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此情待追忆（1）

　　与钱蕊儿约见的地方，由钱蕊儿指定，一家装潢精美的西餐厅。

　　许凝与周小荮先到，钱蕊儿姗姗来迟。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公司那边有点事……”钱蕊儿一抵达便道歉。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钱蕊儿最大本事与优点，从不倚仗美貌自骄自傲，十分容易博得人好感。

　　“蕊儿姐姐越来越漂亮了。”许凝看着钱蕊儿笑着赞道。

　　钱蕊儿笑吟吟地，“小凝呢，就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动作轻盈地坐下，冲周小荮微微一笑，“你好。”

　　周小荮回以礼貌微笑，说道，“钱小姐时间宝贵，我们就不浪费钱小姐的时间了……不知道钱小姐打算跟我们的听众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钱芯儿矜持地啜口咖啡，微侧一侧头，出了一会神，才道，“其实这世上的故事大同小异，我要说的这个，更是没有什么新鲜的……我读高中的时候，书念得不好，因为家里环境不好，一心只想赚钱……每晚就趁上自习的时候去酒吧做酒推……”

　　许凝打断了她，“蕊儿姐，嗯，我必需提醒你一下，你可是个公众人物，你觉得这样曝光自己的从前，方便不方便？”

　　周小荮接口道，“其实钱小姐随便给我们讲一个故事就好，动人点美好点的就行。”

　　钱蕊儿笑了笑，“既然要讲的是我自己的故事，当然就要讲一个我自己的故事，可能不一定动听不一定美好，但它是属于我自己的，是我人生经历中的一段。别担心，我要说的这些，是得到我的经纪人和公司许可的。”

　　许凝道，“那就好。”想想又解释道，“蕊儿姐，你也知道，我们……”

　　钱蕊儿笑道，“我明白，你们是为我好。”

　　周小荮道，“那么……钱小姐请继续。”

　　服务生轻手轻脚地呈上菜来。

　　钱蕊儿好一会儿都没说话，一时之间，只听得各人手里的匙羹碰着餐碟的清脆声响。

　　音乐十分动听，在西餐厅里缓缓流淌。

　　“我们班上有一个男生，学习非常好的那种，听说家里也很有钱……我们在班上从来没有说过话……一直到有一天，他和朋友一块到酒吧庆祝生日，我那天很不舒服，他的朋友喝多了点儿，看我是学生，就一个劲地为难我……是他……是他站出来为我说了话，朋友们都笑他，一定是看上我了……”钱蕊儿微微垂下眼脸，似乎陷入了回忆当中，唇角扬起一丝甜蜜笑容。

　　“他后来时时追着要帮我实习功课，我去酒吧打工，他很担心，就每天都去陪着我……那时候的我，多年轻多骄傲啊，觉得他对我好，就完全不把他放在心上，就从来没有好好跟他说过一句话，连一个笑容也不肯给他……”钱蕊儿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窗外似乎下起了雨，但却无声无息的，西餐厅里客人极少，百无聊赖的服务生将面孔贴近窗玻璃，惊喜地叫起来，“啊……下雪了！”

　　“有一天，我爸妈又为了钱吵架……呵，其实他们常常为钱吵架，我见也见惯了。但那天我突然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受不了。就跑到QQ群里说要自杀……没人理我，都以为我开玩笑，还起哄说给我准备花圈啊什么的，我特别难过。”钱蕊儿抬起头来，看向窗外。

　　N城是个南方城市，在许凝的印象里，除了五岁那一年也下过几场雪，后来的十多年来，就没再见到过下雪。

　　雪花极小，飘飘扬扬的，路面上极偶尔才有车驶过，许多行人都被这意外的一场雪弄得又惊又喜，站在路上不肯走，纷纷伸出手来试图要接住雪花。

　　“我跑上天台，独自喝光了好几罐啤酒，发了好久的呆。然后渐渐地心情平静下来，下楼回家。一回到家里，我妈就抱住我一顿好哭，说有同学打电话到家里来找我，说我要自杀……把我母亲吓死了……我有点奇怪，说谁呀，哪位同学？我妈就说出了他的名字……”钱蕊儿眼睛突然雾蒙蒙起来，“我被打动了，觉得他对我真的很好。第二天去学校的时候，突然有个女人冲出来，劈头盖脸地打我，骂我……”

　　许凝与周小荮对视一眼。

　　“是他妈妈……原来他昨天晚上急着去找我，路上出了车祸……”钱蕊儿的声音轻而冷。

　　许凝与周小荮皆倒吸口冷气，“啊……”

　　“从此以后，我再没见过他……同学们有传说他残废了，去了国外治病，有说他失去记忆了，还有说他已经死了……”钱蕊儿有些哽咽，“我很后悔……后悔没有好好对待他……”

　　许凝与周小荮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当中。

　　也许这世上的事都是这样，拥有的时候从不知道珍惜，一定要等到失去才会懊悔。

　　“他长得是不是很帅？”许凝突然很冒昧地问道。

　　钱蕊儿微微一笑，“很帅。”她看着许凝，语气里多了几分玩笑“有点像你哥哥沈承泽。”

　　许凝恍然大悟，“啊，原来为了这个喜欢我哥！小心我告诉他去！”

　　她存心要活跃气氛，钱蕊儿遂也笑道，“说不定他突然得到启发，转而珍惜起我来。”

　　许凝挥挥手，大大咧咧地道，“哎，不是我说我哥坏话，他们这样的富家子弟，真心有点难以托付。”

　　钱蕊儿笑了，“你还真说啊，小心他知道了打你屁股！”

　　许凝吐吐舌头，“所以你千万别去打小报告。”

　　钱蕊儿收敛了笑容，颇有几分惆怅，“其实我很有自知之明，你哥哥和冯小姐，才真正天生一对。”

　　许凝胸口一滞，很快笑道，“别光涨他人志气，蕊儿姐也得加把劲才是。”

　　钱蕊儿潇洒挑挑眉，“这一年来我也想通了，不属于我的东西还是不苛求的好。我们如今只是好朋友。”

　　周小荮在此时插嘴道，“这话太官方了。”

　　钱蕊儿笑了，拿过包，说道，“故事大概就是这样了，提纲你们晚一点发到我邮箱即可。”

　　她站起身来要走，周小荮与许凝也跟着站起身来，“谢谢钱小姐。”周小荮道。

　　“拜拜。”

　　“拜拜。”

　　看着钱蕊儿离开，周小荮与许凝重新坐了下来。

　　“这个故事其实只能让钱小姐人气更涨。钱小姐很聪明，知道自己要什么，怎么要。”周小荮道。

　　许凝道，“你怀疑这故事是假的？”

　　周小荮道，“应该不是。”

　　许凝道，“这个故事可以搭配《珍惜》那首歌，动力火车唱的。”

　　周小荮瞥她一眼，“你脑筋转得倒快。”叉子戳块切好的牛排塞到嘴里，“这个故事以及这首歌倒可以提醒你一下。珍惜眼前人。”

　　许凝假装没听见。

　　“重新搬回去，他有没有为难你？”周小荮才不打算这么放过她，追问道。

　　“能不能说点别的？”许凝道。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周小荮道。

　　“走一步算一步。”许凝道。

　　周小荮侧侧脑袋，“他似乎没有丢下你的打算。”

　　许凝抬起头来，“你觉得他会真心爱一个仇人的女儿？一辈子？”

　　周小荮答不上来。

　　“你看，连你也怀疑是吧。”许凝自嘲地动动嘴角，“他有可能对我有几分怜悯，又或者，确实有几分喜爱，但这些，怎么抵得过他死去的母亲？我必需坚持，必需挺住，要不然，最后死的就是我。”她的目光黯淡下来，“无论如何，他母亲因我母亲而死，他即便要撒气于我，我真的……不介意……如果能让他好受，我真的不介意……”

　　周小荮怔怔地看着许凝，良久才轻轻叹息一声，“你这蠢货。”

　　“我确实很蠢。我也这样骂过自己了。我心疼他，真的……但是小荮你放心，我会很小心，不要再爱他，不会再爱他。”许凝微微笑了一下。

　　一时之间，周小荮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轻咳两声，转了话题，“学东说要在我家过年。”

　　许凝道，“他倒是铁了心要和你在一起。”

　　周小荮道，“我等着沈家再次找我算账。”

　　许凝道，“万一打起来的话，第一时间电我，我去帮忙。”

　　周小荮斜睨着她，“你能帮什么忙？不拖累我就好了。”

　　许凝一本正经地道，“我有手机嘛，可以帮忙你把打架的视频录下来什么的……”

　　周小荮失笑道，“这个主意倒不错。”她吃饱了，心满意足地推开盘子，“我要走了，今天竟然会下雪，我去找学东，今天就不摆摊了，在家烧火烤红薯吃！”

　　许凝十分羡慕，“我也想去。”

　　周小荮不为所动，“你回去服侍你哥哥吧。把你欠他的，趁早还清了，出来寻找别的幸福去。”

　　许凝突然眼眶一热，强笑道，“别担心，总会有办法。”

　　总有办法离开他。

　　原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总有一天，会回到各自的轨道上。

　　“我走了。”周小荮道。

　　“我也回去了。”许凝道。

　　两人在西餐厅门口道别。

　　雪花还在飘，许凝站在公交站台上等车。

　　手机响起来，是沈承泽。

　　“你的转学手续都办好了，过完年就去上学。”沈承泽语气十分淡然。

　　许凝垂下头，看到雪花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很快消散不见。

　　“哦。”她轻声应道。

　　“秋姨好像想见你，明天让福叔送你。”沈承泽又道，“顺便给她买点过年的东西吧。”

　　“哦。”许凝道。

　　“就这样。”沈承泽挂了电话。

　　许凝握着手机，良久才又轻轻哦了一声。

　　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