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关系

　　每个周六晚上，是我和画布的聚会时间。通常我们会去固定的酒吧，选角落的位置，一瓶杰克丹尼喝到快见底时，我开始变得叨唠，说单位那个早就秃顶的领导，趁我不注意摸我的屁股；说上周约会的IT精英，其实薪水拿得比我少，女朋友是和他共同供房借贷款的对象。

　　为什么找一个合适的男友就那么费劲呢？我问画布。

　　他看着我笑，然后说，淡淡，你到底想找一个什么样的男朋友？

　　我带着醉意说，他要有政治家的地位，企业家的资产，艺术家的风度……

　　没等我把话说完，画布就很鄙视地说，他还要有冒险家的胆量。

　　你看，男人个个精明得像智能机器人，和他们谈恋爱才是项冒险的投资。所以，和男人最好的关系，应该停留在蓝颜知已阶段，随传随到，不谈爱情，不越雷池，可以喝酒，互相倾诉。就像我和画布之间的关系。

　　我和画布到底是什么关系？同住一个小区，父母是旧识，我们从小学开始便是同班同学，高中那会有过三年分别，我读理科他念文科，可大学我们又回到了同一战线，毕业后，我们班五十来号人，可留在武汉的只有我们俩。

　　所有的人都以为我们会发展成情侣关系，抱歉，我们最终没能擦出半点火花。我喜欢年龄比我大，比我成熟，事业比我成功的男人。

　　画布说，这样的男人通常是别的女人的丈夫别的孩子的爹。

　　画布在一家知名珠宝连锁店当经理，嘴巴和他看珠光的质量的眼一样毒。当然我也不是受气的主，我知道画布的理想型，她一定要比吴淡淡年轻，比吴淡淡可爱，更得比吴淡淡纯情，归纳起来，画布的另一半应该是一张干净的白纸。

　　我建议画布现在开始从幼儿园培养一个女友。

　　画布被我气得吐血，我则在一旁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两个单身的人除了以挖苦对方为乐，似乎没有什么消遣。

　　有人说从一个人的朋友数量可以看出他的生活质量。我身边可以交心的朋友，硬要算真的只有画布，这是不是说明我的生活质量很差呢！

　　其实现代社会，像我这样的女人还真不少，年纪不小了，容颜也未老，呆在一家可以保障退休金的事业单位，不喜欢和单位里的女人交朋友，嫌她们太八卦，当然她们一定也嫌我假清高，社会接触面很小，除了网络，几乎没有机会认识工作圈以外的人。

　　生活就像一滩毫无生机的死水。

　　有一段时间，我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觉得自己是一个特失败的人。甚至就连和画布的聚会也索然无味，因为两个单身又彼此不来电的异性在一起，只会让人生变得更加失败。

　　为了提高我的生活质量，我决定征婚。

　　画布被我这个举动吓了一跳，他说，吴淡淡，你那么急着改变生活，要不我将就着收了你？

　　我说行啊！

　　那厮一边小口小口抿酒一边若有所思地说，不过，当我遇到我的理想型时，你得允许我思想和身体出轨。

　　瞧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

　　我还真不信我就那么背，这年头连葛忧那长相的男人，都能上电影征婚还捡了舒淇那么一大美女，说不定那彩头还真就砸到了我头上。

　　我开始扑在交友网站上，准备找人结婚。很不幸，整整两个月过去了，我连一点中大彩的迹象都没有，那些加我QQ的男人，他们只希望找一夜情人或者婚外情人，但绝对不是爱人。

　　我又恢复了每周和画布聚会的单调生活。

　　其实像你这样的女人，没必要非得给自己设置各种条条框框，谈恋爱结婚这事，有时候要有一鼓作气的精神，说不定你还真就成事了。画布坐在我对面就像一情感专家，而不是一卖珠宝的。

　　你难道不是一样！我没好气地说。

　　所以，我打算和于婷约会。画布突然宣布。

　　于婷，晚报那位记者小姐，中等姿色，年龄大约是在二十五六岁，不属于精明类型，但也绝不单纯。和画布是在一次采访中认识，此后三翻五次约会画布，当时画布找我假扮女友，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没想到事到如今竟翻了身。

　　画布曾经把自己的择偶条件分成ABCD四等，以年龄为标准，21-23岁为A等，24-25岁为B等，25-26岁为C等，27-30岁为D，于婷应该是C等，比我这个和画布同年同月出生的家伙高了那么一等。

　　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画布会突然期间退而求其次次，不像他的风格。

　　画布果真开始和那位于小姐约会，我时不时接到他的电话，听他向我汇报他的新动象，和于婷看电影了、逛街了、牵手了、接吻了。

　　我说，画布你都已经是奔三的老男人了，还学人小年青装什么清纯呀，干脆一步到位，将她骗上床得了。

　　画布说，我这次是认真的，而且是以结婚为前提，所以我会像尊重妻子一样，尊重于婷。

　　挂了电话，我不免有些失落，我唯一的朋友都即将结婚了，而我连另一半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周六的晚上，画布没有打电话约我去酒吧，我打电话给他，他支支吾吾说，怕我们家于婷生气。真是的，为了一个女人而已，画布竟然不顾我们这么多年的友情。我开始怀念，我们那些把酒言欢的日子，这样日子以后怕是很难得了。

　　那晚，我一个人去了我们经常去的酒吧。没有画布的陪同我显得格外孤单，不过，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好处，特别是在酒吧这种艳遇发生率高达百分之九十的地方，单身女人都是稀世珍宝，是男人们争先恐后搭诎的对象。

　　这不，我眼前就出现了这么一位前来搭诎的先生，一身嘻哈打扮，即便在灯光下也能看出他有那么一头的火红头发，整个人就像一只火鸡。

　　火鸡先生说，美女，我能请你喝一杯酒吗？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而美女这一称呼又是马屁里最难穿的一类。

　　我点了点头，高兴的和他碰杯，可他竟得寸进迟，将一只手放在我的背上说，不如我们换一个地方玩玩。我的笑容立马僵住了，连连找了一个借口上洗手间。

　　我看着镜子里妆容到位的脸，有些小小得意，刚刚那位火鸡先生大约就是二十出头，这样的男人，不，是男生，应该是一夜情最好的伙伴。不过，吴淡淡小姐可没有那么大的胆，而且我也不敢保证，明天早晨醒来后，火鸡先生不会被我的黑眼圈和小皱纹吓到尿裤子。

　　所以还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画布的电话越来越少，我们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面了。我给他发短信，重色轻友的家伙。他没有回，估计还是怕他们家于婷生气，我躺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云，武汉难得有这么干净的天空，净得可以照出我内心的悲伤。

　　我知道我的悲伤来自画布。以前不觉得我和画布之间有什么关系，不过这一个月来，我总觉得生命里少了什么东西似的。这样的感觉，就像你买了一双鞋，原本那鞋有些不合脚，可是式样又过得去，所以留着，但又没有怎么重视它，可是突然有一天，这双鞋不见了，它自己走了。

　　就在我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无限怀疑和悲哀的时候，生活出现了转机，我那个将近三个月没有打开的邮箱里竟然有上千封应征信。我差点忘了，在那个征婚网上我留下了自己的电邮，而三个月来我一次也没有打开。

　　当我花了一个周末的时间，阅读完上千封来信时，我发现了一个叫苏东的男人，居然，正是我想要的理想型。

　　三十七岁（年龄比我大），一米八二（我喜欢高个的男人），瘦（我喜欢瘦男人），自营公司（事业比我成功），当然像片上的他还很帅，而且有几分懦雅气质，他在资料还说明，二十八岁以下想傍一大款的别找他，他要结婚。

　　看到这里，我几乎心花怒放，当然我也没有忽略他最重要的一条，离异。这两个字简直像一把利箭谢到我的眼睛里，痛得要命，不过很快我又想到了画布的话，我为什么要设置这些条条框框呢，再说离异的男人才成熟啊，他们懂得生活，因为一次的失败会让他们吸取教训。

　　所以，我决定约见这个叫苏东的男人。

　　两天后，我们在一家叫隐形人的咖啡厅第一次见面。和我想象中一样，我对他几乎一见钟情，我觉得有那么一刻，我就像情窦初开的小女孩，看他的时候，手心会不由自主地出汗。

　　而他对我，也好感备加，他开门见山说，淡淡，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我红着脸不知如何是好。他又说，我也相信，因为我现在正对你一见钟情，我觉得我这三十多年的人生，就好像专门等你而来，如果不介意，我们明天继续约会。

　　我怎么会介意，上天好不容易送了一个好男人给我，我如果不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真要被我们办公室那些八婆们说成心理有问题了。

　　前几天，我经过茶水间时，听她们在背后议论我，说我是心理有问题的老处女。社会就是这么现实，你说你宁可玉碎不为瓦全，所以哪怕三十岁了，也不急着把自己嫁出去。可别人才不会这么看，特别是和你同龄的且结婚有家庭的女同事，她们表面上同情你，背地里什么样难听的形容词都敢用在你的身上。

　　我告诉画布我恋爱了，他的电话立马就追了过来，问对方是什么人？家住哪里？人可不可靠？我说，画布，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关心我，不怕你们家于婷吃醋？他支支吾吾地说，我们吵架了。

　　我没有心思关心画布和他们家于婷的感情。因为我和苏东正打得火热，我们一周约会五次，从周一到周五，我们去郊外吃农家菜，去东湖边划湖，去人工沙滩放烟花，那些心型玫瑰型的烟火，在夜色中整齐有致的盛开，很是爱情的味道，我被苏东的浪漫迷得分不清方向。

　　但是，苏东的周末不属于我，那是他留给女儿的时间。和苏东确定恋爱关系后，他才告诉我，他有一个五岁的女儿，不过法院判给了他前妻。

　　我很在意苏东没有事先向我坦白他有女儿这件事，可苏东却说，他见我第一面就不由自主的爱上了我，所以才没敢提他已经有女儿事的，因为离婚已经让他觉得配不上我了。

　　我被苏东的甜言蜜语击中了，连生气的理由都没有，他是因为爱我所以才会隐瞒我。所以，我不能介意他周末要去陪女儿，我甚至还亲自陪他到家乐福，给他女儿买芭比娃娃。

　　我和苏东认识一个月的时候，他竟然向我求婚，他说，淡淡，你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女人，我们结婚吧！

　　我以为苏东只是开玩笑，可是他真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我的心跳加快，怦怦直响，好像要从我的身体里跳出来。苏东温柔地握住我的手，然后将那枚钻石戒指，准确无误地套在了我的中指上。

　　苏东吻住我的唇，他说，淡淡，以后你就是我老婆了！

　　天啦，我以为这样的情节我永远只能在电影里看到，没想到在我三十这年，竟然有人向我求婚，而且这个男人还是我的理想型。

　　我打电话给画布，告诉他我要结婚的消息，十足打击报复的意图。我们约在老地方见面，算算时间，我们有半年多时间没有聚会，这些日子，我们各自忙彼此的爱情，从而忽略了我们的关系。

　　画布竟消瘦了许多，不再是从前一别玩世不恭的样子，这大约就是爱情对一个人的改变吧。我没有问他和于婷之间的事，画布倒是一副忋人忧天的担心我和苏东的未来，他说，淡淡，你对苏东了解有多少？他是不是真想和你结婚？他有没有带你见他父母或者朋友？他有没有带你去过他的家？还有你见过他的朋友没有？

　　我把左手伸到画布面前，我说，苏东送给我的订婚戒指。

　　画布仔细端详着我的手，突然冷不丁地说，淡淡，你这戒指是假的。

　　开什么玩笑，这是苏东特意去香港给我买的订婚戒指。

　　画布一脸严肃地看着我，一点也不像开玩笑。你难道还不相信我的职业眼光吗？

　　我没有接话，从酒吧里跑了出来，一路上我不停打苏东的电话，却一直是关机，周末他和他女儿在一起，从来都不开机。

　　第二天，我把戒指带到珠光鉴定中心，工作人员很负责任地告诉我，戒指是假的，只是镀了一层金水而已，这样的戒指在夜市上就能买得到。

　　那天从和珠光鉴定中心出来后，我打苏东的电话，竟然由关机转变成停机。我这才突然想到，我和苏东唯一联系的方式只有电话。

　　当然，我还想到了这些细节：我和苏东每次约会都是在晚上，苏东说他开了一家贸易公司，但从来没有邀请我去参观的意思，苏东从来不带去他家过夜，苏东送我一双十元钱的袜子，我会回赠他一千元的毛衣。

　　我们的关系，苏东奉上鸿毛，我便付之泰山。

　　此后，苏东再也没有出现过，当然一起消失的还有我的积蓄。自从那天苏东向我求婚后，我们之间的财务就合二为一，我把我的存折还有密码都告诉了他，他的银行卡和密码，我这里也有一份，不过我现在才发现密码不对。

　　是的，我被骗了，苏东以结婚为名义专骗似吴淡淡那种感情饥渴的女人。

　　收到画布信息时，我正一个人喝得烂醉，他说，淡淡，你的损失得算上我的一份，因为是我和于婷恋爱的事害你这样。

　　是的，画布说，他和于婷的恋爱只不过是他的一个手段。他喜欢的人是吴淡淡，可吴淡淡总把他们的关系划同于红颜男颜。所以他才会用假恋爱这招，试探吴淡淡的心。

　　一早就注定的关系，我怎么能够轻易改变呢？

　　我想我这样的女人，永远不能再以一个又蠢又笨，且欲火攻心，饥不择食的样子出现在爱人面前。当然我也知道，画布那样的男人，永远也不会把和自己一样大的女人，当爱人疼。照目前来看，我们连回到最初男颜红颜的位置上都很难了。只是，我真的不知道，在我们的关系里，到底是画布抛弃了我，还是我抛弃了画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