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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点十分,列车长鸣发动。卧铺车厢灯光渐暗,华夏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见几个挥手的人,渐行渐远。樊覆舟独自站在那里,站台空旷而黯淡,衬得站台上的人明亮又显眼,也逃不过,渐行渐远。她的手机响起来,樊覆舟用了清朗的声音说:“华夏,等你回来就做我女朋友吧。”

  她以为是错觉,楞住问:“你说什么?”

  他说:“你没有听错,考虑一下,我这个人还是不错的。”

  华夏趴在窗前努力的往回看,车已经驶出很远,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了,但执意的认为那个人是他,是个举着手机模糊的影子。

  她心跳不止。

  ——他说,等你回来就做我女朋友吧。

  她曾经想过,也狠狠的发过誓,以后一定一定要找个无敌好的男朋友,找个比萧离为强一千倍一万倍的男人。要比萧离为帅,要比萧离为成熟,要比萧离为优秀。

  而那个人,是樊覆舟么?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在嘈杂的气氛里混乱的场面下,越过很多的人很多的视线寻到他一双温和的眼眸,就知道,那个叫价的人必是他无疑。当时他穿白衬衫咖啡色圆领毛衣,整个人清俊非常。

  第二次见到他是在奖学金颁奖大会上,不幸的她和鬼话连篇的他被框进了同一张相片被贴在公告栏很久的时间让人参观。她在左而他在右,他笑得和煦亲厚像青年才俊的模样,而她则怒目圆瞪仿佛是怨灵还魂。

  第三次见到他是圣诞夜的闹事街区,她被人踩到脚却迁怒于他。如果不是他如同骑士一样踏血而来,她凭着一双被新鞋子磨破的脚料定是要艰难返校的,虽然,有了他一样艰难。

  最惊悚的那次见面,她正跟朋友在玩真心话大冒险,而他不幸成为靶心,接受那一句“我们一致认为你是这桌里最丑的。”然后她更加不幸的遭到可乐的洗礼。他还记得帮她找了台阶下,“我送你出去。”

  又一次见到他,她正在中央海 报的租房信息栏前愁眉不展。他像是随意拍大腿说出来的主意,却成了同居的开始。

  再然后,是在她诧异的感知里遇见走进教室的他。他是那个一手插着口袋,一手指点江山的年轻有为的阅读老师。当日他貌似自我介绍听起来却像是特指,“可以叫我樊翻船,但是我肯定不会理你。”

  他常常等在路灯下,有一回他莫名其妙的说:“你看我被路灯拉长了。”她看着那影子发感叹:“原来你就是长腿叔叔埃”

  他常常给她解答问题,某次他臭屁的问:“如果没有我给你解惑你要怎么办。”她无情的甩头回话说:“去问别的老师呗。”

  他常常叫很多的外卖,他常常会提醒她早睡,他常常讲冷笑话出来。

  他用了清朗的声音说,华夏,等你回来就做我女朋友吧。考虑一下,我这个人还不错的。

  她给妈妈发短信:“准点出发。”然后在狭窄的火车卧铺上整夜无眠。

  到达浦城应该是凌晨六点四十分,她早早就收拾好了自己。玻璃上蒙着厚重的雾气,她用手擦开一块,外面的天黑漆漆一片,火车咣当咣当的路过郊区和乡村,偶尔看到有路灯敬业的直立。车渐渐驶进市区,感觉慢慢减了速度,而声音似乎更大了,咣当咣当。

  萧离为发短信问:“快到了吗?”

  她盯着屏幕努力还魂:“你怎么知道?”

  “傻妞,我在七号站台等你。”

  看得华夏触目惊心。又是他来接站,每一年,每一个学期,每一次回家,都是他在七号站台等她。抛开大一时的那次发神经,每一次她都满心期待列车停稳就看能到他站在那里等待。但是这次不一样,她忽然害怕进站,虔诚的希望车能在随意的地方停下来让她逃难。继而转头给自己打气,我回家,我光明正大,我怕个毛怕。

  保持“毛都不怕”的个人气势在老地方见到了萧离为,立即又软弱了下去。他又瘦了,还是她的幻觉?他不是应该抱着美人吃香的喝辣的,努力发福长胖来向世人宣布人生已经圆满才对么。

  华夏咬着嘴唇问:“怎么是你?”二月份的北方冷得人不敢湿润眼眶,一湿润恐怕就会结成了冰。

  萧离为伸手去接行李:“嗯,是我。”他说话的时候吐着一团白汽。

  华夏不给,双手死死的提着把手提防着谁一般:“我是问,为什么是你来接我?”

  可到底还是被他拉过去:“嗯,是我。”

  她故意睁大眼睛问:“你是谁?”

  “嗯,是我。”

  对,是他。可不就是他。除了萧离为还有谁能够只用三个字就足够让华夏心浮气躁,除了萧离为还有谁只重复的讲三个字就能让华夏从心浮气躁毫无过渡的转到心平气和。

  人们从车上涌下来,一拨一拨的路过他们,脚步声凌乱,对话声嘈杂。返乡的人们脸上都带着疲 惫的笑意,接车的人们脸上都写满了喜气,在寒冷的干燥的空气里一个个由远及近,再走过去。除了他们相对站着,相互望着,多么苦大仇深一般。然而她还是高兴的,隐隐的在心底高兴着,看见了他就表示真的回到了家,却不肯说出来。

  萧离为弹她额头:“板着脸给谁看埃”说完转身迈开大步,“咱走吧。”

  华夏切了一声跟上去,咕哝着:“板着脸专门给你看的。”

  他扭头,眉眼挂了十足喜笑:“对,你板着脸的时候我才能认出你来,这样才不会接错人。”

  华夏挥拳头作势要打他:“你见面就气我有意思吗。”

  萧离为轻松把她胳膊挡回去:“那是相当的有意思埃”

  她没办法只有笑,忍也忍不祝

  到了出租车上她手机响起来,“樊覆舟来电”,一闪一闪令她心慌意乱,犹豫着如何接听,琢磨着说些什么,可是无论说什么都会别扭吧。

  萧离为偏头过来问:“手机是拿来看的?”

  她条件反射一般把手机藏到身上不让他看,“你什么意思!”这个人怎么对所有人都好好的偏偏只对自己这么刻薄呢?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一个大男人怎么总说这么尖酸的话!”

  “我实话实说。”萧离为咂嘴,还是扯着脖子好奇,“你到底接不接,不接就挂断。”

  华夏伸手把他的脑袋推开,一半委屈一半愤怒的用眼神警告他。再把手机拿起来,偏过头看窗外,清了清喉咙装作轻松的先开口:“喂。”

  他问:“到了吗?”

  “嗯,已经到站了。”

  樊覆舟说:“那就好。回家好好睡一觉。”

  华夏死死的抿着嘴唇,半晌蹦出个“嗯”字,脸先被憋得通红。而他好像看到了一样,在电话那一端轻笑:“用不着这么紧张吧,我给你时间可以慢慢的考虑,考虑好了再告诉我。”

  她想了半天措辞,终究还是一个字“嗯”。很多话都填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不会说,不敢说。

  他温和的告别:“在家好好玩。再见。”

  “你也是。”她把手机拿到腿上按了结束键大脑仍是无法还魂,盯着已经回到原始界面的屏幕死死的看,时间一秒一秒的走,七个半小时前,他跟自己表了白。 表白?那句话算是表白?华夏恍惚,细细想来,她好像从来没被谁表白过,没有人对她说过我爱你,我喜欢你之类。每次都是一句,你做我女朋友吧。没有前因后果的关联,没有循序渐进的过程,总是这么一句不软不硬的话。难道都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

  看她一个劲的走神,萧离为本来不想管的,可是她那傻了吧唧的样子又觉得不管不行。轻轻敲了敲她脑袋:“赶紧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吧,就说我接到你了,好让她放心。”

  “啊?”华夏钝钝的回眸,“马上不就到家了吗。”

  他一脸鄙夷:“你不知道田阿姨在医院啊?”

  “出什么事了?”还真的不知道,谁也没通知她,究竟谁是亲生的啊,怎么觉得自己才是邻居家无关紧要的小孩呢。

  “还是你姥爷,不过听说已经可以出院了。”

  车到地方停下来,华夏下了车,仰头仇视着站起来人高马大的萧离为,没事干长那么高干嘛。“我妈什么都没说,连是你来接我她都没说。”

  离为避开她怨念的眼神,走去后备箱拿行李,似乎是抱怨:“这有什么好说的。”

  华夏一边掏钱包,一边意欲蛮横的瞪他:“什么?”

  萧离为提着箱子站过来:“每次不都是我接你。”

  她随口抱怨:“可是这次不一样。”

  他一脸谦虚的扮演不耻下问:“怎么个不一样法?是太阳从西边出来,还是你是非不分颠倒黑白。”

  怎么不一样,你问我?你有女朋友当然不一样了,你不怕人家误会,我还怕呢。“你最是非不分,你最颠倒黑白。”啪的合上钱包,潇洒的一抬手,“我没零钱,你来交。”转过身往小区里走,把他丢在身后买单,也不顾他那一句“等等我。”完全充耳不闻。

  还没进大门就碰上妈妈的老同事,一眼认出她来,上下打量着:“呦,华夏呀?这姑娘真是越长越漂亮。你妈妈可是想你想疯了。”

  “王阿姨。”她礼貌的打了个招呼。

  慈祥的阿姨眯着眼睛笑:“哪天来阿姨家吃饭埃”

  华夏突然想起来问:“牛牛是不是今年高考啊?”

  “对,你还记得呐。等你有空来我家给他讲讲考试经验。”

  “嗳,行。”

  又随便聊了两句,等走进楼栋时,萧离为已经站在电梯里等她了。布着一脸清爽的笑意:“还是回家好吧。”

  当然好,天时地利人和。华夏假装想了想,嘴巴张得圆圆的:“哦,有那么一点点。”

  他啧了一声,仿佛是一副看不惯的表情,其实还是在笑:“没良心。”

  她摇着细瘦的马尾辫大笑:“我只有一颗红亮的心。”是啊,一颗红透了的心。到达浦城时天光还未大亮,空气冷得犀利。进了小区,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业已凋零,连松树都是深重墨绿的颜色,阴沉得压抑。可是华夏的心情是那般晴朗,晴朗得不见一丝云,不被任何事物干扰,好像身边是春是夏,绕着芳草的香气。连此刻在那么一个封闭的空间,四周除了铜墙铁壁就是冤家你,仍旧高兴得无以伦比。待电梯门一开,几乎想要振臂,“啊,我终于到家了。”

  他畅怀:“傻妞,那么高兴。”

  她大义凛然:“嗯,高兴,高兴到看你都不觉得碍眼了。”

  萧离为立即变了脸色,伸手抓她辫子:“你可真是……”

  华夏把头发拯救回来,叉腰站定了,一歪脖子:“喏,开门。”

  他走过来瞪眼睛:“是你家唉,让我开门。”这是什么道理。

  她随手一指大门:“别废话,我没有钥匙。”

  “嘿。”萧离为又弹她脑门,“咱俩究竟谁碍眼。”

  等他把门打开来,华夏蹦蹦跳跳的走进去,才转身扬起下巴挑衅:“你!就是你。”

  萧离为的心情大约也好到没边儿了,不然不会看着她这么不讲理,还好脾气摆无所谓的表情,太阳果然打西边出来的,要是搁在以前估计早就揭竿而起,争他个天翻地覆慨而慷了。但是今天他就不仅默默的承受了,还老实巴交的帮她把箱子拎进来放好。出门时不忘嘱咐:“一会来我家吃早饭。”双手差进口袋,做回帅小伙而不是小跟班的模样,又补充,“我奶奶叫你过来的。”

  她存心找碴:“哦,那就是说你不想让我过去,是这个意思吧。”

  萧离为表情严肃,下巴一撅:“你没完没了了是吧,随便你。”

  华夏趴在门口冲对门大叫:“奶奶,萧离为欺负我……”他一着急就伸手捂她嘴巴:“长本事了你。”

  “唔,唔。”华夏用力把他推开,眉头皱着,眼里写着男女授受不亲,“你进门都没洗手。”

  萧离为忍俊:“不闹了,赶紧给你妈妈打电话,一会我过来叫你。”他临出门前又顺手揪了揪她的辫子,“钥匙给你放桌子上了。”

  什么叫不闹了,真相是你在闹吧。白长那么大个子,还总做不入流的小动作,又不是小学生,揪人家辫子算什么好汉埃自己对着门牢骚完了,转头乖乖的去打电话,她妈妈交代,让她在家休息,等下午的时候帮姥爷办好出院手续再回来接她一起去姥姥家过年。她都答应了。

  隔了会萧离为过来敲门。

  饭桌上摆着极家常的早点,热的豆花加油条,华夏低头问:“你出去买的?”

  他嘴里一边嚼一边说:“你以为我有你那么好命,大冷天起早贪黑的,我容易嘛。”

  “小气样。”华夏一瞥眼:“说得好像你摆摊卖早点似的。”

  萧离为佯装满脸凶相,眼角闪着凶光:“嘿,你怎么不识好歹呐?”

  奶奶从厨房出来使劲拍了他后背:“怎么说话呢。”

  他立即改口:“哦,华夏,你吃,多吃点,吃胖点,别客气埃”要多假,就有多假。华夏忍不住掩嘴笑起来,等奶奶走进屋里了,做口型嘲笑他——没出息。

  萧离为二话没说,忽然放下筷子,没有任何来由的大声教训:“要什么年糕啊,你不知道我奶奶岁数大了不做那么复杂的东西了吗。”

  “啥?”

  奶奶闻声从屋里走出来,慈祥的问:“华夏想吃年糕啊,下午我去买红豆,煮熟了让离为来磨就行。”

  华夏的脸一瞬间变得通红,开始磕巴:“不……不是,我……没……”

  萧离为抢话:“你看,又不识好歹了。”

  她憋屈,百口莫辩,萧离为算你狠。这下果然是找到回家的感觉了,连这样的委屈都真情实意的蹦达出来跑堂了。

  吃过早饭,她计划回家睡觉,却怎么都睡不着。明明在火车上一宿未眠,可是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兴奋得一点困意都没有。脑子里面还在反复想着樊覆舟的话,以及那样一个被定格的画面——火车带着她远离时站台上映着他最后的模样,夹杂在离别中的干净男子,冷风里的一副颀长的骨骼。

  他挑了一个奇怪的时间和方式讲了一句让她不得不心动的话,她承认自己心动了,对着那样的优秀的人,对着那么一种直白坦荡的方式,对着那么多美好的遇见,谁会不心动呢。其实樊覆舟谦虚了,他哪里是还不错,分明是很不错,没见过谁比他更不错了。

  唯有感觉中差了点什么,就只是差了一点点,却又想不出差的是什么。他长得帅,他气质儒雅,他能力出众,他总是让着自己,处处迁就,他哪里都好,连是他主动追求这一点都是理想的,独独差了点她找不出的莫名因素。好像吃了一盘可口的菜,虽然尝起来味美看起来色鲜,然则缺了一种灵犀的感觉。让人由衷的夸赞好吃,却不是拍案叫绝。

  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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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不可言笑容依旧爱你,就算全世界与我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