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风雨急欲来（3）

　　许凝一口气骑出老远，这才停下，摸出手机，给周小荮打电话。

　　周小荮那边很是嘈杂，大约是正准备帮忙母亲摆小摊了。

　　“小凝，什么事？”周小荮似乎怕她听不到，特意拨高了声音问道。

　　“我无聊，过来找你！”许凝简单答了一句，将电话挂掉。

　　车头一转，向着水街而去。

　　水街位于老城区，是N市最为著名的一条老街。N市的各种特色小吃，唯有这条街上的才算正宗。

　　周小荮就住在水街上，家里只卖小笼包与蒸饺。租住的房子太小，照例和所有人一样，傍晚时分便在门前支起桌子，供客人坐。

　　时间还早，水街还算不得拥挤，许凝因此得以顺顺当当地将车子一直骑到了周小荮家门前。

　　“嗨！”许凝将车子停下，叫一声正在忙着摆桌子的周小荮。

　　周小荮看到她就没好气，“你小心让你哥知道你又来这儿瞎混！”

　　许凝上前帮忙周小荮，说道，“他才没空管我。”

　　周小荮的父亲走了出来，看到许凝，笑了，“小凝来了。”

　　许凝赶紧叫一声，“伯伯您好！”又叫一声随后出来的周小荮母亲，“伯母好。”

　　周伯母笑道，“小凝这孩子就是乖。”瞪一眼自己的女儿，“不像我家这个死丫头，成天就懂得顶嘴。”

　　周小荮回嘴道，“你看你看，小凝，我都说了不许你来我家了……”侧头又跟母亲说道，“妈，我跟你说，她这都是装的！装的！懂不懂！”

　　周伯伯已经自锅里端出来热腾腾的蒸饺，热情地招呼道，“来，小凝，趁热吃！”又提高一点声音，“小荮，那桌子得认真擦擦！”

　　周小荮在许凝身旁坐下，轻声抱怨道，“瞧瞧……瞧瞧……孩子都是别人家的好！”说是抱怨，唇角却弯了上去，露出俏皮的笑。

　　许凝拿起筷子道，“你是要存心刺激我这个没爹没娘的可怜孩子吗？”

　　周小荮吐吐舌头，“好吧，我错了。”

　　说话间，一个人影遮了过来，“周小荮！”

　　周小荮几乎跳起来，小小面孔发光，“罗君昊！”

　　许凝好奇地抬起头来。

　　眼前的男孩理着小平头……长是长得蛮帅，但是表情很不好看。

　　“你给我解释一下，我的自行车……怎么跑到你家来了？”罗君昊恼怒地看一眼周小荮，转而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许凝。

　　许凝一怔，心头顿时一阵发虚。

　　周小荮完全没明白，“啊？”

　　罗君昊鼻子里哼一声，“这位小姐……是你吧！刚才骑起我的单车就跑，我可在后头赶得肝肠寸断啊，小姐……请问，你是什么意思？”

　　许凝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刚才我有点急……”

　　罗君昊打断了她，“急着到这里来吃一笼饺子？”

　　许凝有些羞恼，“单车不是在这里嘛！还给你好了！”

　　罗君昊道，“小姐，你是在偷窃！偷——窃——！你明白吗？”

　　许凝怒道，“你得了吧，说这么半天，不就想拿点儿钱嘛！说吧，你要多少？”

　　周小荮吃了一惊，赶紧出来打圆场，“哎哎哎……小凝！哎……罗君昊，她是我朋友！她不是故意的！绝对不是！”

　　罗君昊显然已被激怒，瞪着许凝，“哈！口气好大！”上上下下打量着许凝，“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啊！”嘲讽地看一眼周小荮，“小荮什么时候这么本事，交上这种朋友了。”

　　坦然地伸出手来，“这辆单车是我的心爱之物，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一人可以碰它。但现在，它被你碰过了……不，被你偷走了，我不会再要它。单车本身，加上我和它之间多年的感情，总价值五千块。小姐，请付钱。”

　　周小荮急了，叫道，“罗君昊！”

　　许凝怒道，“五千就五千，什么了不起！”突然想起，自己的包拉在了福叔车上，便道，“我明天给你！”

　　罗君昊冷哼一声，“明天六千！”

　　许凝道，“六千就六千，本小姐给得起！”

　　周小荮束手无策，急道，“你们……哎，真是！！”

　　罗君昊看向周小荮，笑了，“你急什么急，既然你的朋友愿意赔偿我的损失，我也愿意原谅她……好了，给我也来一笼饺子！”

　　大刺刺地在许凝身边坐下。

　　许凝白他一眼，说道，“坐我旁边是要付钱的，随随便便就能坐啊，没那么美的事……”

　　罗君昊一听，大感兴趣，奇道，“就你这模样……比我们酒吧里的任何一个妞都那那……那啥……还要钱？！”

　　许凝恼羞成怒，“喂！”

　　眼看她一张雪白面孔涨得通红，表情又是委屈又是愤怒，罗君昊的心里突然轻轻一动。

　　“好吧……你说，要多少？一百？两百？减账好了！”罗君昊轻咳一声。

　　“你在酒吧工作？”许凝却问道。

　　罗君昊用鼻子轻哼了一声。

　　许凝微微一沉吟，眨眼道，“如果今晚你带我去酒吧，我就不要你的钱！”

　　罗君昊审视着她。

　　“辛苦费一千。你知道，你这样的小姑娘去酒吧，最容易招蜂引蝶，我必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保护你，非常辛苦。一千块已经最优惠了。”罗君昊说道。

　　许凝怔了怔……这个人，他是得有多缺钱啊……张口闭口都是钱。

　　周小荮道，“别理他！罗君昊你今天真是讨厌！”

　　罗君昊斜睨着她，“怎么样？”

　　许凝道，“成交！”伸手挽住周小荮的胳膊，说道，“咱们一块去！”

　　周小荮压低了声音，担忧地道，“小凝，要是让你哥知道了，可不得了！”

　　许凝哼一声，“要他管！”

　　站起身来，扬声道，“伯母，我来帮你……”

　　周小荮吓了一跳，赶紧追了上去，“喂喂喂，你别！你坐着好了……别把碗给打碎了！”

　　罗君昊吃完了饺子，眯缝起双眼，颇感兴趣地盯着许凝看……刚才从沈氏大厦出来，恰好看到她骑着自己的自行车走，他一连叫了几声，她都充耳不闻，一头长发随风飘了起来……

　　没想到，才一转眼，又见到她。

　　她显然没干过活，笨手笨脚的，连双塑胶手套，也半天没套上手上去。一不小心，又踢翻了炉子边的小桶……

　　周伯母和周伯伯老好人两枚，看许凝难堪，反而好言好语地安慰她，哪里好叫她走……

　　罗君昊再看不过眼，站起身来，上前去攥住她，“你少在这儿添乱了，走，我带你玩去！”

　　不等许凝反应过来，已经脱下她手上手套，拖着她走出了铺子。

　　许凝猝不及防，大叫，“喂喂喂……”

　　罗君昊侧过头来，说道，“我带你去看夕阳落山！”

　　许凝怔住了，“啊？”

　　罗君昊已经叫停一辆小三轮，连拖带拉地将许凝攥上车，吩咐师傅，“去秀阳山！”

　　许凝又惊又怒，大叫，“喂，你谁啊你，谁要和你去什么狗屁山啊！”

　　罗君昊瞟她一眼，恐吓道，“你再这么吵的话，信不信我用抹布把你的嘴塞起来？！”顺手从椅子下扯出一条奇脏的毛巾。

　　许凝惊惶地闭上了嘴。

　　罗君昊十分满意，夸奖她道，“做人就要识时务。”

　　三轮车在山道轰鸣着前进，许凝被抖得全身骨头似乎都碎了，忍不住问道，“到了没有啊……”

　　罗君昊道，“没有人教过你，很多时候，不要着急，要学会等待吗？”

　　许凝十分不耐烦，你算哪根葱啊，凭什么对我说教啊……但这人显然不会忍耐她，她最好还是别惹怒他。

　　她干脆侧过头不作声。

　　三轮车终于停了下来，罗君昊付了车钱，许凝跳下车，暮色初降，太阳正在西沉，天边云层似火烧般鲜浓。城市将静未静，有稀疏的灯火早早亮起，迎面拂来的风并无凉意，脚下的草从里似乎有活泼的蛐蛐在低鸣。

　　良久，罗君昊才开口问道，“心情好些了吗？”

　　许凝霍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罗君昊哧地一声讥笑，“大小姐的心情全挂在脸上呢，全世界的人都看得到。”

　　许凝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上面孔，惊疑不定，“是吗？”

　　罗君昊笑了……这女孩虽然骄傲蛮横，但似乎并无心机……

　　“走吧！”罗君昊说道。

　　太阳很快落下山去，许凝有点怅然，哦了一声。突然间醒悟过来，“咱们……就这么走路下去？”

　　罗君昊点点头，“是啊！”

　　许凝又惊又气，只恨手无寸铁，不然怎么也得砍这人几刀！

　　罗君昊转身走，两手插到裤袋里，悠然自得地吹起口哨来。

　　许凝只好跟在他身后，心里早把他祖宗八代骂了个遍。

　　走到半山，脚实在痛得不行，今天因为要去见沈承泽，她还特意换了一双高跟鞋，当时设想的是娉娉婷婷的优美身姿，此刻才觉得了遭罪。

　　看一眼罗君昊，他完全没有要理睬她的意思，她咬一咬牙，将鞋子脱了下来。

　　可是这样的山道，即便是赤脚也是让人难以忍受的。

　　许凝停住了脚步。

　　罗君昊走了一会，停下来，回头看她。

　　她站在原地，气鼓鼓地瞪着他。

　　他原本还想讥讽她几句，但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他走近她，躬下身子，“来，我背你吧。”

　　许凝很想骄傲地回他一句，“不要！”但想想再这么走下去，自己肯定不行，于是不声不响地，趴在了罗君昊背上。

　　一股子淡淡的女孩体香扑进鼻中，罗君昊的心突然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一路上，没有人再说话……许凝的头发垂落下来，被风拂到罗君昊脸上，脖子上，很痒，罗君昊忍不住动了动头。

　　许凝感觉到了，忐忑地问道，“我是不是很重？”

　　罗君昊用鼻子唔了一声，“幸好，比一头猪轻点儿。”

　　许凝僵住了，罗君昊大笑起来。

　　走至山下，许凝挣扎着下来，对眼前这男孩，实在不乐意说谢谢，踌躇半天没做声，罗君昊瞟她一眼，淡淡地道，“行了，不用你说谢谢。”

　　许凝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抢着走在前面。

　　两人才回到包子铺，正在着急的周小荮顿时大叫大嚷起来，“罗君昊！你这混蛋！打你手机也不接！你要死啊你！”抢上前来握住许凝的手，紧张地道，“小凝，你没事吧。”

　　许凝笑着摇头，“我没事。”

　　“哪，你的手机，落在桌上了……好像家里人在找你呢。”周小荮把手机递过来。

　　许凝看也不看，将手机关掉，抬头看向罗君昊，“你说要带我们去酒吧玩的……”

　　罗君昊点点头，“当然。大丈夫说话，驷马难追！”

　　周小荮担心地道，“小凝……”

　　许凝挽住她胳膊，“好啦好啦，走啦走啦！”

　　书房的门虚掩着，一点光亮也没有。

　　沈承泽膝上搁着手提，眼神专注。

　　福叔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低声道，“小姐的手机关机了。”

　　沈承泽头也不抬，“去找。”

　　福叔退了出去。

　　等找到她，他要好好地罚她！不对，是好好地拾掇她一顿！

　　沈承泽震怒地想。

　　桌上的闹钟已指向晚上十点……闹钟是个胖胖的小猪造型，样子滑稽可笑。是上一次去庙街的时候，许凝的战利品。

　　一个破塑料闹钟，仗着是旅游景点，开口就叫价五十块。在沈承泽看来，五块都嫌贵。但许凝闹着要，老板眼看如此，自然一分价钱不肯让。沈承泽只得乖乖掏钱。

　　他从来不是个小气的人，但最不耐于把钱花在不该花的地方。

　　可转眼一看到许凝将闹钟抱在怀里，喜不自胜的模样，又觉得，五十块，倒也不算得贵。

　　那丫头……其实真是个好哄的主！

　　他轻轻叹息了一下。

　　如果今天他肯给她一个微笑……那么现在她应该乖乖地呆在家里，说不定闹着周妈妈弄点什么吃的，又或者闹他陪着去影音室看一场喜剧……

　　他心知肚明，周妈妈与福叔一定都在暗地里嘀咕，少爷怎么突然变了性子似的……

　　他倏地想起手掌覆在她柔软胸上的颤栗感，他什么女人没见过，外头多少女人抢着献沈少的殷勤，但是没有人……没有人能让他如此震动与惊慌！

　　他渐渐无法掩饰，那点叫人无法自处的心虚感。

　　不可能！

　　绝不可能！

　　他几乎被自己吓倒！那种惊吓，无法用语言形容。他迫不及待地要证明，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与她，永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