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首旧情歌

　　朱闹闹没有想过在武汉还会遇到宋家明。

　　11月的武汉异常热闹，步行街开业，商场打折的活动一拔接一拔，这对于超级败金女朱闹闹来着说，是这个冬天唯一让人心情明朗的开心事。

　　可是，就在她两只手都挂满了购物袋，并且还衣衫不整地从血拼的人群里挤出来的时候，她撞到了宋家明。

　　像那些二流电影里的习惯性动作，朱闹闹手中的购物袋“啪”地掉了一地，然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你怎么会这里！

　　这是从宋家明嘴里愣了半天蹦出来的一句话。

　　是呀，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在武汉呢？

　　朱闹闹觉得这一刻她的大脑开始不清醒了，张张嘴想要说一些解释的话，可怎么也发不出声。

　　是的，朱闹闹同学失声了。

　　这是2006年11月11日。

　　可是，光棍节，旧爱重逢，是多么恶俗的情节啊。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朱闹闹肯定将2001年直接从记忆里PASS掉。

　　那一年的朱闹闹与男友就读的上海大学第二次失之交臂，满是怅惘的上了武汉的N大。

　　在火车站，朱闹闹被一个“奇装异服男”撞伤，跌倒在满是果皮和卫生纸的垃圾堆里。那么多的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伸手援助，升学的失利加上远离上海的悲伤，朱闹闹哭了整整半个小时。她发誓，永远也不要留在这个城市。

　　肮脏、混乱、小市民气息严重，这是2001年的武汉给朱闹闹的第一印象。

　　所以，那一年，朱闹闹是多么的希望时间能够如同流水，悄声无息迅速地流过。她不参加任何社团，不喜欢聚会，不喜欢交朋友，骄傲而又孤独地行走在校园里，除了“奇装异服男”宋家明。但朱闹闹同学把宋家明规划到“不完美印象”的亚军中，因为，没有人可以那么恶俗的给自己叫上那么高贵的名字，即便那只他父母的意思。在朱闹闹看来，宋家明始终只存在于童子童话故事。

　　但火车站事故的最后，却演变成宋家明从车站里接了同学后，看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朱闹闹后，然后很仗义很宋家明地送她去了医院。只不过，宋家明拒绝承认是自己的不小心，导致朱闹闹受伤。不过，最后的医药费还是由宋家明垫付。

　　只是，天下是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以后的宋家明硬是“缠”上了朱闹闹，逢人就说自己对朱闹闹一见钟情，除此以外，还如同一颗围绕在太阳身边的行星，孜孜不倦地对她说“我喜欢你，朱闹闹！”

　　可是那样的男生实在不是女生心目中的白马宋家明形象。

　　夸张的发型，夸张的衣服，你见过一米八零的男生将头发留到过肩，穿满是洞的花T恤和牛仔裤吗？简直就是六十年代英国的朋克摇滚青年。

　　朱闹闹不喜欢摇滚音乐，也不喜欢朋克青年宋家明。

　　只是，朱闹闹的拒绝并不能打击到宋家明那颗对爱情执着的恒心。一个周末的傍晚，他剪短了头发，换上干净的白T恤，天蓝色牛仔裤，站在一号楼女生宿舍下，专情而又执着地唱了半个晚上的《电台情歌》。

　　那是朱闹闹最喜欢的歌。

　　这段传奇而又浪漫的求爱方式，至今仍是N大校园论坛“十大求爱花招”之首，但宋家明并未赢得朱闹闹的心。

　　朱闹闹的男友在上海，她每个月会有两天时间从武汉赶回上海。对于这些高调的表白，她从来不曾当真，在她看来，小她两岁的宋家明，根本就不明白什么是爱情。

　　只是，关于2001年的记忆，无论朱闹闹如何忘记，她仍然记得宋家明年轻而又倔强的脸，他是那么受伤，关于爱情。

　　这么文艺而又伤感的话是宋家明在朱闹闹挂号的时候，突然轻轻在她耳边说出来的。

　　有那么几分钟，朱闹闹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些与宋家明有关的记忆，原本就是旧时光里的一道暗影，朱闹闹一度认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关于宋家明，关于爱情，就会自行消退，可是现在，那些影子还没有来得及完全遗忘，就突然被拽了回。

　　那次告白事件后，所有人都以为宋家明会知难而退，包括朱闹闹。

　　可是，有谁会知道那么嬉皮的宋家明，会在朱闹闹的拒绝后，三年如一日的写情书，寄卡片。那些漂亮的卡片上，永远只有一句“朱闹闹，我爱你！”

　　这是一个人人都会说爱的年代，只是，谁又曾看到那些爱背后的辛酸。

　　朱闹闹把那些卡片，一张张地撕掉，然后烧毁，是的，她不喜欢他。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在她眼里，全是不成熟的表现。朱闹闹理想中的爱情是岁月静好，现实安稳。所以，她的爱情目标是上海的男友，而不是宋家明。

　　男友说，了了，我在上海等你。

　　这句话比宋家明那半个晚上的《电台情歌》，尊贵几百倍。只是，铁打的校园，流水的爱情，总是会在毕业来临之际轮番上演。大三的时候，先行毕业的男友在上海很快有了新的工作和新的女友。

　　朱闹闹失恋了。

　　那个晚上，一向节省的朱闹闹坐飞机赶回上海，在男友的出租房外，那个曾经无比熟悉的小房间，此刻它紧锁着，朱闹闹颤抖着手敲开房门，世界一片安静，然后，她看到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情景：男友和一个妖娆的女子齐齐站在门口，仿佛只为等待她来摊排。

　　朱闹闹只觉得那一该应该把世间所有形容心碎的词语都安放在自己身上。她哭了闹了，终究没有留住男友的心。男友说，我不爱你了，你明白吗？原来在一个已经不爱自己的男人面前，你的眼泪你的可怜，对于他而言只是厌恶。

　　朱闹闹看着眼前这个比陌生人还陌生的男人，紧紧地咬住嘴唇，那些快要流出来的眼泪硬是被她逼了回去。

　　当天晚上，朱闹闹回了学校，一路上她竟心痛起早上那打完折还得一千多块的飞机票。不过，比起失去的金钱以及爱情，朱闹闹明白了一个爱情道理，不爱了便什么也不是，纠缠只是自欺欺人。

　　宋家明不知道从哪里打探到朱闹闹失恋的消息，天天守在女生宿舍楼门口，见到她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地跟着她，你一株可以移动的树。

　　那些日子，朱闹闹问得宋家明最多的话便是，你有事吗？

　　宋家明总是一脸小无赖地笑着，然后摇了摇头，故作玄乎地说：哎呀，太阳真大，你热吗？朱闹闹同学。

　　每次朱闹闹都被宋家明逗得哈哈大笑。

　　在朱闹闹的世界里，与宋家明的关系，只是比正常男友友谊多一点点的关系，可是宋家明并不这样认为，他单纯地以为不讨厌便喜欢，爱情是没有中间主义的。

　　一次陪朱闹闹逛完N家外贸小店的宋家明，突然一本正经地对朱闹闹说：朱闹闹，反正你也失恋了，不如接受我吧！

　　朱闹闹摇头，其实这些日子来，对于宋家明，她也不是那么的讨厌，反道觉得他有点小可爱。但是，在那么多爱情真理面前，朱闹闹闹深信死缠烂打的爱情必定要物极必反。

　　所以，那个晚上，当喝了一点小酒的宋家明强吻了她时，她毫不由犹地一把掌打了下去。

　　那以后，朱闹闹再也没有见到过宋家明，就连毕业典礼上，也不曾有宋家明的身影。

　　关于宋家明的去向有很多流言，无非都是，再无颜面留在学校，以免受人奚落。

　　这样的话，在朱闹闹看来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可事实上它又真的发生了，并且根深蒂固地影响了她这以后的人生。

　　时间永远是一把能够打磨人形的刀子。

　　宋家明的眉眼已由那些青涩、夸张的字眼，取代成眼前的成熟、硬朗，这是多么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

　　在这之前，朱闹闹无数次幻想过与宋家明的再次见面，她甚至想了很多关于道歉的句子，比如，宋家明，你恨我吗？

　　那些话始终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因为，宋家明在人潮凶涌的医院人群里，再次告白了。他说，朱闹闹，我一直爱着你。

　　多么有力道的情话，让朱闹闹一下就沦陷了。

　　这以后，宋家明以朱闹闹“失声”为由强行住进了她的家，他每天准点接送她上下班，跑三条街给她买胖大海和罗汉果，基至还在每个中午，把做好的冰糖蒸梨送到朱闹闹的办公室。就连同事都说，朱闹闹，如此“二十四孝男友”，你真是好福气呀！

　　朱闹闹不说话，看着提着保温杯走远的宋家明，突然有一种不真实的味道。

　　一个星期后，朱闹闹终于能够像正常人一样开口说话。她说，宋家明，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我想……

　　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落音，就被宋家明的吻强行打住了。

　　那些甜蜜的气氛，最终让朱闹闹清楚，这些年自己苦苦守候在这座不喜欢的城市，只因是要换来与宋家明的再次相遇。

　　像所有热恋中的人们一样，朱闹闹和宋家明去武汉最有情调的西餐厅吃恋爱套餐，深夜到电影院看新上档的电影，跑几条街去淘情侣衫……

　　迟来的爱情，如同一首唱了很多年的情歌，那些意境和情节，仿佛在岁月里演练了几千遍，如此熟络。

　　只是，朱闹闹一直不曾问宋家明，当年为什么不辞而别。她知道那是宋家明的暗伤，她也知道经营一段感情，对于过去的一切，最好是绝口不提。

　　应该是在恋爱的第三个月后，朱闹闹开始感觉到一些不安。比如，宋家明不再说“我爱你，朱闹闹”，也不会在深夜晚归时，打电话或者发信息告诉她。很多时候，朱闹闹想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宋家明却开始无视她的存在，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与朱闹闹无关。

　　这一次，分手是宋家明提出来的。

　　那晚大约是凌晨两点的时候，睡意朦胧的朱闹闹突然被宋家明摇醒。他满脸严肃地看她，朱闹闹，我们分手吧！朱闹闹以为自己是在梦游，可是掐了一下大腿，很疼。

　　宋家明又接着说，朱闹闹，我不是不爱你，只是这么多年，我奋力追求到你之后，突然发现，我终其一生所奋力争取的爱情，并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

　　如同再见面时的惊讶那般，朱闹闹睡意全无，可是她一句话也没有说，这次没有失声。只是，那些初恋的前车可鉴，如同电影般迅速重演，她不哭也不闹，甚至没有做最后的挽留。就这样在凌晨的时光里，看着宋家明匆忙而又急促地收拾自己的行李。

　　只是，当那一道重重的关门声在黑暗中回响时，她终于哭了，嚎啕大哭。

　　其实，朱闹闹很想把那些旧时光里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告诉宋家明。

　　2001年秋天，朱闹闹遇见“奇装异服男”宋家明，那么憎恨他的高调，却又因为他的表白，深夜独自笑醒；

　　2003年的冬天，宋家明离开，朱闹闹曾一度在武汉的大街小巷寻找他的身影，并很多次将那些“奇装异服男”误认为宋家明；

　　2004年夏天，朱闹闹毕业，那么讨厌武汉的她，竟然选择留下来，让所有的人跌破眼镜；

　　2005年春天，朱闹闹在这个自己讨厌的城市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并且打算长住；

　　2006年冬天，朱闹闹终于遇见三年未见的宋家明，以为终于能和他天长地久……

　　只是，这一切的一切，宋家明永远不会知道，就像他永远不知道朱闹闹爱他。

　　在爱情里面，我们了解太少，爱了以后又不觉可靠，一味的自己独自思索，却永远不知道搭一座通往对方心底的桥。

　　问问他，是否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