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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美的年华遇见你》 作者:张诗群

第20章 风尘劫,风尘缘(1)

  遇见你,烟花也有春天

  她怀抱琵琶寂然落座的样子,是一枝娇憨羞涩的水莲。那一年,江城芜湖的夏末,弥漫着温热潮湿的气息。

  1912年的那一天,若用她人生百倍的辛酸去交换,兴许,她也愿意。

  那一天是一个传奇,她像传说中濒死的灵狐,在被书生救起时,奇迹般地脱胎换骨,开始重生。这往后的岁月,她变作名叫潘玉良的女子,远渡重洋,日日夜夜用颜料和画笔,在塞纳河畔,在意大利,在罗马,在艺术圣殿涂抹斑斓的梦想。

  时光是多么慈祥的老人,就像多年后老去的潘赞化,成就了她,给予她一切,最后只在温凉刻骨的思念中,追忆着曾经的繁华与凄凉。

  然而初遇时,他们多年轻。他是二十七岁的儒雅青年,而她,是十七岁的妙龄女子。但除了同样的青春年华,他们是泾河与渭水,有着截然不同的流向,和天壤之别的人生经历。

  这像一出王子与灰姑娘的童话剧,但其实,这样的比喻也并不恰当,彼时,他贵为新到任的芜湖海关监督,而十七岁的姑娘,只是怡春院的青楼女子。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彼时,她怀抱琵琶,满眼清寂,将这首《卜算子》唱得悱恻缠绵。在觥筹交错、华灯流彩的盛宴中,她遗世出尘的淡然,与彼时的场景多么不协调,但正是这一抹素兰般的幽宁,却沁入了他的心底,漾开一圈柔软的涟漪。

  时年二十七岁的潘赞化,是追求革命自由的爱国志士,还是一个儒雅的文艺青年。那支古曲,他听得有些陶醉。也许是酒,也许是这女子哀婉柔曼的曲调歌喉,使他有了微醺的醉意。他难以想象,一个出身烟花柳巷的女子,何以能将这支曲子演绎得如此苍凉动人?

  他受安徽军政府都督柏文蔚的委任,刚到芜湖就任海关监督,负责关税的收缴入库。当地的商会组织为笼络其心,安排了这次奢华排场的宴会,并从怡春院招来两名女子,为潘大人唱曲助兴,接风洗尘。

  其实这样的场景,非他所爱。他出生于诗礼传家的书香门第,嫡祖潘江是明末清初的诗人、文学家;祖父潘黎阁曾是晚清重臣李鸿章的幕僚,后任清廷京津道台。他幼年随祖父在天津生活,十岁时,举家回到安徽桐城,后被送往上海同文馆攻读学业。

  1901年,他与堂兄潘瑨华、陈独秀、柏文蔚等人,在安庆北门藏书楼组织“青年励志社”,进行反清革命宣传,遭清廷搜捕后,逃亡日本,在日本与蒋百里等人组建“中国青年会”,宣传爱国革命。1903年,为抗议俄国胁迫清政府签订割让国土的密约,潘赞化和陈独秀毅然回国,在安庆组织“安徽爱国会”,发起“拒俄运动”和“藏书楼演说”,再次被清政府通缉逃到日本,考入日本早稻田大学,同时加入孙中山先生在东京组建的“兴中会”,成为“同盟会”的早期会员。

  回国后,他屡次参加革命活动,屡次被迫逃亡,最后投奔在柏文蔚部下任新军教练。1912年9月1日,被柏文蔚派往芜湖,就任海关监督。

  活在那段历史中的民国俊杰,比如蔡锷,比如蒋百里,无一例外都是年少英武,才华出众,充满革命的浪漫激情,和忧国忧民的悲壮情怀。能够与袁世凯针锋相对,发动护国战争的蔡锷,也能与小凤仙谱写一段缠绵恋情;而蒋百里,任保定军校校长期间可以从容举枪自尽,却斩不断对蒋左梅的痴情苦恋。彼时的潘赞化,也是这样的人物,有血性的刚烈,也有一腔敏感的儿女柔肠。

  那个身穿旗袍目光清冷的女子,尽管并非艳惊四座,甚至她稍显木讷的娇憨,在倾杯交盏的热烈气氛中,有些生硬与孤癖,但她沉浸在琵琶弦上的满腹心事,她轻歌慢语唱出的落寞哀愁,依然像一根软软的青藤,缓慢地缠绕了他。

  他显然对她有了兴趣,于是当她一曲歌尽,便试探着问她这曲子的名称与来历。

  “回大人”,不难想象,彼时她也许会这样作答:“这首《卜算子》,是南宋时台州营妓严蕊的词。我们都是命运相似的人。”

  他忽然灵犀一闪,对这烟花女子刮目相看。南宋女词人严蕊的逸闻才情,他早已知悉。当年,台州知府唐仲友曾替她落籍从良,后来朱熹弹劾唐仲友,为捏造事端,将严蕊关押收监,逼迫她诬告唐仲友与她有风化之罪。严蕊受尽酷刑却绝不屈从,宁死也不愿滥污君子。在拟话本小说集《二刻拍案惊奇》中,凌濛初以《甘受刑侠女著芳名》为题,收录了这个故事。

  严蕊才貌双绝,琴棋书画丝弦歌舞,无一不通,然而令她扬名流芳的,却是女词人之名。严蕊善填词,虽然传世之作仅存《如梦令》、《卜算子》、《鹊桥仙》三首,但每一首每一阕,都婉丽深情,意韵绵长,暗合她沦落风尘的凄凉身世。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潘赞化一边听,一边咀嚼这唱词中的幽怀别意。眼前这自称与严蕊命运相似的烟花女子,能将这首词演绎得如此动情,寄托自己的委屈与不甘,非冰雪聪颖而不能。对终日倚门卖笑的青楼女子来说,有如孤鹤舞空,委实有些不同凡响。

  他不自觉有了与她倾谈的愿望。彼时,满室喧喧,酒兴正浓夜已阑珊,做东主持宴会的商会会长不失时机,附耳对潘大人媚笑相告:这姑娘还是处子之身。

  潘赞化听得懂会长的意思,但他绝不是流连欢场的好色之徒。若说这女子在他心底激起了一波涟漪和片刻恍惚,也仅仅是因为这首《卜算子》,因为这婉转的歌喉,和她不同流俗的清醒自谨。

  酒宴散后,按照会长的吩咐,唱曲的女子被人送到了潘赞化的寓所。对十七岁的张玉良来说,身在青楼,她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

  这世间于她,少有希望和快乐。她已不记得家是什么模样,也疏淡了对亲人的记忆。她原名陈秀清,1895年出生于古城扬州一户小手工业家庭,父亲制帽,母亲刺绣,一条波光潋滟的运河,将父母制作的五彩毡帽销往城外,日子乏善可陈,倒也安然自在。但命运很快便露出狰狞的牙齿,她长到八岁,父亲、姐姐和母亲已先后离世,她成了倾巢覆瓦下一无所依的孤女。

  舅舅收养了她,抚养她到十四岁,她随了舅姓,改名张玉良。十四岁以前,她从不知道扬州城外遥远的长江之滨,还有一座城叫芜湖。也就在那一年,嗜赌如命的舅舅带她来到这座陌生城市,连蒙带骗将她卖到怡春院,做了一个烟花女子。

  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居然将她卖到烟花柳巷——她不敢想象这一切。但她仍然活着。也许在舅舅眼里,能这样赖活,总强过于贫病死亡。绝望之后,她渐渐安静下来。小小年纪,已心如枯井,记忆中扬州城那个名叫陈秀清的小女孩,算是死去了。

  三年间,她为逃离这苦海渊涯,不记得已遭过多少毒打和折磨。尽管,她一颗素心堪比蓝天白云,但命运这张牌,她根本无力翻转,于是只能含悲忍辱,每日操琴练曲,在琵琶弦索中寄托烟絮愁怀。

  她站在潘宅寓所门外,等着门人去通报。此时,满城灯火阑珊,一轮明月升上中天,江城的夜,已阒寂无声。她强自镇定,悬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等着大门开启的那一刻。

  这个过程痛苦而漫长,她不知接下来的时间该如何自处。以她三年来在怡春院的见闻阅历,凭直觉,与那些偎红倚翠的男人相比,潘大人眉宇间的英气和淡定儒雅的举止,显得如此出类拔萃,分明是传说中不同流俗的君子——她一度为此而心绪澎湃,但很快,这份好感激起的情绪便降到了谷底,男人,天下的男人说到底都是一样的,因为此刻的她,正像一份可口的夜宵,被送到了他的门外。

  门开了,她木然迎了上去。潘家的仆人却没有请她进门,只从半开的门缝里露出一张脸向她说:“潘大人交代,请姑娘快回,他已睡下了。姑娘要是不介意,明天白天陪潘大人去赏一赏芜湖的风景吧。”

  那一瞬间,她似乎在梦里,不敢相信这几句话的真实性。潘宅的大门合上了,她站在原地,愣怔了许久。月光下的宅院一片清宁,朗朗夜空,那轮又圆又大的月亮正微笑着俯瞰她。她举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月亮,直到双眼发酸,似乎有泪光涌动。顷刻,她心底漫起一堆温暖的碎屑,潮汐般温柔,薄雾般轻盈,充塞了她芳菲如春的心胸。

  对在屈辱中成长的张玉良来说,这一切,多像春天的和煦美丽。她对这个男人,开始有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也许是仰慕,也许是崇敬。她不敢剖析,那一瞬间自己是否“爱”上了他,她没有忘记自己的地位和出身,她只可以感恩,不敢奢求太多。

  那是一个奇异而美好的夜晚。很多年后,身在法国的著名女画家潘玉良,创作了一幅《月夜琴声》的自画像。画中的女子温婉古典,坐在满月的夜里,怀抱琵琶轻轻弹唱。那色彩间流溢的蕴藉之美,像女子身上的中式红衫,有着醉人的明媚温柔。许多人猜测,这幅画,是为了纪念1912年的那一天,她与潘赞化初见的良夜。

  只愿跟着你,哪儿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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