的回答让她再一次失望:“我已经劝阻过莫诚哥了,但他根本就不听。”

  “啊!”此时此刻明晓西除了无奈惊叹,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真的没有可能让他放弃吗?”

  “是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莫诚哥,他只要决定的事情是一定会去做的,你不要白费心机了。”

  “那……算了,你继续睡觉吧,我走了。”明晓西突然变得无比悲伤,她实在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劝阻莫诚放弃练习凤凰翼,还是无能为力接受这个现实,在未来的某一天眼睁睁看着莫诚受伤。

  几乎是失魂落魄地离开,然而刚走了没几步,就被人挡在面前拦住了去路。明晓西抬头,发现因愤怒而导致面孔严重变形的柳生眉正恶狠狠地看着自己,那凶狠的气焰似乎恨不得一口把自己活吞了。

  “你刚才去找西民了?”柳生眉恨恨地问。

  “是啊!怎么了?”明晓西试图从柳生眉身边走过,却被柳生眉身后数名同样穷凶恶极的女生粗鲁地阻拦住。

  “不准走。”柳生眉干脆伸开双手挡住明晓西前进的方向,“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你干吗要去找我家西民?”

  “你家西民?”明晓西脸上出现匪夷所思的色彩,“西民什么时候成你的了?”

  “这你别管。”柳生眉得意扬扬,然后又咄咄逼人地对明晓西说,“你告诉我,你找他干什么了?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非分企图啊?”

  “哎!你也太莫名其妙了吧?我找他干什么也要向你汇报吗?”明晓西扬着头回应,不卑不亢。虽然她一向都忍让着柳生眉的刁蛮,但此刻柳生眉也未免欺人太甚,远远超过她的容忍限度,自然不会俯首称臣。

  “你还敢顶嘴?你真不要脸,我知道你肯定是想勾引我家西民。”柳生眉突然怒骂了起来,“你也不看看你的身份,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又穷得很,我家西民可是贵族,他是不会理睬你这种倒霉女的。”

  “你……你说什么?”明晓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有着天仙般美貌的女人,想不到言语却如此歹毒。

  “我说你是倒霉女啊!”柳生眉指着明晓西的鼻子,一字一字地将污言秽语喷泻到明晓西脸上。

  “哈哈哈……倒霉女!”柳生眉身后一群女生立即高声附和了起来。

  “你们太过分了!”明晓西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以后你给我最好安分守己老实点,不要以为莫诚每次都能帮你,没用的!”柳生眉恶狠狠威胁,“还有,不要再勾引我家西民,否则有你苦头好吃,哼!我们走!”

  柳生眉说完又狠狠瞪了明晓西一眼,然后扭着屁股带领党羽得意地离开了。

  明晓西愣在原地气得浑身颤抖,拼命咬着嘴唇,强忍着眼泪。

  “不要哭,千万不能哭,要坚强,没有人可以打倒你,你是打不倒的小强。”心中一次又一次给自己打气,明晓西最后扬起高傲的头,坚强地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西民刚推开家门,就感受到一股凌厉的杀气。

  杀气的源泉自然是他的爸爸西风冷。西风冷立在客厅中间,愤怒地盯着自己的儿子,仿佛在酝酿着情绪,等到power值足够大时予以致命一击。

  然而西民却没有丝毫慌张,十几年来,他早就习惯了这种杀气,久而久之,就和天底下所有儿女一样,学会了麻木不仁对待父母的怒叱。

  只是,对于他爸爸西风冷的突然回来,他还是感到很不爽。上月底西风冷因为自己美洲的分公司发生了点事故而飞过去处理,预计要出差一个多月,这十几天来西民耳边再没有爸爸的啰唆,结结实实过了几天清闲的好日子,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好日子就这样结束了,郁闷啊!

  “爸,你回来啦!”再不爽,招呼还是要打的,西民低低叫了声,然后低头快步向楼上自己房间走去。

  “站住!”西风冷没有给西民逃跑的机会,颇是威严地发出命令。

  西民应声停步,再不买账,也不能公然对立,毕竟吃饭钱还靠他给呢。

  “一见我你就躲,怎么,做了什么见不得我的事吗?”西风冷话说得阴阳怪气的,十多年来他对儿子要么打骂,要么讽刺,除了这两种态度再也说不出第三种语调的话来,也难怪西民不喜欢他,摊上这样的爸爸,谁能喜欢啊!

  “没!我还有事。”西民暗自担心,照这态势等会儿爸爸肯定会大发雷霆,欲扬先抑一直是西风冷最常用的手法,西民再熟悉不过了。

  果不其然,西风冷听了这句话后勃然大怒:“你现在除了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一起跳舞还能有什么事情啊?我警告过你多少次了,不要跳舞,你倒好,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不但偷偷跳,现在居然跳到电视上了。”

  西民倒吸了口凉气,原来爸爸居然知道他们上节目表演的事了,这下好了,想抵赖都没办法了。

  念及此,西民把头弄得更低了,默不做声,只求他能骂个痛快,息事宁人。

  “你一天到晚叫哥哥的莫诚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会输呢?”西风冷话锋一转,继续冷嘲热讽起来,“我看也不过如此,野孩子就是野孩子,再怎么努力也不会有出息。”

  “莫诚哥不是野孩子!”一瞬间,西民突然昂起他高傲的头颅,厉声反驳,“这个世界上除了妈妈,就数莫诚哥对我最好了,我不允许你侮辱我莫诚哥。”

  “好啊!你居然帮外人说话。”西风冷豹子一样冲到西民身前,伸出大手掐住西民脖子死劲往下按,“我对你不好吗?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败家子。”

  西民的脖颈处生生传来剧痛,显然这次西风冷动了真怒,只是西民从来就不会向强权屈服,他一动不动任凭爸爸殴打,嘴上却在不停反驳:“你就是对我不好了,从小到大,你除了打我骂我还会做什么?你一天到晚只知道工作赚钱,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和妈妈?你知道我们有多孤独吗?妈妈有病所有人都嘲笑她,你有关心过吗?这十多年来我一直不快乐,你有关心过吗?你没有!你根本不配做我爸爸,你不配!”西民嘶声咆哮了起来。十多年来内心的苦楚一瞬间爆发,而泪水也随之迸射了出来。

  西风冷内心仿佛承受了巨大的撞击,木然松开手,傻傻看着自己儿子,他做梦也没想到儿子会说出这些话,他知道自己和儿子一直有很深的隔膜,他很努力地想消除这个隔膜,甚至异想天开要和儿子做知心好朋友。可是他除了打骂责斥外,根本不会其他方式。他以为自己很爱很爱儿子了,却没想到自己的行径在儿子眼里连做一个父亲的资格都没有。

  西民流泪满面,继续控诉:“这十多年来,只有莫诚哥不嫌弃我和妈妈,愿意和我做朋友,愿意给妈妈讲故事,我知道如果没有莫诚哥,妈妈走得会更寂寞更痛苦。所以在我心里,莫诚哥就是世界上最亲的亲人,而你,只是一个穷凶恶极的浑蛋,一个只知道打骂的恶魔,我讨厌你!”西民发出一声凄惨的咆哮,转身奔向二楼。

  西风冷愣在原地,好半天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然后摸着自己的脑袋,不停用力拍打,边拍打边用懊悔的口吻责斥自己:“你好浑啊,你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你连你妻子的命都救不了,现在你儿子都不要你了,你简直是垃圾,我也讨厌你!”

  西民趴在床上失声痛哭了好一会儿,然后泪眼朦胧地站了起来,从床底拉出一只大箱子,然后开始收拾行李——这个家无论如何是待不下去了。

  门轻轻被推开,西风冷走了进来。

  “儿子啊!你这是要干吗啊?”一瞬间,西风冷好像老了十岁,声音变得苍凉悲伤。

  “既然你心中只有工作,根本没有我,那么我就离开这个家,省得你每次看到我都不开心。”西民一边不停收拾一边赌气回应。

  “儿子,对不起!”

  一声诚恳真挚的道歉突然在西民耳边响起。西民简直不敢相信爸爸居然会给自己道歉,瞪大着眼睛看着西风冷,一脸惶然。

  “对不起,是爸爸不好,不要走好吗?”西风冷慢慢走向西民,然后一把死死抱住西民,将他最最深爱的儿子拥在怀里,哽咽着说,“不要离开爸爸!儿子,爸爸不能没有你啊!”

  这个叱咤风云的商业巨子,这个坚强的中年男人,此时此刻竟然流泪,脆弱得像个真正的孩子。

  西民已经完全震惊,胳膊愣在空中,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同样抱住了爸爸。

  “你妈妈离开人世,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伤心,我这辈子只爱过她一个女人,我用尽了所有办法,动用了世界上最先进的医学技术,也只能最大限度延长她的生命,那是艾滋啊!可我依然恨自己,为什么救不了她,为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我,我无法面对这个现实,只能逃避,谁知道我心里有多痛苦,她是我的妻子啊!”西风冷老泪纵横,将内心的秘密和委屈全盘托出,“你妈妈走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是我最亲的人了,儿子,我是多么希望你能够健康长大,不要受一点点伤害。爸爸现在知道错了,你不要离开爸爸,只要你不走,你让爸爸做什么都可以,儿子,不要走啊!”轻诉的最后,西风冷竟然苦苦哀求起来。

  “爸!”西民大叫着,用尽全身力量将西风冷拥抱,哭泣着回应,“我不走了,我不会离开你的,爸爸!”

  西风冷欣慰地松开儿子,目光里充满了慈爱:“爸爸答应你,以后不管你跳舞了,只要你觉得开心,爸爸就支持你。”

  “谢谢爸爸,其实跳舞真的有百利而无一害,自从我练习街舞后,我的身体变得强壮多了,不会动不动就感冒。而且,我也能感觉自己精神状态越来越好,越来越开朗了。”西民激动地诉说着,这些的确是街舞给他带来的美好变化。

  “嗯……嗯!”西风冷不停点头,“爸爸明天就请全国最好的街舞老师来教你。”

  “不要了爸爸”,西民一口拒绝,“莫诚哥的水平已经是全国最好的了,再说,我只想跟他学。”

  “既然他已经是全国最好的街舞选手,为什么你们这次还会输呢?”

  “因为有黑幕!”提到这次比赛,西民就愤愤然,“我们上当受骗了。”

  “黑幕?”西民暗自嘀咕,然后认真看着西民,“你快告诉爸爸,到底是什么黑幕?”

  “因为那档节目是和我们比赛的ENERGY团长雷飚的爸爸赞助的,所以他们早就串通好了,故意让我们去比赛,然后输掉,在全市观众面前丢人。”西民目光里闪烁着愤怒的火焰,“全国街舞大赛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炫舞堂和他们ENERGY是上海最强的两支种子队,他们通过这次阴谋意在打击我们的信心,好最终夺取街舞大赛的胜利。”

  “岂有此理!”西风冷拍案而起,瞬间恢复了平时冷峻威严的神态,“竟然敢设计欺负我儿子,他们活得不耐烦了,儿子,你放心,爸爸一定为你们讨个公道。”

  “爸爸,你要干吗啊?”西民不解地看着不怒自威的爸爸。

  “那家电视台是我集团旗下产业,本来我是无暇过问他们内部事务的,不过这次他们竟敢以下犯上,我倒要好好过问过问,明天我就召开电视台的董事会,我要看看究竟是谁吃了豹子胆敢欺负我的儿子。”西风冷发好飙后,又恢复慈和面容对西民柔声说,“好儿子,你先休息吧,爸爸不打扰你了。”

  西风冷说完轻轻合上房门,大步向自己卧室走去,他要第一时间查出事情真相,为自己的儿子“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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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了我们一无所有时光到此为止那时年少4:青是受伤,春是成长那时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