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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花开》 作者:海蓝

第12章

  ?2 一起同行

  “你折它做什么?”

  “啊?”她抬头。

  “脏了,我不要。”

  “啊。”她点头,还是将白衫子折叠整齐。

  “快要下雪了。”

  “啊。”她点头。

  “你义兄说你常常外游,应该有外宿的经验。”

  “是啊。”她点头。

  “可这两****看你,并不怎样。”少年突然板起脸来,虽然还是冷冰冰的样子,虽然还是很貌美如花的样子……可板脸的样子她还是能分辨得出的,“你也有准备的时间,可我看你除了一个小包袱,什么也没有带出来。”

  那小包袱也似乎只有薄薄的一层皮而已,而今正垫在他的臀下。

  “行走江湖,最主要的就是一个简字。”她笑眯眯地说出自己行走江湖多年的心得,“什么都是身外之物,只要带全用得着的,剩下的,全是累赘。”

  “哦,连御寒衣物也一件不带?”少年轻轻一哼,斜眼望向破庙的顶,看着那从巨大裂缝渐渐飘进来的雪花,神情有些莫名。

  “呵呵,自然也是带着的啊。”没说出自己打的小算盘,她依然笑眯眯的,伸手将折叠好的衫子给他放到一边,“我义兄疼我,来时借了件蚕丝内衫给我。”她拍拍自己的粗布黑衣,仰脸,“穿着既轻巧又保暖,比带着棉衣棉裤好多啦。”

  少年狠狠瞪了她身上的黑衣一眼,没有说话。

  “少爷,您呢,我看您虽然带着一个大包袱,好像也没多少东西嘛!”她指一指少年身边的锦皮包裹,很小心地问,“少爷,您带了多少银子啊?”

  少年再狠瞪她一眼,闭上了眼睛。

  不在意地揉揉有些发痒的鼻子,她也合上眼睛。

  不大的破庙里,只有朽木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你义兄……我怎从不知他有你这样一位义妹?”

  她睁开眼,那少年却还合着眼,红润的唇却是还在开合,很轻地问:“这几年我与他常来常往,从不曾听他说起你。”

  “哦,我也是这两年才与他熟悉的。”不当一回事地再揉揉鼻子,她笑道,“其实以前我很少见他的。”迟疑了下,才接着道,“与他熟悉的是我师姐,我只是沾师姐光,才顺便认了他为义兄。”

  “你师姐?难道是——”少年睁开眼,似乎有些好奇。

  “呵呵,师姐就是师姐。”她却不说话了,只继续地揉着鼻子。

  少年瞪了她一会儿,突然手凌空又一虚探,放在她身边的白衫子便飞到了他手中,他微拧眉瞅了眼那衫子上的淡淡血迹,便往火堆一丢。

  “啊,少爷!”好惋惜地看着那很快被火蛇吞没的精绣白衫,她翻翻眼皮。

  “你不是尝不出任何味道么?”少年突然道,“那嗅觉呢,其实也是不在的吧?”

  “是啊是啊。”她敷衍,“可是不知怎么的,我对人身上的血腥气却很是敏感。”

  他看她又揉了揉鼻子,过了半晌才继续道:“没有法子医治了么?”

  “没有。”很干脆地摇摇头,她终于移开手不再揉她那已经红通通的小圆鼻头,“反正也习惯了。除了吃饭时麻烦一点,平常也没什么不便的。”

  “尝不出任何的味道,闻不出任何的气味……”少年状似沉吟地垂眼。

  “呵呵。”她假装看不到少年的神情,很自在地舒舒臂膀,再次合了眼。

  “那你平日吃的桂花糖,其实也是这药丸么?”少年却又突然道。

  她不由地垮下了肩。

  这少年,怎么这么聒噪,看那天仙一样的清冷容貌,不像是这般的人啊?

  “武……姑娘?”

  她注意到了他几不可显的微顿,叹口气,再次睁开双目。

  “是啦,是啦。因为常常吃这个有助于开胃。”因为她总记不住每隔七天一次的汤药,那个坏心的辛不平索性将药熬成零嘴样的药丸,要她随时丢几颗进嘴巴。这少年,认识她不久,竟然也看出了不寻常。

  或者,他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肉脚?

  有些头疼地抓抓头发,她索性打起精神陪这一会儿冷一会儿又话多的少年聊天。

  “少爷,刚才我问您的,您还没回答我呢。”见他诧异地看自己,她笑一笑,“就是您这两天在这荒野之中乱走一气啊,真的只是为了替天行道,灭了这里的山贼隐患,还这边疆一片宁和的天?”

  她的胡乱用词让少年再瞪她一眼,见她还眼巴巴望着,便冷冷哼了声。

  “你不必担心,我自有主意。”

  “……”

  问题是他的主意会不会危及她的小命啊?

  再揉揉鼻子,见他狠瞪自己,便应付地笑笑,将痒痒的手压到膝下,挺直身,专心听他说话。

  “你其实也知我此去卡司兰的目的。”少年双手合握,淡淡地垂眸,“我也不瞒你,我得到消息,说这里的山匪有些乃是与朝中臣子勾结着,所以,我才顺路来瞧一瞧。”

  她了然地哦一声。

  其实,在她义兄处见到他,便有些知他的来历了。

  她敲敲脑袋,突然啊了声,那少年立刻盯住她的眼。

  她很羞涩地笑一声,很不习惯被美少年这么明目张胆地欣赏啊!

  “少爷,您可认识京师关家?”

  “京师关家?”少年瞅她,轻轻哼一声,“自然识得。”

  “那您可知道京师关家有一位飞二爷?”

  “自然知道了。”少年淡淡回答,“你想问什么?我明白告诉你好了,你说的那位飞二爷正是我哥哥。不过他向来不出京师,你如何知道他的?”

  “呵呵,我这些年偶尔去京师,偶尔得知的,偶尔得知的。”她笑眯眯。

  暗中却再扮个鬼脸。她总不能告诉他,她其实是偶尔从师姐给师傅的信上瞧到这个名字的吧?总不能说她因为很好奇让她那向来眼高于顶的师姐也能赞不绝口的容貌——所以才牢牢记住了这个名字吧?

  少年望她,突然轻轻又哼了声。

  似乎很是不屑。

  她略微尴尬地摸摸有些乱糟糟的头发,不再言语,很遂少年心意地不再追问他这两日的奇异行径。

  少问少说少好奇,方为保命长寿之道——惨痛的教训告诉她。

  少年也不再说话,静静合了好看的眼睛,开始打坐休息。

  渐渐大了的雪花,从破屋顶的裂缝飘进来,偶尔落在火堆上瞬间消失不见。

  她吐口气,安心地合了眼休息。

  结果事实证明,她这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的确赚得不容易。

  她一边狠狠揉着红艳艳的鼻子,一边很熟悉地随着起伏不定的山林杂树拔腿飞奔。

  少年雪白的精绣衫子很潇洒地随在她身边,足尖轻点树梢的落雪,如天外飞仙,很是姿态优美地翻飞在莽莽林海中。

  等他们飞过了山林中那很明显的枫林,身后一直紧紧追着的怒吼叫骂,慢慢地听不到了。

  偷偷呼一口长气,她暂时歇一歇酸涩的手指,也顺便放她可怜的红鼻子一马,不再狠狠地蹂躏。

  “你很熟悉这里的山林?”

  她微转头瞥依然悠闲地跟在她身边的少年一眼,趁着脚落树枝,才有些呼吸紧促地点了点头。

  “我们这是去哪里?”少年依然气定神闲,没有一丝生死打斗后拔脚逃窜的狼狈。

  “……去找去卡司兰的路啊。”她很理所当然地回答。

  少年却瞪她。

  她扬起嘴巴很敷衍地笑笑,仔细辨别了一下方向,便脚步一转,从高高的树梢跳下,也不管那少年是否跟上自己,双手将拦在前后左右的荆棘推一推,顺着没有路的路艰难前进。

  眼角白光闪过,那少年已跳到了她的身前,手中的软剑挥了挥,便清理出一条小路来。

  她偷偷笑一笑,也不言语,静静跟在他身后,偶尔觉得方向不对了,才出言纠正一番。

  一路无话,等从荆棘密树中脱身,天已暗了,远远的雪山,似山神冷冷蹲坐。

  连一条小路也没有的密林之中,突然开阔起来,放眼望去,也不知源头在哪里的小溪沿着落雪覆盖着的空地流水淙淙,顺着小溪往前走,不一会儿,一幢小小的茅草小屋竟然出现在视线里。

  少年望她一眼,她假装不知道,站定静静观察了那茅草屋一刻,再深深吸了一口气,握紧双拳,小巧的唇张了张,终于狠狠念了声“赌了”,跑向那小屋。

  少年没有言语,只纵身跟在她身后。

  走近了,才知道这不起眼的茅草小屋竟十分的高大,四周被不知名的山藤缠覆,雪落其上竟立刻消融,顺着山藤滴落地上,迅速地渗进泥土不见了踪迹。

  明明远处的山风呼啸着而来,到了这里,却又安静得似乎是另一个世界!

  诡异的景象让少年不由地集中了所有精神。

  再看了她一眼,她却拿眼睛示意他前去开门。

  他微怔了下,依她所愿去推那看似木制的大门,一推之下,才知这竟然是整块青石所凿!

  心中更奇,掌上微运力,将厚重的门缓缓推开,融融暖意立刻袭上身来。转头,却见她竟然畏缩在自己身后,眼珠骨碌碌乱转,却不进去。

  “怎么,有什么古怪不成?”他问。

  她却立刻摇头,见他也驻足不前,便嘻嘻一笑,又等了一会儿,才跨进门去。

  他轻轻一哼,也跟了进去。

  屋子十分的空旷,简单的桌椅,临左墙一张简陋的木床,连床帏也没有,只放置着一床青色的棉被,除此之外,却是什么也没有了。

  “哈哈,终于赌对了啊!”小小抹一抹额上的汗,很是熟门熟路地跑到床边,往床上一扑,将被子一拉便不再动弹。

  他缓缓跟了过去,站在床边,美丽的眼冷冷盯着那已经裹成蚕蛹的人,一言不发。

  终于,那蚕蛹动了动,再过一会儿,终于露出不怎么情愿的笑容来,随便地朝着屋子另一侧看几眼,便又缩回被子中,不一刻,竟然传来微微的鼾声。

  他咬牙,再瞪她,她却似真的睡过去一样,无论他如何瞪也不搭理他了。

  再咬牙,他顺着她刚才的示意缓缓走到另一边,不由又吃了一惊,这看似空旷之地因着淡淡的烟雾环绕之故,地表平平下陷了一丈有余,下面一边是暗色的池水,热气腾腾而上,上到地表便成淡淡的烟雾,另一侧则是无火的丹炉,一溜的石头柜子,至于药材筛子碾钵则随意地丢在地上的石板之上,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原来是一座隐蔽的药屋了!

  想来,这屋中的暖意融融,那屋外诡异消融了的落雪,是因这地下池水的缘故了。

  蹬蹬的脚步声朝着他过来。

  他回头,那原本正裹成蚕蛹的人笑眯眯地跑过来,“我还是去下边睡吧,不平不喜欢生人碰触他的东西。”说罢,轻轻一纵跳了下去,往回一拐,大概另一端地下也是被掏空的地下室,一会儿她又露出身形来,往上一丢,他不假思索地伸手一接,却是一枚拇指大的药丸,药丸通体雪白,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

  “喂,少爷,这里没有备下的粮食,这丹子是雪参制的,吃一颗也能顶个三两天,你吃了便去休息一会儿吧!”言罢,很讨好地看着他。

  他顺手捏破蜡衣放进嘴唇,立刻,麻涩的味道染满口腔,他皱眉,差一点吐了出来。

  她在地下自然瞧到了他的表情,立刻又抛了一颗药丸上来。

  他接住,再看,这一次却是银白色的了,淡淡药香萦绕。

  “少爷,抱歉啊,我大概又记错了,银白的该是雪参了,白色的那颗大概是苦莲——啊,你别恼,没有什么坏处的,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却是健身强体能解毒的。”

  “你怎知味道不怎样?”也他冷冷看她吞了一丸银白色的。

  “哈哈,听说的,听说的。”地下那女人笑哈哈地应付道,随手又丢了一颗雪参入口。

  他瞪她一眼,将那雪参也吞下肚去。

  果然,这一次的味道是清凉的甜,与刚才那颗的麻涩味道真是天壤之别。

  这才知道,刚才她大概分不清哪一种是雪参,才拿他吃过后的表情做参考!

  这女人!

  他冷冷一哼。

  “奇怪啊,我记得原先雪参明明是雪白的啊,大概辛不平为了捉弄我,才故意和苦莲掉了包。”小声嘀咕两句,摸摸头发,她笑着抬头朝他挥挥手,打了个哈欠,又钻到看不见的那一端去了。

  他冷冷瞪着空了的地下,过了好久,才慢慢走回那张她睡了片刻的木床前,望了那散乱的青色棉被许久,才脱鞋子揭开沾染了许多血渍的衫子,躺了上去,过了一刻,又起身穿好了鞋子拿着那外衫走到门口,用力推开那石门走出去,运力将衫子丢得远远,这才又回来合上门走回床边,复又脱掉鞋子躺上床去。

  淡淡的药香钻入鼻孔,他默默望了那青色棉被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拉起被盖到身上,慢慢合上了眼睛。

  屋内便没有了任何声息。

  他手按在木床之上,不知想起了什么,竟露出淡淡的笑来。

  睁开眼睛,望了望依然悄然无声的空旷屋子,他坐起来,穿好鞋子,轻轻走到屋子那一侧,往下看去,而后又立刻别开眼。

  哗啦哗啦声音清晰地传进他耳朵,细白的脸皮不由有一点微微的红。

  那个女人,正大咧咧地坐在那热气腾腾的池水中,很自在地戏着水。

  他猛地退后了两步,站住,背过去,轻轻咳了一声。

  “少爷,您醒了啊?”

  笑嘻嘻的声音从地下传出来,微微带了点慵懒的娇音。

  他淡淡点头,而后又轻轻应了声。

  “哦,你等一下啊,我马上上去。”

  哗啦的水声再次传过来,他再走上两步,直到那水声听不到了,才停住。

  过了好一会儿,轻盈的脚步声从他背后传过来,他垂在袖中的手微微拳了拳,才转过身,望向一身青衣披散着头发的女子。

  然后,美丽的眼睛用力地瞪。

  小小却还是笑嘻嘻的,扯了扯身上明显不合身的男子外袍,再甩了甩未擦的湿发。

  他微皱眉,却没有躲闪,任她发上的水珠落了好些在自己雪白的精绣白衫上。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她却立刻后退两步,很歉意地笑,“以前同辛不平玩笑惯了,忘记了现在在这屋子里的不是他。”

  对于她已经提过好几次的那个名字,他这一次难得地皱了皱眉,冷清的俊容渐渐沾染了几分不悦。

  小小却是没有注意,只快步走到那张木床前,蹲下,从床下扯出一个小木箱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件黑色的棉布衣裳,站起来,刚要脱衣,却又醒悟过来,顿了下,回头朝他眨眼一笑,见他果然很知趣地转了身,这才脱下身上的男子外袍,穿戴起来。

  关岳鸣听着身后的脱衣穿衣声,不由咬牙,忍不住开始猜测这一点也不知羞或者是很笨的女人,到底同那个“辛不平”是什么关系。

  “少爷,你昨天休息得好么?”继续地穿着衣,小小笑眯眯地问道。

  他吸口气,淡淡哼了声,不置可否。

  “这里是辛不平每年冬天都会来住的地方。”她继续唠着家常,全然未觉身后的少年在想些什么,“不过才刚下雪,山崖的寒风落雪还没有开花,估计再过十天半月,他就要住到这里来啦。”

  “你……也常来这里?”

  “一年就是一回吧。”她拿出一截黑色的皮绳将头发草草地绑在脑后,笑道,“我那些开胃的药丸必须要用寒风落雪做引子,所以每一年大寒我都要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给辛不平做一个月的苦力,他才肯给我下一年的药丸。”

  忆起那个古怪的臭大夫,她不知该笑还是叹。

  “那……辛不平是大夫?”他淡淡问,侧耳听她动静。

  “是啊是啊,是一个只会卖狗皮膏药的蒙古大夫。”她应付一笑,并不想多谈,只将那件男子外袍随意地丢到床上,舒展双臂哈一口气,“好啦,好几天不曾睡过软床铺洗过澡,真是舒服啊!”

  他转过身,望着这个嬉皮笑脸的女人,不知该说什么。

  “少爷,您别生气。”她显然瞧到了他皱着的眉头,笑道,“不是我不想让您也下去梳洗一下,只是那个辛不平脾气真的很怪,鼻子又比猎犬还灵,别人动了他一点东西他一吸鼻子就知道了,他如果知道了就该我倒霉啦。”

  “那你——”

  “哦,那水池子其实是药池,本来就是为了我准备的。”她漫不经心地道,“下面全是他制药的地方,我也因为曾经是他的药,所以才能随意上上下下。”

  “……几年前那场大病?”他握拳,眼望石墙,声音不自觉带了微微的抖,“你,受了不少苦吧?”

  “啊,是啊,少爷,您头脑不错啊。”她笑着夸奖他,并不为意。

  “所以——”才……

  “对了少爷,时候不早了,如果您休息够了,咱们就走吧!”她又奔回那端,跳下去,不一刻又上来,这一次,拎着她这几日穿脏了的衣衫,腰间,则又挎上了那五六个小挎包,看里面鼓鼓的,他知她大概补充了药丸。

  于是,又从那屋子出来,她领着绕了几绕,他再回头,放眼又都是数之不尽的杂树荆棘,哪里还有那奇异的屋子?

  这才知此地隐隐竟有着五行之术的布置。

  但他并没有多问,只随在这女子身后,默默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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