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情深两不知（6）

　　他们重新在一起，他为她租了一间房子，房子里的每一件东西，由她亲手购买与布置，躲开了人们的流言蜚语，她心安理得地沉浸在两个人的小幸福当中……

　　但哥哥找了来。她们兄妹俩从小失去父母，由哥哥将她抚养大，若说在这世上除了冯楠生，还有让她在乎的人，就是这个唯一的亲人了。

　　她被哥哥押解回家，彻夜看管，不许她迈出家门一步。终于有一天，她将哥哥推倒，自己跑出家门……

　　那一次奔跑，到如今，便已是二十年光阴过去……她再没见过哥哥！

　　心脏再次紧缩，疼痛让她抓紧了椅子扶手。

　　回忆并不美好……她闭上眼睛，泪水夺眶而出。

　　跑出家不久，她便因为体力不支晕倒，被好心人送到医院，医生告诉她，她怀孕了……

　　她满心欢喜地去找冯楠生……

　　那是她第一次去他家。那时候的他，刚从部队转业没多久，还只是一个小干部……

　　他们住在一楼，站在路边上，就能透过窗户看到屋子里的大半情形。正是安静的夜晚，灯光柔和，冯楠生与他的妻子言笑晏晏……他妻子手里抱着个扎着冲天小辫子的小女孩……

　　她愣住了。

　　她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冯楠生明明有告诉过她，妻子的身体不好，似乎生育会颇具危险性，因此，两人一直坚持着没要孩子……可是，眼前这小女孩，哪里来的？

　　天蹋了下来……是什么样的感觉？

　　伸手不见五指？如坠冰窖？不不不，是蓦然间了无生趣，如果可以马上死掉，就好了……

　　沉重急促的脚步声，罗琪琦未及睁开眼睛，手已被一双大手握住。

　　“你没事吧？”冯楠生关切地问道。

　　罗琪琦睁开眼睛，长久凝视着眼前这个男人。她平时没太留意，此刻才看到，他的两鬓间竟然生了许多细细白发……她心头一痛，不知不觉，他也老了……

　　“我记得我把她放在菜市场……应该是那家人去买菜的时候看到她，把她抱回家了……”罗琪琦没头没脑地道。

　　“你在哪看到她？”冯楠生倒表现得还算冷静，但捏得发白的指节还是出卖了他激动难抑的心情。

　　“就是那个……君昊的朋友……许凝的朋友……叫周小荮的……”罗琪琦困难地道。

　　冯楠生脑海里立刻闪过一个年轻女孩的面孔……他第一次看到她，应该是在沈氏大宅，长相不算太出众的一个女孩，不知为何，当时却吸引了他的视线……现在想来，一定是那种连自己也还未惊觉的熟悉感……周小荮的模样，细看起来，与年轻时的罗琪琦还真有几分相似！

　　他的心紧揪起来。

　　他早已见过她，但没有认出她来！

　　那是他的女儿！

　　“我去看看她……”冯楠生脱口而出。

　　罗琪琦迅速地拦住了他，“不行，你这样突然出现，太没理由了……你先去打听一下……”她声音哽咽起来，“若她真是我女儿……我……我……”

　　卡壳半天，也不知道要“我”些什么。

　　冯楠生紧一紧握她的手，轻声道，“若她真是我们的女儿，必不会委屈了她……”

　　罗琪琦呜咽起来，“若她有想要的……”

　　“都会替她办到。”冯楠生坚定地答道，轻轻亲吻一下罗琪琦的手背，满怀歉意，“对不起，琪琦……是我不好……”

　　这一餐饭吃得格外久。虽然沈承泽一早说了不许许凝喝酒，但她还是禁不住周小荮撺掇，还是少少地抿了一杯。

　　沈承泽似乎有点急事，早早便散了局，走的时候给她发了条短信，“早点回去。”

　　许凝倒是乖乖地回了一个“嗯”字。

　　但坐着聊着，那屋子里装的据说是地暖，叫人全身每个毛孔都暖洋洋地，舒服无比，根本不想动弹。

　　再说了，罗君昊还让服务生找来一把吉它，十分从容地亮了一把好嗓子，倒把许凝和周小荮都给弄呆了。

　　“罗君昊，你应该去参加选秀！”许凝喃喃赞道。

　　周小荮道，“我认识你小子这么久，也没见过你摸吉它……”

　　罗君昊十分正经地道，“我这个表演可千金难买，你们俩一辈子都得记着……”

　　许凝表示了解地点点头，“一般人你不唱给他听……”

　　罗君昊有些惆怅，“我有个大学同学，最近参加选秀节目去了……当年我们俩在宿舍里，天天抱着把吉它唱，盼望有一天成为大明星……”他轻笑一下，“没想到他真去了。”

　　周小荮道，“你比他聪明。”

　　许凝却道，“他比你有勇气。”

　　罗君昊笑了，“我比他有钱。”

　　周小荮和许凝不约而同地咄一声。

　　罗君昊正色道，“年轻的时候有非常多不切实际的理想，在社会上滚过一圈，就知道对于男人来说，最有用的是什么？金钱！权势！唯有这两样东西会让男人自信，富有魅力！”

　　许凝怔了一下，罗君昊的这番话，明明说的没有错处，但听上去却让人有几分不舒服。

　　周小荮却道，“罗君昊，你终于懂点人事了。”她用一种刮目相看的目光扫了罗君昊一眼，“再唱几首好听的……等以后你飞黄腾达了，咱们可就不敢叫你唱了！”

　　罗君昊笑了，“你叫我我还真不唱，不过……”他拖长了腔调，“小凝叫我我一定唱。”

　　周小荮伸手便想将茶杯掷过去，恨道，“冤枉早认得你十几年！”

　　许凝嘻嘻笑起来，说道，“那是因为我比你可爱！”

　　周小荮道，“那是因为你比我傻！”

　　许凝懊恼地身罗君昊诉委屈，“这人成天就骂我傻。”

　　罗君昊看一眼许凝，静静一笑，伸手亲昵地扯扯她头发，说道，“别理她！”

　　周小荮将这一幕看在眼底，心里轻轻叹息一声。她不信罗君昊就没听到坊间传闻，许凝与沈承泽的关系不明不白，偏偏罗君昊一副完全置之一笑的表情，似乎根本不相信……

　　这只傻鸟！这只傻鸟！

　　周小荮恨不得揪住他双耳，冲他大叫，“小凝她不爱你……你醒醒！”

　　如果真那么做了，罗君昊会不会跟她绝交？

　　算了，他愿意沉缅于自己编织的幻梦当中，那也只由得他去了……他那么聪明，又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察觉！

　　这世上的爱情，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等终于离开琦园，已然将近十一点。罗琪琦没再露面，吩咐了收银台免了全单，还留下一把车钥匙。

　　三人都没想到，罗琪琦给罗君昊的车，竟然是一辆陆虎。淡淡月光下，军绿色的陆虎显得格外英俊。

　　周小荮与许凝都哇一声惊叫起来。

　　这明明就是为罗君昊准备的……

　　罗君昊的表情阴晴不定……如今的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世间最有用的仍然是糖衣炮弹。罗琪琦用亲人的名义，不停地灌他糖水，他又哪里真的是铁石心肠，不知不觉中，早已原谅了这个姑姑。

　　周小荮适时地轻声道，“无论如何，你只有这个姑姑了……”

　　罗君昊不做声，大踏步上车去，滑下车窗，招呼两位姑娘，“上车！”

　　许凝担忧道，“喂，你喝酒了，要不咱们打电话叫个酒驾吧……”

　　罗君昊不以为然，“这都大半夜了，没事！没人查！”

　　周小荮道，“就喝了点红酒，应该没关系！”

　　“好吧……”

　　陆虎在山间缓行，窗外月光正好，这样的夜晚……真的很美好！但是……许是乐极生悲，才至山脚下，车子便被路边交警拦下……三人都被送到了警局。

　　罗君昊将电话打给了罗琪琦。

　　三个人很快从警局出来，执勤交警十分善意地提醒道，“酒驾很危险，以后千万别这么冒失了。”

　　三人唯唯诺诺。

　　沈承泽亲自来领许凝。

　　也不与周小荮和罗君昊打招呼，车子径直停在许凝面前，许凝乖乖地自己拉开车门坐上车去。

　　沈承泽面孔沉得老黑。

　　一路上一言不发。

　　许凝心中有愧，哪敢说话。心头焦急着，左琢磨怎么让沈承泽消消气，右揣测他会怎么收拾她……竟然睡着了！

　　沈承泽哭笑不得，眼看她睡得怪香甜的，伸手想揪她鼻子将她弄醒，却又犹豫着收回了手。

　　车子才驶近沈宅，此时深夜，四下里静寂非常，沈承泽突然看到墙角处人影一闪，他凝神看去，那人影已消失不见。

　　他的心不规则地跳动起来。

　　这么多年了……

　　他差点以为自己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此时却只不过一个眼角余光，便已经认了出来，那匆忙躲避的人影，正是自己的父亲沈德元。

　　心头翻江倒海，脸上却平静异常。沈承泽甚至专门自后视镜打量了一下自己。

　　很好。一点表情也没有。

　　沈宅大门缓缓打开，沈承泽将车子停好，把许凝抱下车来。

　　许凝被惊醒了，揉搓着眼睛懵懂发问，“到家了吗？”偷眼看沈承泽，伸手揽上去，凑到他耳旁悄声道，“承泽……你不要生气……”

　　沈承泽心不在蔫地唔了一声，径直将许凝抱上楼去。

　　“你今天……非常地不乖……”一把将许凝掷到床上，沈承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无表情地道。

　　许凝赶紧爬起来，“我去洗澡！”兔子一样逃进浴室里。

　　沈承泽没有追上去兴师问罪，而是犹豫地走到窗边，轻轻撩开了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