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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身最爱》 作者:玄默

第6章 同床异梦

  这一句话扔过来,裴欢心里突地一跳,不知道为什么,就像被人狠狠扎了一下,她惊得脱口而出:“你闭嘴!”

  蒋维成笑得更得意,偏不放过她:“华绍亭的病是治不好的,早死晚死都一样!你慌什么?他当年做的那些事你都忘了?你姐姐呢?六年了!别再骗自己了……她早被害死了!”

  裴欢脸色苍白,攥紧被子,蒋维成却一直在提醒她:“他就是个畜生!当年他就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现在你还敢送上门去……”

  她捂住耳朵拼命让自己冷静一点,可是蒋维成却在拿她的伤疤发泄愤怒。她渐渐情绪失控,尖厉地叫起来让他闭嘴,蒋维成看着发了疯的裴欢,突然扬手打在她脸上。

  裴欢被他打得摔在床边。

  哗啦啦一阵响,瓷碗里的醒酒汤洒了一地。

  所有冲动都随着声音戛然而止。

  林婶刚好要送东西进来,撞见这一幕,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她愣了足有半分钟才反应过来:“少爷!少爷别……”

  蒋维成回身低吼:“滚开!”

  再也没有人敢靠近这里。

  裴欢捂着脸挣扎着坐起来,终于从可怕的记忆里惊醒。她慢慢地顺着床围坐在地上,原本冰凉凉的地板上铺了一层羊毛毯,她就这么坐着出神,太阳穴突突地跳,却比不上心里千刀万剐。

  她觉得自己哪里都疼,特别想哭,可是嗓子又干得说不出话。

  最后裴欢就这么干巴巴地轻声说:“蒋维成,我知道你为我好,我一直都知道。”

  愤怒的男人退后两步,颓然地靠在墙上。

  裴欢低着头说:“可是来不及了。”

  蒋维成大步走出去,摔上门没有再回来。

  裴欢在地上坐到浑身僵硬,最后被林婶扶到床上躺了一会儿。

  林婶已经五十多岁,从六年前他们结婚的时候就跟着到了南楼,这么多年,她什么事都见过,可哪次也没像今天这样。

  下人们吓得战战兢兢,林婶只好守着裴欢不敢走,生怕她想不开。

  裴欢缓过劲儿来,人清醒了,就去换衣服把自己收拾干净。林婶还站在屋里不动,裴欢笑了:“没事,不用担心我。”

  林婶眼睛都红了,坐过来跟她说:“少爷脾气大,打人是不对。可是少夫人……您也知道,少爷不管在外边有多少事,那都不是真的。”她越说越觉得今天闹大了,蒋维成风流的名声在外,对女人温柔无比,唯独对家里这位夫人脾气大得很。他今天打都打了,这往后裴欢的日子更难过了。

  林婶声音小了,不敢看裴欢的表情,半天又说了一句:“您这几天去哪了?少爷……急……他一定是急坏了!”

  裴欢离开前把手机锁在了抽屉里,正在翻箱倒柜找钥匙,仿佛刚才那一切从未发生。林婶叹气,看她脸还肿着,拿了冰块上来。她一边冰着脸一边回身看了看镜子,竟然还笑了。

  裴欢慢慢地说:“我刚上大学的时候和同学闹,胳膊破皮流血……就那么一点小伤,我大哥看见,让人堵了两条街,后来闹大了……报纸上还说是临时管制。”

  她说着挪开冰袋,蒋维成刚才一点情面都没留,硬生生打醒了她,也打得她没法出去见人。

  裴欢指着镜子里这个肿着脸、被人打被人骂的女人,轻声跟林婶说:“知道吗,她以前半点亏都不能吃,天塌了也有人挡。”

  她说话的时候,刚刚涂了一点点口红,整个人有了生气。她眉眼上挑,就像株明艳的野玫瑰。

  到底还年轻,有炫耀的资本。

  林婶怔住了,这六年,她见到的蒋家少夫人是个忍气吞声的女人,家里的人都不喜欢她,仅仅靠着蒋维成对她的态度不明确,这日子才能一直过下去。可刚才,裴欢说话的时候,林婶却像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飞扬跋扈,任性妄为。原来她也那么浓烈地活过。

  裴欢给手机充了电,一开机没多久就开始振动。她匆匆忙忙接了电话,竟然说下午还要出去,下人们都不太放心,尤其她的脸还肿着。

  裴欢下楼吃东西的时候林婶欲言又止,她只好解释:“还有工作要忙。这么多天压下来,他们在背后早骂我耍大牌了,我哪有那个资本。”

  裴欢吃饱喝足,戴着帽子和墨镜出门去片场。路上手机响个不停,她接了两次,都被敬姐破口大骂,可是挂断之后对方还在打,好像存心让她难堪。

  “真他妈当自己是一线了?早半个月就通知你回来补两个镜头,你呢?给我玩失踪!”

  裴欢被她一连串话骂得没时间解释,她之前打定主意回兰坊,哪还有空去想这些,如今只能说家里有急事。敬姐一听骂得更过瘾了:“家?你那也算家?别人嫁豪门都三年抱俩了,你可倒好!你去问问,谁信你嫁了蒋维成?你也真够不争气的……做个正房还不如通房丫头有脸!知道隔壁新签的Alice吗?这几天拽得拿鼻孔看人!不就因为爬上了你男人的床啊……”

  裴欢头靠着车窗,她找不到耳机,只能把手机听筒按在肩上,她今天心力交瘁,坐了蒋家的车赶过去,车里太安静,就算她捂着也还是能听见经纪人的骂声。

  司机时不时透过后视镜偷偷看她,裴欢只好闭上眼。

  前两个月裴欢刚拍完一个电视剧,配角而已,不算重要。她这两年似乎有意在躲什么,曝光率越来越不行,自己却没一点着急的意思。敬姐恨得牙痒痒,天天骂也不管用,好不容易求来的大制作她不肯接,就这么一天一天等着过气。

  裴欢到了片场,补拍的是几场过场戏,选在还没营业的商厦顶层。已到深秋,敬姐还穿着迷你超短裙,高跟过膝靴踩得地面哒哒响。她迎面就把裴欢扯到一边,一肚子火正愁没地方发,她刚要开口却看见裴欢的脸不对劲:“祖宗,你这脸……”

  敬姐竟然愣住了。

  裴欢低着头摘掉墨镜说:“妆画重一点,应该能遮住吧?”

  敬姐呆呆地伸手摸她的脸,压低声音问:“谁打你?蒋维成他打你?”

  裴欢沉默,就算是默认。敬姐的表情从惊讶到压抑,最后彻底演变成愤怒,她极力把声音放低,口气非常严肃:“这他妈是家暴!还忍什么呢?他外边养了多少女人,你知道吗?回家还敢打你?和他分手!”

  裴欢揉了揉脸再次提醒她:“我们真的结婚了。”

  这段婚姻只是个小报上的传闻,因为以蒋家的地位,蒋维成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娶妻,甚至连一场婚宴都没有。只是当年裴欢一个小姑娘,没名没分,有人销了她的背景查不出来历,又莫名其妙连接了好几部戏。有八卦的记者看到蒋家的车曾经接送过她,而蒋维成确实与她私下来往,因此,这件事渐渐被人传出来。

  到如今,蒋维成依旧风流快活,新上位的嫩模、演员个个都招惹,他们两人也不再公开一起出现,连八卦报纸上都不再出现他们隐婚的传言。

  裴欢知道没人信,但她无所谓。她如今有了一点自己的积蓄,可以定期给孤儿院捐款,笙笙的医药费暂时也不用急,所以她每年只不痛不痒地接几部剧,电影完全不再拍,就连蒋家接送的车她都尽量不让过来。

  裴欢低头玩着墨镜不说话了。敬姐在一边恨铁不成钢,骂了半天可是对裴欢毫无效果,这女人好像已经百毒不侵,被欺负成这样也不哭不闹。敬姐实在不能理解,她当年选中裴欢的时候,这孩子才十八岁,那是个广告女主的选拔,砸了重金做各种噱头,来报名的有八千多人。导演很严苛,花费几个月的时间就想找一个毫无经验的女孩,要有天生的脾气,养尊处优而来的骄纵,像个漂亮的小恶魔。

  这定义对如今的女孩而言太难了,生活这么实际,人人都有功利心。

  其他人无非揣着一颗明星梦,不是演得太做作就是太过火,只有敬姐最后一眼定了裴欢。

  那个广告引起轰动,裴欢却突然消失了两年。她再回来找敬姐请求工作的时候,已经性情大变,没人知道那段时间,她发生过什么。

  到如今,裴欢依旧年轻,她毕竟是混这个圈子的女人,只要稍微肯豁出去一点,前途一片大好。蒋家这么对她,又对她的工作一点助力都没有,她还忍气吞声,究竟为什么?

  敬姐越想越觉得她蠢到家了,指着她的鼻子警告:“听着,我一直给你很大空间,不管你的私事,现在我必须告诉你!回去就和他离婚!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一个蒋家,就算你心里另有所图,要钱还是要名?我再给你找!跟着他受气还挨打?敬姐这儿就没这个道理!”

  裴欢已经往化妆间里走,她深呼吸,慢慢找到一个无懈可击的表情,漂亮又专业,随时可以笑,随时都能哭。敬姐踩着高跟靴追着她跑,还在说些什么。裴欢笑了,伸手浅浅地抱了抱敬姐,小声地安慰她说:“不是你想的那样,蒋维成对我有恩,嫁给他是我唯一的报答。”

  敬姐沉默了,站在原地看着裴欢去化妆,两边人来人往,无数人盯着她被打的脸,冷嘲热讽,她却安之若素。

  敬姐站在一边叹气,点了一根烟。

  她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看到裴欢的时候,这孩子年轻得让阳光都嫉妒,站在一大片花枝招展的女孩里依旧引人注目。她傲气地仰着脸,一点都没化妆,还抱着汽水。

  那天选拔场地里人太多,有些热,裴欢额头出了薄薄一层汗,什么都没做,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想把全世界都给她。

  当年的敬姐居高临下地坐在评委席上问她:“将来红了,有没有什么发展目标?可以谈谈看。”

  裴欢眨眼,说:“我只是路过。”

  多少过去的事,说过去就过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了,敬姐在这行干了十多年,什么事都见过,今天第一次为别人心疼。

  都是女人,她见过裴欢最美的时候,所以为了现在的她难过。

  她总想问问裴欢,那孩子却不肯说,她不知道她自己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她到底欠了蒋维成什么?而那个男人,纵横情场,风流得意,为什么娶她又不好好对她?

  裴欢不想说,敬姐也就不追问了,她有种直觉,这里边的事,问多了反而麻烦。

  那天裴欢的状态显然不佳,导演最后非常生气,但看在敬姐的面子上,没有发作,草草收工,让裴欢第二天早点来。

  她去卫生间里换衣服,因为是租的商场,还没营业,卫生间大而干净,她就在隔间里坐了一会儿,不太想出去。

  外边有动静,别的演员也进来卸妆,裴欢拿好衣服低头出去,却被人拦住了。

  女主角盛铃是最近超人气的一个新人,年纪和裴欢差不多,其实算起辈分比裴欢低了不少。但如今人红就有恃无恐,走路都开始拿架子。

  裴欢刚好走到她身后,盛铃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看自己的睫毛。裴欢朝她打个招呼准备走,盛铃却像完全没看见她一样,顺口和旁边的两人说:“都是卖,也得看卖给谁,没资本就别攀高枝。当年装一副豪门夫人的样子,如今挨打也得认。”

  旁边两个女人笑了,随声应和:“就这还是她修来的福气呢!能让蒋少打她,知足吧。”

  盛铃忽然口气急了:“胡说什么!就她半死不活那样子……蒋少喜欢?那都是传闻,八卦报纸,今天写你,明天写她,这你们也信!我看啊……人家早忘了她是谁吧,鬼知道她被谁打成这样,还有脸出门!”

  裴欢站在门边,深深吸气,一语不发地推门出去。

  “哎!铃铃,你昨天不是说你和蒋少……”

  她重重地把门关上,外边剧组的人正在搬东西,一地凌乱。裴欢走得快,踩在电源线上差点绊倒。两个剧务不耐烦地挥手:“快走快走!没看见这儿忙着呢!”

  敬姐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裴欢被人狠狠推到一边,赶紧抱着自己的东西往外跑。

  电梯上上下下都有人,她不想和那么多人在一起,风言风语她听得太多,心烦意乱,只想一个人赶快离开,所以走了楼梯。

  关上厚厚的防火门,她蹲在楼梯上。

  一切都安静下来,裴欢把脸埋在抱着的衣服里,非常想哭。

  她不知道往后的路怎么走,她想复仇,可是杀不了华绍亭,她想回来继续过以后的日子,可是无法面对蒋维成。

  唯一的亲生姐姐裴熙失踪六年了,她找不到她的下落,甚至不知道她是生是死。

  她蹲了好长时间,哭不出来,想了好一会儿,还是翻出手机打给惠生。

  院长接了电话,听出她声音不太对劲,以为她有急事。裴欢说刚拍完戏有点累了,只是想听听孩子们的声音。

  院长拿着手机去了孩子的休息室里,他们正在唱歌。裴欢静静听了一会儿,突然请求院长让笙笙接电话。

  孩子很小,身体不好,说话软声软气的:“裴阿姨,笙笙想你了。”

  裴欢眼泪哗地涌出来,她有好多好多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她就这么捧着手机哭,她想,这个不能相认的孩子,就是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裴欢很久不说话,笙笙似乎有点害怕了,不停喊她。院长接过电话。裴欢掩饰好声音说:“她最近身体怎么样?”

  “稳定下来了,医生刚刚会诊完。可是笙笙的情况比较危险,做手术有风险,现在方案还在讨论。”

  “我不想现在就让她做手术,我知道风险很大。”

  院长有点奇怪,裴欢似乎很肯定这件事。院长知道她格外喜欢这个孩子,而且院里的医生都是裴欢帮忙资助过来的,大家一直都和她商量笙笙的事:“可是先心病还是趁着年纪小手术比较好,笙笙快五岁了,再大更有危险,而且笙笙的情况比别的患者都复杂,很可能和遗传因素有关。唉……我们院里的人都说,她父母就是因为这个才遗弃她的。”

  裴欢心里更难过,她不是为了孩子的病才这么做,她付出那么多代价才保住她,可如今她却只能听笙笙叫她一声“阿姨”。

  “她手术和后续治疗的事我来想办法。”裴欢努力装出平常的口气,她快要坚持不下去,只有笙笙是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打了这通电话,她终于能逼着自己再次站起来,好好走出去。

  蒋维成一直没有回家。

  平时他也经常这样,回家睡的日子少之又少。可今天裴欢却一反常态,坐在大厅里看书,一直等他,等到深夜十二点,她看了看表,知道他是真的不回来了。

  林婶不敢休息,好几次来劝,最后只好提醒她:“要不……您给少爷打个电话问问吧?”

  裴欢摇头:“这么晚,他不回来肯定身边有人。我打过去不方便。”

  林婶看她云淡风轻地提起自己丈夫的风流事,吓得直安慰她:“少爷一定是在忙工作,您别乱想。”

  裴欢笑了:“今天刚好有事想和他商量,不回来就算了。”

  林婶替她委屈,叹口气,很小声地抱怨:“少爷真是的,不懂珍惜。”

  之后几天,裴欢很守时,早早去了片场。她脸上消肿,整个人的状态终于好起来。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导演竟然临时加了一场争吵戏,内容就是女主角很生气,两个女人要一起扭打,最后女主扇她耳光。

  盛铃拉着几个女演员在旁边哈哈大笑,化妆的时候她就故意跑到裴欢这边来,还笑着说:“哟,你今天刚能见人……真不好意思,导演追求效果,让真打,不过你放心,我一会儿一定轻点。”

  敬姐来晚了,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和裴欢说:“这场不拍了,走。”

  盛铃在边上对着光线看自己做好的指甲,有意无意地感叹:“人都过气了还耍大牌,区区几个镜头的事就把导演得罪了。往后说起来,还混不混了?”

  敬姐回身瞪她,却被裴欢拉住了。

  裴欢披着一件大衣正在看词,头也不抬地和盛铃说:“一会儿还要你多照顾。”

  敬姐早就看不上这个盛铃,女艺人二十五六岁可不算年轻了,再过几年个个都该是找靠山结婚的岁数,她还装天真。

  敬姐不饶人,抱着胳膊上下打量盛铃,冷着脸说:“别跟我这犯贱!你去打听打听,裴欢比你早出来多少年,她不理你是让着你。真要说起来,咱们从头算!”

  盛铃气得转身走了,裴欢暗暗叫苦:“一会儿我又要遭罪,她受你的气,拍的时候肯定下狠手。”

  果然,盛铃前所未有的投入,一场争吵戏被她当成泄愤,演出十成十的力气,恨不得嗓子都喊哑了。

  敬姐还在旁边和导演为真打假打的问题争执,而灯光下盛铃已经揪住了裴欢的头发,仗着导演没喊停,她得意洋洋,扬手就要抽过去。

  所有人都围过来,这种事不新鲜,哪部戏里都有好几场,唯独今天不一样。谁都清楚盛铃最近和蒋维成走得近了,她这时候找上裴欢,这个唯一传过和蒋少隐婚的女人,她无非是想立威,多么现实的一场戏,人人都想看盛铃敢不敢真打裴欢。

  可惜精彩时刻没能继续,导演突然喊“卡”,跑来拽住盛铃的手。

  裴欢几乎已经偏过头,她改变不了的事,就尽量让自己好过一点。

  可是那一巴掌还是没抽下去。

  敬姐都看呆了,她被人莫名其妙推搡到一边去,场子里忽然来了很多人,为首的竟然是圈里人人都知道的峰老板——陈峰。

  那人的主业是木材,但一直都投资娱乐产业,而且听说他有道上的背景,鱼龙混杂的圈子里最怕这种人,所有老板都要叫他一声“峰哥”。

  导演眼看惹不起的金主竟然亲自过来了,连话都说不清,只一个劲地解释:“就是临时加的戏,剧情需要……剧情需要,本来……本来是没有的。”

  裴欢一看是阿峰,立刻低下头躲到一边。

  整个片场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见,灯光也关了,所有人都站在原地。

  陈峰根本不搭理这几个小角色,绕着人群一个一个找,最终站到裴欢面前,低着头毕恭毕敬地说:“先生让我们来看看三小姐。”

  裴欢自知躲不过,尽量压低声音说:“先回去,他这样让我以后怎么工作?”

  陈峰却不肯善罢甘休,分明看到刚才那一幕。他是老会长的侄子,大家多少年都在兰坊一起长大的,他太清楚裴欢的事,所以华绍亭才让他过来。

  导演和两个制片像跟班一样跟在陈峰后边,旁边一早有人提了,这涉及敬兰会了。

  这一下,剧组里的人腿都开始抖,谁也不知道这种小制作的戏怎么能惹上敬兰会,而且他们出动这么多人,总不能只是为了探班吧。

  制片看出陈峰面色不善,赶紧过来赔笑拉关系。

  陈峰不耐烦地问他:“刚才那个女的呢?要打人那个。”

  “哦哦,您是找我们的女一号是吧,盛铃!快……铃铃快过来,峰老板找你呢。”

  盛铃嘴角都紧张得发抖,还装出一脸镇定,她安慰自己这或许是个机会,于是故意走得摇曳生情,恨不能裙子再短一截才好。

  她觉得陈峰已经就是遥不可及的男人了,能攀上一次,她以后在娱乐圈里四处都吃得开了。

  结果她刚站住,陈峰就眼都不抬地问她:“导演说,这场戏是你要求真打的?”

  “啊?我……”盛铃觉出不太对,可裴欢侧着脸毫无脾气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可能和陈峰有任何关系。于是盛铃狠下心赌一次,大着胆子回答:“是,为了效果,我们都是演员,这种程度的戏是最基本的,一个好演员必须要敬业。裴欢,是吧?”

  陈峰听她说完,抬手示意随行。周围剧组的人和演员都还傻站着,突然就看到有人上前一步,啪的一声,干脆地抽在盛铃脸上。

  那女人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吓得直接瘫坐在地上,捂着脸,整个人都蒙了。

  众人震惊地站在原地,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裴欢生怕再闹大,赶紧走过去推了推陈峰说:“行了,走吧,带着你的人走。”

  “三小姐……”

  “你既然还叫我一声三小姐,今天就听我的,现在带人走!”

  “可是今天……”陈峰示意她向电梯的方向看,“今天我真的做不了主,先生亲自过来,就怕闹大让我先来处理。她刚才认个错,给个教训就完了,可这贱人存心找死!”

  裴欢看向电梯,那边果然围了一圈人,有人站在光亮之后的暗影里,手上慢慢地绕着一圈珠子。

  她的心都凉了。

  裴欢太了解华绍亭的手段,她往前走了两步,挡在盛铃面前,地上的女人又委屈又害怕,正在号啕大哭,再没有任何形象可言。

  她对着那边暗淡无光的角落说:“打也打了,本来就没事,回去吧。”

  那边的人今天换了外出的衣服,长长的羊绒大衣,正慢慢地盘那串珠子,慢条斯理,不出一言。

  裴欢急了,央求陈峰:“我真的不想闹大,本来不是大事,你过去帮我说一声,算我替盛铃求情了还不行吗?今天就算了。”

  陈峰也为难,裴欢拦着他的人又说:“你帮我一次,阿峰。我以后还要工作,按他那脾气闹开了,以后谁还敢找我拍戏?”

  陈峰终于点头,过去找华先生。

  那男人从始至终没有踏出暗影一步,说话声音也轻,并没有什么厉害的排场。只是他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全场近百人,竟然没有一个敢大声说话。

  过了一会儿,暗处的男人慢慢向他们走过来。

  大家都不知道他是谁,因为很少有人见过他。只是看上去……他带一点病态,脸色极淡,因而显得唇色格外重。

  这个男人还没到老去的年纪,却有岁月磨过的内敛和从容。深灰色的羊绒大衣和一串温润的珠子,让他整个人看上去竟然有些诡异的华丽感。

  就是这样苍白而淡漠的人,一双眼睛让人害怕。他并没有看周围,仿佛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他只是目标明确地向着裴欢走过来。

  裴欢一步一步后退,退无可退,只能拦在盛铃身前。

  她低声说:“大哥,我不是小孩子了。”

  华绍亭抬手,裴欢拦住他,冲口而出:“别!”

  华绍亭笑了,拍着她的手让她放心,然后示意人过去把盛铃扶起来。那女人腿都软了,摇摇晃晃地捂着脸站着。

  他声音没什么力度,显然带病,淡淡地说:“既然裴裴替你求情,那就算了。你过来,给她跪下道歉,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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